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南疆的密林和藤蔓對於輕身功夫並不好的曾容來說是一大挑戰。

不過她並不慌。

因為她知道蘇雪兒就在她身邊，而他修習花間游心法修習得很認真。

小玉的娘親跟他們說過，這條路不會有屍人，因為他們沒那麽靈活……但蘇雪兒仍然感覺到了危險。

他護著曾容不斷後退，直到曾容茫然地靠上了一顆大樹。

“蘇雪兒，別這麽緊張。”一個略帶無奈的聲音響了起來，話音落時一個身影也從他們不遠出閃了出來。

那人一身灰色布衣，沒什麽特點。他一邊踱步，一邊摘下了頭頂的鬥笠露出自己的臉。

是哨子。

蘇雪兒皺眉看著他，“你是誰？”

“討藥的人。”哨子笑得很無辜。

蘇雪兒明顯不信，撇嘴哼了一聲，“向我討，討到這裏來？——我醫術不佳，倒承蒙你看得起。”

哨子無所謂地聳肩，“你就不問問我，我是要什麽藥來的？”

蘇雪兒挑眉問，“那你便說說看，要什麽？”

“能讓人假死的藥。”哨子說完，想了想，又補充道，“兩份。”

蘇雪兒直覺這人要做的不是什麽好事，他挑眉道，“我不會做這種藥。”

“你不會沒關系，你身後的人會就行了。”哨子仍然笑得淡定。

曾容詫異地挑了挑眉，卻沒有應聲。這人明顯是沖著蘇雪兒來的，她若貿然開口，不知道會有什麽不可預料的事情。

“好，就算容姊會——我為什麽要為你求她？”蘇雪兒皺著眉。

哨子攤開了雙手，“你不求她，那我就只能讓那兩個人真的去死了。”

蘇雪兒冷聲道，“別人死活與我們究竟有什麽關系？”

曾容張口欲言，又吞回了要說的話，雙手攏在袖中。

她是醫者，能救的人她自然不會放任。那人索要的藥她是有的……只是她明白蘇雪兒的顧忌。

他們不知道那人是誰，也不知道他要救的人是什麽人。

正在曾容思索的時候，哨子卻輕笑著開口了，“那兩個人一男一女，一個小名叫妞妞，一個小名叫狗蛋兒。救不救，你自己看著辦。”說完，他轉身欲走。

“等等。”

哨子詫異地回頭，一個白瓷瓶正朝他飛來，他伸出手，輕而易舉地接住了它。

“容姊？！”回過神來的蘇雪兒有些驚惶，然而他很快轉過頭來問哨子，“他們在哪裏？”

哨子自嘲地笑了笑，“相信我，不知道對你們比較好。”說完，他幾個閃身便消失在了密林深處。

蘇雪兒擡腳就要追去，只是邁出一步便想起還有曾容。他收步站定，卻是滿臉的不甘。

十年過去，他終於知道，他們還活著……

可等到他知道的時候，他們已經就要死了。

而他甚至不知道他們現在叫什麽、在哪裏。

蘇雪兒不由緊緊握住了拳頭。

曾容輕輕嘆了口氣，上前兩步，一根一根掰開蘇雪兒的手指，安靜地把他的手包在自己的手裏，一言不發。

蘇雪兒怔怔地看著她，輕輕把她擁入懷中。

卻說哨子揣了那白瓷瓶，飛身往燭龍殿趕去。

他不可能看著葉采桑死。

他說過那是他唯一承認的師父，這話是真的。

有些事情，早晚都要坦誠，他只是害怕……他習慣了知道一切，而不敢面對未知。

只是現在他不得不面對……葉采桑聽過他所說的話之後會有什麽反應，他不知道。

但是他必須要去。

此時各派前來救援的弟子們都已經殺入了燭龍殿。

哨子站在燭龍殿的大廳裏，廳中只有兩具屍體。

他認識那是蝠王武逸青和鼠王胡韃。

“可惜了。”他嘀咕了一句，四處打量了一番，認準了一個方向展開輕功而去。

一隊人馬正與他迎面而來。

哨子運功生生停了下來，而李承恩的槍桿子並沒有停下來，仍是一槍戳了過來。

他用鬥笠一擋，腳步一錯，閃過了那一槍。

李承恩一抖槍尖，那破了的鬥笠便落在了地上，正欲繼續攻去，卻聽一個清脆的聲音道，“李統領莫急，這是我家不成器的徒弟——哨子你追這兒來是要幹什麽？”

正是葉采桑一臉無奈地從葉芷青身後走了出來。

李承恩的武藝在天策府中雖是不及楊寧，但也是一流好手，這人閑庭信步一般便化解了他的攻勢……結果卻是這姑娘的弟子？

然而哨子並不在意其他人想些什麽，他只是彎腰撿起了那個已經破了的鬥笠，朝葉采桑道，“師父，借一步說話可好？”

葉采桑挑眉道，“你又弄什麽幺蛾子？”然而卻仍向前走了兩步，轉身對葉芷青道，“師父，我與他說兩句話，一會便趕上去。”

葉芷青看了看哨子，微微笑了笑，點頭道，“自己小心些。”

葉采桑應了聲是，哨子卻被葉芷青笑得心慌。

他覺得他被這位七秀坊的坊主看了個通透。

江湖傳言葉芷青會“讀心術”。這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她善於察言觀色卻是毋庸置疑的。

哨子不自覺地攥住了拳頭，掌心裏全是汗。

“走吧？”葉采桑偏頭示意他。

哨子點了點頭，跟著她反身走了幾步離開了隊伍，卻是一言不發，直到其餘人都轉過轉角再也看不見才張口欲言。

葉采桑不耐道，“有話快說。跟我說話你還有什麽可猶豫的？”

“我……我不知道從哪開始說好。”哨子把被李承恩戳破了一個洞的鬥笠扣在頭上，壓得很低，看不清他的臉。

葉采桑反手摘下雙劍，一劍挑開了他扶著的鬥笠，“用不用我陪你打一場？”

哨子一楞，知道葉采桑這是怕他有心事憋壞了，想讓他發洩一番。

只是……“完全不是這麽回事。”

“那你就快說。”葉采桑皺眉，“我可不記得你這麽不幹脆。”

“……那就從九天說起。”哨子拳掌相擊，發出一聲脆響，就像在說書的時候拍桌子一樣，“九天你知道吧？”

葉采桑深吸了一口氣，握著雙劍的雙手似乎很想擡起來給哨子一下，“廢話。”

哨子咽了咽口水，“嗯……江湖人大都是知道九天的，它是九個人，為了天下太平而成立的組織。但很少有人知道，除了九天之外，還有‘四聖獸’。”

“我確實不知道。”葉采桑垂下了劍尖，“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隱元會無所不知。”哨子露出一個苦笑。

葉采桑詫異，“你這是花了多少錢買的這個消息？真是敗家啊，這種消息咱們這種小人物又用不上。”

哨子搖頭嘆氣，“我不需要買。我很快就會是隱元會的掌管者了。”

葉采桑驚愕地看著哨子，試圖從他臉上看到她看見過無數次的，他耍了她之後得意的笑容。

然而卻沒有。

哨子的表情很認真，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

“現在還不是……”看著葉采桑詫異的表情，哨子自嘲地笑了笑，“所以有些事情……我也沒有辦法。”

葉采桑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說四聖獸。”

哨子擡頭看著她，有些詫異。

葉采桑頗有些惱羞成怒的味道，“看什麽？你就是真的成了隱元會老大我也還是你師父！”

哨子露出一個微笑，“那當然——好吧，繼續說四聖獸。它們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它們比‘九天’出現要早得多，一直就存在……是決定世事發展的根據。直到九天出現，四聖獸似乎一夜之間就銷聲匿跡了。原本就沒什麽人知道它們，這麽一來就更沒人知道它們的消息了。與其按九天自己說是九天嚇走了它們，我寧願相信是四聖獸讓位給九天了。”

葉采桑點了點頭，她根本什麽都不知道，無法有自己的判斷，只得順著哨子的話應聲，“嗯。可你和我說這個做什麽？”

哨子沒有回答葉采桑的問題，而是順著他自己的思路說了下去，“四聖獸雖然銷聲匿跡，但是九天始終不能安心。因為他們不知道四聖獸究竟和他們一樣希望一個太平盛世還是只是所謂天道，所以他們一直想要找到與四聖獸有關的人……只是找到，打探一些消息，接下來怎麽做要看情況。但是十年前，有些地方出了錯。”

“十年前？”葉采桑重覆了一遍這個時間點，有一種奇怪的預感在心中翻湧，她卻不敢發問。

哨子微微點頭，“在洛陽以北的山中，有了青龍的消息。可是當隱元會到達那裏的時候，那裏已經是一片瓦礫了——或者說，所謂的隱元會到達那裏的時候。因為……九天裏有人有異心，這是前任變天君蔔算的結果……而被九天執掌的隱元會不可能不知道。當然，我也是知道的。”

葉采桑握著劍的手不自覺地用力，直接有些發白。

她明白哨子的意思。

隱元會知道九天裏有人會有異動，卻什麽都沒做。

包括哨子自己，知道一切，卻什麽都沒有做。

哨子看著她，苦笑了一聲，“那個村子，叫劉家村。”

他話音未落，葉采桑便一劍刺出。

這一劍是如此用力，劍刃劃開空氣的聲音是那麽的銳利。

哨子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劍勢中充沛的內力，他露出了一絲苦笑。

這畢竟……是綺秀葉芷青的嫡傳弟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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