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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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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臺留下了一朵玫瑰,而月亮不知所蹤

花園裏或許會有五千朵一模一樣的玫瑰

但只有這一朵,是屬於她的獨一無二

藏在花瓣裏的露水在垂落,燃起金箔般熱烈的火焰

燒灼著馥郁的奇香,拉開這黑夜,純凈冰涼的水生玫瑰滲透在冬風裏,像在用指尖去觸碰遙不可及的晚幕,試圖尋覓每一朵下落不明的雲

她平靜的註視著,看完一朵玫瑰的死亡

心口變得怦然發燙

視野裏被靜謐絕望的紫羅蘭占滿,好似一場永恒的幻覺,夢裏絕不會有這般清晰的預兆,於是少女不自覺的合上雙手,十指相扣,做出祈禱的姿態

棲夜並不信神

但此刻,她相信她的神,在她睡著的時候,曾悄悄降臨

“——”

推門聲不合時宜的敞開,仿佛根本沒有詢問裏面的人,是否邀請的打算

一簇銀河從那條黑縫之間洩露了光芒

不請自來的男人自顧自的走進房間,微微揚起下巴,如同在環顧四周一般,明明他的眼睛上遮滿雪白的布帶,卻好像看的比沒有遮住眼睛的人,還要清楚更多

“有人來過嗎?”

他聞到了空氣裏殘存的一絲花香,像枯萎時的玫瑰,掙紮最後夜晚的曇花一現,柴火棍燒的焦黑,而火芯被花瓣層層疊疊的包庇,畏罪潛逃的堂而皇之

“沒有啊”半倚在窗臺邊的少女連視線都沒有移動半分,她不動聲色的擡起眼睫,夜晚的顏色落在雪白的頰上,變成濃烈的陰影,但她的眼睛卻依然明亮,是永遠不會熄滅的月亮,在說為了發光,要糾纏千萬星辰,與它們不死不休

“悟,你怎麽來了?”

“我怕你一個人會害怕”

一個人,和害怕

這兩個詞,是她會讀的拼寫,卻遲遲想不起來,如何落筆

在十年後的世界裏醒來,一切都恍如隔世

無論是校舍,周圍的陳設,亦或者是身邊,最熟悉的人

像一座與大陸隔海相望了數億年的孤島

在與世隔絕的孤獨中,被捉弄著剝奪了生長的權利

過去三個溫暖的季節之後,寒冬如約而至,而寂寥則慢慢無休

「但,孤獨又何嘗不是另一種自由——」

“那,你會陪我一起睡嗎?”調笑落進她唇角的梨渦,令五條悟恍若回到十年前的那個夏天,他看慣了多少次這個笑,連它描繪勾勒成形的動作,都無比的熟悉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夢裏

每一夜都在演出的樣子

等了實在太久

“棲夜,你知道我們,現在可是差了有十歲嗎?”

五條悟靠近了一些,從門前的一小塊陰暗處走到了有亮光覆蓋的空間裏,窗框的細長影子將他切割成了一塊塊碎片,但只要不走出這間房間,不離開她的身邊,他就是完整的

“所以呢”

“所以,我可不會像從前那樣”

“總被你捉弄了哦”

五條悟擡起一根手指,細長而骨節分明的冷白色,比起他此刻去摘的那層白幕,似乎還要更雪透一些

他主動把遮著他眼睛的阻礙拿了下來

如今因為領域,因為術式的種種原因,他不得不習慣性的遮住眼睛,不過在她面前,一切都會被無效,無論是能力,還是他的偽裝

“我什麽時候捉弄過你們?”

「你們」這個詞在這一刻響起,本該是溫暖的,卻讓他有了一瞬間的患得患失,擁有的人好像一刻都沒有擁有過,而毅然離開的人,卻不勞而獲

“我從來都是認真的”

像是在嘆息,他質疑她的感情,而略顯失落的少女倦怠的從飄窗邊滑落,她墜進柔軟的白幔之間,枕頭和松軟的被子都彈起來,一瞬間的騰空,變成房間裏的雲朵,找到了屬於它們的天空

“不過你們,不是從來都不吃我這一套嗎?”

“是什麽時候,動心的?”

狡猾的抓住了重點的棲夜翻身下床,幾步蹦到五條悟的身邊,伸手勾住他的手臂

如今他的個子比起當年看來又高出了不少,他可以隨心所欲的以俯視的姿態,去看她在人間擅自妄為的那些小動作

從睡裙的領口,溢出的曼妙曲線,擡起眼睛時,勾人的眼梢

如同盛滿一彎微醺酒液的鎖骨窩

還有她無時無刻,好似已經渾然天成的那抹淺笑

“棲夜,你可不要小看成年的男人哦”

兩根手指扼住她的下巴,就好像握住一盞月亮,好似能主宰光影,試圖改變她身上的紋路

而少女半點占了下風的模樣都沒有,仍在挑釁般,赤腳踩在他的腳面上,然後踮起腳尖,去碰他的嘴唇

“一樣的啊”

和當年,他們第一次在那個蛋糕店裏,共享同一塊草莓的味道

是一樣的啊

唯一不同的

是八風不動的銀發男人,沒了當年的青澀,不會因為一個吻,就害羞的倉皇而逃,而是反客為主的攬住了她的腰,收緊了彼此的距離

“不過,我現在可還是未成年哦”

“悟,你這算不算犯法啊——”

她意猶未盡的輕笑,若有所思的趴在他的肩頭,腳下已經沒有在主動施力,全心全意的把所有的重量,都交付在抱著她的人身上,沒有半點懷疑

他會托住她的

“算吧”

五條悟低下頭,兩個人已經到了無法捕捉焦距的距離,再一步,就能填滿全部,他等待了十年的一個吻,就能在這裏滿足“但我還是想聽”

“想聽什麽?”

溫熱的呼吸蔓延在少女的唇瓣上,以聲帶的振動,傳遞著他心口的話

“想聽你喊我‘學長’”

像你當年,在京都喚那位三年級的前輩時那樣,那一聲‘學長’,執拗的嫉妒存於他們心中,跟隨於漫漫時間長河一同成長,如今終於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向她要求

說起來是幼稚的執念,卻又無比可愛,讓她忍不住發笑,卻又忍不住縱容

“好啊”

“想聽多少都可以,悟學長”

然後吻落了下去,比起剛剛醒來的那一個又添滿了別的味道,胡椒的辛辣,混在凜冬的白雪裏,簇著一團火盛放

這份聚攢了十年的感情怎麽能夠端莊

要像冷風過境,陰天,大風,大雪

洶湧而熱烈,刺骨,又滾燙

日月之久,或許是人走茶涼,或許是攀登一本陡峭的書

被時間推著前進,若是跟不上腳步,就會被無情的丟下,淘汰在末世的河流裏,變成一塊無用的石頭,沈進海底

一切發生的都在白紙上塗抹

時間以它的尺度,丈量著世界

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在變好,還是在變得更無可救藥

十年裏整修過三次的咒術高專,連停屍間也變得寬敞明亮了很多

只是味道好像一成不變,總是腐朽和潰爛的腥氣

好在她從十幾歲時,就已經習慣性的在這裏沐浴

只是今天,有淡奶油的甜香,哪怕只是一絲微弱的香氣,卻也讓邁入解剖間的家入硝子,在察覺到的那一秒鐘裏,下意識的忍不住擡起唇角

一如初見的時候

背對著她坐在盛放屍體的那冰涼高臺上,正在吃著草莓蛋糕的少女轉過頭去,對她笑的燦爛“硝子,要一起吃蛋糕嗎?”

十年不見的人,就有這種魔力

能讓人一瞬間,回到從前的年紀,擅自打開回憶

“等會你給我自己清理幹凈”

從前的短發,如今到了及腰的長度,那顆俏皮的淚痣,也變成了嫵媚的色彩,家入硝子漫不經心的走到棲夜的面前,然後被少女抱了個滿懷

溫度和氣味,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了

原本平靜的心,也起了風

“硝子,你都不想我嗎?我可是想死你了——”

“少裝模作樣了”

“我知道你就在那封印裏呆了10分鐘”

她好像很久沒有這樣說話了,如今他們都成了大人,只有她還是少女的年紀,習慣了要用成熟的語氣和別人攀談,只有偶爾見到從前的朋友時,才會卸下一些假面

“冷血,無情!”

明明控訴她的話,都是形容自己

但棲夜就是能這麽理所當然的,拿來當做她的武器

她就像一場沒有地圖的航海

大多數時候是風暴和海嘯

但偶爾風平浪靜的時候,更讓人癡迷

“好了,你若是吃完了就去找夜蛾吧”

“知道你回來了,他肯定會很高興的”

一切都像是從前的光景,無論是第一次見面的地方,還是她們的對話中,循循漸進的下一個環節,就連步驟都是重覆的,又好像回到了最初的起始,只是,在門外,沒有了那個等她的人

好在,去辦公室的路她記熟了

就算是一個人,也知道要怎麽走

“歡迎你回來,棲夜”

如今已經成為了東京區咒術高專校長的夜蛾正道,看起來也成熟了更多,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卷紮著紅色系帶的紙地給她,那上面附著的一層灰塵,好似已經放了很久,一直在等待著被拆開

“這是你的畢業證書”

“雖然你沒有上完最後一個學期,但高層們難得一致的破例,希望你能留下來,留在高專”

一張紙的厚度,記載了一個憑空出現的人,在一個暫存的世界裏

一段虛假的記錄

看著可笑,卻又真實

好像用它,就能銘刻下什麽,是生命的印跡,還是其他什麽她也不知道的東西

“這十年來發生了很多事”

“我們想必和夏油傑之間,必有一戰”

夜蛾正道提起那個名字,而他身旁的少女卻恍若未聞,眼神已經從那張不值錢的畢業證書上挪開,又像之前每次站在這裏時那樣,去探尋窗外的風景

“棲夜,我知道你和傑的關系很好”

“但你必須要想清楚”

“到底站在哪邊”

但冬天沒有生機,無論是蝴蝶還是風箏,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沒有半點可看之處

她平靜的轉過頭去,望向她曾經的老師

“老師,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晝短夜長的季節,像人的一生

看似漫長,實則短暫,仿佛流星

它在墜落中演繹時間的軌跡,嘲笑著觀賞,這個星球,如何囚困一個迷路的靈魂

漩渦一般的藍色星雲纏繞著這裏,一圈又一圈,深陷,又深陷

她不知道她還要經歷多少次死亡

才能真正離開它

“我無需選擇”

“我也,不會選擇”

終歸,選與不選,對她來說,又有什麽差別呢

“不過,我暫時還會留在這裏”

“有需要我幫忙的,就請說吧”

已經等了太久,她知道她不能再等下去了,但,她不介意再等一會兒

畢竟願望只有平安夜的那一天

才會有人替她實現

她會融化在季節死後的沃土裏,褪去皚皚純白,澆灌失落的根莖

趕走風與雪,喚醒來年的第一個春天

或許是因為時間太久

所以,他又忘記了,自己不該對她抱有希望

夜蛾正道緩緩嘆息之後,仿佛接受事實一般,輕聲開口

“既然是你說的”

“那,老師就不客氣的拜托你了”

翌日,咒術高專一年級的教室裏,他們沒能等來今天應當來上課的老師,雖然姍姍來遲已經是五條悟的代名詞,但遲到了整整一節課,實在是有些過分了

是就此離開,還是繼續坐著等下去

這個問題困擾著他們

好在,門外響起的腳步聲沒有讓一年級生們煩惱太久

只不過,那聲音聽起來,和平時的男人,並不一樣

那扇門打開之後

有位和他們年齡相仿的少女走了進來,一時間,坐著的幾位少年少女,還以為那是他們班上新來的插班生

“請問,你是?”

“這節應該是五條老師的課吧”

他們沒在學校裏見過這個人,想然,既不是前輩,也不會是老師,於是連敬語都沒有用的提問,忍不住讓門前的灰發少女露出一絲笑容

“悟的話今天不會來了,他說要去接人”

眼前的少女不過和他們一般年紀的容顏,此刻卻直言不諱的稱呼他們的老師,後面的名字

少年少女們不免詫異

“那你?”

“我算是來代課的吧”

翻身坐在了講臺上的棲夜,早在曾在教室裏上課的時候,就幻想過坐在這個位置上的感覺,如今明目張膽的把夢想落為實際,她不免有些歡喜,對待不明所以的孩子們審視的眼光,都變得柔和了不少

“那個……老師”舉起手說話的人,不知道該稱呼它為人好,還是生物好,仿佛是一個會說話的動物,一只憨態可掬的熊貓,可愛極了

“也不用喊我老師”

“若是不好意思的話”

“就叫我,霧枝前輩,或棲夜前輩吧”

分開之後重新組合的那個名字,一下子令在場的三個人都怔在了那裏

此刻,坐在靠窗邊的那個位置上的杏發少年,不自覺的伸出手,撫摸他課桌上,深刻的塗鴉

剛坐在這裏時,他曾好奇的問過

「霧枝棲夜是誰——?」

如今,終於得到了答案

但她比不負責任的五條悟還要隨心所欲,半點要給他們上課的意思都沒有,放肆的坐在講臺上,翹著腳,笑瞇瞇的和他們閑聊,要不要一起出去喝下午茶

被問及為什麽不給他們上課時

也如此無所謂的回覆道“我以前從來沒有好好上過夜蛾的課”

“所以,根本沒什麽可教你們的”

現在的孩子們也太認真了些,哪像從前的他們,無所顧忌,好像從來都沒有仔細聽過一節課

新來的代課老師從講臺上跳下來,依次走過他們跟前,一臉平靜的做出決定

“走吧”

“去哪裏?”

“翹課”

她看著他們瞪大眼睛,似乎有些無語的樣子,越發下定決心的率先推開了門“沒有翹過課的青春是不完整的”

認真又一本正經的樣子

不覺讓此刻的三個人,下意識的在心中默默想到

「她真是個奇怪的人」

那天他們真的沒有上課,一整天泡在東京的市中心裏,電玩城和甜品店,那些平時路過絕對不會進去的地方,都去了個遍,狗卷棘第一次無所顧忌的開口說話,所有的咒言在響起的那一瞬間,都因變成沒有效力的普通閑談

“無效化的能力也太作弊了”

15歲的少年人不需要太多費心力的交際,就很容易的能和旁人打成一片,形形色色的老師,古怪的,較真的,隨性的,他們也見過很多,但像棲夜這樣的,好像還是第一個,一個朋友一般,比起那些沈重的,向他們一遍遍傳輸著自己背負著怎樣的使命,那樣苦澀難堪的束縛,她只給他們關於青春,關於夢想,和一切甜蜜,喜悅的瞬間

“沒有哦”

“我可打不過真希”

看似是自謙的話,卻一字一句,都如此真誠,她把自己被稱為神一般的能力,看的如同一張廢紙,反倒誇讚他們的術式和天賦,就連她,一個看不到詛咒,被家族看不起的術師,都被她放在,比自己還要高的位置上

於是禪院真希的下一句自嘲也說不出口

只是看她好奇的翻閱自己的那本咒具書,然後指著其中的一種,好奇的擡起頭詢問“這是什麽?”當老師的,卻一點也不介意,去請教自己的學生

“這是一種叫‘銀璃’的材料制作的咒具”

“源自一種詛咒誕生”

“與其稱之為咒具,稱它為咒物,其實更合適”

“用銀璃制作的武器,擁有天賦嗜血的術式,在插入人體的瞬間,會自發的吸收生命的血液,但卻不帶有痛苦,有人說,它是從咒靈身上扒下來的皮,融化之後才能得到的稀有珍寶,所以極其罕見,還沒有人擁有過它”

棲夜聽著少女為她講解的那枚透明無色的武器,看似何其殘忍的手法,奪取一個人的生命,卻又覺得無比美麗,看著它從水晶一般的純白,逐漸染成鮮紅的熱烈,漫長而短暫的過程,好似一場美夢的周而覆始

“不過對棲夜前輩應該沒有用吧”

“為什麽?”

“畢竟它也是使用咒力產生的吸血術式,若是碰到前輩,應當就被無效了”

“誒,那還真可惜”

她好想看看,看看它以一種花朵的姿態,在胸口的地方盛放

用另一種方式活下去,活在這個她無法留下的世界裏,無窮無盡的延續著花期

“木魚花”

拉鏈契合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杏發少年不讚同的搖了搖頭,發出反對的聲音,明明可以正常的說話,卻做出了小小的反抗

棲夜沒能聽懂狗卷棘的那句話

她只是看著他鳶尾一般紫色的那雙眼睛,想起星子一般的另外一雙,只是少年純凈的像一塊琉璃水晶,真摯又明亮,沒有任何汙穢,能留在那裏

「而她想念的人,好似再也沒有見過光」

“你和高中生在聊些什麽呢?”

“能讓我也加入嗎”

冬日的黃昏短促,那是夕陽在低聲道別,為星星鋪路

晚風與他落雪般的銀發,映襯著此刻安安靜靜站在暮色中的少年,零星的光點於樹枝葉下透過,一瞬間,好像看到十六歲時的五條悟,沒了溫度的晚霞,卻刺目的讓她眼眶發燙

“五條老師,你這是帶了個什麽回來”

除了仍舊坐在原地的棲夜,其他的幾個人,都繃緊了神經,飛快的站起來,額角很快滲出了冷汗,因為此刻,那裏多出來的少年身後,龐大而陰森的詛咒,正可怖的威脅著他們瘋狂跳動的心臟

“這是你們的新朋友哦”

“打個招呼吧,乙骨憂太同學”

一夜夢醒,棲夜未曾有過一絲對現狀的訝異,無論是五條悟真的做了老師也好,還是其他在她不知道的時間裏,發生的這一切,但直到這一刻,她看著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個見到的人,畏縮的蜷著肩膀,和周圍的同學們問好的樣子

才覺得,原來所有的巧合似乎都是必然

一切命運的循環,都是有跡可循

最後走到她面前的少年,不好意思的紅了臉,像夕陽為他添了色,兩只手攪著衣擺的樣子,無比的小心翼翼,他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怎樣介紹自己才好

然後聽見坐在那裏的少女率先開口

“是你啊”

她正淡然的勾著唇角微笑,流光的金眸裏,溢出細碎的橙黃花瓣,一瞬間,乙骨憂太好像在這一秒鐘裏,窺看到了時間的夾縫,以一種陌生又熟悉的錯覺,好似現在的他和未來的他剎那間融合,一觸而分

“如果以後碰到需要幫助的人”

“記得要幫助她哦,乙骨同學”

少女笑著說道,這裏沒人聽得懂他們之間的話,就連他自己也是

乙骨憂太答應著點頭的動作裏,有他也不知道的,關於未來的淵源,正無聲無息的發酵

他們的生活因為多出了兩個人

而變得多彩生風起來

常被禪院真希拉著一起訓練體術的棲夜叫苦不疊,她哪裏想得到,過了十年,自己竟然還要被小兩歲的後輩逼迫訓練呢

“棲夜前輩你的身體素質實在太差了”

“需要多鍛煉才行”

“鮭魚”

後輩們在逐漸的熟稔之中,也愈發的開始放肆了,亦或者說是,被棲夜的隨性,帶壞了,少了一點初見時的規矩認真,逐漸變成他們各自的樣子,生出不同顏色的花,慢慢成長

她陪著他們一起去做任務

旁觀者的姿態,看著他們,演繹著當年的自己

感覺新奇,又古怪

像一場默劇,解讀著從前她渴望讀懂,卻又不敢讀懂的每一天

整個青春裏,她都能聽到它在嘶鳴

掙紮著要振翅而出,呼喚一場自由

說她隨心所欲的人,才是讀不懂她的人

她低著頭,彎著腰

而路也低著頭,彎著腰

沒有回頭,奔赴著前進的是一條死胡同

但她還得繼續走

「從來,都沒有過隨心所欲——」

“那你們兩個要小心哦,我就在外面等你們”

於商店街外側,揮著手送別乙骨憂太和狗卷棘的棲夜,找了一處空地打發時間,她擡頭看著昏黑的天,只想今天要早一點回去,很怕,等一會兒會下雨

“那個,霧枝同學,你要不要上車坐著?”

伊地知潔高有些顫顫驚驚,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稱呼少女‘同學’會不會惹的她不高興,畢竟對方已經畢業了,但按年齡看,她又是實打實的學生,實在是左右為難

“不用了”

“我就在這裏,以防萬一他們有什麽事”

好在這位五條悟的同期並沒有傳聞裏的那麽難搞,比起那個十句話裏九句都不正經,根本沒有為人師表樣子的五條悟來說,眼前的少女顯然要溫柔可人的多了

但下一秒,本來還在對他善意微笑的女孩

就毫不客氣的擡起腳,飛快的踹中男人的腹部,迅猛的力道直將他踹出去十幾米遠,在地上可憐的滾過一圈,連眼鏡的不知道飛去哪裏了的伊地知潔高,還沒來得及控訴少女翻臉不認人的惡行

就見地面上升起一圈濃重的黑霧,以少女的所在地,為分界線

連同整個商店街,都被團團包裹在其中

那是一個由其他人施加的「帳」

背後驚起一身冷汗的男人,幾乎要驚魂未定的大喊,但他目之所及的地方,少女只是伸出手,放在唇瓣前,無聲的做出讓他安靜的動作

無論是她此刻仍保持著淡然的淺笑,還是她從容不迫的姿態

都沒有半點驚慌

於是他就這樣看著她,平靜的消失在了視野裏

仿佛,早已等待多時

寂靜的空間裏,只剩下棲夜一個人

失去了顏色的街道和商店,還有樹蔭斑駁的假花假樹,細碎的墜在頭頂開遍漫天繁星,如墨沈沈的黑暗裏,她默數般閉上眼睛

等再次睜開的時候,那裏有她熟悉的身影

“哥哥,你可真是好狠的心啊”

她又張口就來

一隔十年,再次見面的時候,終於可以理所當然的喊他哥哥

所有暗調的東西都掉進眼底,煥發成無數的璃花,在沒有月亮的夜晚,成為點亮夜路的光

“這麽遲才來看我”

整整十年,她想著,愛與不愛,愛著她住在一只蝴蝶裏,隨著春日歌鳥一同起舞,而不愛的她死在枯萎的草坪上,有如做了一場大夢,隨著世間萬物,死與生萬次,重覆著在贖罪

“棲夜,你知道我還在生氣嗎?”

整整十年,他都在刪字,刪要對她說的話,被刪掉的字裏,有曾經那個心有不忍的他,年少時,也曾糾結過他,它們累積成一片沙漠,荒原萬裏,沒有綠洲,只剩下一朵玫瑰,開在貧瘠的土地上,搖搖欲墜的呼喚著

「請將我采摘——」

“那你要怎樣才能不生氣呢?”她走過去,看他冰冷如夜的臉,在時光之中,最終雕琢之後的樣子,手指從他的眉宇間,描繪著經過鼻梁,唇瓣,到溫暖的耳垂

那裏變成了一個洞

她送他的寶石已經太小了,沒辦法將它填滿

但為何她依然覺得他沒有改變

從最開始到現在,始終如一

“如果我說,要你呢”

沒有見到她的日子裏,夏油傑也有過錯亂的時刻

她是那唯一的唱針

摩擦他,呼喚他,仿佛只要她一句話,就能尖銳的扯出一條縫隙,而裏面有光

決定了要一直在住在黑夜裏的人

最怕的,大概也就是這樣的瞬間

但她沒有給過那些他不需要的東西

唯有想要的,都應允,一意孤行的,都讚許

因為她,他從來都不需要學習,去重新愛上朝陽

“我早就是你的了”

生或死,那些主宰她的權利,都屬於他

夏油傑最終還是擁抱了她,任她從自己縫上了口袋的袈裟裏,掏出了糖果,心滿意足的放在舌尖上,挑釁一般,任他低頭搶走

葡萄的甜味交纏在彼此的唇間,一圈又一圈,露出新鮮甜美的遐想

甜蜜的一滴,從齒縫落入喉嚨,從液體變成水晶,準備在胃裏生根發芽

終究無論過多久,他的氣焰,他的怒火

總會被她輕易化解

他總是這麽簡單,就原諒她

“傑,送我一朵玫瑰吧”

“我不是送你了嗎”

“我是說銀色的玫瑰”

水晶那樣透明,因為生命的終焉,而盛放出鮮艷的色彩,栽種在心口,代表忠誠的愛,承諾著和心愛的人一起共赴末世盡頭,在狂歡的世界,與你一起下沈

“你會送我的吧?”

她知道他會答應的

一直以來

他對她的偏愛,都太過明目張膽

是少女恃寵而驕的證據

是她理所當然,一次次瘋狂反叛的底氣

就算那是如此難以得到的東西

他也會找到它

就像只是昨夜夢到了她,清晨起來,蟲鳴鳥叫,仿佛冬末夏至

餐桌上放了一盤草莓

在放進嘴巴之前,忽然想要拿給她

於是拿給她,不辭萬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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