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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三合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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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蓉這一趟回來, 帶來兩個消息。

見她神情輕松,許廣華便絲毫不緊張,便笑道:“什麽壞消息?”

小朋友可不懂得先苦後甜,嗒嗒立馬插話:“好消息好消息……!”

付蓉笑著拿出一個信封:“娘發工資啦!”

“哇!”嗒嗒立馬拍手手。

看著閨女這捧場的樣子 , 付蓉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其實她開始工作不足一個月, 但因為如今已是月底, 學校財務處便給她把薪水結算了。

薪水並不低, 這一次拿到手竟有整整十五元和幾張布票,照如此推算, 下個月她將會賺到更多的錢!

許廣華的嘴角也不自覺揚起,說著媳婦辛苦了。

兩口子算了算, 不知不覺之間,家中竟有兩百二十五元的積蓄。

這裏頭有顧家送來的兩百元和嗒嗒得的紅包、挖到的寶藏,以及許老頭交給付蓉去看病的錢。

付蓉聽學校裏的老師說, 這年頭在城裏, 雙職工家庭一年到頭賺到的全部工資加起來是四五百元,這其中還包括吃穿用度。

如此一來, 其實他們家現在已不算一貧如洗。

小倆口攢著這筆錢, 便多了幾分安全感,畢竟當初因為貧窮而寸步難行的日子還歷歷在目,即便眼下日子過得好了一些, 他們也不敢胡亂揮霍。

“那壞消息是什麽?”許年是一個謹慎的人, “壞消息”這三個字就仿佛是壓在他心頭的大山。

說到這個壞消息, 付蓉沈默了片刻。

許年的心懸在嗓子眼, 一張小臉上充滿嚴肅。

許廣華見不得兒子這模樣,笑著推了推付蓉的胳膊:“別賣關子了。”

付蓉的眸光便落在嗒嗒的臉上:“這對嗒嗒來說是個壞消息。”

見小閨女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還露出驚訝的表情, 她不由一笑,“哥哥要去上學了,以後白天就不能在家裏陪嗒嗒玩啦。”

許年一時還沒聽明白,直到餘光掃到正坐在爹懷裏的妹妹歡天喜地地蹦起來,還差點磕到爹的下巴,才回過神。

“我要去上學嗎?”許年楞楞地指著自己的鼻子,不確定地問。

付蓉溫柔地揉了揉他的小腦袋:“年年,你原先念的那所市一小太遠了,而且現在你

沒有城裏戶口,可能沒辦法再去讀。娘向校長申請,讓你插班到綿安村的小學,等過兩天課本備齊了,你就去上學。”

許年的眼底染了驚喜的笑意,過去總是格外黯然的黑眸裏,滿是光芒。

他以為做人有舍有得,既然跟著父母回家了,便不應該再妄想更多。

因此即便他很想念書,也從未提出這樣的要求。

可沒想到,現在他竟然能去念書!

許年眼中的欣喜昭然若揭,而小嗒嗒也是一副美滋滋的表情,付蓉與許廣華心中寬慰,便逗著一雙兒女,一家四口窩在這狹窄的小空間裏,氣氛溫馨。

歡聲笑語時不時傳到許妞妞耳中,但此時她一點都不在意。

因為她在三房屋裏。

陳艷菊本來打算等孫秀麗帶著許強強去城裏了,再將許妞妞接過來,可沒想到這孩子卻心急得很。

她猜測是許妞妞實在是怕了自己親娘,巴不得趕緊跑,因此見孫秀麗反正也不在意,便讓孩子來自己屋了。

因周老太最偏心小兒子,三房屋子便大一些,多一個許妞妞也不覺逼仄。

許妞妞初來乍到,恨不得將自己的十八般武藝都好好表現出來,她在屋裏擦擦洗洗,甚至連許大寶和許二寶的臭襪子都不嫌棄。

然而即便如此,這倆兄弟仍舊不太歡迎她。

兄弟倆嘀咕了一陣,許大寶湊到陳艷菊耳邊,輕聲說道:“娘,為什麽不讓嗒嗒來當我們的親妹妹?”

孩子大了,早就已經懂事,陳艷菊也怕許妞妞傷心,捂住兒子的嘴巴,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許妞妞不是沒有聽見這番話,眸光黯了黯,卻並不十分在意。

她記得上輩子,這兄弟倆都沒什麽好下場。

許大寶貪玩不念書,被許廣中送到國外,沾染了不少壞習慣,是個草包。

許二寶能力雖強一些,卻為情所困,處了個對象之後被傷得透透的,從此成天渾渾噩噩,氣得許廣中大罵他沒出息。

許妞妞並不將他們放在眼裏,只是嘲弄地勾了勾唇角。

看誰能笑到最後好了。

……

許廣華勤快慣了,天剛亮就已經起來。

察覺到他的動靜,付蓉也微微坐起身,先幫閨女和炕最外頭的兒子蓋了蓋被子。

她一只

手撐著後腦勺,邊看兩個孩子的睡顏,邊說道:“這屋小了,四個人一張炕,我怕孩子們睡得不好。”

“那我打地鋪吧。”許廣華說道。

“現在還是夏天,可以先打地鋪。但之後入秋,天氣就轉涼了。你要是再打地鋪,恐怕身體吃不消。”

看著媳婦眼中的關切神情,許廣華思忖片刻。

付蓉又說道:“到時候二房搬出去,她那屋就空著了。那屋子雖然不及三房的大,但比我們的屋也大了一半,要不我們跟爹商量一下,搬到那屋去住?”

孫秀麗帶著兒子搬到城裏,又將許妞妞給了三房,往後除了逢年過節,恐怕也不會回來了。

眼看著他們大房家現在需要住更寬敞的屋,許廣華覺得即便提了,也不會被拒絕。

他答應付蓉回來就去跟爹娘商量,起身打水抹了把臉,就上工去了。

直到太陽都要曬屁股時,許年喊嗒嗒起來。

暖洋洋的光芒落在嗒嗒的臉頰上,將她的臉照得紅彤彤又粉撲撲,她伸了個懶腰,含糊地說:“哥哥早上好!”

頓了頓,嗒嗒又迷迷糊糊地問:“一會兒我們上哪兒玩?”

許年搓搓嗒嗒的臉蛋,指了指放在邊上的書包:“今天不能陪你去玩了,我要在家裏看書。”

那天許年是背著這書包跟父母回家的。

本來他以為自己再也不能讀書了,想著拿出書本會惹爹娘心酸,便再也沒打開這書包。

可現在爹娘都說了,過幾日他就能去市一小的分校,他可得好好溫習,免得到時候跟不上老師講課的進度。

嗒嗒是個懂事的小女孩,知道哥哥要學習,她就不打擾了。

她一個人在村子裏逛了半天,聽村民們一說,才想起今天是小航哥哥家後娘要來的日子,趕緊馬不停蹄地趕去村長家。

嗒嗒跑得飛快,到村長家時,新娘子還沒來。

她便將小腦袋瓜子鉆進村長家:“村長伯伯,小航哥哥在嗎?”

這兩天,宋小航在家裏又不吭聲了,因此現在見嗒嗒來了,宋德榮便像是找到一個小救星一般。

他趕緊將嗒嗒帶進宋小航的屋,走之前在她耳邊小聲說著:“嗒嗒,村長伯伯要去接新娘子了,你在這裏陪著小航。”

嗒嗒是

忙暈頭了,忘記上回在預言鏡裏看見的驚天大秘密。

這會兒見宋德榮要走,她便趕緊說道:“村長伯伯,不要給小航哥哥找後娘。”

宋德榮的臉色一沈:“你這孩子怎麽也這麽不懂事呢?”

嗒嗒被他的面色嚇一跳,但還是鼓足勇氣,將預言鏡裏的秘密說出來:“小航哥哥的後娘是壞人,她以後會傷村長伯伯的心。”

“我就是想再找個伴兒,你們一個個的怎麽就有這麽多意見?”宋德榮的神情變得激動,“這又是你家哪個大人說的?說我媳婦長得好看,就是圖我的錢,才跟我好?說我媳婦年紀輕,以後我老得走不動,她就改嫁?別一個個在我面前說是到非的,這婚我是結也得結,不結還得結!”

他這話是拔高了嗓音說的,實則是給屋裏的宋小航聽。

話音落下,他的腳步邁得飛快,板著臉走了。

被他這番話嚇得脖子一縮的嗒嗒連大氣兒都不敢出。

嗒嗒有點委屈,她不是聽家裏大人說了村長伯伯的是非。

她是從預言鏡裏看見村長伯伯的新媳婦不僅刻薄小航哥哥,還和鄰村一個年輕的叔叔交了好朋友,兩個人每天手牽著手,上城裏公園溜達。

預言鏡裏,村長伯伯被氣得身體大不如從前,躺在炕上連氣兒都喘不上來。

嗒嗒擔心得不得了,想要再看看小航哥哥怎麽樣,就突然從夢中驚醒了。

預言鏡就是這一點不好,從不會讓她預知太多事情。

嗒嗒努力了,可攔不住一意孤行的大人,她難過地低下頭,敲了敲小航哥哥屋子的門,想要先進去安慰他。

可不想,裏頭宋小航的聲音格外冰冷:“你不是答應要幫我趕走那個後娘的嗎?”

“嗒嗒忙著跟爹娘一起找哥哥,把哥哥從大壞蛋那裏救出來。所以忘記你的事了,小航哥哥對不起。”嗒嗒的聲音弱弱的。

“我就不會忘記你的事!許嗒嗒,你不要來了,我再也不要跟你做朋友了!”

嗒嗒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那緊閉的屋門。

她還不放棄,想要再伸手敲敲門,可沒想到“砰”一聲響,宋小航從屋裏踹了門。

嗒嗒委屈地快要哭了,但也知道是自己不好。

雖然她的哥哥

對於他們一家人來說很重要,但小航哥哥快要變成一個有後娘的小孩,心裏一定也是傷心的。

她不應該一找到哥哥,就得意過了頭,把小航哥哥的事情給忘了。

宋小航將自己關在屋裏,氣得小胸脯都在激烈起伏。

而後他聽見嗒嗒的抽泣聲傳來,又漸行漸遠。

宋小航楞了楞。

他是不是不該對嗒嗒這麽兇?

下意識之間,他挪動了腳步,靜悄悄地打開了屋門。

然而他只看見嗒嗒逐漸遠去的背影。

……

嗒嗒記得自己在豬豬王國的最後一天,豬長老說,到了人間可不是這麽輕松的。

這一世嗒嗒不傻了,便會有很多情感,有喜怒哀樂,也會感覺到恐懼驚訝甚至是擔憂。

這些情感,說不上好壞,但會牽動她的情緒。

她垂著腦袋,一步步向前走著。

而就在這時,許妞妞背著籮筐來了。

“嗒嗒,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宰豬草?”許妞妞一看見她,便輕聲問道。

嗒嗒不願意,搖了搖頭。

許妞妞又說道:“不是我讓你去的,是奶。她說大房家得有一個孩子和我一起去宰豬草,你要是不去,那就只能讓年年哥哥陪我去啦!”

那可不行,哥哥在學習呢。

即便心不甘情不願,嗒嗒還是跟上了許妞妞的步伐。

許妞妞暗暗冷笑。

即便是這麽小的嗒嗒,也有自己在意的人,那便是她的軟肋。

既然嗒嗒緊張自己的家人,那她便拿大房一家子人下手,不怕嗒嗒不讓她拿捏。

許妞妞心情暢快,趁嗒嗒不註意的時候,偷偷撿了兩塊大石頭丟到籮筐裏。

“嗒嗒,你來背。”她取下籮筐,壓到嗒嗒的背上。

好重的籮筐,嗒嗒的小肩膀都快要被壓垮了,氣呼呼地推開。

見嗒嗒不樂意,她便說道:“奶說了,讓倆娃一起去宰豬草,就是為了分擔重量。我背了這麽久,都累了,現在輪到你了。你要是背不動,那就讓年年哥哥來。”

嗒嗒只能老老實實在前面背籮筐,沈重的小步子邁得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許妞妞摘了狗尾巴草,塞嘴巴裏咬著,哼了一路的歌兒,跟嗒嗒一塊上山。

不過,她們這回上的,不是自己村裏頭的山



她們去的是隔壁鷲山村。

“為什麽要來這裏?”嗒嗒的腳步不動了。

許妞妞一樂:“這不是豬草都被摘禿嚕了嗎?奶說鷲山村的豬草好,讓我們來找找!”

嗒嗒將信將疑,但經不住許妞妞的糊弄,還是跟著去了。

好在鷲山村的山不陡,嗒嗒爬得並不吃力,上了半山腰,她一眼就看見豬草,將籮筐放在地上,跑去采。

可不想剛一走到石墩邊,她的腳丫子往上一踩,腳底就打滑了。

嗒嗒摔了一屁股泥,疼得淚花兒都在眼眶裏打轉。

許妞妞見狀,當作什麽都沒看見的樣子。

但與此同時,她想到了一個新的主意。

上一世,就是因為嗒嗒一輩子癡傻,才讓她那一生過得風生水起。

這一世嗒嗒不傻了,卻連帶著給她帶來了壞運氣。

許妞妞不知道這二者之間究竟是否有關聯,但種種跡象,讓她容不下這個堂妹。

許妞妞的眸中閃過一道狠厲的光芒,她冷冷地望著嗒嗒,忽地指了指山腳下:“嗒嗒,你看那是什麽?”

……

嗒嗒被那許妞妞帶到鷲山村之後,就不見了影子,宋小航不管怎麽找,都找不著。

他擔心嗒嗒,便趕緊跑去許家。

許家只有周老太和孫秀麗坐著嘮嗑。

自從宋德榮娶媳婦這事一鬧,宋小航便不信任大人,他走到周老太的面前:“嗒嗒的哥哥呢?”

要是平常小孩,周老太可不放在眼裏,熊孩子用這種冷冰冰的態度對她說話,不抽一頓都已經是仁至義盡了,還搭理他?

可現在,面前的是村長的兒子!

周老太笑得五官皺成一團,客氣地說:“嗒嗒他哥在屋裏,就在那兒。”

順著周老太手指的方向,宋小航趕緊跑去找許年。

許年正埋頭學習,聽見開門的動靜,轉頭一看,竟是宋小航。

兩個小朋友之前有過節,誰看誰都不順眼,一個對視,迅速將腦袋撇向另一邊。

宋小航看見許年就來氣,正要轉身走,突然想到自己的來意。

他咬咬牙,硬著頭皮說道:“嗒嗒被許妞妞帶到鷲山村去了。”

“鷲山村?”許年的表情變得嚴肅,他放下手中的筆,站起來,“那是哪裏?”

“來不及

解釋了,你先跟我去找。”

話音剛落,宋小航就用兩只手指撚起許年的衣袖,飛奔出去。

許年也擔心妹妹,步伐加快,跟上他的腳步。

望著倆小男娃心急火燎的表情,周老太“啐”一聲:“鐵定是去鬥蟋蟀了,還念書,我看大房家這大兒子也不是啥讀書的料!”

孫秀麗笑一聲:“娘,要說讀書的料,那還得是我家強強!他都還沒到四歲,就會用十個手指頭數數了!等到時候他出息了,考上大學,一定給他奶帶學校參觀去!”

周老太也不蠢,用看傻子的眼神瞅了瞅二房媳婦,“大學都好幾年不讓考了,以後沒有大學生了!”想了想,她又說道,“而且用十個手指數數也沒啥難的,當年我家廣國一歲多就會數數了。”

孫秀麗被她的話一噎,半天沒緩過神,沒好氣地接了一句:“那三叔呢?也是一歲多就數數了?”

周老太樂了“廣中兩歲都能認字了!”

“那大伯呢?”孫秀麗都要被氣笑了,語氣揶揄,“該不會三歲能作詩了?”

然而她這話音一落,周老太卻不吭聲了。

孫秀麗眼珠子一轉,暗暗地打量了她婆婆一眼。

她婆婆突然罵道:“家裏活兒這麽多,都不幹了?趕緊給我多劈點柴,要不到時候你去城裏了,家裏柴火都不夠用。”

孫秀麗被周老太這劈頭蓋臉一頓罵,連忙跑去屋外劈柴。

然而柴刀落下的時候,她卻已經豁然開朗。

她就說呢,大伯一家怎麽這麽不招老太太待見,原來大伯不一定是老太太親生的。

也就大房一家傻,都不招人喜歡了,還一個勁為這家做牛做馬的。

就是被賣了,還得給人數錢呢!

孫秀麗這柴劈得起勁,心裏一個勁想著大房一家的事跟自己無關,她想趕緊上城裏去。

她考慮若是進了城,看能不能讓他男人的領導給介紹介紹,把她安排到啥國營飯店或者單位食堂洗碗去。

雖說洗碗也沒啥體面的,可到時候她回村走親戚的時候,就能吹個牛,說他們二房是城裏單位的雙職工家庭!

孫秀麗越想越覺得靠譜,餘光一掃,見許妞妞背著籮筐回來,難得給了一張笑臉。

“妞妞上哪兒去了?

”孫秀麗笑瞇瞇道。

怎想許妞妞只是冷淡地掃了她一眼,答非所問:“二伯母,我回來了。”

說完,她就進屋去了。

孫秀麗的眼珠子瞪得都快蹦出來了。

這才過繼去三房幾天,就直接喊她二伯母了?

當初懷胎十月也不是什麽容易的事,生她的時還差點要了自己半條命,現在倒好,人家就真是拿自己當普通親戚了!

孫秀麗氣得牙癢癢,在背後狠狠地罵她狼心狗肺。

這些聲音,許妞妞不在意。

此時她回了三房的屋,心跳仍舊跳得極快。

她想起剛才嗒嗒腳下一滑,從半山腰掉落下來時,那睜圓了雙眼驚恐的樣子。

上輩子她哄著嗒嗒自個兒往高速公路上跑,被撞飛後死不瞑目的表情,就與剛才的神情如出一轍。

鷲山村後山本就沒什麽人上去,再加上這會兒大家都在上工,等發現嗒嗒的時候,恐怕她已經跌落到山腳下。

小命必定要沒了。

這一趟出門,周老太壓根沒讓她去喊上嗒嗒或是許年。

許妞妞讓嗒嗒跟著自己一塊兒去鷲山村,還將這麽重的籮筐讓給嗒嗒背,不過是故意戲弄她。

只是惡毒的念頭一產生,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許妞妞不後悔,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上輩子她的雙手也沒多幹凈,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現在,她便只等著有關於嗒嗒的噩耗傳來。

到了那時,她只需要落幾滴心疼妹妹的悲傷淚水,誰都不會懷疑到她頭上。

……

嗒嗒腳下打滑,不小心從半山腰掉下去了。

現在她卡在樹梢上,小小的心臟都懸到了嗓子眼。

這裏太高了,太嚇人了。

她要是從這兒掉下去,會被砸成肉餅的!

嗒嗒的眼睫毛顫動著,嘴唇往下撇,差點要大聲哭出來。

可她不敢,因為動靜再大一些,那樹梢兒就撐不住她了。

她閉上眼睛,想要強迫自己睡著,在夢中的豬豬王國找到豬長老來幫忙。

可誰被掛在半空中能睡得著的?

就算嗒嗒心大得很,這會兒也已經嚇得要命了。

嗒嗒想到爹娘,想到哥哥,還想到自己在村子裏最好的朋友宋小航。

想著想著,她不由哭了起來。

要是掉下去了

,她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她的哭聲越來越響亮,到了最後,就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也不在意那卡著自己的樹梢了。

斷就斷吧,嗒嗒沒力氣了,她賭氣地想。

只是她沒想到,就在這時,聽見了兩道熟悉的聲音。

“你確定嗒嗒會在這上面嗎?”

“我猜的。”

“你在這裏浪費時間,還不如回家去看看許妞妞回來了沒有。問了她,就知道她把嗒嗒藏哪裏去了。”宋小航拉著許年的胳膊,著急地說。

“許妞妞不會說的。”許年目不斜視,眉心擰著,像探險一般,往山上爬,“我能感覺到嗒嗒在哪裏,大人說這是兄妹連心。。”

這話音一落,宋小航立馬又變成一個受氣包。

兄妹連心了不起!

唉,他也好想當嗒嗒的親哥哥啊。

“哥哥!小航哥哥!嗒嗒在這裏!”

一道響亮的聲音傳來,語氣急切,還帶著可憐巴巴的哭腔。

許年與宋小航對視一眼,立馬循著聲音的方向跑過去。

一眼望去,他們看見了嗒嗒。

嗒嗒的小屁股被卡在半山腰的樹梢上,雙腿倒掛,雙手則像是吃竹子的大熊貓一般,緊緊扒拉著樹梢。

她的眼中含著一汪晶瑩瑩的淚,兩條小短腿一個勁打哆嗦。

看見兩個哥哥終於到了,嗒嗒“哇”一聲哭出來,想要張開手臂要抱抱。

“嗒嗒不要松手!”許年大聲制止了她,“抱緊樹梢,等我們來救你!”

許年在嗒嗒面前很有小大人的風範。

看著他這神情,宋小航好像沒這麽不服氣了,老實地聽他的話,指哪兒打哪兒去。

“你下山找村民借一根麻繩,麻繩要長,我們把嗒嗒拉上來。”

宋小航趕忙點頭,迅速奔下山。

許年放心不下嗒嗒,便陪著她說話。

小丫頭哭哭笑笑,小臉蛋和雙眼腫腫的,笑起來時月牙眼都不彎了。

看著妹妹這可憐巴巴的神情,許年的眼中頓時生出幾分怒氣。

他氣許妞妞竟如此欺負嗒嗒。

得虧是嗒嗒運氣好,被樹梢卡住了,否則這後果——

許年咬了咬牙,他不敢想象。

“麻繩借到了!借到了!”宋小航跑過來,大聲嚷嚷。

許年雖擔心嗒嗒,可做

事卻很沈著穩重,他先將麻繩打了個死結,空出的環輕輕一拋,扔到嗒嗒的腦袋上。

麻繩綁出的小圈子順著嗒嗒的腦袋滑下小肩膀,許年讓她將雙臂擡高。

嗒嗒一照做,便見他在另一端扯了扯麻繩。

只一會兒工夫,繩圈收攏,將她的小身體緊緊卡住。

“嗒嗒,麻繩粗糙,拉你過來的時候會有點疼。你別哭。”許年提醒。

嗒嗒紅著眼眶,用力地點點頭:“我不哭!”

許年給宋小航一個眼神示意。

宋小航立馬沖上前,兩個人一前一後站著,緩緩將嗒嗒往上拉。

嗒嗒一只手扒拉著半山腰下巖壁,而另一只手緊緊摟著樹梢,即便她咬緊牙關,可還是沒辦法往上挪一挪,讓哥哥們省省力氣。

分明是不長的距離,可許年與宋小航卻覺得自己仿佛流了全身的汗。

半山腰雖不高,但就是一個大人從上面摔下去,也得摔胳膊斷腿的,更何況是嗒嗒!

麻繩勒得嗒嗒的小身體鉆心的疼,她紅著眼眶,楞是不讓自己哭下來。

小團子忍著眼淚的樣子很辛苦,可她不哭。

她答應哥哥和小航哥哥的。

“再使勁——”許年咬著牙,白皙的臉上滿是汗水,攥著麻繩的雙手就差要破皮。

宋小航本已沒了力氣,聽這話,便又用盡了吃奶的勁。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個男孩就像是小小的男子漢一般,將懸在半空中的嗒嗒提回到半山腰。

嗒嗒被麻繩拉回來的時候,表情是懵的。

她整個人幾乎是趴在地上,如匍匐前進一般,沒了力氣的小腿蹬了蹬。

等到確定自己這會兒真不是懸著了,嗒嗒才嗚咽一聲,委屈地哭出來。

許年和宋小航越哄,嗒嗒越哭,哭得小胸脯起起伏伏的,還打了好一會兒哭嗝。

宋小航給嗒嗒抹眼淚:“對不起,我今天不該兇你的。”

“我不生你的氣。”嗒嗒搖搖頭,又對許年說道:“哥哥,妞妞姐姐看著我掉下去的。”

許年眸光一冷:“她沒喊大人救你?”

“哥,她就是故意欺負嗒嗒!”宋小航的臉色也變了:“我們一起去教訓她一頓!”

許年一怔,揉了揉鼻子,也沒工夫跟宋小航計較什麽稱呼問題。

而宋小航見他不反駁,立馬舒了一口氣,牽著嗒嗒的手,如一個小迷弟一般跟在他的後頭。

他勇敢地認了個哥哥!

兩個小不點兒在身後跟著自己,那架勢,仿佛許年就是個扛把子似的。

一行三人浩浩蕩蕩甌宅村趕去,準備回去找許妞妞討個說話。

這一回,嗒嗒可不能白受委屈。

……

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了,大人們都已經下工,嗒嗒卻還沒有回來。

許妞妞望著窗外,猜測等到天黑了,就更不會有人救嗒嗒了。

等到那個時候,大房就徹底沒了嗒嗒這個孩子。

許妞妞等了許久,惴惴不安的心情終於得到緩解,甚至還多了幾分釋然與歡喜。

然而她沒想到,正在這時,外頭傳來“砰砰砰——”的敲門聲。

她眉心一跳,擔心是嗒嗒回來了,連鞋都來不及穿,赤著腳跑出去。

許妞妞踮著腳尖張望,那小心臟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直到陳艷菊打開門,見到來的人是祁曉穗時,她才輕舒了一口氣。

祁曉穗是抱著她閨女來的,一進屋,她便將孩子遞給陳艷菊:“你幫我抱著。”

一坨軟乎乎的肉團子塞過來,任誰都會接著,陳艷菊連想都沒有想,便幫她抱住:“你又送孩子來做什麽?我都說了不養。”

許妞妞見這事與自己無關,當下便要回屋,卻不想祁曉穗動作極快,沖進屋裏。

等陳艷菊反應過來時,祁曉穗已經猛一把扯住許妞妞的頭發。

“你咋回事?咋揪小孩的頭發呢?”

“趕緊松開,孩子可受不住!”

孫秀麗也從竈間跑出來,作勢要攔住祁曉穗。

可祁曉穗手臂猛地一揚,將她推開。

祁曉穗手上的動作快狠準,一將許妞妞的頭發抓住,便見她的身子驟然往後倒去。

頭發撕扯著頭皮的疼痛感讓許妞妞尖叫出聲,她以最小的幅度微微側身,試圖緩解自己的疼痛。

祁曉穗卻一點都不心慈手軟,拽得許妞妞來了之後,將她的肩膀握住,直接上手抽了她兩個耳光。

這兩個耳光疼得許妞妞腦袋發昏,她跌坐在地上,發出刺耳的求救聲。

祁曉穗卻是面不改色,將倒在地上的她一推。

這下許妞妞便是趴在地上

,她雙手護著自己的頭,正盼著家人來救自己,卻不想這火辣辣的疼痛感轉移到屁股上。

許妞妞雖然才六歲,可她身體內有二十多歲的靈魂,沒有任何一個成年人能忍受這樣的屈辱。

她咬著牙,這下子兩行熱淚滾落,滿腹委屈。

終於,祁曉穗打夠了,拍拍自己的掌心,撣著幾不可見的灰。

孫秀麗與陳艷菊目瞪口呆。

許老頭和周老太聽見動靜從屋裏趕出來時已經太遲了,但一見地上滿身狼狽的許妞妞,再看如打了勝仗一般的祁曉穗,便什麽都明白了。

周老太雖不喜歡女娃娃,但到底還是向著自己人,她不悅地說:“你怎麽隨便打人?就因為妞妞代替你閨女過繼到我們老三家去,你就來找麻煩了?”

許老頭也怒聲道:“這真是無法無天了!我們管不了你,村長和村支書還管不了你?人民公社還管不了你了?”

孫秀麗與陳艷菊同樣義憤填膺地瞪著祁曉穗。

倒不是心疼許妞妞,她們是覺得這寡婦太潑辣,欺負孩子都到人家眼皮子底下去了。

許妞妞見一家子人都站在自己這一邊,不由哭得更加委屈了,她邁著小步子挪到陳艷菊的面前。

“娘,妞妞疼,妞妞怕……”

弱小的孩子容易讓人同情,尤其是此時許妞妞一身的傷,便更容易讓陳艷菊心疼。

她輕輕摸了摸許妞妞印了兩個巴掌印的臉頰,而後怒視著祁曉穗:“太欺負人了,我跟你拼了!”

說完,陳艷菊將孩子遞給孫秀麗,便要飛撲上去,要祁曉穗好看。

可誰知道祁曉穗看起來柔柔弱弱,力氣卻極大,還跟潑婦一般豁得出去。

祁曉穗一把握住陳艷菊比自己粗了兩倍的手腕,冷聲道:“我也納悶,為什麽這惡毒的丫頭要下死手掐我閨女的屁股,原來是她也想過繼。”

她這話一落下,便見陳艷菊的動作僵了僵。

而許妞妞連頭都不敢擡起來,雙手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角,臉色極其難看。

村子裏村民不講究,小孩子幾天不洗澡都是常有的事,沒想到她竟這麽快發現了那嬰兒的傷!

孫秀麗掀開小女嬰的尿布,正納悶著,忽地目光掃到孩子的腿上:“呀,還真有一塊淤青!



小嬰兒的皮膚嫩,昨天的傷痕到了現在,顯得更加深。

那白白的肌膚上,青紫色的痕跡一看便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許老頭講理,看著許妞妞頓時變得煞白的面色,便已經猜到祁曉穗沒有冤枉她。

他嚴厲地質問道:“妞妞,這是你幹的?”

許妞妞被嚇得一顫,用力地搖頭解釋:“我沒有,我聽人說過,小嬰兒學爬學走路的時候難免會有磕磕絆絆。也許是祁嬸子在竈間沒留意到,小妹妹的腿就不小心磕到桌椅板凳,留下淤青。”

祁曉穗冷笑:“我沒說,你也沒看,怎麽知道孩子的傷在腿上?”

許妞妞頓時面如死灰。

沒錯,剛才祁曉穗為了引她說出實話,故意說孩子的傷在屁股上,可她卻一時說漏了嘴……

“還真是你幹的?你為什麽要這麽做?”陳艷菊不敢置信地看著許妞妞。

即便她懷疑祁曉穗與自己男人有染,剛才對方將小嬰兒交過來的時候,她都是輕手抱著,生怕傷了孩子。

許妞妞還這麽小,怎麽會做出這樣惡毒的事情?

簡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許妞妞頓時哭了:“娘,我是你閨女,你要相信我……”

祁曉穗面無表情地看著許妞妞,決定這回好好治一治這個孩子。

她轉頭問陳艷菊:“嫂子,我想問一問,你昨天為什麽突然反悔,不願意養我閨女了?”

陳艷菊收回目光,頓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看了看自己的公婆,又瞅了瞅祁曉穗。

“嫂子,一些話不敞開了說,就難免留著誤會。今天這兒都是你們自家人,我也保證出了這個門,不會把今天聽見的告訴外人。”祁曉穗又說道。

陳艷菊打量著她。

真沒想到這寡婦說話做事倒是幹脆利落。

“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是這孩子說在山腳下看見你對著我男人哭哭啼啼——”陳艷菊清了清嗓子,又說道,“還從我屋裏找到一條手帕,說是你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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