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藍藍的話讓童書雪感到一陣不可思議, 不明白她是怎麽想的。

明明是她偷拿了她的東西被發現了，並且所涉金額龐大，一旦報警, 就會以刑事案件論處，她的母親為了不讓她去坐牢, 才會主動跪在地上哭求她。

怎麽到她嘴裏, 就全都變成是她的過錯了呢？

童書雪真是費解極了, 很想把這些話問出來，問問程藍藍, 在這件事上到底誰對誰錯。

但在她張口之前，旁邊的季驕陽就已經冷笑一聲, 抽出被她十指相扣住的手掌, 轉過身，對著程藍藍說起了話。

“誰跟你說的她不是千金大小姐？在我們季家, 她就是如假包換的千金大小姐, 我們全家人都是她的底氣。”

旁邊的管家也微笑開口：

“程小姐，我想你應該是誤會了, 你並沒有給小姐白打工。”

“雖然因為你未滿十六周歲，我們無法給你開具工資, 但你應得的酬勞全部都打進了你母親的賬戶裏, 並且因為夫人的關照, 還額外多付了一倍。”

“這一點，我想你的母親應該很清楚，如果你有疑問, 可以現在就詢問她。”

保姆連聲點頭，向女兒解釋季家真的沒有讓她白幹活，對她們母女倆也很關照, 不僅發放了雙倍的工資，還免除了她們在季家的一切租賃費用，是一戶非常厚道的主人家。

程藍藍卻像是沒有聽到一樣，目光死死地定格在季驕陽身上，緩緩流下一行淚。

顫動著嘴唇，喃喃吐出一句話。

“你終於對我說話了……”

流淚的表情配上清純風格的妝容服裝，讓她看上去就像是一朵堅強柔弱的小白花，仿佛正在遭受這世間最殘酷的淒風苦雨，不斷顫抖搖擺。

“我……試圖吸引你的註意力這麽久，都沒有被理會過一次……今天，卻因為罵了她一句，就讓你把眼神看了過來……你還……真是喜歡她啊……”

季驕陽一楞，臉上浮現出一抹心虛尷尬，不過很快就又變成了冷傲，望著她冷冷言語。

“你惡意詆毀我妹妹，我當然要為她解釋。你也不用對我真情告白了，你喜歡誰是你的事，和我沒有關系。這個世界上喜歡我的人那麽多，難道我還要一一回應過去？”

程藍藍聽了，眼淚就流得更兇，不顧身旁母親的勸阻，執意把話說了下去。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也知道你討厭我。但你……有沒有想過……是有誰，故意對你說了什麽話，才會讓你……對我產生這種感覺的嗎？……”

這話說得直白，就差直接點名道姓地說是童書雪在他耳邊說的壞話了，理所當然地招致了季驕陽的怒火，對她氣極反笑。

“我討厭你還需要理由？你不要把你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到現在為止，我連你叫什麽都不知道，你是從哪裏來的信心確保我一定會喜歡上你的？”

“張叔。”他沈著臉看向管家，冷冷發話，“報警，不要再跟她們廢話。”

管家應了聲是，拿起手機就要走到門外去撥打報警電話，被保姆撲過去抱住大腿阻止，哀求他不要這麽做，同時轉頭對童書雪哀哀哭泣，希望她能高擡貴手，放女兒一把。

“夠了，媽，不要再求了。”程藍藍紅著眼站起身，走過去扶母親，“我自己犯下的錯，我自己來承擔，你不要再為了我去求他們了！”

扶了幾下，沒有扶動，看母親還是跪坐在地上，對著童書雪哀求哭泣，就也把目光轉向了她，往前靠近幾步。

季驕陽迅速把童書雪掩到身後，用一種充滿保護意味的姿勢擋在她跟前。

見狀，程藍藍就停下腳步，露出一個苦笑，含淚開口。

“你還真是對她護得緊啊……看來媽媽的話果然沒有說錯，你們兩個……根本就不是什麽兄妹，每天都待在一個房間裏，不出來，也不讓人進去，不知道在幹什麽……”

她把視線越過季驕陽的肩頭，看向半立在他身後的童書雪，輕笑流淚。

“你的運氣怎麽就這麽好呢，先是被夫人收養，然後又是被少爺喜歡……將來的日子，想必一定會過得很舒坦吧？從豪門小姐，變成豪門太太……”

“可是夫人知道這件事嗎？一直以來都當做女兒真心撫養的養女，居然和她的親生兒子睡在了一張床上……這樣的事情，她要是知道了，會怎麽想呢？會高興嗎？……”

這話一出，季驕陽的臉色頓時一沈，眼中怒意湧現，看向程藍藍，就想要張口說話。

但就像他之前趕在童書雪張口前說了話一樣，這一次，童書雪也同樣地趕在他張口之前，從他的身後走出，微笑著開口說了話。

“是啊，我也很好奇，為什麽我的運氣總能這麽好，先是被阿姨收養，成為了千金大小姐，然後又是被哥哥喜歡，享受到他的一切偏袒寵愛……”

她輕輕軟軟地緩聲言語，一邊說，一邊轉頭看向季驕陽，擡手撫上他的臉頰，對他繾綣一笑，用充滿幸福和天真意味的口吻詢問。

“也許，等到我長大了，還能成為哥哥的新娘呢。是不是，哥哥？”

季驕陽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種話，雖然明白她是為了故意氣程藍藍才這麽說的，但也還是忍不住發紅了臉頰，眼中也多了幾分害羞慌亂，閃躲著目光，不敢直視她。

他想要伸手把她放在他臉頰上的手拿下，但是在他有所動作之前，童書雪就已經收回了手，轉過身對程藍藍微笑。

“這個世界真的很不公平，對不對？”

“有的人生來就擁有一切，不需要煩惱任何事情；而有的人，就算花費了再多心思，也還是什麽都得不到。”

“我也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程小姐，你明白嗎？能不能請你為我解答一下疑惑？”

這話說得不可謂不誅心，程藍藍看向童書雪的目光簡直可以用仇恨來形容了，咬牙含淚說了一句“你——”，就想踏步上前。

但才往前邁出一步，就被管家攔住了，用含著客氣警告的微笑勸誡：“程小姐，請您註意自己的措詞和行為，以免產生什麽不必要的誤會。”

保姆也在這時反應過來，慌忙從地上站起，趕過來拉扯女兒：“你這個孩子，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啊！還不趕快向少爺和小姐道歉！”

程藍藍甩開她的手，倔強著不肯低頭。

“我有說錯什麽嗎？難道他們沒有把自己關在一個房間裏，睡在一張床上？這可是媽媽你親口告訴我，也是我親眼看見的！”

“你！你看見什麽了！我只說少爺小姐在小的時候睡在一起過幾年，長大之後就分開了！你這個孩子，怎麽聽話老是聽一半？快點道歉！”

“我不！我寧願去警察局，去坐牢，也絕對不會向她道歉！”

母女兩人的拉扯逐漸演變成了一場混亂，最後還是季驕陽不耐煩地厲聲呵斥了一句“夠了！”，才讓她們消停下來，不再說話。

最終，經過童書雪的點頭同意，和保姆的感激答應，在管家的建議之下，季哲茂被聯絡告知了這件事，從公司帶著律師趕回，處理了這件事情。

處理的結果是程藍藍如數歸還偷盜物品，並在由其母賠償相應損失之後簽訂下一份保證書，保證將來絕不再犯。

如若再犯，不管什麽事情，只要季家遭受到了損失，都有權連著今天的事一起起訴。

不過這樣的保證書其實沒什麽用，因為她和保姆兩人都被辭退了，從今往後都不能再在季家工作，包括季氏旗下的所有公司，也全數不予錄用。

這樣的結果對程藍藍來說是罪有應得，但對於保姆就有點重了，畢竟她本人在這件事上並不知情，頂多擔個管教不力的名頭，之後道歉賠償的態度也很良好，不至於同罪論處。

季哲茂本來也沒想這樣做，是在聽聞了管家轉述的現場情況之後，才決定要把母女兩人一起辭退的，理由是誹謗雇主，違反保密合同。

“本來，在孩子們上了初中之後，我就考慮過是否要辭退你的，畢竟他們長大了，知道生活怎麽自理了，不再需要保姆照顧。”

他淡淡對保姆說話。

“是夫人覺得你在我們家這麽多年，都工作得很認真，勤懇踏實，沒有出過什麽差錯，這才把你留了下來，讓你繼續待在我們家。”

“沒想到你居然這樣辜負了夫人的信任——”

他的聲音陡然轉厲，喝得站立在下方的保姆忍不住一個寒噤，差點沒能站穩。

“陽陽和心心是什麽情況，別人不知道，你這個照顧了他們這麽多年的保姆還能不知道？對你女兒灌輸的都是什麽念頭！兩個沒有成年的孩子，居然就被你這麽誹謗！”

“你是不是忘了當初入職時簽訂的保密合同？對於季家的事，無論大小，都不得以任何形式向任何人說明透露，如有違背，由此造成的經濟和聲譽損失，都由你一人承擔。”

一通話下來說得保姆心驚肉跳，連忙哭泣道歉，解釋這些話真的只是無心一說，不是故意透露的，並且只對女兒一人說過，沒有對他人吐露半分。

季哲茂沒有聽她的解釋，和程藍藍一樣，讓律師當場起草了一份協議書，喊她過來簽字，表明此事暫不追究，但如果以後再犯，就會連著今天的這件事一起算賬。

保姆這時只求自己和女兒不要惹上官司，對於這樣的處置結果只有感激答應的份，忙忙上前把字簽了，之後還拉過女兒，來到季驕陽和童書雪的跟前，對他們道歉。

程藍藍沒有道，挺直著脊背站立，紅著眼，一臉倔強地看向並肩坐在沙發上的兩人。

“偷東西是我不對，被趕走，被辭職，賠償款項，都是應該的，我認了。”

她極力穩定著情緒，沒有理會身旁驚慌斥責的母親，帶有一點顫音地開口。

“不喜歡我，厭惡我，討厭我，也沒關系，畢竟我就是這樣一個失敗的人。”

“但是……”

她的目光越過朝她安靜淺笑的童書雪，看向坐在一旁、一臉不豫地警惕望著她的季驕陽，緩緩含淚，咬牙一笑。

“你要當心，一定要當心……你身邊的——這位妹妹，將來有一天，對你真心的踐踏和忽視，就像現在的你對我一樣……”

“千萬……別像我一樣，成為被嘲笑的失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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