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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落荒而逃(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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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落荒而逃(三合一)

祁曉穗正在竈間幫忙, 她雪白纖細的手握著筷子,輕輕攪拌瓷盤中的餡料,視線卻一直有意無意地落在許廣華身上。

他個子很高, 長相雖說不上極其英俊, 卻是斯文之中帶著陽剛的力量。

祁曉穗經常想要和他說說話, 可他話不多,只是偶爾會指點身邊幾個幫忙揉面大嬸應該註意力道。

祁曉穗很想知道, 他心裏都在想什麽。

明明是一個話不多的男人, 可面對他媳婦的時候,卻是這麽溫柔, 讓人不自覺想要靠近, 想要成為那個特殊。

祁曉穗的心思有些蕩漾了,她並不打算做什麽,但只要靜靜地陪伴在他的身邊就足夠。

她甚至還想著,反正自己與付蓉是朋友,以後走得近了, 就總是能看見他。

到時候,她也不會破壞他的家庭, 只安心地看著他,祝福他。

“許大哥,你這些天經常去城裏, 城裏是不是比我們村好多了?”忽然, 祁曉穗又想出個話題,湊得離他近了一些。

許廣華沒在意:“城裏肯定更好。”

見許廣華與自己保持開距離, 祁曉穗還想要靠近,然而就在這時,她聽見外頭傳來動靜極大的敲門聲。

她一楞, 聽著陳艷菊跑去開門,還聽著一群人沖進來。

“祁寡婦呢?許家老大呢?他們倆窩在裏面幹啥?”

“我們村裏可不能出什麽不三不四的人,趕緊給我出來!”

帶頭的就是蔣曉芬的婆婆,蘇婆子細得幾乎看不見的眉一挑,踮起腳尖就越過陳艷菊,要往裏屋走。

陳艷菊沒這麽好的脾氣,不耐煩地推開她:“你啥毛病啊?我和孩子都在,說話註意著點。”

這時宋村長也發話了:“幾個大娘,你們就別聽風就是雨的。大家都是要臉面的,事情鬧大了,誰吃得消?”

婦聯主任也說道:“不跟著你過來,你說我們村幹部不作為。現在我們來了,也看見屋裏不止他們兩個人,你滿意了?”

蘇婆子的臉皮厚得很,被指責也不在意,眼珠子滴溜溜轉著,忽然,她眸光一亮。

竈間裏,許廣華和祁曉穗出來了!

祁曉穗看起來很柔弱,之前那淩厲高傲的氣勢仿佛消失了,如一個小媳婦一

般跟在許廣華的身旁。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看大家,問道:“這是幹啥?”

蘇婆子冷笑:“瞧瞧,他們一起從竈間裏出來的,還不是在偷人?”

誰會在竈間偷人?

只是蘇婆子非要這麽說,大家也不能按著她的嘴巴,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直到這會兒許廣華才聽明白,他的臉一下子就氣得漲紅了:“你腦子裏裝的是什麽骯臟東西?我做餅子是請村長批的,幾個大娘嬸子都要來,只是面團要發酵,耽擱了時間而已。”

言下之意是,平時這竈間裏可不只有他和祁曉穗兩個人。

但蘇婆子就是來挑事的,她可不管,逮著臟水就要往他們身上潑:“孤男寡女的,兩個人心裏啥花花腸子,自己不知道啊?這祁寡婦平時瞅見人下巴揚得高高的,咋就偏上你跟前轉悠?”

許廣華嘴笨,這三言兩語之間,一句話都說不出,只是氣得面紅耳赤。

他身旁的祁曉穗不出聲,只是站在一旁。

她忽然覺得,他們這是牽扯上關系了。

或許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祁曉穗蒼白著臉,目光一直落在許廣華的身上,這在旁人看來,竟像是在默認什麽。

幾個村幹部也很為難,他們明知道事情不是真要鬧得這麽大,可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好在這時,付蓉回來了。

付蓉一回來,就看見一群人虎視眈眈地沖著她的丈夫去。

她很鎮定,只向陳艷菊問了一番情況。

陳艷菊本就一肚子氣,說清楚了這些人來的前因後果之後,壓低了聲音說道:“誰知道那寡婦在想什麽啊?成天往他大伯面前湊,連嗒嗒都能看得出來她不對勁!”

見付蓉沒吭聲,陳艷菊又拽著她的胳膊扯了一把:“你可長點兒心吧!再不當心點,男人都被搶了!這種不三不四的寡婦,他要是真跟她扯上啥關系,你還要?”

“沒事,別著急。”付蓉心平氣和,拍了拍陳艷菊的手。

她先是走到村幹部們的面前:“讓大家白跑這一趟,真是辛苦了。不過我丈夫的為人,我自己最清楚,他絕對不至於做出這種偷偷摸摸的事情。”

蘇婆子第一個不樂意:“會咬人的狗是不會叫的!”

“你說

誰是狗?”付蓉的眸光驟然變得銳利,她冷冷地掃過蘇婆子的臉,“你兒媳婦上次找我幫忙,我沒答應,這回你想要來做餅,賺點報酬,我們也沒同意。大家都是村裏的鄉親,你就因為這個懷恨在心,把那麽大的帽子往我丈夫頭上扣,這是你的思想覺悟有問題!”

蘇婆子臉色一僵:“你看那寡婦跟個沒出嫁的少女似的,紅著臉站他邊上,我說錯了?”

祁曉穗的神色頓時變得極其難堪,她連忙低下頭,小聲說:“我沒有。”

在大家看來,祁曉穗是非常反常的。

過去她可不會輕易被欺負,這次若不是心中有鬼,又怎麽會這麽小心翼翼?

一道道質疑的目光射向她,祁曉穗卻還是不解釋,只是受盡了委屈一般,時不時望向許廣華。

付蓉打量了祁曉穗一眼,心中一怔,而後又說道:“我相信孩子他爹的為人。”

“我是看著許家老大長大的,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我比誰都清楚。”村支書也說道,“這事從一開始就是離譜的,你們幾個老婆子成天吃飽了沒事幹,說人是非的時候跑得比誰都快!要真閑得慌,那一個個都下地去,賺不了幾個工分也給我下地!”

這些老太太現在都是苦媳婦熬成婆了,她們當著家,屋子裏的事不用操心,連下地也輪不著她們這些老人家。

本來說說閑話也是正常的,可今天蘇婆子非要把事鬧大,她們也只能跟著一起鬧,現在聽村支書發火了,一個個立馬縮了回去。

“誰家偷人會當著孩子和孩子她嬸的面啊?你們這些人帶著村幹部風風火火這麽趕過來,不是蠢就是壞,心可真毒!村長,這事兒可不能這樣算了,要不別人還以為我們許家大房真做啥虧心事了呢!”

這下子輪到陳艷菊鬧起來了,她沈著臉,非要讓村幹部給個說法,否則這事就過不去了。

付蓉還真沒想到陳艷菊竟如此熱心腸,看著她嚷嚷起來的樣子,心頭一暖。

許廣華也走過來說道:“我做人堂堂正正,從來沒有被人這麽平白無故詆毀過,今天必須給個說法。”

可不是得給個說法嗎?這所謂的“捉奸”從一開始就是子虛烏有的汙蔑,村幹部本來是想息事寧

人,才走這一趟,沒想到幾個老婆子說的話這麽難聽,大聲吼起來的樣子,像是生怕村民們不知道這事一樣。

婦聯主任也說道:“要是人人都這樣鬧,村子裏就沒個太平了!”

蘇婆子這才有點慌了:“我、都是我那兒媳婦……她說這寡婦心思活絡了,我……我知道錯了。”

陳艷菊說道:“現在知道錯了有啥用?村長,必須要嚴懲她們!”

宋德榮也想要盡快平息這件事,眼看著許家大房不是好欺負的,這事愈演愈烈,恐怕會讓他們寒了心。

“這兩天大家都在谷子地裏忙,沒人來得及打掃牛棚。你們幾個去。”宋德榮說道。

幾個婆子的眼睛都瞪大了。

牛棚得有多臭啊,到處都是牛糞,理都理不幹凈。

平時都是公社社員幹的這活兒,誰要是運氣背,抽簽抽著了,還要在家裏哭天搶地個半天。

她們就只是想來幫蘇婆子給許家大房一點顏色看看而已,哪想到了最後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婆子們的臉色都變了,紛紛數落起蘇婆子。

蘇婆子都快要被人罵成篩子了,老臉僵得跟什麽似的,支支吾吾個半晌,才說道:“就是個牛棚而已,我去掃!”

宋德榮的眼神像刀鋒一樣掃過來:“你去打掃牛棚,但一天不夠,你得打掃一個月。”

蘇婆子眼前一黑,恨得牙癢癢,恨不得立馬回去扇自己兒媳婦幾個巴掌解解氣。

幾個婆子點頭哈腰著道歉,紛紛表示自己再也不會亂說話了,好不容易才讓許廣華鐵青的臉色好轉。

村幹部們主持好大局,便陸陸續續走了,付蓉斜了幾個婆子一眼,不一會兒工夫,她們也麻溜地跑了。

等到屋子裏安靜下來,祁曉穗的眉心才慢慢舒展開。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理。

明明是被人誤解,可她卻總覺得若是能通過這件事情看清許廣華的心思該多好。

因為一直以來,她對自己都是自信的,她總覺得倘若能比付蓉更早一些認識許廣華,也許他愛上的是自己。

剛才,許廣華會不會有一絲心猿意馬?

祁曉穗的心情很掙紮,可至少在目前為止,她得先讓付蓉諒解自己。

好在付蓉一向都是通情達

理的人。

想了想,祁曉穗說道:“付蓉,許大哥,給你們添麻煩了。”

付蓉擡起眸,冷冷地掃了她一眼:“知道給我們添麻煩,至少得先避嫌。你一直站在我丈夫身邊,算個什麽事?”

祁曉穗一楞,整張臉頓時變得通紅。

她連忙往後退一步,雙腿卻軟了軟,冰冷的手攥了攥,深吸一口氣說道:“付蓉,你不要因為這件事遷怒於我。不是說我們是朋友嗎?上回說要互相照顧的是你,今天卻——”

“我要和你做朋友,哪想到你惦記的是做我兩個孩子的後娘。”付蓉的眸光沈下來。

“我……我沒有。”祁曉穗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這樣說太過分了,我怎麽可能是這種人?”

嗒嗒卻皺著眉:“曉穗嬸子就是想當嗒嗒的後娘,她上回說要給我爹做衣服,這兩天我爹在家,她就一直過來。嗒嗒不喜歡曉穗嬸子一直在這裏,也不喜歡照顧小妹妹。”

小孩子的聲音清脆稚嫩,說話也不會藏著掖著,幹脆地戳穿了祁曉穗的真面目。

祁曉穗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眼眶都紅了,只哀怨地看了許廣華一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說道:“我雖然是個寡婦,但也不能由著你們欺負。許大哥是個好男人,我想要來幫幫他的忙,所以才……你這樣做,不僅是侮辱了我,更是侮辱了許大哥。”

許廣華從未見祁曉穗露出這種表情,準確來說,他甚至沒有真正認真地看過她。

這時見付蓉惱了,他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媳婦,我沒幹過這種事。”

付蓉走到許廣華身邊,語氣溫和了一些:“我知道你不會。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們怎麽能看穿別人的心思呢?”

付蓉確實是有自己原則的。

這年頭,其實村子裏鬧出這些糾紛的並不多,即便幾個寡婦與誰家漢子眉來眼去,事情鬧到最後,大家也都是不了了之了。

可付蓉不一樣,她的眼睛裏揉不得沙子。

但即便如此,她也從未懷疑過許廣華。

這時兩口子站在同一陣線,都看向祁曉穗。

許廣華也皺眉道:“祁嫂子,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陳艷菊剛才在村幹部面前不多說,就是不想讓事情變得

覆雜,可現在,一些話她不吐不快。

“別說你沒幹啥,這兩天我和嗒嗒都看在眼裏了。你自己有個閨女,閨女哭了餓了,你都不管,一門心思往嗒嗒她爹面前湊,圖的是什麽?”

“嗒嗒都說了,她爹不在家的時候,你可是端了飯碗過來,讓孩子吃完飯拍拍屁股就走的。現在她爹在家,你倒是從早到晚都不歇著,只想著在人跟前表現自己。方婆子雖不講理,一句話卻說對了,你的心思就是活絡起來了!”

“我只是在家裏沒個人說話,嗒嗒還這麽小,我跟她能說什麽?好不容易家裏來了人,我跟嗒嗒她爹說幾句話怎麽了?現在已經不是舊社會了,難道我連——”

“我倒是奇了怪了,我這麽個大活人,成天杵在你跟前呢,你咋不跟我說話?”陳艷菊眼睛一瞪,沒好氣地打斷了她,“少跟我扯個沒完,你是看不上我,還是太看得上嗒嗒她爹了?”

祁曉穗也算個斯文人,嘴皮子哪有陳艷菊利索,只一瞬間的工夫,她便說不出話了。

眼眶有淚珠在打轉,心頭也是一陣酸楚,仿佛這些日子以來的無依無靠的苦澀在頃刻間湧上心間,於是不自覺之間,祁曉穗的淚水落下來。

她看向許廣華。

“許大哥,我不知道別人是怎麽看待我的,但我希望你不要誤解我。”

“這些日子,我很感激你們一家人對我的幫助。因為想要謝謝你們,所以才會經常來你們家。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我以後不會再過來,不會再打擾你們了。”

“但希望你相信,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是打心眼裏覺得跟你們聊得來。”

祁曉穗的眼中滿是失落與黯然,可終於,她可以大大方方地望著許廣華了。

她以為許廣華至少會對自己有一絲憐惜,甚至可能會因為她的失望而指責付蓉幾句,可是他並沒有。

許廣華只是有些疑惑地問:“你和我們倆都聊得來,但怎麽只來找我聊?我媳婦在的時候,你咋不來啊?”頓了頓,他又嘀咕道,“更何況,我都沒說什麽,咋就聊得來了。”

看著他這不解風情的樣子,祁曉穗的心跳像是驟然慢了半拍。

她想要感謝他們家,想要和他們家保持交集,

但照理說,她應該要與付蓉多多來往才是。

可由始至終,她沒有想過與付蓉多相處,只是趁著付蓉不在家時,制造機會與許廣華見面。

祁曉穗不知道許廣華有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卑劣,但這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最後的遮羞布都被撕開,露出的是她的心。

昭然若揭的心思。

祁曉穗從未像此時此刻這樣尷尬過,她趕緊轉頭去找自己的孩子。

丫丫正躺在嗒嗒的小床睡,她立馬去抱,想要盡快離開這裏。

可她沒想到,這時,嗒嗒走了過來。

嗒嗒認真地說:“豬長老說了,每一個孩子都有自己的爹娘。你要是幫小妹妹搶了我的爹,那我和哥哥就沒有爹了。”想了想,她又高興道,“不過我爹是搶不走的!”

祁曉穗的手僵在半空中,好半晌之後,才將丫丫抱緊。

她不知道“豬長老”是什麽意思,只猜測可能是小孩子在私底下玩的一個游戲,但這番話,卻像是一枚針,刺痛了她。

她是想著給丫丫物色一個爹,給自己找一個可以依靠的男人。

許廣華是最好的選擇。

可現在,孩子的話語,卻像是一面鏡子,照出她最不堪的一面。

祁曉穗抱緊丫丫,往外逃去。

只是她剛一跑到門檻,不小心被絆了一下,腳下一崴便要跌過去。

“小心。”付蓉走上前,穩住她幾乎沒抱穩的孩子。

祁曉穗紅著臉:“不用你幫忙。”

“我是擔心孩子。”付蓉冷淡道,“我想,你對廣華的心思,就是從我們送你去醫院那一天而起的吧。”

祁曉穗站穩,看向她:“是不是很後悔救我的孩子?”

“即便早就知道你惦記我的丈夫,在那天,我也會幫忙。”付蓉平心靜氣,“孩子是無辜的。更何況,就算出了今天這事,我和我丈夫的感情也不會因你而受到影響,因為我們互相信任。”

許是被付蓉眼中的堅定所打動,許廣華的眼神愈發溫柔,他深情地看著付蓉,嘴角的笑意愈發深了。

祁曉穗突然意識到,在他們夫妻深厚的感情面前,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多可笑。

她收回視線,抱穩自己的孩子,一步一步,離開許家。

祁曉穗回到家,做什麽都是失

魂落魄。

丫丫已經想學著爬了,趴在地上,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可膝蓋卻只是在地上磨蹭著,楞是沒法往前爬一步。

等祁曉穗回過神,去看看孩子時,見到丫丫白嫩的膝蓋上被磨破的痕跡。

地面太粗糙了,人家家裏的孩子都是在炕上爬的,可她沒有註意到。

祁曉穗蹲下身,抱起孩子,不由地,竟落下淚。

過去她聽說一些寡婦與男人偷情,心中是瞧不上的。

在她看來,日子再難過,總能熬一熬,難道離了男人,就過不下去了?

可今天,付蓉與嗒嗒的話就像是當頭一棒。

她一方面高高在上地認為自己與別人不一樣,可與此同時,她也在為自己找出路。

是的,到目前為止,她沒有破壞許廣華與付蓉的感情。

可那是因為她沒找到機會。

原來她早就成為自己最不恥的那一種人。

當天晚上,祁曉穗抱著哭泣的孩子,坐在炕頭哄著。

她學著付蓉教自己的那樣,一遍一遍揉著丫丫的小肚子。

孩子的啼哭聲逐漸止住了,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第一次與嗒嗒見面,孩子幫她找出丫丫大腿上的淤青,還乖巧地幫忙揉一揉,說希望妹妹快點好起來。

第一次與付蓉見面,她們一見如故,仿佛找到知己,聊到深夜。

丫丫過敏嚴重的那一晚,呼吸急促,情況危急,那天不僅僅是許廣華出錢出力,同時在邊上溫聲安慰她的,還有付蓉……

這一切在祁曉穗的腦海中充斥。

明明是她對不起付蓉,可付蓉還是在眾人面前為她保全了顏面。

到了最後,她垂下眼,掉落的淚水,帶著最難堪的悔恨。

她果然不如付蓉。

……

第二天清晨,付蓉帶著許年去上學時,在他們家的小院子裏看見一封信。

信是祁曉穗寫來的。

她的文化水平不高,寫不出太高深的字句,可字裏行間的話語,卻是代表了自己的歉意。

付蓉仔細看了一遍,將信紙疊好,揣進兜裏。

許年好奇地問:“娘,丫丫娘說了什麽?”

“丫丫娘說自己有一個遠房表叔,一直寫信喊她們娘倆去她那村子生活。今天早晨她去村委會開了介紹信,帶著孩子走了

。”

許年很驚訝:“那她還回來嗎?”

付蓉想了想:“不知道,也許以後我們還會見面。”

在信中,祁曉穗無數次表示,自己確實行差踏錯,但是她不是那樣的人。

多說無益,她知道自己沒臉再面對付蓉,於是,到了要離開的時候。

付蓉不知道祁曉穗未來的發展會如何,但就如她在信中寫的那樣,如果有緣分,她們還會再見面的。

等那時,她才能真正心無芥蒂地面對祁曉穗。

……

祁曉穗無聲無息地離開了甌宅村,幾個婆子更加確定她對許廣華有心,只是人家不願意搭理她,所以她才灰溜溜地跑了。

不過清掃了幾天牛棚之後,她們就算有話也不敢說了,只老老實實地憋著,生怕一不小心惹著付蓉和許廣華,又或者讓多管閑事的陳艷菊聽見了,又得挨村幹部的教訓。

祁曉穗的落荒而逃,讓本來還站在她這邊的人變得瞧不起她,不過這件事情在村子裏總算是平息下去了。

可許家老宅,卻還不太平。

陳艷菊是回了家才知道,那天幾個婆子跑來抓奸時,周老太也趕過來了。

只是周老太沒進屋,自個兒在外頭待著。

老太太本想著等許廣華有苦說不清的時候,再把許老頭喊過來,到時候讓他看看他這好兒子做的都是什麽事,可沒想到,最後許廣華竟全身而退了。

她越想越覺得煩躁,第一個就拿陳艷菊說事。

“你在那兒瞎搗啥亂?你就別搭理他們,看看他倆咋處,等到時候那寡婦要是真做了啥了不得的事,你再回來告訴我和你爹也不遲。”

陳艷菊沒想到老太太這都能數落自己:“那要是真做了啥事,就晚了!”

“有啥晚的,要是那寡婦進了門,他們家才不消停。”周老太冷颼颼一笑。

陳艷菊不敢置信:“你還指望寡婦進門?”

“反正都已經分家了,現在一個月都不一定能見到他們一回,我管她進門之後鬧成啥樣。再說了,那寡婦要是比那城裏知青好,我倒是盼著許廣華離了再娶一個呢。”周老太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聽了這番話,陳艷菊的眉心緊緊擰著。

在整個村子裏,就沒人離婚的。即便倆口子感情不

好,成天不是吵架就是打架,長輩也是勸他們床頭吵架床尾和,總不能鬧大了,讓別人看笑話。

可現在,老太太活脫脫是個看笑話的人!

“娘,孩子他大伯也沒招你惹你,就是分個家而已。”陳艷菊忍不住說道。

周老太眼睛一瞪:“他們兩口子都反天了,還叫沒招我!要不是那付蓉,廣華敢跟我對著幹?想到分家的事,我到現在還來氣!倒不如早點換個兒媳,懂得孝敬我的!”

陳艷菊聽得心裏頭一哆嗦。

當天晚上,她將老太太說的一番話告訴許廣中。

她本以為許廣中也會覺得老太太說得不對,可沒想到,他沖著她發脾氣。

“祁嫂子做啥對不起你的事了?你就非把她趕走?”

這下陳艷菊忍無可忍了,一下子從炕上坐起來:“咋了,把她趕走,娘心疼,你也心疼?”

她話音剛落,就見許廣中咬著牙瞪著自己,那眼中都起了紅血色。

許廣中確實不舍得祁曉穗。

這一路走來,他看著祁曉穗身上的遭遇,心中是不忍的。

若是可以的話,他甚至願意照顧她,只可惜她沒這心思。

現在她走了,許廣中總覺得心裏頭空落落的。

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面。

許家三個兒子都是許老頭教出來的,用許老頭的話說,就算再氣惱,也不該打媳婦。

於是許廣中只是惡狠狠地瞪了陳艷菊一眼,背過身去。

陳艷菊想要跟他吵,可兩個兒子就橫在他倆之間,她想要爆發都沒辦法。

會吵醒他們的。

當天晚上,陳艷菊怎麽都睡不著,她聽著許廣中的呼嚕聲,從炕上下來,在屋裏打轉。

她想去堂屋,擔心吵到公婆,想去村子裏轉轉,又擔心被村民們看見,惹人笑話。

最後,陳艷菊只能一屁股坐在屋裏的地上。

她的心裏難受得不得了,總覺得自己這輩子,會不會就只能這麽憋屈了。

陳艷菊沒想到的是,最懼怕惹人笑話的自己,竟會在一段時間後,成了甌宅村第一個提出離婚的女人。

當然,這也是後話。

……

許妞妞想方設法,無數次接近朱建丹,無數次讓她展露笑顏。

她知道這已經是自己唯一的籌碼了,只有

朱建丹與蔡敏騰能給她機會,她才可以留在鎮上。

否則,她就只能在不久後跟著自己的父母回村,從今往後,一輩子被困在鄉下,永遠摸不著往上爬的方向。

許妞妞曾經跟著付蓉享受過,也被人艷羨過,她本應該穿著最華貴的衣服,開著最高級的豪車,出入各種多少人一輩子都沒有辦法踏足的地方。

可自從嗒嗒不傻之後,一切都變了。

許妞妞覺得嗒嗒是邪門的,只要一招惹上,自己就會倒大黴,那麽就只能遠離。

現在她來到了鎮上,在沒有嗒嗒的供銷社大院裏,她找到了自己一片天地,這院子裏最體面的夫妻倆都喜歡她!

許妞妞終於找回一點自信,她學著平日裏嗒嗒在大人面前那軟萌的樣子,融化這兩口子的心。

這會兒,她又被朱建丹帶到家裏玩了。

她裝作懵懵的樣子,傻傻地坐在那裏,不管人家給她遞來什麽,她都不吃,一副乖巧的樣子。

朱建丹看見她,便是滿心喜愛。

她喜歡這孩子漂亮的小臉蛋,單純的眼神,甚至於——就連孩子這癡傻的樣子,都不影響她的喜歡。

因為在朱建丹看來,孫秀麗說得誇張了,妞妞不傻,若真是愚鈍,看起來絕不是像現在這樣清澈幹凈的模樣。

“妞妞,阿姨教你說話,好不好?”朱建丹將許妞妞抱在腿上,溫柔地問。

許妞妞的眼神,只有在聽見她說話時,才會微微一動。

朱建丹仿佛被鼓勵,又笑著,循循善誘道:“這是核桃酥,妞妞有沒有吃過桃酥?”

這下許妞妞眼中的渴望更深了。

朱建丹連忙將桃酥塞到許妞妞的嘴巴裏。

孩子輕輕咬一口桃酥,眼中迸發出一道欣喜,卻仍舊那麽純良。

看著許妞妞明明愛吃,卻不敢多吃的樣子,朱建丹的心都要碎了。

她不由無奈道:“你看那許廣國和他媳婦是怎麽對孩子的?他們這是——”

蔡敏騰坐著喝茶,打斷妻子的話:“農村來的,條件本來就不好,還指望他們怎麽寵著孩子?”他搖搖頭,“不過看孩子這麽乖,只對我們笑,我突然也不忍心讓她爸媽收拾包袱走人了。在鎮上生活和村裏生活本來就是不一樣的。”

許妞妞

小口品嘗著嘴巴裏還沒化開的桃酥,心中在細細掂量。

雖然她討厭孫秀麗,但許廣國對她還算厚道,他雖不是一個有本事的,但如果能保住供銷社的工作,以後的日子總不會過得這麽糟糕。

那麽,他好歹能供自己念書。

許妞妞打著如意算盤,但心底還是不太滿意。

她總覺得,自己還能走得更高。

“什麽叫條件不怎麽樣呀?你沒看見他們家那個什麽強強……就是他們倆口子喊他二牛的,他們什麽好吃的都緊著他。尤其是上次我給妞妞一個糯米餅子,轉頭就看見她弟弟拿手上了。我問她媽,她媽說怕妞妞吃了不消化。有什麽不消化的,她兒子比妞妞更小,我看她就是重男輕女。”

朱建丹有點啰嗦,可蔡敏騰並沒有打斷她。

因為自從他們的閨女去世後,他就再也沒聽她說過這麽多話了。

他笑著看她,見她整個人像是活過來一般,他的心也放寬了。

“這麽好的孩子,要是我閨女,我肯定寵壞她。”朱建丹撇了撇嘴,對許妞妞說道,“阿姨教你說——”

“妞妞有沒有吃過核桃酥?沒有——”

朱建丹放慢了語調,教許妞妞說“沒有”這兩個字。

可許妞妞的心跳,卻在驟然之間加快了。

她看著朱建丹,感覺一縷希望的曙光,照在她的面前。

許妞妞的眼珠子微微一轉,學著朱建丹,說道:“麽——麽——麽有。”

“是沒有。”朱建丹耐心地笑道,“沒。”

“麽——麽——媽。”許妞妞突然高興地說,“媽、媽……”

這一聲“媽”,讓空氣凝滯。

朱建丹一楞。

她的眼眶在驟然間變得通紅,雙手緊緊扶著許妞妞的肩膀:“妞妞說什麽?”

許妞妞縮了縮脖子,小小聲地說:“媽——”

朱建丹抹著眼淚:“這孩子,我教她說‘沒’,她說成‘媽’了。不過,真的好久好久沒有人這麽喊我了,要是我們的柔柔還在,也會像她這麽乖的。”

見朱建丹哭泣,許妞妞著急地給她擦擦眼淚,卻什麽話都說不出,只是用力地搖頭。

朱建丹的心中更加感動了,不自覺用雙手掩面,低聲啜泣起來。

蔡敏騰心疼妻子,便說道

:“說不定妞妞就是我們家柔柔呢?這孩子和我們這麽投緣,不如我們就當自己閨女來養。”

朱建丹擦了擦眼淚,不解地問:“這怎麽養?”

“要不認回來當我們的幹女兒好了。”蔡敏騰笑道,“等一會兒再去供銷社買點東西,送去給他父母。”

朱建丹怔怔的:“真的可以嗎?”

“孩子走了這麽多年,你心裏難受我知道。”蔡敏騰握著妻子的手,又牽著許妞妞的手,“妞妞,以後我和你阿姨當你的幹爸幹媽,好不好?我們就像是對待親生女兒一樣,照顧你。”

仿佛天上突然掉下個餡餅,結結實實砸在她的手中,許妞妞的心中一陣竊喜。

可表面上,她還是眨著眼睛,一臉懵懂。

朱建丹終於回過神,滿臉喜色:“行,那後天爸的大壽,咱們把妞妞也帶過去。讓所有人都看看,這是我們的乖女兒。”

許妞妞幾乎要喜極而泣。

她知道上輩子蔡敏騰從供銷社辭職,開了一個超市,生意做得紅紅火火。

沒想到,這一世,她竟要成為他們的女兒了!

蔡老爺子的大壽,一定辦得要多體面就有多體面吧?

看來這幾天她就要讓自己恢覆好,等到時候在大家面前,閃亮登場。

這是只屬於她的機會,誰都不可能搶走!

……

而另一邊,付蓉又在給嗒嗒做漂亮的小裙子了。

因為她聽說嗒嗒要去城裏吃喜酒。

那可是國營飯店,嗒嗒一定會吃得滿嘴都是油,滿足得不得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小天使【迷糊的小鹹魚】的營養液呀。

謝謝小天使【雪舞】、【ss】、【花花】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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