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武士服，一手將劍架在肩上，一手用衣袖抹著汗水，一腳站在門外，另一腳還停在門上。他感覺到門內眾人的目光，尷尬地搔了搔頭，再揮揮被汗水浸得濕淋淋的衣袖，“不好意思，我來晚了，我們社團正好有訓練。”

不晚，怎麽會晚呢？再晚一些多好。藤四郎哀怨地瞪著阻斷了自己最後一條生路的自家哥哥，而後者不明所以，被他瞪得莫名其妙。

“演員已經到齊，可以開始了吧？武、士、大、人。”日香微笑著看向冷汗涔涔的藤四郎。

“那……就從上茶那一段開始好了。”胡亂揀了一處戲，藤四郎訕訕地坐到離日香較遠蒲團上，而兩人高度上的差距更增添了他的壓迫感。

坐在椅子上的日香仿佛高高在上的女王，居高臨下地俯視就位的兩人。她掃了一眼劇本，“唰”地將紙卷揮到藤三郎面前，“喏，茶。”

“啊？”藤三郎微微後仰，眼睛緊張地盯著幾乎碰到自己鼻尖上的紙頁，好像劇本上不是這麽寫的啊！他疑惑地擡眼看向日香，日香卻根本沒有在看他，只是冷冷笑著望向他身側的方向。看來學姐心情不好，還是別惹她的好。藤三郎識相地作雙手接過狀，口中胡亂編著，“多謝巫女小姐。”

“不客氣。”日香收回手，“不是給你的。”

“啊？”藤三郎再度啞然。這又演的哪一出？身後傳來一聲輕咳，隨即一個小本子從他的肩膀上方遞了過來，是劇本。

用力輕了輕嗓子，他努力將脫線的臺詞拐回劇本：“巫女小姐，長幼有序，應該先給年長者上茶，不是嗎？”

瞪了一眼將劇本遞給藤三郎的啞笑，日香用與臺詞極不相稱的女王級氣勢念道：“啞笑奉土地神之命在此等候有緣之人，先到達此處的是藤四郎大人，而藤三郎大人只是追蹤藤四郎大人而來，本不該受到接待，但啞笑見風雪逼人，所以沒有將無緣之人驅除，請不要再作非分之想。”這一段本是心平氣和的說理，被她這樣大聲念出來，竟有如斥責一般，唬得藤三郎縮起了脖子，乖乖的不敢再多置喙。

本來到這裏應該是他趁巫女不備，將她抓住當作人質逼迫藤四郎動手，但他情急之下翻錯了頁，直接跳到下一步，猛然起身舉刀向藤四郎就砍了下去，還大叫著：“做個了斷吧，藤！”

藤四郎正被日香瞪得心驚肉跳，根本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本能地向旁邊狼狽地逃開，險險避過刀刃，可憐兮兮地跌在地上求助：“巫女大人，拜托你使用神明的力量幫助我吧！”

“好啊！”話音剛落，紙卷便毫不留情地敲在藤四郎頭上，“給我起來！看你渾身上下哪有一點武士的氣質！拔出你的刀來戰鬥！”

啊？

旁觀者全體傻了眼。劇本中那溫柔可人的巫女怎麽變成了好戰的魔女？

“啊，那個……在下的刀遺失了。”藤四郎苦著臉往下接，而事實上作為道具的刀還沒有借到。

“刀在人在，刀亡人亡，你還是給我去切腹吧！”化身魔女的日香奪過早已呆在旁邊的藤三郎手中的刀，朝著藤四郎的腦袋就狠狠敲了下去——當然是用刀背。

“救命啊！”藤四郎抱著頭四下逃竄，再也顧不上什麽劇本什麽排練，只一心逃離魔爪。

“站住！”藤三郎顯然還沒從劇本中脫離出來，竟然還將他當成自己的敵人，伸手就擋住他的去路，“覺悟吧！”一邊大叫，他一邊就猛撲了上去。

天啊！啞笑哭笑不得地捂住了眼睛，隨後耳邊是一陣長久的混亂。

真是有夠過火的排練，但願表演當天不要這麽“熱鬧”才好！

7、第 7 章

“阿嚏！”用力揉了揉凍麻了的鼻尖，厚重的冬衣包裹成一團絨球的叢采青不由感嘆，“今年的夏天好冷啊。”仰頭望望被積雪覆蓋著的山頂，再回頭看看自己到山腳下的距離，她又嘀咕起來。夏天富士山山頂的雪應該融化的吧？好像越往前走就越冷呢。

走在前面的弓矢連頭也沒回一下，這一路上是真正的惜字如金。

“餵，我說，他們在什麽位置，你心裏有譜沒有？”追不上他的腳步，人矮腿短的叢采青只好扯著嗓子喊。

弓矢不理會她，低頭註視著手中的熱感儀。似乎就在前方不遠處，是大約三個人沒錯。

“等等我嘛！”一邊從深深的積雪中連滾帶爬地往前摸索，叢采青一邊環顧四周，好像附近有什麽別的人，不過可以確定不是警方，他們還在山腳處大費周章地營救那些扮演妖怪的演員呢。

“到了。”弓矢停在某處，審視腳下厚厚的雪層。

“怎樣怎樣，我的全能高手？”一聽見到了，叢采青興沖沖地奔了過來，“能挖出來嗎？”

弓矢用異樣的眼神盯著她，不確定地問：“挖出來？”

“不是挖出來是什麽？”叢采青莫名其妙地仰著脖子看向他，“不然我找你來幹什麽？”

“就憑我們兩個人？”弓矢不覺挑起眉。她真當他是全能機器人嗎？

“當然不是，”叢采青大力搖著頭，連身子都跟著晃了起來，只見她得意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弓矢，“你一個人就可以了。”要她幹活？下輩子吧！

確實是不能指望她。弓矢皺起眉，“我以為你的意思是只要找到就可以，然後通知警方上來救援。你要知道，我們沒有任何救援的工具和設備，這樣的大工程是不可能只靠人力完成的。”

叢采青一呆，“你也不行嗎？”她還以為找到之後就可以開始挖寶呢！

弓矢沈吟起來。雖然話是這麽說，不過要等警方趕過來只怕是來不及，已經過去了近十個小時，寒冷還是其次，最主要的是雪下氧氣是否充沛。忽然，他猛一擡頭，森然的目光射向某個方向，叢采青也不由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那裏站著兩個同樣一臉驚訝的人。

“誒？這不是……十一哥！十七哥！”叢采青歡叫起來，向著兩人揮了揮手，兩人便快步走了過來。

“看，幫手來的多及時！”她朝弓矢眨眨眼，“他們都是我的表哥，這下你可不能嫌人少了吧？”她又轉向那兩人，“不過你們怎麽在這裏？難道……玄武出現了？”

叢十一看著她腳前，“我想應該是在這下面。”

弓矢不自覺地眉峰一動，如果沒聽錯的話……他對自己的表妹用敬語？

“Lucky！”叢采青雙掌一擊，“那麽開工嘍！弓矢，交給你指揮。”

弓矢看了他們一眼，雖然不知道所謂的“玄武”是指什麽，他還是沒有發問。至少，他們的目的一致，都是要救眼前這片雪下的人，那就夠了。

“……結果藤三郎學長撲了個空，原來藤居然被自己絆了一跤，摔的好可憐。”啞笑一邊回想當時的情景一邊忍著笑意。

“我，那個……當時以為還在排練劇本嘛！日香學姐沒說停，我哪敢擅自做主？”藤三郎底氣不足地爭辯。幸好是黑暗中，他的臉漲成了醬紫色也沒有人看見。

“然後呢？”藤次郎似乎也覺得這一段頗為有趣，問起了下文。

“什麽？”啞笑仿佛沒有聽清，側過了頭，不知在傾聽什麽。

藤次郎察覺到她的異常，靜靜聽了一陣，卻未聽到什麽特別的聲音，只有三人輕淺的呼吸時時浮動。

“好像……有什麽人在靠近。”啞笑困惑地凝視著眼前的黑暗。並非耳中傳來的聲音，似乎來自某個奇異的方向，遙遠得仿佛遠古或異界，而親近得仿佛來自自己的血肉。

她的呼吸忽然一滯，體內升起異樣的感覺，仿佛一只細小到近乎無形的手輕柔地碰觸著血管內壁，血液中一線冰冷，如同此時流動的已不是人體的鮮血，而是冬日湖底的暗流，青藍的冥光泛起，瀠洄的細碎的漣漪。

然而這時的她竟然並不覺得可怕，因為那呼喚分明來自那只細小的手，拼命地、拼命地試圖將她帶離死亡的危險。

然後她應著那呼喚向上伸出了什麽，不，不是手臂，她的手臂已經凍得幾乎麻木，但她清楚地知道那向上伸出的是自己的一部分，超脫身軀的一部分。

“津奈，你該不會是……”受到她的影響，藤三郎壓制住體內近乎沸騰的血氣，他幾乎能感覺到自己的手掌忽冷忽熱。

“怎麽？”藤次郎已經熟悉了自家弟弟的這種狀況，卻不甚明了啞笑究竟為何。

“竟然會是這樣。”藤三郎齜牙咧嘴地苦笑，“早知道也不用這麽擔心啦。”他語調輕快， “哥，你還記得四聖獸吧？傳說中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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