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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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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綴滿繁星,那些光燦藍,生動,每次晃閃的瞬間,都像在遠處顫抖

晚風在天空中回旋歌唱

少女在懷中翻了一個身

她的臉上壓出一道細長的痕跡,是拖長了尾巴的彗星在此墜落,留下一片熠輝

如此自然,如此仿佛天生契合的相擁

就好似在這之前的許多瞬間,每個睡不著的夜裏,他都曾擁她入懷

永痕不眠的暮色中,有他一遍一遍吻她的記憶

棲夜似乎睡熟了

很少有這樣的時刻,大多數她枕在他的肩膀上,膝蓋上,說著自己要偷懶的那些回憶裏,夏油傑知道,她都是在假裝入睡

大概只要用睡夢當做借口,就可以對所有發生過的事情

視若無睹

他便低下頭去為她整理亂了的衣衫,扣子扣至領口,牢牢遮住那些深淺不一的印跡,想起她對五條悟說過,自己更喜歡痛一點的,剛剛卻又像一條難纏的蛇,總在挑釁,總在抱怨,總在做些讓人惱怒的小動作

終於耳垂也不再是冷白的顏色了

變成淡粉砂糖堆積起的一座柔軟雪山

手指捏上去,能感知到那裏凹陷下去的地方,像他一樣,也曾被一道銀影穿過,不知道她是不是從那時候起,就開始迷戀上被刺破的感覺

他知道,那是會上癮的

少年從床頭的紙盒裏,摸出了一根煙,細長的白冰融化成一團霧,帶著一點辛辣的煙草氣息,於窗口和晚風一起逃亡

或許是距離太近了些,棲夜動了動鼻子,好像聞到了什麽一般

卻不像會責怪著不懂事的男友,在這種時候仍擾人清夢的普通女孩

反倒如同眷戀這個味道,更用力的抱緊了他,手臂蹭過小腹,深深呼入一口氣,那嗆人的煙味,卻是她唯一的救贖

「你看,她是多麽的奇怪——」

別人厭惡的,她都說喜歡

別人害怕的,她都甘之若飴

「花朵曾告訴他,自己是世間獨有的一朵——」

千萬人慕名而來,前仆後繼,爭搶一睹它的盛放

那該是被所有人所供奉的

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將它納為己有

除非,折斷它的根莖

讓它在他的手中,腐敗著衰亡

「那是否,可以留存她最後一瞬的美麗呢——」

被陽光喚醒或許是一件十分美妙的事情

過去的幾年裏,棲夜常年居於暗室,所以自然醒成為一種奢侈,和令人新奇的感受,那一刻因為眼皮之上溫熱的光,令她感到一瞬間的幸福

她睡了一個好覺

但選擇的方式,似乎不怎麽光明磊落

於是當夏油傑拿著她的病歷單,辦理完全部的出院手續回到病房時,少女望向昨天與她共度一夜的少年,目光有些許的躲閃

那看起來,就像是在害羞

夏油傑微微一楞

棲夜這樣的反應,是他所沒有料到的唯一一種

“怎麽了,你也會不好意思?”

調笑勾於唇角,少年走上前來,湊近著壓向少女,狹長的鳳眸裏滿是興致與戲謔,所有古怪惡劣的癖性都在這裏將她籠罩

他試圖從她的臉上,再更多的挖掘出一些不一樣的表情

像個正常人一般

和這個年紀會臉紅的其他少女一般的,那些神態

然而他不知道的事,少女不過是覺得利用了他,而感到心虛罷了

既然他希望

她便會欣然為他表演

無論是驚慌失措,不好意思的樣子,還是召喚緋紅胭脂霞雲,染上她的臉頰

她湊到他的耳畔邊

呼吸輕的就像一點都不曾從鼻尖喘出

夏油傑聽見她沒有原因的說“謝謝”

莫名其妙的道謝

在這樣的時刻,前所未有的令人感到,原本充滿的心臟,再一次變成空殼

他回身去拿她的行李,想到她房間裏那些亂七八糟的衣服和玩具,堆滿儲物櫃的零食,像是準備要在這裏住幾百年一般的雜物

卻覺得都是浮夢

明明行李多到占滿全部的空間,卻好像她可以隨時離開

不需要帶上裏面的任何一件

夏天就要結束了

從風的溫度就能夠知道

他們都不喜歡,都苦於應對的煩熱夏季,終於要過去了

但此刻,無論是他

還是她,亦或者是還在生氣的他

似乎好像都在不舍

不舍的是什麽呢

沒人願意承認,他們不舍的是,他們都討厭的夏天

郁郁蔥蔥的小路變得枯黃,那一排石燈籠徘徊的盡頭,已經提前有人在等待

短發少女漠然的站在那裏,對著蹦蹦跳跳跑上來的棲夜,一臉冷漠的叱責“你們怎麽這麽遲?”

“誒,醫院可是在新宿哎!”

“那當然要順面吃一下新開的蛋糕店了——”

背後拎出來的紙盒子上印著可愛的檸檬圖案,家入硝子嘆息著接過棲夜遞給她的一盒蛋糕,有些無奈

沒心沒肺的少女還有心思能吃的下蛋糕,她難道完全不在乎,自己又是從死亡的國度裏走了一遭嗎

第一次,也是同樣的位置

靠在肚臍的下面

那裏穿了一個洞

失去了一塊身體的部位,卻仍擁有著病態的美

這一年來,她使用的反轉術式,大多數,都花在了她的身上

讓她操心費神的少女

若是再晚一點,就必然不會能如此鮮活的站在這裏

她真的一點也不介意嗎

短發少女的心底,泛上一絲寒涼

“悟呢?”

“他不肯來接你們”

“你們吵架了?”

幼稚的五條悟常常因為一些小事,在一年級的時候,和她,或和夏油傑爭吵,他就像還未長大,於是追逐在一切新鮮的東西後面,也要強拉著他們一起,因為害怕寂寞

但他來得快,去的也快

往往生氣拌嘴,也只要一點甜食就能哄的回來

昨天回到高專時的銀發少年面無表情,默不作聲的把教室裏,棲夜抽屜和儲物櫃中的甜食都搬去了不知道什麽地方,就連發怒的方式,都像個孩子

“硝子,你說,把這塊提拉米蘇給他的話”

“他會原諒我嗎?”

捧著那一紙盒的少女,似乎是真的在考慮這個問題,真摯的愁容聚在眉間,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而感到不知如何處理,對她來說,討回朋友的歡心,似乎比斬殺兇惡的咒靈,還要更加困難

家入硝子忍不住笑了,把剛剛她遞給她的那一盒,又重新交還給她

輕柔的勾住女孩的臂彎

“一塊不夠的話,把我的也算上吧”

“不過我想”

“是棲夜你去哄他的話”

“一塊蛋糕都不需要的”

秋天的天空拉遠了於大地的距離

變得澄澈,透明的藍

落在正在校舍後面偷懶的少年眼中

他聽見呲啦一下,易拉罐被打開的聲音,碳酸的泡沫湧入空氣中,由遠及近的,緩緩出現在視野之中

“你還在生氣嗎?”

少女將一塊漂亮的三色蛋糕放在他的眼前,還有一罐檸檬汽水

那都是他喜歡的東西

也是她準備的賄賂

五條悟假裝沒有聽見,從喉嚨深處發出一絲冷哼,像對那些一點興趣都沒有般,執拗的撇過了頭去

淡淡的玫瑰香氣落在了身邊,溢滿純真的俏皮,滾著櫻桃和草莓,帶回夏末的餘韻

棲夜靠著他坐下來,不管不顧的去牽他的手,哪怕他再掙紮著要甩開,也使勁的抓著他,未給一點逃脫的機會

“我知道錯了”

餘光裏,承認錯誤的女孩柔軟的垂下頭,將一個金屬的環,扣在他的指尖

哭笑不得的情緒惹上心尖,而那個被當做是戒指的易拉罐拉環,卡在了手指中間的骨節上,就沒辦法再往裏面套入

“送你一個戒指”

“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埋下頭搗鼓那個拉環戒指的棲夜,被少年的手指掐住的下巴,外力擡起了她的臉,強迫一般,讓她與他視線相匯

仿佛是在確認,她的眼神是否是在說謊

所以詢問的時候,定要註視著彼此

“你真的知道錯了?”

五條悟冰冷的看著她,確認那其中沒有半分的虛假,都是真情實意的純粹,哪怕棲夜一字一句的承認她錯了,說她再也不會提那荒誕的願望,少年已然覺得沒有半點的安慰到自己

眼角瞥到了一抹橙花

接著,他執住她亂動的手,按在少女無名指的地方

“那,我想要一個承諾”

“這個戒指不夠嗎?”

“它不過,是個拉環而已”

明明平時都會迎合她的那些幼稚玩笑,偏偏今天的少年,如此較真

“我想要真的”

蒼藍的碎海裏,執拗的追尋著一簇遙遠的光

模糊不清,連輪廓都不覆存在,別人勸他何必如此,但少年固執己見,就算萬劫不覆,也要將它留在身旁

“棲夜,我想要真的”

“不會消失的”

“會永遠,存在這個位置的”

「你會給我嗎——」

他似乎意有所指,所有的暗示,都落在她無名指的地方

分秒之間的等待,都變得何其漫長

心臟在胸腔中的回音一步一步,逐漸變得震耳欲聾

良久之後,少女將她無名指上的那枚琉璃指環褪了下來

代替原本廉價的拉環,帶在了少年的手上

“悟,這可是我在原來的世界裏”

“最重要的東西哦”

她的武器,她的生命,所有賴以生存的能力,都交織於這一塊黃玉般的寶石之中,在這裏給了他,就算回到原來的世界,她的匣子也必然無法再打開了

罷了——

這樣,他就能放心了吧

少女露出一抹清淺的笑,氤氳著黃昏晨曦,燦然生輝的琉璃指環,仿佛她的眼睛,如今成為了他的所有物,盛開在指尖彼端,明媚且生動

那裏倒映著她

“你知道這代表什麽意思嗎?”

誠摯的吻落於此處,令他的心跳怦然

所有的期待,都在這個瞬間得以回饋

於是在少年低下頭去擁抱她的動作裏,錯漏了少女眼底的黯然

“現在,你可以相信我了吧”

生命裏很多事情,沈重婉轉至不可說,她想他明白,正如,他想明白她

感謝於他,也於他,更於他們

所以最重要的東西,交付出去時,並未有半點猶豫

無論未來如何,它會永遠在這裏陪伴

哪怕,那不是她

棲夜廢了好大的勁,終於把五條悟給哄好了,甚至還被對方騙走了一個指環,她想起她的匣子,已經有太久沒有見到她的黑曼巴蛇,至少也想最後見它一次,只是如今那戒指堂而皇之的被五條悟帶在了手上,她稍微冒出點想要回來的心思,都被對方警惕著

少年少女們回到了校舍內

遠遠就被迎面跑來的兩位男孩撞見

“霧枝前輩——”

那雙大眼睛裏頓時充滿明亮,灰原雄飛快的竄到她的面前,虎頭虎腦的上躥下跳,繞著女孩跑了一整圈,才憂心忡忡的回問“前輩,你的傷都好了嗎?”

“好了哦,讓你們替我擔心”

“是做學姐的失格呀”

淺笑著的少女一如上一次見面時那般明媚,和煦的微風追念著星月,晃於她的眼底,掬於她笑容中的水面,明明是初秋,卻像越過冬天,早早嘗到了春日的第一塊櫻花果凍

“前輩,還要註意調養”

七海建人恭敬的向她打招呼,一本正經的臉撇過去,隨即看到他藏在發絲中的耳尖都微微紅了,似乎說出那句關心已經是他努力了很久的成果,與那張牙舞爪的灰原雄,全然是兩種反應

棲夜不免失笑

接著被五條悟不怎麽高興的拉住了手腕

“餵,輪得到你們在這裏操心”

“走走走”

他似乎對於不知趣的後輩們感到不悅,打擾了兩個人的時間,哪怕對待自己的學弟,也一副囂張跋扈的樣子,一只手從背後勾住少女的肩膀,下巴擱在她的頸窩裏,將她牢牢扣入懷中,所有占有欲,都顯露無疑

“那,前輩,下次我帶零食來看你!”

哪怕灰原雄也很憧憬著五條悟的實力,但畢竟性格惡劣的他聲名在外,自然心裏多多少少還是對這位最強的前輩有些害怕的

如今被下了逐客令,也只得乖乖做鴕鳥狀

“還看,棲夜的零食也不用你們管”

在五條悟差點擡腳揣少年的動作裏,灰原雄和七海建人這才一溜煙跑的無影無蹤了

笑聲仍在走廊上未曾散去

像夕陽也在腳下,舍不得般拖長了影子

大門口的地方,黑發少年正在那裏等他們,和之前的無數次一樣

平靜詢問“今晚吃什麽”

那之後還會有很多個和今天一樣的落日吧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

夏油傑依然會在課間睡醒的時候,感覺到頭頂不合時宜的搖曳著幾朵小花,他的頭發越來越長,如墨般撒在腦後的那些日子裏,棲夜仿佛自顧自的將自己定位成了給他梳頭發的人,於是那短暫的十分鐘裏

黑發於柔嫩的指尖穿過

也像他經過她的心口,窺察裏面的動靜

少女沒有再提起那一次的願望

此後乖巧的和往常奇怪的她大不相同,於是五條悟也能放下心來,一個人去出任務

他變得更強大了,而他們就算追的再快,也追不上他的腳步

那條路變得寬敞,明亮

卻只有他一個人

心慌存在於每個人的心中,但他們都不約而同的假裝平常

在五條悟回來時,帶來的一盒和果子裏,化成安然的恬靜,在每個夜深人靜,睡不著覺的房間裏,任由少女不懷好意的擠入他們的被窩,緊緊相擁,時間以一種既快又慢的姿態前進,日覆一日之中,磨去他們曾經惦記害怕的那些東西,讓人好了傷疤,就忘了撕裂時的痛楚

似乎和平時的他們並沒有任何不同

但他們彼此都知道,一切,都好像在緩慢的發生著改變

朝著無人可控的地方,邁出腳步

初雪下在平安夜的那一天

他們終究沒能去迪士尼,因為夏油傑和五條悟都各有任務

如今他們是二年級唯二的特級咒術師,放眼整個咒術界,也只有三個人能達到這個位置

棲夜望著窗外落下的白,屋裏的彩燈在蔥蔥綠意的雪松樹上閃爍

不由得感到一抹奇異的違和感

之後她的任務減少了很多,哪怕升入一級,術式的維持時間已經逐漸沒有限制,所有人都在說,下一個特級就會是她,少女卻覺得奇怪極了

既然如此,為何沒有任務派遣呢

好像,被病態的圈養了起來一般,距離死亡,又拉出了遙遠的天涯

“好冷——”

噴嚏聲在門外響起,銀發少年推門進來的動作很快,全然沒有等待主人邀請的意思

他的發上積了一些柔軟的白棉,都是蒼茫的一片,令人生出一些錯覺,不知道那究竟是雪,還是他的發絲

夏油傑跟在五條悟後面,晚了不過也就兩三分鐘

手上拎著一盒蛋糕,急匆匆的撇開少年,把它放在了桌上

“啊,你怎麽沒有買那個最火的款式!”

看著他從紙盒裏拿出的年輪蛋糕,和最初說好的不一樣,五條悟又聒噪的開始耍賴起來,好像頭疼他的吵鬧,而按住太陽穴的夏油傑嘆息道“還不是因為你沒有提前預定”

“這個點去澀谷,早就賣光了”

平安夜與聖誕節的一夜之隔,原本的寂寥被喧鬧充滿

一切都好像再自然不過

令少女也不免的出神

看著他們互相爭執,蛋糕的奶油漫天的飛,很快演變成戰場似得,氣泡飲料從瓶口溢出了大半,屋子裏全是草莓的甜香

聖誕樹上依然霓虹燈爍

棲夜不由得想,這好像是她6年來,過的第一個聖誕節

“我說,我們玩一個許願游戲吧——”

五條悟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奇怪的點子,興致高昂的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白紙,將它裁成了三份,遞給彼此“抽中的人要替許願的人實現聖誕願望”

他知道他們一定會答應

所以就這樣說下去,擅自決定了游戲的方法是‘福不福’,然後把三杯看似一樣的飲料放在面前

每個人輪流開始的那怪異又莫名的游戲

其實,那又有什麽意義呢?

好在她要實現願望的人是五條悟,而對少年來說,估計也就是想要吃最新的甜品之類的吧,而夏油傑就要倒黴不少了,讓五條悟為他實現願望,看似無比簡單,卻又難上加難

“傑,你有什麽願望?”

“笨蛋,沒有在這裏問的吧”

她擡眼看向要為她實現願望的少年,那雙紫眸裏,是沈澱的雨霧

似乎他們無聲的交換了一個眼神

彼此都明白了未說出口的話

“那,就把願望寫下來,放在床頭的聖誕襪裏吧”

“我們都不能偷看彼此的願望哦”

“只有那個要實現願望的人,才能知道!”

那張白紙上,最終是什麽也沒有,就放進了熄燈之後,軟綿彩條紋路的聖誕襪裏

落雪無聲,今夜似乎是東京最冷的一天

一個人睡總是很冷

但平時無論如何都要擠在一起入睡的他們,那晚卻都仿佛刻意避開了彼此,沒有睡在一個房間裏

深夜十二點的聖誕降臨

冰雪鋪滿了她的窗框,哪怕屋裏如此溫暖,卻仍然久久不化,像是在等少女說一個睡前的故事,才肯了卻心願,離開世界

有人翻窗入室,從她床頭竊取寫著願望的紙條

窸窣的攤開之後,隨之傳出一聲輕笑

夏油傑像知道她還未睡著,於是坐在她的床邊低低詢問“你是沒有願望”

“還是說,願望從未改變”

那笑聲裏的意義是什麽呢?

在少女看過了五條悟床頭的那張紙條之後,便無聲的知曉

他們每個人都有無法實現的願望

所以,那上面心照不宣的,都是暫存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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