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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葬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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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是孔絕塵一個人的葬禮,沒想到變成了兩口人的葬禮,孔府無後,孔夫人一個婦道人家也沒什麽本事打理這麽大一個府子,這下,孔府又走了一大堆人,更顯荒涼了。

和孔絕塵一樣,孔餘的葬禮也交給了福伯來處理。對於自家夫人這個態度,福伯似乎並不覺得意外。向陽問起的時候,福伯也是苦笑道:“別看夫人那個樣子,她只是性子強了一點,她心裏再苦也不會表現出來的。”

對於福伯的這席話,向陽持有懷疑態度。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蕭如鴻雖然冷冰冰的,但是他眼睛裏面卻有一團火。林無枉雖然直爽,但是他眼睛卻比他這個人覆雜了許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當捕快的緣故,其中甚至還有著看透世事的蒼涼。至於花陽,他的眼睛很明亮,總是充滿著好奇,讓人感覺很愉快。

但是,孔夫人不一樣。

孔夫人的眼睛裏是近乎無情的冷酷。而這種冷酷,並不只是對待孔絕塵和孔餘,甚至於,她對自己都是冷酷的。

每次看見她那雙淡然的眸子,向陽都會覺得,這個人是個完全沒有感情的人。

孔氏父子的葬禮推遲到了十月初五才進行。期間向陽閑的無事又在府裏找下人嘮嗑,對府裏人又多了些了解。

孔絕塵很少在下人面前露臉,甚至於很少走出他的房間。正因如此,孔夫人才會懷疑那封信。

而孔餘和孔氏夫婦並不親近,為人陰沈,經常愛搞些惡意的惡作劇捉弄府上下人。

孔夫人則是出了名的“怪人”,雖然是怪人,卻並不是個壞人。

隨著時間的推進,天氣又涼了一分。頭頂太陽的溫度越來越低,甚至連陽光也不會讓人覺得晃眼了。

到了這個季節,曬曬太陽是一件讓人覺得很愉快的事情。

府裏的燈籠清一色的換成了白色,四周到處掛著白色的紗幔,被風鼓動,在陽光下呼呼翻飛。

向陽一行人本來就是外人,參加孔絕塵的喪葬多多少少有些於禮不符,於是幾人只是遠遠站著,看著兩副棺材。

孔夫人靜靜的站在靈堂中間,隔得太遠,看不清她的目光。但是向陽卻總覺得,稍微一個不註意,孔夫人似乎就會消失了一般。

她現在又是什麽心情呢?

福伯和王婆俱是聲淚俱下,神情淒慘,想必是對這家主子有深厚的感情了。

向陽嘆了口氣,默默不做聲,不想,花陽卻忽然拍拍她,輕聲道:“看門口。”

幾個人都循著花陽的聲音朝著府門口看了過去。

不知何時,在孔府門口居然已經站了個男人!

他看起來與孔絕塵差不多年歲,額上橫著三道深深的皺紋,眼皮微微向下耷拉著,眼神渾濁。

男人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頭上還帶著黑冠。當然,若果真只是穿的一身黑,也並不讓人覺得奇怪,但是,這個人的衣服,穿的卻奇厚無比。

雖說現在已經感覺不到夏季的炎熱了,穿的衣服也稍稍加厚了一點,但是,也不至於像這個人一樣裏三層外三層厚厚的裹著啊。

這個簡直是比冬裝還要誇張些!

他是怕冷還是怎麽著?

男人的身子在微微抖動著,原本垂放在身側的手捂住了嘴,死死盯著靈堂裏的棺材,另一只手就著袖子擦了擦眼睛。

他在哭。

人的哭泣分為很多種。

有的人會嚎啕大哭,有的人會小聲抽泣。哭泣既然是人類感情的宣洩,那麽,這兩種哭泣的人自然也該是悲傷的才是。

然而,現在向陽卻看見了比那兩者更要悲傷的哭泣。

他只是無聲的哭著,甚至於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只是眼角淚光點點,還未來得及流下來,就被袖子給抹去了。

秋風掃起地上落葉,吹動他的衣衫,他鬢邊的發絲在他消瘦的臉頰上拂動,他仿佛沒有感覺到一般,眼睛越發渾濁無光。

他看起來是那麽的寂寞絕望,就好像飽嘗人間辛酸了一般。

蕭如鴻擡腳朝著男人走了過去,幾人緊跟在其後。

察覺到有人靠近,那男人終於回過神來,背過身埋頭擦了擦眼睛,整理好情緒後才看向幾個人:“不知幾位是……?”

向陽道:“我們是這裏來查案的。”

男人點點頭,恍然:“原來是林大人與花公子。”他說著,又緩緩看向蕭如鴻,“這位想必就是蕭公子了……”

蕭如鴻對他點了點頭:“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男人彎腰咳嗽了幾聲,道:“老朽姓魏。”

“魏老先生。”林無枉拱拱手,目光一閃,“魏老莫不是認識這家的主人?”

提起這個,魏老臉上有浮現出了方才那寂寞的神色來,他目光往下垂落到地面,黯淡無光,沈默了許久,才點點頭,道:“不錯,老朽與孔兄乃是老朋友。”

上了年紀的人,在某些方面總是格外敏感的。

不管曾經是再好的朋友,總有那麽一天,會有一個人送著另一個人上路。當身邊的朋友一個一個都在減少,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的時候,你說這種感覺寂不寂寞?

向陽沒有體會過那種感覺,但是,假如她身邊這幾個人之中,有任何一個人出了什麽意外,對於她來說,就好像是被人用刀子淩遲過一樣。

沒有朋友,死了算了。

說話間,魏老再次擦了擦眼睛,又咳嗽了幾聲,道:“不知林大人案子查的怎麽樣了?”

林無枉搖頭嘆氣:“毫無進展。”

魏老又沈默了一會兒,緩緩道:“他夫妻二人關系向來不怎麽好,夫人對府裏的事情,知道的實在是不多。”

向陽楞了楞,馬上又反應過來。

這“夫妻二人”,指的大概就是孔絕塵夫婦了。孔夫人看起來確實不像是個知情人,估計著“信”就已經是她所知道的極限了。

這樣還能生活在一起,也真難為他們兩人了。

不過,既然孔夫人不了解孔絕塵,那這個老朋友總該了解他吧?

說不定魏老這邊,會是個突破點呢?

顯然想到這一點的不止她一個人,蕭如鴻也開了口:“孔大俠之事,不知道魏老知道多少?”

魏老看他一眼,嘆道:“老朽知道的雖然不多,但是應該也會有能幫到幾位的地方。”也許是想到了孔絕塵之死,他郁郁道,“幾位若是不嫌棄,倒是可以在老朽府上小住一段時間,老朽定然知無不言。”

花陽微微點頭。林無枉又是一拱手道:“如此甚好,麻煩魏老了。”

對於魏老這個人,向陽是覺得很好奇的。他沒有光明正大的來參加葬禮,只是遠遠在門邊看著。還有他這一身裝扮,也顯得太過奇怪了。

魏府比孔府稍微要小一點,是典型的江南建築,回廊曲折,假山小池碧樹相互交錯點綴,顯得煞是可愛。秋風陣陣,將池水吹起一層漣漪。

帶著涼意的陽光灑在小池裏,只見光影在池水上歡快的跳躍著。

府上不時能看見幾個下人走過,待見著魏老,似乎是嚇了一跳,行過禮之後便匆匆離開了。

向陽一路環視打量著四周,越看越覺得不太對勁。

是錯覺嗎?

這裏的下人好像都板著一張臉,面無表情的行走著,連個嘮嗑聊天的人都沒有。而且,他們看見自己的主人,就好像是看見了怪物一樣,居然會畏懼成這個樣子……

還有,從剛才起就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那道視線很冷,如同結了冰一般,筆直的刺入人的骨肉,凍結住人的五臟六腑。

那道視線似乎是在審視著他們,又似乎是在監視著他們,黏在她身上不肯離去。

而府上下人似乎都匆匆而過各忙各的,沒有人註意到她才對。

游廊一轉。

向陽急忙側過臉,往方才走過的游廊看過去,一道身影立刻落入她的眼簾之中。

那是個女人。

一個還很年輕,還算漂亮的女人。她的皮膚很白,是完全沒有血色的蒼白,幾乎快要透明了一般。

她有著一雙漂亮的眼睛,很大,卻沒有任何的光澤,顯得木然又空洞。

她也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雖然不怎麽厚實,卻嚴嚴實實的將她整個身體包裹了起來。

她站在角落裏面,正巧是陽光所觸摸不到的地方。一襲黑裳幾乎要和昏暗融在一起。她只是靜靜的站著,沒有任何的動作和言語,如果不認真看,恐怕立刻就會忽視掉有這樣一個人。

察覺到了向陽的目光,她立刻垂下了頭,任由長發將自己的面孔遮擋住。

隔了一段距離,向陽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是卻能清楚的感受道,她的視線依然落在她的身上。

不知為何,向陽腦海裏面居然浮現出了孔餘的臉——稚氣而又恐怖。

這孩子是誰?難道是魏府上的人嗎?

向陽剛想開口,不料,前面走著的魏老卻忽然停下腳步,看了看院中池水,反手垂了垂腰,搖頭嘆了口氣,道:“這都大秋天了,怎麽陽光還這麽烈。”

幾片枯葉傍地從腳邊飄走。

恰有浮雲飄過,遮住了大半太陽,幾絲細的可憐的陽光從雲縫中滲漏下來,更添幾分涼爽。

向陽死死盯著魏老,一股寒意忽然爬上了脊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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