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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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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家在金陵也算得上是大戶人家,原本孔絕塵和孔餘的死已經夠讓人驚訝,一時成為了眾人飯後茶餘的話題。如今,孔家最後一位夫人也自殺身亡了,可想而知,整個金陵城都轟動了。

可想而知,魏老也知道了這件事。

坐在魏府的大廳上,雖然隔得遠遠的,但是向陽卻能清楚的感受到悲傷的情緒在房間裏面奔走。興許是平日裏面習慣了沒有光線的環境,天空陰陰的,廳上門窗緊閉,也顯得十分昏暗。

魏老整張臉隱藏在了黑暗中。即便是看不清楚,但是向陽覺得,他好像一瞬間被掏空了,整個人一絲力氣也沒有,歪在椅子上垂頭喪氣。

沈默了很久,他才緩緩開口道:“孔夫人她……到底是為何自殺?”

他說話的時候聲音在輕輕發著顫,不知是怕還是哀。

林無枉立刻回答道:“孔夫人自認自己未能給孔家留下子嗣,心懷愧疚,因而自殺。”

魏老面露戚戚之色。

向陽卻嘆了口氣。

不能生子,這種事情放在現代還真心不算什麽,但是這裏是古代。

有句話不是說的好麽,“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孔夫人嫁給孔絕塵數載卻未能剩下兩人的孩子,在她自己看來,恐怕算得上是奇恥大辱了。

更何況,她是愛著孔絕塵的呢?

也不知道孔夫人到底知不知道問題不是出在她身上……

猶豫了一會兒,林無枉終於還是把另一件事也說了出來:“但是,據在下所知,孔夫人的身體並無毛病。”

“那是……”魏老忽然瞪起眼睛,幾乎失聲,“那……那豈不是……?!”

林無枉垂首道:“在下打聽到,孔兄曾經求得過一副藥,一旦飲下,便會斷了自己的後。”

魏老一楞。

看來他並不知道這件事情。向陽原本以為這個老人聽到自己老友做了這麽瘋狂的事情會驚訝無比,然而魏老只是一瞬露出一抹意外之色,很快就消失不見,他動了動嘴唇,神情悲切,看來似乎心裏大慟。

“他竟然……”魏老的聲音似哭似笑,在昏暗的物種回蕩,風輕輕的拍打著窗戶,向陽捉住衣襟,打心底漫上一股寒意。

他那身黑色的衣服如同融入黑暗之中了。

這般哀嘆許久,魏老仿佛擦了擦眼睛,神情木然:“我早該想到的。”

他果然是知道些什麽!

此前偷聽魏老和魏幼蓉說話的時候,向陽已經知道了他對幾人有所隱瞞,如今乍然聽到他這句話,她立刻便來了精神,坐直了身子豎起耳朵。

他是不是打算把事情說出來呢?

林無枉挑了挑眉,嚴肅道:“不知魏老有何話想說?”

向陽直直的朝他看了過去。

魏老沈默不語。只見他緊緊皺著眉,視線垂落到地面,表情不知道是悔恨還是什麽,目光糾結,一張臉猙獰的幾乎快要扭曲!

她嚇了一大跳,其他幾人也是驚詫。

他怎麽了?

魏老臉色灰白,許久,才長嘆一口氣,表情終於正常,揮揮手道:“讓老朽想想,明日告訴幾位可好?”

看這樣子,他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幾個人都站起身來,林無枉也不強迫,拱手道:“此事重大,還望魏老能盡快告知我等。”

魏老閉上眼,眼角周圍細密,看起來又衰老了幾分。老友家家破人亡,他現在不想說話也是正常。

林無枉點點頭,道:“如此,在下便先告辭了。”

不過,這個秘密他們大概永遠也聽不到了。

因為死人不會說話。

到了第二日,幾人才剛剛吃完早飯,就見著魏幼蓉跌跌撞撞的沖了進來,一把抓住花陽的袖子,表情看起來快要哭了,臉色慘白,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會昏過去:“我爹……我爹他,他不見了!”

不見了?幾個人都楞住。

林無枉豁然站起身來,大睜著眼睛,表情古怪。

花陽扶起魏幼蓉,皺眉:“到底是怎麽回事的?”

魏幼蓉哆嗦道:“昨天爹回房之後,一直將自己鎖在屋裏,不說話,也不吃飯。但是到了晚上的時候,忽然有人送了一封信過來。”

“信?!”

聽到這個詞,林無枉表情已經變成了震驚。

這幾個人死亡的時候,先後都曾收到過信,卻不知為何,除了蕭如鴻手上那封“多謝款待”,其它的信都被人提前拿走了。

可想而知,“信”這個東西,絕對扮演著一個至關重要的角色。

蕭如鴻微微動容道:“信上寫了什麽?”

魏幼蓉只是搖頭:“不知道,不知道,我沒有拆開。”

看來也是與上次一樣,包好了的信。

花陽輕輕拍了拍她,柔聲道:“後來呢?”

魏幼蓉抽抽鼻子,道:“晚飯後,爹爹便出門了。”

晚飯後?晚上沒了要忙的事情,算得上是下人們最閑的時間了,這個時候難免會有些人離開府上購置物品或者逛逛夜市,魏府不大,往來進出登記一下,連通報都省去了。

魏老在那個時候出門,任誰都不會註意到的。

林無枉與花陽對視一眼,粗聲問道:“你可看見送信的人了?”

魏幼蓉點點頭,眼眶紅紅的:“就是街角的小乞丐……”

幾滴露珠順著泛黃的葉子滴落到了地面,格外清冷。

屋中一時啞然。街角的小乞丐自然不可能是兇手,他不過是幫忙跑了跑腿拿到些好處罷了,當然,那個小乞丐大概也想不到,這恐怕是自己最後一次拿人錢財了。

他們永遠也找不到那個小乞丐了。

林無枉側過身去:“我先去官府。”

花陽點頭不語。

半晌,才聽見蕭如鴻的聲音,似乎無比懊惱:“今日……正是二十。”

向陽身子晃了晃,腿上一軟。

原本想著唐橋那邊所有事情都布置周全了,萬萬不會有事情發生,但是,他們唯獨沒有料到,這次出事的人,會是魏老。

難道說兇手的目的果真不是為了“江湖至寶”,那他的目的是什麽?

魏老、朱子承和孔絕塵是互相認識的,他們會隱瞞他們的關系,說明其中必然有貓膩。那又如何解釋一刀斷水徐閑庭的死?難道說,徐閑庭就是無辜的當了擋人視線的那個?

只有一點,向陽可以確定,魏老想要告訴他們的那個秘密,絕對是非常重要的,否則“那個人”又如何會急著除掉魏老?讓他們多一條不正確的線索,更加模糊一下視線不是很好麽。

向陽覺得自己身子正在微微發著抖。

“那個人”就像是災星一樣,越是接近,越是想要捉摸清楚,身邊遭到不幸的人就越是多。

有林無枉出面,官府辦事的速度快了很多,不到一個時辰,就有官差來報了——在金陵城郊,發現了魏老的屍體。

現在是大白天,魏幼蓉本來就陰沈,現在更是恍恍惚惚,好幾次差點磕著絆著,還是被向陽一路扶著才走了過去。

魏老死的樣子比之其他幾人要好得多,一刀封喉,瞬間斃命,沒有受到太大的痛苦。

他依然穿著黑色的衣服,神情安詳,沒有任何與別人爭鬥過的痕跡,就如同只是睡著了一般。

風過雁鳴,他花白的發絲隨風飄動。

魏幼蓉緩緩地、緩緩地走了過去。她沒有說話,也沒有露出任何表情,眼睛裏面沒了任何光澤,然後,她“撲通”一聲,跪在了魏老的屍體旁,肩膀無力的耷拉著,黯然垂淚。

林無枉似乎有些不忍,上前想要扶起她,卻被花陽制止了。

對著忽然死去的親人,無論是誰,都會覺得有很多很多遺憾的事情,如果不做點什麽的話,只會更讓人難受。

哪怕能做的只是向死人送去的最後一點微薄的尊重。

看著這樣的魏幼蓉,向陽眼睛裏面又起了一層水霧。

死亡的時間只在昨天夜裏,魏老不是什麽不謹慎的人,又如何會因為別人的一封書信就出了府呢?更何況是到這荒郊野外來。而且,看他這副樣子,似乎對自己的死毫不在意。

難道說,他一早就做好死亡的準備了?

天又陰了一分,大片的雲朵在天邊翻滾。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見魏幼蓉的聲音。

——“我知道你們想要打聽些什麽,或許,我可以告訴你們一點。”

向陽一怔,繼而激動。

對了,怎麽忘了魏幼蓉這一茬!魏老想要隱瞞的秘密,她也該知道才對啊!

林無枉似乎也松了口氣,目光閃爍:“魏姑娘……”

沒等他說完,魏幼蓉就輕聲打斷他的話,冷冷道:“我父親他……他曾經給朝廷立下過大功,他是個功臣。”她並沒有站起身,也並未回過頭,依然面對著魏老的屍體跪著,眼睛緊緊閉著。

魏老是功臣的事情,幾人之前就已經知道了,所以並未開口,只等著她往下說。

“不光是我父親,還有孔伯伯和朱伯伯。”

這個事情,向陽之前便已經知道了,也告訴了花陽。

早知道他們有淵源,幾人並不吃驚,倒是蕭如鴻皺起眉:“可是……”

魏幼蓉側臉看他一眼,道:“我爹說,他們是靠著沾滿人的鮮血,悖著良心犯下大錯才爬到了所謂的功臣的位置。他們對得起君主,卻對不起人民,那個榮譽得到的並不光彩,只會讓他痛苦難安。”

是了。功臣功臣,只有對自己所盡忠的君主才能算得上是功臣。在另一方的眼裏,最大的功臣就是最大的罪人。正如有陰有陽,又黑又白,事情都不能只從一面來看。

魏幼蓉接著道:“所以,我父親很快就辭了官,隱姓埋名的生活著。朱伯伯,還有孔伯伯都一樣。”他收回視線,淡淡道,“蕭公子不知道也是正常,因為他們三人從來都不來往,就像隱瞞他們的罪行一樣隱瞞著他們的關系。”

違背良心犯下罪行,還能成為功臣?

向陽又想起魏幼蓉和魏老的話來——不靠著滿手的鮮血和心腸的狠硬,又怎能爬上高位享譽天下?

看來魏老的經歷對魏幼蓉的影響很深。

向陽心中忽然移動,脫口問道:“魏老……他可認得一刀斷水徐閑庭?”

魏幼蓉想也不想便回答道:“不認識,徐大俠的名字雖然是江湖上人盡皆知,但是我爹並不認識他。”

原來他們不認識。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慶幸,向陽輕輕嘆了口氣。

花陽問道:“不知魏老曾經到底是做過什麽?”

哪知,魏幼蓉卻搖了搖頭,又閉上了眼睛:“我不知道。”

不知道?!

幾人一同楞住。

“父親從未告訴我,但凡我好奇便會被他責罵。”她也嘆了口氣,道,“我只知道他們曾經犯過罪,他們一直為了那件事而愧疚著。”

魏幼蓉也不知道?

那“那件事”還會有誰知道?向陽也郁悶無比,一時訥訥無言。

魏幼蓉沒有動,只是淡淡道:“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們了。”

她看起來有些疲憊,似乎是想要和自己父親再獨處一會兒,此刻說出這句話,言下之意便是在趕他們走了。

官府的人正在一旁候著。

林無枉點了點頭,神情認真:“多謝魏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枕某也不想死這麽多人……

ps.祝朋友們端午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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