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驕陽楞了一下, 像是沒有想到她會這麽詢問一般，有些猶豫地回答說道。

“應該……不會吧……？如果不是確定你喜歡我，對我有那方面的心意, 就算我再怎麽沖動，也不至於對你做出那種事情……我又不是禽獸——咳……”

大概是覺得剛才的那個強吻的確有點不可言說的意味, 在說到最後一句話時, 他略含不自在地停頓了一下, 目光也心虛地往旁邊移了移，才又繼續說了下去。

“至於告白, 我也許會對你說，也許不會, 因為——”他再度一頓。

“因為什麽？”童書雪有些好奇地詢問。

季驕陽微微苦笑。

“因為我會害怕, 害怕如果我向你告白，而你又不喜歡我, 不肯接受我的心意, 那麽我們兩個之間會不會連兄妹都做不成。我不想變成那樣的情況，所以……”

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童書雪也沒有再繼續問, 安靜地望著他，沈默不語。

清露的眼眸中浸潤著濕意, 像在下著一場無聲的細雪。

看著這樣的她, 季驕陽就不禁回想起了當年兩人初見的情景。

那個時候, 她也是這麽看著他的，黑發雪膚，一點紅唇, 安靜美麗的樣子像極了在山水墨畫中徐徐綻開的深蕾海棠，看得他都忍不住呆了。

等到她用婉轉的低吟叫出對他的第一聲“哥哥”時，更是讓他經歷了人生中第一次面紅耳赤, 心跳快得像是要從胸腔裏跳出來，差點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現在想想，他那個時候的反應就很不對勁了。

哪有人因為陌生的小妹妹看了自己一眼，叫了自己一聲哥哥，就臉紅心跳成那樣的，就算對方長得再好看，再符合他的審美觀，讓他發自內心地感到喜歡，也不應該啊。

尤其他在不久之前還對她充滿敵意，帶著幾乎是惡劣的心思用玩具砸了她，怎麽看都像是調皮搗蛋的小男孩對待不喜歡之人的討厭鬼模樣。

在這種情況之下，就算是大人來教育，也很難讓人收斂，他卻因為她的一個眼神，一聲輕語，就瞬間把心頭的討厭之火澆熄了，簡直不可思議。

難道他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喜歡她了？

在他們兩個才剛見面，他七歲，她六歲的時候？

這個念頭一在心裏升起，季驕陽就被自己嚇了一跳。

默默地想著，他應該還不至於變態到那種地步吧？怎麽說也是在正常的家庭教育環境下長大的，基本的人生價值世界觀還是有的，不至於養成這麽喪心病狂的性格。

然後他就回想起了剛才那個對童書雪幾近強迫的親吻。

回想起了她潤軟柔弱的唇瓣，和如蜜露般甘甜的滋味……

只是想著，他就感覺一陣血脈賁張，甚至連身體的某個地方也隱隱發脹起來。

季驕陽沈默了。

陷入了對自己過去的人生，和現在的人格懷疑之中。

難怪徐雁菡在當初給他們安裝內門時，無論他怎麽說都不肯給他開門的權限，讓當時的他又氣又不滿，懷疑她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親媽，怎麽連這點信任都不肯給予。

現在想想，對方還真不愧是他的親媽，知道他靠不住，早早地就未雨綢繆，扼殺了他一切犯罪的可能性。

光是像現在這樣，童書雪主動進到他的房間，和他說話聊天，並給他親昵地擦拭頭發，如此極具溫情的情況之下，都能給他擦出一個強吻來。

真要讓他有了隨時進出對方臥房的權利，還不得在一時沖動之下做出什麽追悔莫及的事來？那可真是什麽都完了。

想到這裏，季驕陽就不由得佩服起徐雁菡當初的遠見之明來，同時也很郁悶，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沒有自控力，居然對全心全意信任著自己的童書雪做出了這種混賬事情。

正常的流程不應該是先告白再親吻嗎，他倒好，直接反過來了，先強吻再告白。

幸好童書雪也喜歡他，接受了他的心意，要不然……

這個設想太過可怕，季驕陽沒有敢再繼續想下去，又正好發覺面前的童書雪也沈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似乎被他剛才的話給困擾住了，就低頭對她露出一個笑容，說道。

“當然了，這也只是猜測，真要是像你說的那樣，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畢竟感情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準，可能我就一時……咳，沒什麽。”

察覺到自己差點把危險的話語說出來，季驕陽連忙住口，換了一個話鋒說道。

“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

他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笑了一下。

“我會一直都喜歡著你……心心。”

話語有些輕，也有些生澀，似乎並不習慣把這種直白的愛語說出口，卻含著滿滿的真情實意，讓人一聽就能知道他是真心的。

他是真的喜歡她，才會對她說出這種話。

仿若初春新雨過後悄然生長的第一片嫩芽，幹凈而又純粹，不帶有一絲雜質。

專屬於茂華少年的，告白之語。

童書雪聽著，心弦就是一陣悸動，於顫曳間湧出一股她不熟悉的情感。

讓她忍不住倚靠進他的懷裏，貼著他的胸膛，漾起一個溫軟的微笑，輕聲應和。

“嗯，我也是。會一直都喜歡著你……哥哥。”

算了，就這樣吧，誤會也好，意外也罷，她都不想再去糾結了。

只要季驕陽能夠永遠留在她的身邊，給予她照耀溫暖，讓她不用再經受凜冬的折磨，那麽像現在這樣，和他在一起，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至於將來的事情……會變成怎麽樣，就讓將來的她去想吧。

也許，季驕陽對她的喜歡會逐漸淡下，而她也拔除了病根，不再需要他的陪伴，兩人之間會漸行漸遠，不再有任何過密的交集，就像當年分房而睡的他們一樣。

又也許，她會在以後的相處中真正喜歡上他，變成想真心實意地和他在一起，而他也會一如既往地喜歡她，他們兩個人會這麽一直一直地相伴下去，直到永遠。

無論怎樣，都是一種皆大歡喜的結局……

這麽想著，童書雪就緩緩閉上了雙眼，在身前人的懷抱裏安然地放松了心神。

又在片刻後睜開，仰起頭，喚了一聲：“哥哥。”

“怎麽了？”季驕陽低頭應道，手掌輕輕壓著她的發絲，在她的背上停住。

“我剛才提的要求，你還沒有答應我。”童書雪說道。

“……”季驕陽詭異地沈默了片刻，“什麽要求？”

“就是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們在交往的那個要求啊。”

她仰頭看著他，漂亮的杏眼裏倒映出暈燦的光影，以及他清晰的面容。

“你不會忘了吧，哥哥？”

“……”季驕陽繼續沈默。

神情看上去還很奇怪，像是真忘記了，又像是不想答應。

見狀，童書雪就有些急了。

因為到目前為止，她答應和他在一起都還只是一種權宜之計。

如果他們兩個人交往的事讓別人知道了，尤其是徐雁菡那邊，那麽不管將來他們是繼續在一起，還是分開，都會出現許多不可控因素，大大違背她的期望。

所以她必須得讓季驕陽答應這件事情，但又不能讓他察覺到她的心思。

因此，她稍微思索了一會兒，就輕咬著唇，用羞赧的目光看向他，低聲說道。

“你不能不答應的，哥哥，你都……你都吻了我了，不能說話不算話的。”

“……”季驕陽還是沈默，但神情已經明顯出現了動搖，眼底也閃過了一抹可疑的神色，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

童書雪看在眼裏，就再接再厲地繼續開口，同時卷睫垂眸，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樣。

“哥哥……心心求你……”

這話一出，效果立竿見影，季驕陽幾乎是立刻就舉手投降，答應了她的話。

“好，我答應你。”他飛快地一口應承道，語調有些發悶，看樣子心裏並不情願。

但更多的還是擔心著急，眼角眉梢之間俱是關切，一點都沒有他平時淩厲對人的模樣。

“你別哭，心心……不管你說什麽，我都答應，只要是你說的話。我保證。”

童書雪看著，心裏就泛起了一點奇怪的情感，像被小小地揪了一下某個軟地。

她忽然覺得很愧疚，覺得自己不該這麽欺騙他。

雖然強吻這件事的確是他做得不對，但他也真心道歉了，真要論起來，幾次三番在半夜裏偷偷親吻他的她過錯還要大些，不僅也是某種意義上的強吻，還給了他錯誤的信號。

所以在這件事上，她是不怪他的，即使在當時有點生氣，甚至有點恐慌，想要落淚，現在也完全平覆了。

可她卻為了一己私欲，為了治好自己的病，不讓它再度覆發，就假裝自己也和他一樣，對他抱有相同的情感，以此來換得他長久的陪伴，使她得利。

他對她一片真心，赤誠以待，她卻對他虛情假意，別有目的。

這麽想著，童書雪就感到一股羞愧，目光也垂落了下來，不敢再看。

可轉念一想，她雖然是在心底這麽想的，但表現在面上的行為從來沒有不好過。

答應了他的告白，讓他擁抱，讓他親吻，以後還會有更多的身體親密接觸……所有情侶戀人之間會做的事情，她都願意讓他對她做出來，不會有絲毫拒絕，更不會有半分抱怨。

從這點來看，她對他就是真心的，甚至比大部分人對待身為愛侶的另一半都要真心。

就像她不需要知道別人心底的想法一樣，別人也不需要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只需要看她做出來的行動，明白她表達出來的意思就可以了。

而她到目前為止，表達出來的，都是對季驕陽的真心喜歡。

並且這份喜歡還將一直延續下去，直到將來某一天他們中的一人不再需要為止。

這是一樁對雙方都公平不已的交易。

季驕陽想要的，無論是她在語言上的親近，還是在身體上的接觸，她都願意給予。

而她想要的溫暖安寧，也能通過他的長久陪伴來獲取得到，不用再苦惱白天的問題。

在這件事上，他們兩人都付出了自己願意付出的，獲得了自己想要獲得的。

誰也不欠誰。

這樣想著，童書雪心底的那股羞愧內疚感就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平和與安定。

重新擡眸，看向季驕陽，露出一個甜甜的、充滿對他信任和愛意的笑容。

“嗯，心心不哭，有哥哥在，心心永遠也不會哭，會一直一直……都對著哥哥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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