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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物極必反 賜你一碗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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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說物極必反, 一個高冷了二十一年的男人,忽然火熱起來,那種滋拉冒油花的熱度足以烤熟一整頭羊, 目下北廷這位指揮使就以外冷內熱的姿態,在春和宮門外的玉階上坐的專心。

發財一溜小跑地過來, 穩了穩氣息,在宋忱的面前嗡噥了很久, 久到宋忱忍不住出聲提醒了一句, “說話。”

發財這才愁眉苦臉地說,“奴婢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您,貴主那裏沒說法,往前也沒有先例,實在是有點兒尷尬, 奴婢又是第一次侍候人……”

誰還不是第一次呢,宋忱叫他別廢話,“如何?”

終於略過了稱呼這一節, 發財這才想起方才曲簧公公那張見鬼似的臉, 有點尷尬上頭。

“嗐,您教奴婢說的那些話簡直燙嘴,曲公公差點沒把奴婢給打出去……”他覷了覷宋忱的眼神, 趕緊停止了廢話, “貴主說, 賜您一碗紅花……”

宋忱卻並未有半分錯愕,他在同人交往時,總是自帶生人勿近的冷漠氣息,安靜地聽完發財的話,這便哦了一聲, “宋某近日心動失常,紅花正對病癥。”

發財有些輕愕,躬著身子再度囁嚅回稟,“貴主還說,您若是再說瘋話,就封了春和宮。”

宋忱輕嗯,垂眼望著階下偶一落下的葉子,道,“將藥湯端來。”

發財連忙應是,又一路小跑地去了殿外,等了好一會兒才引進來一位端了碗湯的醫女。

醫女將藥湯呈上,宋忱牽袖捧碗,一飲而盡,那位醫女便奉上了一枚小小的飴糖。

她的動作很是熟練,顯是做摜了的,大約是見宋忱遲疑,醫女這才垂目笑著說,“貴主常吃,步帥不用?”

宋忱接過了糖,望著穹頂青藍的夜色,沈吟良久。

醫女見慣了的,阿隕常吃糖,那必定常吃藥,她那樣弱質纖纖的女孩子,打下這樣一片江山,必定傷痛滿身……

想是那藥效發作,心腔裏翻起嗖嗖的涼意,宋忱一仰手,將糖放進口中,甜蜜登時漫上心頭。

發財覷了覷宋忱,又道,“……西安門外您的長隨侯了一天了,我瞧不過眼,為他帶了句話,問您什麽時候出宮。”

宋忱起身回轉,徑自入了殿堂。

“大事未成,尚不能走。”

發財應下,隨在宋忱身後進了殿中,又聽了吩咐服侍宋忱沐浴更衣,待一切收拾齊整,卻見宋忱著了一身素色的家常道袍,袍角翩躚地往殿外去了。

發財連忙追了出去,跟在後頭一路小跑,仰著頭問,“您這是去哪兒?”

月下漫行,令人神思放松,宋忱負手,嗓音清潤,“侍寢。”

發財一怔,再反應過來時,宋忱已然大踏步而去了,他打了一個激靈,連忙追了上去。

這位爺聽說還是北廷那邊的大官,怎麽對侍候人的事這麽自然?他發財雖然缺了二兩肉,可男人氣概還是響當當,若是叫他這般理直氣壯地說出侍寢這兩個字,難免會面紅耳赤,自覺丟人現眼。

更不提宋忱還讓自己去說什麽懷了骨肉的話……真是又燙嘴又丟臉。

發財暗自神傷,自覺莫名其妙跟了這位爺,未來自己的男兒氣概也會日益漸少。

宋忱負手佯佯而行,月色照在他的肩頭,為他鍍上了一層銀邊兒。

戀愛裏丟臉算什麽呢?更何況這並不丟臉,第一次張口有點難,可第二次、第三次,便輕車熟路了。

他與她,從前他有婚約在身,應盡的責任一定做到,現如今他已認清自己的心,那便該將錯過的追回來。

暫且將追回貴主的心比做一場攻城戰,他在心裏早就畫好了一座沙盤,只要她給他一線縫隙,他便能攻城略地,攻占她心。

直男強大的意志力支撐著他,一路送死似地往貴主居住的宮殿群而去,而那西安門前癡癡等著的萬顯榮聽了發財使人傳來的話,喃喃地重覆了一遍,“大事未成,尚不能回……”

他悟了好一會兒,一時才一拍大腿,拉著將將趕來的鄭來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大事,大事是什麽事呢?那一定是如何收覆南朝……”

他附在鄭來友的耳朵邊上竊竊私語,“步帥甘心以身伺虎,委身貴主——以步帥的美色,貴主一定會十分寵幸他,到時候,步帥和阿隕姑娘同在後宮,姐妹相稱,再一起給貴主戴綠帽子,想想就很刺激……”

鄭來友被他的胡說八道驚呆了,罵了一句讓他別胡說,萬顯榮也覺得自己有點過於發散了,連忙拉回了神思,“步帥這一入宮門深似海,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辦成大事,他身邊總要有個侍候的人吧?”

鄭來友實在不耐煩聽他胡說八道,退後了一步,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萬哥既對步帥忠心,那便收拾收拾自割一刀入宮吧,否則別在這瞎嘰歪。”

說罷轉身便走,萬顯榮一下子跳起腳來,跟在他後頭追上去:“我自然是忠心耿耿,誒?自割一刀,割哪兒?那如何下得去手,步帥在宮中,自然有人侍候,哪裏還需要你我呢,回去吧……”

夜風帶霜,煙水氣氤氳,宋忱一路踩霜踏月,不過一刻便已到達貴主所居的宮殿群外。

這一日雲叩京嚴防死守,親自帶人在殿外巡防,乍見宋忱一身白衣翩躚,氣就不打一處來,把刀抽出三分,呵呵冷笑地過來了。

“這麽晚了,你想幹什麽?”他問的嚴肅,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宋忱神色不改,十分地坦然,“侍寢。”

雲叩京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刀又抽出兩分。

“貴主高熱五日,今日才退,你還想來侍寢?喪心病狂。”

宋忱心下一跳,痛意漫卷全身。

高熱五日的話,這般往前推算,那一日定淮門下她便高熱在身,自己又以那般決絕之言相刺激,雙重的打擊一定使她傷心。

愧疚席卷而來,他看了雲叩京一眼,眼神溫和。

“抱歉,我不知貴主發熱。”他往殿前深深地望了一眼,“勞煩雲兄帶宋某通傳。”

雲叩京冷哼一聲,把刀收起來,搖頭拒絕。

“本都使只管護衛,不管通傳。”

宋忱哦了一聲,心下暗忖這時候夜已深,阿隕怕是已經歇下,高熱才好,萬不能打擾才是,這便深深一揖,回身便走。

雲叩京原想著要同宋忱好生爭論一番,只是萬沒想到宋忱戰鬥力如此之弱,竟然轉身走了,這便望著宋忱的背影有些悻悻然。

宋忱又一路返回,發財在他的身後嘀咕,“您跑過去又跑回來,也不知道在做什麽。”

宋忱自進得殿內,自腰袋裏取出一疊銀票放在了發財的胸前,“金陵晟和裝的銀票,我不管你找誰,將貴主明晨的路線打探清晰。”

他言罷便回了寢宮,發財望著這數額巨大的票子,暗暗發誓自己哪怕要被打斷腿,都要替這位爺把事兒辦好。

發財半宿沒睡,在紫宸殿外凍成了猴這才侯到了紫宸殿裏殿頭總管曲簧。

“幹爹,那個宋步帥出手闊綽,給了兒子千兩散票子,叫兒子打聽貴主明早的路線……”

曲簧將這一千兩散票子收了起來,瓜子臉一笑更尖了。

“這男人女人爭起寵來,法子都差不多,貴主的行跡怎可透露?天色不早了,回去洗洗睡吧。”

發財人財兩空,後悔地摸了摸胸前那把餘下的銀票,又去往那西偏殿外去侯蕓姑姑。

曲簧自去殿中,見貴主窩在窗下點了盞暖燈瞧政務,曲簧小心翼翼地回稟道:“……春和宮那一位……”

雪浪疑惑地擡眼,“他又想怎麽樣?”

曲簧從懷裏掏出了一張二百兩的銀票,呈了上來,“二百兩想買貴主明早的行蹤……奴婢不敢收。”

雪浪冷笑一聲,沖著一旁的蕓娘發脾氣。

“二百兩就想買我的行跡,可見他心中把我想的十分不值錢。明早散朝後原要去禦花園蕩秋千的,現下不去了,去千鯉池餵魚去。我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打探到。”

蕓娘在一側笑,“這位北廷的步帥倒也可愛,若是以北廷使臣的身份正經覲見,後續怕是一面也見不到,目下倒好,賴進了宮裏頭,見你的機會便會多一些。”

雪浪氣鼓鼓,“早就同他說的很清楚,於公,南朝不和、不降,盡管來打,於私,我早就同他說過了,從來沒有愛過他,讓他死了這條心吧。”

蕓娘掩口一笑,“就不興人家反過來要愛您?”

雪浪賭了一口氣,背過身留給蕓娘一個纖瘦的背影。

“早晚把他趕出去。”

蕓娘唇畔掛了一點溫柔的笑,小心地為雪浪掖了一掖裘被,這便領著宮娥內侍卻行著,退了出去。

剛出了殿門,便見一個小內侍跪在殿門前,膝行著便過來了。

“蕓姑姑,我家春主子想見貴主,這才請奴婢來打聽,您可憐可憐奴婢吧。”

這一句春主子把蕓娘給叫懵了,好一時才反應過來發財是在叫宋忱,不禁有些好笑。

蕓娘素來心善,知道他在曲簧那裏碰了釘子,這便沈吟了一時。

若按著雪浪從前的性子,若是有人這般糾纏,怕是早打死丟出去了,如今對待宋忱,卻任他住下,也不命人趕他,也沒有下一步的安排,從這一點來看,怕是自己還沒弄懂自己的心意吧。

她還未回話,卻見那欄桿之後慢慢走出來一位頎秀深穩的青年,正是宋忱。

她略有些差異,宋忱已然長揖到底,覆而擡起眼睫,懇切道:“宋忱先前行差踏錯,傷了貴主的心,如今幡然悔悟,還請姑姑提點一二。”

蕓娘在他的面前自然維護雪浪的自尊,淡淡道,“無心便不會傷心,貴主不過是演了一場情深意切地戲罷了,你也不必在意。昨日我鬥膽違抗了貴主之意,將你留了下來,已然僭越,今日怎可再擅自透露貴主的行跡。”

宋忱半垂眼睫,有些哀懇的況味,他這樣清俊的樣貌若擺出這樣貓兒狗兒的神情,著實有些令人心生不忍。

他忽地一撩袍角,半跪在地,拱手懇求,“姑姑,宋忱對貴主,不是她既無情我便休,也無關身份尊卑,只是單純的心悅她。”

蕓娘心裏一軟,輕嘆了一口氣,並不看他,擡起了腳步。

“明兒許是要變天,我瞧鯉魚都躍的十分歡快。”她仰頭看天,自顧自地說著話便走了。

她並不怕宋忱別有企圖,他的身邊自有一隊九閽衛貼身緊隨,說是護衛,實際上就是軟禁罷了,這裏又是南朝的宮廷,單憑宋忱一人,再有通天的能耐,也翻不起大波。

宋忱心裏一跳,已然明白了蕓娘的意思,回身慢慢往春和殿去了。

翌日果然變了天,雨色沈郁,煙水氣氤氳,千鯉池的水面翻騰,咕嚕咕嚕冒著水泡。

雪浪打著小呵欠,歪在鸞車上瞇了一時,昨兒白日裏睡了一個長覺,晚間便睡的極晚,一大早便去朝堂儀事,原本可以回寢宮睡個回籠覺,可昨日說出的話不能反悔,這才勉勉強強地來了千鯉池。

面團中蘸了香油,有一搭沒一搭地往裏頭丟去,那些金色鯉魚張著嘴爭相去接,正感無聊透頂之時,便聽有輕輕一聲響動,往那來處擡眼去瞧,有白衣公子踏霜踩露而來。

無事耍帥,非奸即壞。

身側宮人只餘蕓娘一人,雪浪側身給了她一記嗔怪的眼神。

蕓娘微笑著並不分辨,只默默後退一步,靜默侍立。

宋忱慢慢走近,在距離她一丈之外屈膝半跪,纖濃眼睫半垂,像是蝴蝶的翅。

“貴主早安。”

她與他,除了有那十四年的婚約維系著,便是中元節之後的那場戀愛。

平生有多半的第一次,都在那場轟烈上演的南戲裏付出去了,即便抽身抽的爽快,可再見到那個人,心卻跳的詭異。

她一向鬧不明白自己要什麽,見他還是一貫的深穩安靜,有些尷尬地望天。

“不早了,儀事都議了兩輪。”她隨口一句抱怨,卻發現自己有些過於熟稔了。

講真的,此時她便有些羨慕那些南戲的名角們了,臺上嬉笑怒罵演技精湛,可臺下卻各有各有的冷清,各有各的清高。

可她卻功力淺薄,勉強維持住了一些清冷,可大約是胎裏帶的可愛,讓她時不時地還會露出小小的馬腳。

她懶懶一擡手,宋忱便站了起身,心平氣和地笑了笑。

“貴主這幾日高熱,宋忱竟未察覺,深感歉疚……”他的聲音帶了些許的遺憾,卻被雪浪打斷了。

“我熱我的,同你有什麽相幹?”她斜睨了他一眼,手扶上千鯉池的白玉欄桿,丟進去一粒香油丸子,“換句話說,你是我的誰?”

她丟來丟去,惹得鯉魚池一片喧騰。

“你同北廷天子,是君臣,是翁婿,你同北廷公主,是夫妻……如今公務已畢,你還賴在我的宮中,有何居心?”

宋忱也扶住了白玉欄桿,眼望著那水裏翻騰的金色鯉魚,有些寂然。

“貴主耳目清明,一定知曉宋忱前日已向北廷家中去信,懇請解除同姜陶的婚約。”他擡起眼睫,望住了雪浪,“宋忱留在貴主的宮中,所求的,不過是想讓貴主明白我的真心。”

雪浪冷笑了一聲

前些日子百般誘哄,他始終不為所動,說什麽心有明月,不願招惹煙塵,愈發激起了她的好勝之心,可如今當真從他的口中聽到了這樣的話,她卻不信了。

若是一樣一樣地再去細數他對她曾經說過的決絕之言,未免顯得自己當真還在意他。

手裏還有一把魚食,雪浪負氣,一股腦地扔進了千鯉池中,冷冷地將視線挪在了他的身上。

“我是阿隕時,你對我百般無視,怎的如今我成了貴主了,你便來送出真心了。”她自嘲一笑,“我早該知道,你就是這般朝三暮四之人。”

宋忱垂下眼睫,斟酌著她的用詞,面上略有一絲愁緒飛過。

“從前宋忱悉聽尊便,任憑家中長輩安排,從不知將來還會遇上你……”

他話音未落,雪浪已然轉身,提裙欲走,“你年幼時定下婚約,五年前又改定她人,如今又再想同我締約,簡直就是一個人盡可妻的渣男!”

她說到這兒便有些氣急,偏這千鯉池邊滑膩一片,她大病初愈,腳下本就無根,這便一個踉蹌,眼看著就要面朝下摔一個結實。

宋忱身負頂級輕身功夫,不過一息便飛躍過去,攬住雪浪的腰,原地轉了一轉,將她整個人打橫抱了起來。

她的鼻息咻咻,像是一只憤怒的小獸,雙目圓瞪著怒視與他,宋忱清淺一笑,還未及說話,便聽那一側響起來一聲憤怒而克制的聲音。

“好你個宋忱,竟然還玩起了公主抱!”

宋忱擡頭,見雲叩京的長刀抽了一半,一臉悲痛欲絕地向著他們喊了一句。

雪浪氣沖沖地跳下宋忱的雙手,冷笑了數聲,上下打量了一下宋忱,然後開始慢悠悠地向上卷自己的袖子,待卷好之後,忽得便走到了宋忱的身前。

宋忱尚不明白雪浪之意,自己卻在下一秒便被雪浪打橫抱起,穩穩地托在了她的懷中,雪浪天生神力,氣息勻停,慢慢地走到了千鯉池邊。

“瞧好了,這才是真正的公主抱——你。”她向著宋忱狡黠一笑,歪頭同他告別,“拜拜了您嘞。”

手輕巧一翻,宋忱被她扔進了千鯉池中,拍起了巨大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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