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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眾人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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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個成語形容吉斯公爵這三天來在拉羅謝爾的經歷, 那便是:樂極生悲。

第一天,他攻城暫歇的時候,聽聞那個納瓦拉國王, 在惡臭滿溢的房間裏病懨懨的死去, 根本不像一個戰士,他連連拍手稱快。

第二天, 他逮住了一個機會:被政府軍團團包圍的拉羅謝爾, 竟有一扇小門漏關了(也有可能是逃走的居民打開的)。在夜色掩護下,他的部隊沖進城市, 占領市政廳, 把小小王宮圍得水洩不通。

第三天,他的士兵控制了大部分街道, 並遵照指令在城中豎立刑架,當即吊死了二十個最頑固的新教徒;亨利·德·波旁的殘部則不再堅持抵抗、和他開始投降談判,新寡婦瑪戈亦遣人給他送來了一封充滿深意的信;納瓦拉內廷的女人甚至還親自找上門, 帶著不少金銀珠寶——

很不幸的是,亨利·德·吉斯就在這第三天的夜晚,以一種很不英雄的方式, 殞命於芬芳濃郁的臥室。

一起香艷的謀殺, 是很難瞞人的。很快,拉羅謝爾人就知道:這個不憚屠城的可怕侵略軍首領, 被前來獻媚的先王情婦之一,用不知藏在哪裏的匕首給割破了脖子。

“哎呀呀,那時候鮮血狂濺,都灑到天花板上去了……”從未到過現場的士兵繪聲繪色的描述,嚇得側耳傾聽的宮廷侍女們一驚一乍。“護衛們聽到喊叫趕緊沖進去,結果就看到吉斯公爵捂著脖子, 和同樣衣不蔽體的夫人都倒在地上。他們想把兩人分開,據說夫人反抗的厲害,不小心肚子給捅穿了,好可憐……”

“唉,真是一樁風流慘案。”懷抱納瓦拉的亨利之“長子”、“首席情婦”傑奎琳有些真情實意的感傷。“不過,這樣一來,拉羅謝爾大部分居民都該感謝珍妮,犧牲自己性命,讓那個危險的舊教暴;;徒下了地獄……”

王後瑪戈則在黑紗下,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她以最大的努力,才克制住不要當著一屋子婦孺哭出來。“那麽現在,更該關緊宮門,嚴禁隨意出入!我是納瓦拉王後,我是法蘭西國君的妹妹,我會設法和那位副官談談……在這個國王去世、孔代親王負傷臥床、科利尼棄城逃離的時刻,我會肩負起保護王宮的責任!”

說者信誓旦旦,幾分悲壯;聞者外表恭敬,各有心思。但事到如今,這個宮廷裏的男人全都靠不住……大家還能怎樣,唯有把希望寄托在地位最尊崇的女主人身上了。

在這些靠不住的男人裏面,科利尼是被女人們明諷暗罵最多的一個。可是他自有其道理:“眼下法國舊教勢力龐大,我們已經損失了重要的旗幟。我們必須留下鬥爭的火種,我們需要避其鋒芒,尋找更多援助。此時北上尼德蘭,和那裏的革命軍互為盟友,有利於我們重整旗鼓……又或者,德國新教諸侯,願意助我們捍衛信仰……”

舍棄拉羅謝爾這個經營多年的胡格諾派大本營,固然很可惜,但科利尼畢竟不是納瓦拉人,沒有太深的鄉情。哦,他相信,如果亨利·德·波旁還活著,大約也會和他作出同樣的選擇——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呢。

前海軍元帥於是匆匆踏上甲板,預備開啟“偉大的流亡之旅”。然而,曾無數次被法蘭西君主因顧忌或平衡或念情而放過的他,好運氣終於到了頭。他遇上了一個狡猾老練的海盜頭子德雷克,以及野蠻無情、忠心為主的博斯維爾。

船只數目占絕對優勢的捕獵者,迅速把科利尼的小隊團團圍住。然後,他們竟用火繩槍對準獵物船頭上的水手,來了一番冷血殘酷的射殺,完全沒有要活捉的意思!而且,在德雷克停止一面倒的屠戮、把科利尼揪出來關進船艙之後第四天、艦隊即將靠岸之際;很流氓很不要臉很沒有風度的博斯維爾,竟帶著幾名士兵闖入囚室,偷偷槍斃了他!

前海軍元帥喪命的消息,讓巴黎陷入了一場輿論風波。盡管,全法國有一半以上的人,認為科利尼協同胡格諾派叛軍作戰、公然反抗王室,有該死的理由。但,不應是這種方式啊!

——一個蘇格蘭人,竟不加審判,就以“叛國罪”之名義,處決了堂堂法蘭西名門貴族?!

——太過分了,就算是雙方曾經海上對攻作戰……對於身份高貴的戰俘,也該有人道主義之優待!

——莫非是那個外國王後的指使?

——明明口口聲聲說要寬容……天主的慈悲蕩然無存!

好吧,盧浮宮首席女主人瑪麗,認為自己背這個黑鍋是很正常的。而且,她也確實給英蘇艦長下達過指令:盡量不留活口……

看來博斯維爾勳爵,行事依然相當之果決(霸道)!

瑪麗面上雲淡風輕,其實內心恨不得鼓掌撒花:幹得好啊幹得妙!科利尼這個攪屎棍,波旁家的大助力,中央政府的反對黨……他完蛋了瓦盧瓦才更有安全感。

弗朗索瓦面上的喜悅更外露些。“正好避免審判叛軍頭目時,冒出一茬又一茬親貴為他求情。”

熟悉兩位君主心情的大法官洛比塔爾,則很坦率的接受現實:“雖說依法審判,是法理和法律程序的必需;然而戰亂期間,不能以常理論斷。我會請法院推事撰文,在《聯合周報》上陳述此特例。”

瑪麗抿唇,把笑意悶在肚子裏。“啊,還請稍微澄清:對企圖越獄之戰犯,確實很難以常規相待;當囚徒行為激烈,看守者不得已為之……”

“科利尼本就有罪,如今也不宜太苛責博斯維爾勳爵。”奧爾良公爵查理猶猶豫豫。“只是,剩下的宗親、孔代親王該怎麽辦?蒙龐西埃公爵,波旁紅衣主教他們……還有一些他們交好的貴族,正在四下活動,都已經求到安娜那裏來了。”

洛林紅衣主教咬牙切齒。“還能怎麽辦!這些胡格諾跑異端,他們一再掀起叛亂,違抗中央的法令。他們還謀害了吉斯公爵!我惟願他們盡早下地獄接受審判!”

瑪麗想起因為輕率大意(她都不想吐槽男人那所謂“風流”的劣根性了)遇刺的亨利表弟,不由得深深嘆了口氣。

他怎麽就這樣來者不拒呢,那可是屍骨未寒的另一位亨利的情婦啊!

法蘭西王後於是又陪著夏爾舅舅抹了把眼淚。“可憐的吉斯公爵……”

他是個不錯的將領,他剿滅了許多胡格諾派,他還是個對王後、對國王比較忠心的親戚……但死掉了也無可挽回。瑪麗固然惋惜,但接下來更重要的是,考慮在這一系列法國權貴突然死亡之後,如何重新劃分勢力,繼續加強中央的權威。

吉斯的公爵爵位不愁沒人繼承,亨利不止一個兒子呢;雖然還未長成,到底也是將門虎子,頗有幾分英氣。王室統帥的職務,倒真要好好考慮該交給誰;不過這個尚且不急。最要緊的,是龐大的波旁家,該怎麽借機進一步削弱呢。

法蘭西國王王後獨處,是瑪麗說話最肆無忌憚的時候。這夜的床上運動結束後,她又忍不住把剛做完清潔工作、即將睡著的弗朗索瓦給搖清醒了:“親愛的,我有幾個大膽的主意。”

“哈~啊,你說。”

瑪麗伸手揉揉他的眼瞼,試圖讓他睜得更開些。“旺多姆爵位,就賜給亨利·德·波旁那個尚無名分的私生子如何?”

弗朗索瓦提起幾分精神。“這樣子啊?”

被期待目光給鼓勵到了的瑪麗細細說明緣由。“小孔代親王雖然也參與了胡格諾派叛亂,但現在首都不少親貴還為他講好話,認為他‘不過一介從犯’;而且‘如今獨眼還瘸了腿,很是可憐’;尤其‘旺多姆系如今人丁雕零,教其他波旁宗親兔死狐悲’……所以,大有‘請恕他的罪,讓他承襲旺多姆領地’的意思。”

“所以,倒不如,讓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私生子,占著這個位置。”也算是讓小孔代親王、以及那些偏心的權貴們受點教訓。“反正孩童絕無可能犯下叛國罪,已故旺多姆公爵的堂弟卻顯然並不無辜。”理由就是如此,不服來辯。

弗朗索瓦撐著腦袋想了想。“確實,比起亨利·德·波旁和科利尼,小孔親王罪愆不算特別重,眼下執意殺他倒顯得君主刻薄。盡管饒他一命已算恩典,但有些波旁總仗著自己宗親身份索這要那。我就偏偏,把旺多姆領地賜予一個不曾叛變的私生子,也不給他。”

他越說越順暢。“日後這個孩子長大,沒準還要對王室感激涕零。畢竟是君主賜給了他本無權得到的東西。”

瑪麗恨不得去摸摸丈夫的腦袋。和她一樣靈光呢!“也不用全給,國家至少回收一半、或者三分之二。”

弗朗索瓦點頭。“就這麽辦。”

瑪麗再接再厲。“至於納瓦拉,被西班牙鯨吞南部後,原本就只剩下首都附近彈丸之地。且教皇知悉女王讓娜固守新教時,公開宣稱任何人都有權攻占它奪取它。事到如今,納瓦拉王室也算‘絕嗣’,就讓法蘭西將之徹底收入囊中吧。”

她莞爾道:“不過,如今納瓦拉還有一位令人尊敬的王後,或者說‘女王’存在。納瓦拉土地既然將成為法國王室專屬領地,就請瓦盧瓦的瑪戈公主,好好管理它、保護它吧。”

作者有話要說:大發盒飯,好爽!

讓封臣的私生子繼承爵位這種事,國王有權力決定。

比如征服者威廉,就是諾曼底公爵的私生子。

亨利四世也把私生子封作了旺多姆公爵,在他成為法國國王後。

但是王位有點不一樣。要不是征服者威廉那種自己搶,要不就是伊麗莎白這種占據天時地利人和的…

總之,瑪麗這一招很毒咩哈哈哈

波旁家最強的旺多姆系又要分裂互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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