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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我的房間裏有一條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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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一個人去廚房吃飯。吃到一半,劉青和她找的那個女同事毫無預兆的進來了。

我繼續吃飯,她們開始聊天。

“徐林就是一個神經病。”她說,“那天,我氣的要死,直接去羅亞找老板,說我不想幹了。結果老板就拉著我說,你消消氣,消消氣,出去散散心,去廣州玩好吧。馬上就去。我還是跟老板說,我不想幹了,然後老板說你不能不幹,要走的人是徐林,太過分了他,他們太過分了。”

“你剛剛說什麽,你去羅亞找老板,什麽時候的事啊?”我擡起頭來問。

“五月份的事。”

“徐林怎麽過分?”

“哎呀,徐林他跟老板講條件啊,他要留下來,要求老板每個月給他兩萬。所以他不讓我們找人,想把我們都趕走……徐林就是一個非常自私的人……”

劉青是有意還是無意說這些話,好像已經不是重點了。這個時間點選的非常的巧妙。我找的那個人已經被換掉了。

就在那一刻,我心裏有塊東西轟隆一聲崩塌了。我一下子就明白了社長看我的那種意味深長的眼神。

原來徐林正月跟我一起吃飯,說有些事情不想讓我知道,就是這個事情。

他的目的不是回國,而是留下來,並且讓老板加工資。

那段時間,我的房間裏出現了好多黑色的珠子,我一直想把它們串起來。劉青把那根線送來了。

最終我串起了好長的一段,它變成了一條黑色的蛇,動不動就咬我一下。

我努力的告訴自己,不要去想那些片段,但我的腦袋就是不聽使喚。

徐林正月一來脾氣就變了,他不停地罵我們,想把劉青趕走。他那個時候告訴我,“我罵你不是因為你真的有問題。我要是不罵你,我就沒有辦法罵她。”不僅如此,他還一直躲著我,故意和我冷戰,保持距離。

他打算用半年的時間展開這種折磨,就是為了把劉青趕走。等到報社沒有人之後,要挾老板加工資。

劉青哭著跑到羅亞找老板,得知了他的這個計劃。

這個計劃,徐林是蓄謀已久了。他一直強調,不能讓老板知道我們的關系,所以他是從那個時候就開始打算了。

正月一來,就告訴我他要回國的消息,讓我對他好一點。然後就對我們開始了長達半年的折磨。

他故意加大音量地罵人,為了趕走劉青,就一邊演戲,一邊罵我。

他向老板攤牌的時間點應該是九周年報慶的時候。因為從那個時候開始,老板看我的眼神就不對了。

剛好劉青找到了一個師弟,下手非常快。我條件反射地看了她一眼,老板就認定我反對劉青找人。

老板還不停地求梓萱留下來。

我一直坐在徐林旁邊,徐林總是低著頭,不敢看老板。老板就一直盯著我,不停地試探我,反反覆覆地試探我。

開齋節,老板說話的語氣明顯是對徐林有意見。我這個時候居然幫他夾菜了。

他問我,肖可,領事館組織的那個活動為什麽不是你去啊?徐林在旁邊開口了,他的心裏就有數了。“徐林,你和女編輯的關系不是一直都很差嗎,為什麽你要幫著肖可說話。”

他對我說,我們報社馬上要來兩個男生了,也是在試探我。他一直在用我找的人試探我。

這段時間,我的老板所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看著我。

但他從來沒有開口問過一句。

他不是讀法律出身的嗎,可是他連最基本的呈堂供證都不懂。他只是把徐林叫過去問了幾句話,把劉青叫過去問了幾句話,然後就判了我死刑。

他所有的法律才華都用在了寫不平等合約上,他發給我們的合同,匯率、工資等問題寫的都很模糊。到現在了,他僅僅給我發了兩萬塊的工資。

他覺得自己的觀察很準確,並且對此非常的有把握。開齋節,我幫徐林夾了幾筷子菜,他就認定我和徐林是一夥的。

有很多事情,他從來都不敢公開。每次吃飯的時候,他問的最多的問題就是你是哪裏人,家裏有幾個小孩,百問不厭,並非是記性差,而是裝糊塗。他不敢涉及那些關鍵的問題,削減人手,強迫加班,拖欠工資,每一點都毫無人性。

小老板愛錢,更愛面子,為了維護這兩樣東西,什麽手腕都使得出來。

我那個時候,費盡心思地寫九周年獻詞,為了得到一句讚賞。然而,他只是用一個冷冰冰的眼神,就把我定在了幾米開外的地方,讓我有話說不出,有苦倒不出。我寫的九周年獻詞,他不是全篇都引用了嗎?

徐林不停地告訴我要認真工作,要做給老板看一看。我就像顆小樹苗一樣拼命地汲取養分,拼命地靠近陽光,就在我快要夠到那個目標的時候,他的所作所為無情地將我連根拔起。

我越是做的好,越是滴水不漏,老板就越覺得我有問題。

他最後走的時候連一句提點都沒有。還讓我把鞋子交給寶貴叔,他不知道離他越近,我的處境就越危險嗎?

他走的時候說,“反正你要繼續留在這裏上班。”就扔了這麽一句話。

他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扔下了一個爛攤子。這些債,要我還,要我留在報社慢慢還。

還有吳先生,應該也知情。他那個時候就坐在車裏,不停地套我的話,說徐林買了房子,從後視鏡觀察我的表情,就為了弄清楚我們是不是在一起,是不是一夥的。然後又說什麽找總編輯的話,不停地試探我,不停地誤導我。

他坐在報社裏,可以隨便扯一個理由就不改稿,然後不停地逼我。他之所以這樣,就是因為他知道老板的關註點全部在我的身上。他怎樣偷懶都行。

他們所有的人都知道這個事,都跑到我這裏套話,都借機欺負我。

我就像是身處風暴的中心,只有短暫的安全,隨時都會被卷進去,摔的粉碎。

劉姐一年前就告訴我要註意觀察周圍的人和事,我還是沒有做到。有一個我最信任的人把一切都瞞得死死的,挖坑給我跳。

他們都是我的敵人。

那條蛇就盤在我的房間裏。我一入睡它就咬我。我不停地做噩夢,我還上個鬼的班。

我一直苦苦追尋的那個讚許,就像暗夜中的燈塔,指引著我馬不停蹄地奔跑。現在它已經轟然倒塌。

社長不停地糊弄我,不停地給我開空頭支票,我可以忍;一個人被留在報社,我也可以忍。但他在長達三個月的時間裏,沒有問過我一句話,只是不停的用眼神跟我交流,不停地用一個無法回答的問題試探我,然後就給我判了死刑,我再也沒有辦法支撐下去了。

我唯一可以洗清自己的東西就是我找的那個叫何月的人,但是人已經被換掉了,我拿什麽去解釋呢?

我站在報社的門口,跟徐林和劉青講,我也在找人。徐林回過頭來直接罵道,“你他媽招惹這些人幹什麽?”

徐林既然跟我說要回國,又反對我找人。這個矛盾的地方我居然沒有發現。我太大意了,居然沒有好好的思考這個問題。

徐林後來坐在黑暗的車裏,埋著頭,開口說話了,他說,“社長今天找我啦,問你那邊是一個人都沒有聯系到嗎?”我賭氣說沒有。但我估計他站在社長面前的慌張的神情已經把我出賣了。

老板每次都指著我,跟我說,我們報社馬上就要來兩個男生了。他用我找的人試探我,然後又把人換掉了。我居然聽信了他的話,既然來,說或者不說是我找的,都沒有關系吧。我一直在等他開會,想當面跟他說何月是我找的。這個會一直都沒有開成。後來我就把這件事情給忘了。

我那個時候還不明白呢,為什麽劉青拼命的向吳先生推薦師弟,拼命的又去找別的人。我還在想,反正盡力把人找了放在那裏讓老板決定就可以了呀。現在看來,真的是太重要了,簡直就是事關名節。

徐林後來跑到北京,就是想和老板賭一賭,那個師弟到底會不會來。如果不來的話,老板就只能選擇加工資。所以他在走之前,特意問我,我和劉青什麽時候回去休假。他跟我說的是盡量趁劉青休假之前趕回來,其實是想等劉青走了之後,繼續要挾老板,做最後的掙紮。

這手段真是夠下三濫的。

剛好我死都不出24個版。

我的老板,他明明知道徐林跟他攤牌了,居然還敢把劉青送回去,還想賭一賭幾千塊錢的機票費用,然後又因為判斷失誤而責怪我。他看我的眼神簡直就是怒火中燒。我也怒火中燒,我都要累死了,他還那樣看著我,所以我就狠狠的瞪回去了。

我不想去上班了,我天天躺在宿舍裏,我一聽到老板的聲音就渾身發抖。他看我的眼神就是我房間裏這條蛇的眼神。

我不能呆在這裏,我沒有辦法睡覺,我一閉上眼睛就做噩夢。

我總是夢見那些只見過一兩面的人。

我夢到那個陪我等飛機的潮汕男人,他泡茶葉給我喝。我不敢喝。他說,“你這個人呀,有個特點,就是很容易讓人放下警惕和防備,這是非常難得的一種特質。但是呢,當別人一旦靠近你的時候,你又害怕了,躲得遠遠的。”

聽他這麽一說,這茶我好像不得不喝,我就端起杯子喝起來。可是那些茶葉像細細長長的蟲子一樣在水裏游來游去,那是好多小蛇。我沒有喝,杯子掉到了地上。那些小蛇一下子就長大了,有好多,在機場裏游來游去。

我夢到那個小鮮肉,他站在報社的走廊裏,我想開口叫他。但我忘了他的名字,那個爛大街的英文名字,我怎麽都想不起來了。然後,他開口說話了,他講的是中文,他居然會講中文。他說,“都是因為你,我才丟了工作。你天天在背後叫我小鮮肉,小鮮肉,後來徐林隨便找個碴兒就把我給開除了。”

“怎麽就是因為我呢?你排版總是犯錯,是你自己的問題。”我想解釋,我很用力地對他喊,但一點聲音都沒有,我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聽不到了還是說不出話。

我看到他對著我笑了,他的那顆虎牙露出來,是一顆獠牙。

我努力的解釋,我對著他喊,“不是因為我,是你自己不認真,才丟了工作。”

但一點聲音都沒有。是不是我的神經性耳聾發病了。

我驚出一身冷汗,從床上坐了起來。房間裏黑黑的,已經晚上了。我定了定神,確認剛才的那些是夢,只是夢。我聽到外面有雨聲,還好,我還聽得到。

但是我一清醒,那些片段又在我腦子裏轉來轉去,老板對我的誤解在不知不覺中一步步加深。我腦袋裏亂糟糟的一團,有根弦馬上就要繃斷了。

我想去找易南,這個地方待不了了。我只有跟老板打電話。

這段時間,老板為了節省費用,開除了兩個司機。現在出門的話,沒有司機等在門外。

我在床上摸到了手機,撥通了老板的號碼,我的手一直在抖。等待接通的那個聲音響了很久,我以為他不會接,但最後一刻他接了。

“又有什麽事?”

“我想出去,我想去見腫瘤醫院的經理易南,在目大杜裏。他是我男朋友。”短短的這幾句話,我說的非常的緊張,我的手不停地抖,說話的聲音也在抖。

對,我就是想告訴他,我男朋友是易南,才不是那個狗屎一樣的徐林呢!簡直就是狗屎,惡心。

“那你從房間裏出來啰。”他說完就掛了電話。

我沒有開燈,隨便抓了幾件衣服就跑下去,我也沒有換鞋子,腳上穿的是拖鞋。

我把樓下的鐵門打開,雨聲比在房間裏聽到的要大得多。不知道是晚上幾點,這個雨夜黑黢黢的,偶爾伴有閃電。

我一直坐在客廳裏等,懶得去開燈,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了車子開來的聲音。後來我就上車了。我坐在車裏,向老板的房子看過去,老板挺著肚子站在門口,雨夜昏暗的燈光打在他身上,他心事重重,表情凝重。

又有幾道閃電打下來,他的臉看起來格外的可怕。可怕到我不敢再看第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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