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已經快到臘月了，因為天氣轉寒，所以醫館裏來的鎮民也多了起來，隔個三天兩頭就會有人進來說是得了風寒，然後傅瑞和治病，菱歌在旁邊當幫手。她覺得，自從她阿爹從王都被放回來後，傅家醫館又是她爹一手撐著，而菱歌只好退居二線了，委實不爽。

夜色如墨，深沈的化不開，青霧悄悄浮起，模糊了窗外的景。菱歌一個人坐在床上思考：雖說知道了兒時遇見的那個男子就是白澈，但至於他昨天托人送來的那封信是什麽意思，菱歌倒還真不懂。

“咚咚咚——”

“閨女，怎麽還不睡覺。”菱歌正點著燭，立在窗臺前，門外傳來她阿爹的聲音。

她開了門，請了她阿爹進來。

“皇上他，”傅瑞和看著菱歌道，“你今日回來就這樣心神不寧的，至於原因，我作為你父親也猜到了不少。”

“阿爹，我……”

傅瑞和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昨天從王都來的那封信我早就知道是誰寫給你的，但是因為想給你一個驚喜，所以昨天故意裝著不知道，”傅瑞和用食指戳了一下菱歌的腦門，“你跟皇上認識的事兒，怎麽不早跟爹說？”

“呵呵呵，阿爹……”菱歌幹笑。

傅瑞和又笑了笑：“不過丫頭，你得考慮到很重要的一點，縱使嫁入皇室能享受榮華富貴，但也有數不清的明槍暗箭在指著你，兄弟間手足相殘，妃嬪間勾心鬥角，這些在那偌大的王宮裏都是常事。”

傅瑞和說猜到的幾分是指這個？簡直胡猜八猜的。菱歌苦笑一下：“不是，阿爹，你聽我說，其實……”

傅瑞和不罷休：“我還沒說完，你先聽我說，”又道，“皇上有三宮六院，後宮佳麗三千，個個都美的跟朵花似的，單單從這點來說就不如嫁個普通人家，一輩子起碼能好好過日子，不用擔心相公今天跟這個跑了明天跟那個溜了。你如今跟皇上關系雖好，但是很有可能只是因為他覺著你新鮮，但是你有沒有想過，若他的這新鮮勁過了呢？你看看你，長相算不得沈魚落雁，也算不得閉月羞花，你既不是那種紅顏禍水的料，何必非去那宮裏面插一杠子呢？”

“……”菱歌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過了許久才道：“有你這樣損自個兒親閨女的爹嗎……”

傅瑞和並不怎麽受影響，繼續道：“為父明白，你想要尋他便去吧，”然後從袖子裏掏出一個錦囊似的袋子，拿起菱歌的一只手，鄭重其事的放在她手心道，“這是我給你準備的盤纏……”

這是要將她掃地出門的節奏啊！菱歌覺得形勢略嚴峻，忙打斷傅瑞和說話，深吸一口氣：“阿爹，我覺得，我需要好好的跟你解釋一下。”

……

菱歌解釋了一通後，傅瑞和才道：“哦，原來是這樣，”他張開嘴，恍然大明白，又抱怨道，“你方才怎麽不爹說。”

菱歌：“……”

傅瑞和斟酌道：“不過，就算不是皇上，我看你年紀也不小了，差不多該找個好人家嫁了。”

原來真的是打算把她掃地出門，菱歌楞在那半天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把她阿爹推出去：“我現在很困，要睡覺了，阿爹你也早早休息啊，慢走不送。”

關上門以後，菱歌就郁悶了，她覺得應該趁早把廷曄和她的事兒跟她阿爹稍微普及一下，要不萬一哪天家裏真來了個塗紅臉腮幫子的媒婆說合婚事，他爹腦子一卡再答應了，到時候就真抓瞎了。菱歌覺得，她現在一個頭變兩個大。

***

按照凡人的時間來算，現在已經快到年下了，但是這幾天，呆在九重霄上的廷曄卻總是預感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這陣子去雲水鎮看菱歌的次數很是頻繁，貌似已經有些引人註目了。她雖然也極力的想克服一下，可是菱歌那廂在雲水鎮三天兩頭就會弄出點亟待解決的麻煩來，讓他很是不放心又很是頭疼。

夙晨宮。

前幾天菱歌說要雲水泉逛逛，廷曄仍然沒有聽北辰星君的勸，高高興興帶她去了，回來以後，很擅長繪畫的廷曄突然想把在那看到的美景展現在宣紙上，於是馬上拿起筆開始構思。

不一會兒，玉瑤輕手輕腳的進來了。

“聽不少人說，你最近經常去凡間閑逛。”

廷曄不說話。

“上次的事情，既然你已經答應我了，就應該好好的兌現，你說呢？”

廷曄繼續不說話。

玉瑤又向前走了幾步：“自從你答應以後，一共就來了兩次，這次數是不是有些少，而且你來了以後，只是坐了一小會就走了。”

過了好一會兒，廷曄才擡起頭看她一眼：“玉瑤，本君在畫畫，你擋住光線了。”

玉瑤楞了楞，讓開後看了眼桌子上的畫：“殿下畫的這是雲水泉？”

廷曄皺眉：“你去過？”

“沒去過，”玉瑤笑了笑，反問道，“除了關於雲水鎮和那傅菱歌的事情能讓你掛念著，旁的還有什麽？”

廷曄沈默了半晌，玉瑤見她不說話，剛準備無趣的離開，又聽見他開口了：“從前本君都不知道你的承寶殿在什麽方向，比起那時候，本君覺得，現在居然已經去了兩次，著實是很不容易，還有，本君和你雖然是夫妻關系，但那只是名義上的，其中在我心裏卻不這麽覺得，當年若不是天後以欒兒相威脅，本君是不會……”

玉瑤突然笑出聲來，臉上的表情神秘又詭譎：“那你就不怕，如今我用菱歌來威脅你？”

廷曄放下手中的毛筆，微微起身看著玉瑤道：“你今天突然跑來本君的夙晨宮，就是為了說這個？”

“自然不是，”玉瑤臉上的笑仍然很神秘，“我只是來通知你一聲，天後說要給你選側妃，我覺得你需要好好的準備一下。”

廷曄先是楞了楞，然後神色馬上就恢覆平常：“本君有什麽可準備的，你和母後一起決定便是，反正到了最後選的人都是我看不上的，娶回來也不過是和你一樣安置在九重霄上的一個殿裏住著，又礙不著本君什麽事。”

“我早就猜到你會這麽說，難道這次我答應天後給你選側妃你不認為很奇怪麽，其實只是覺得，既然你對我不理不睬，不如我就多找幾個姐妹，平日裏陪我聊聊天觀觀景，反正你是不會去任何人的殿裏，我們在一起談論事情倒也有共同語言，只是……”玉瑤在屋子裏來回走了走，“若是被九重霄上的神仙知道，九殿下為了一個凡人女子而冷落那些明媒正娶的人，到時影響了你的名聲，那麽天帝之位註定與你擦肩而過。”

廷曄不屑的笑了笑：“隨便。”

“你不在意那位置自然是好事，起碼可以保全自己不被別人陷害，可現在二殿下廷塵人心所向，若是被別人知道九殿下在意的那個凡人女子其實是以前意圖殺害二殿下的雲欒上仙，你覺得到了那個時候，你還能跟她像現在這樣快樂的活嗎？”

廷曄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玉瑤，你到底想做什麽？”

“殿下果然機智，已經猜到我是因為想要做什麽所以才用菱歌來威脅你，”玉瑤黛眉腳輕輕一揚，媚笑道，“其實上次我就已經說過了，我想要一個孩子，是你的孩子。我雖然得不到你的心，但是有個孩子起碼可以保全我在九重霄上的地位。”

“不可能。”

“可不可能現在說是不是早了些？若是你答應了，我可以去求求母後讓她再考慮考慮選側妃的這件事，要不剛才我說的那事情的後果，想必你也是知道的。”玉瑤道。

廷曄冷聲道：“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別人威脅我？”

“為了她的事，你受別人的威脅也不是第一次了，既然你討厭威脅又沒法拒絕威脅，圓了我的希望又能如何？”

廷曄突然笑了笑：“從前我是怕她受到傷害才極不情願的接受了那些威脅的條件，但是我卻發現，只要旁人想害她，不管我做什麽她都不會有個好下場，甚至會讓她心裏覺得傷的更深，所以這次，無論你想怎麽做我都不會說什麽，我不會再負她第二次，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自會為她報仇，”廷曄說完，向前走了幾步盯著玉瑤，“從前她是九重霄上的神仙，一共就那麽一條命，但是現在她卻是一個凡人，即使沒了今生那還有來生，都說凡人需要受輪回轉世之苦，但我現在卻覺得，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玉瑤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來，她今日來本想用威脅的法子達成自己的目的，現在看廷曄態度如此之堅硬，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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