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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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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皇後此來,在趙弘的意料之中。

自己這位母後無論心裏有多少城府心機,面上依然是仁善端方,對待自己這個記在名下的兒子,自是要有慈母做派。

此番聽聞他清醒過來,董皇後定是要來瞧的。

於是趙弘便看向了阮瑤,不自覺地放輕了聲音:“不礙事,瑤瑤不用擔心。”

之前覺得瑤瑤這稱呼肉麻,可是喊的多了,如今倒是分外自然流暢。

阮瑤對著他點頭,可哪裏能真的放下心來呢。

明面上,她是被皇後調來伺候太子的。

可阮瑤自始至終連董皇後的面都沒見過,尋常宮人調換差使要經的種種章程也一概沒有。

換言之,她是被直接丟過來的。

太子中毒之事,她雖不知是何人所為,但董皇後把她拉來背鍋,起碼說明這位皇後娘娘全然不似外人所說那般菩薩心腸。

既如此,小心些總是沒錯的。

於是阮瑤便輕聲道:“既是娘娘來,殿下的衣裳要換件才好,奴婢總不好像是之前那樣把殿下藏起來。”

一提到這個,趙弘就記起自己被她打橫抱起往屏風後面塞……

孤絕對不能被人瞧見!

於是,趙弘立刻對著顧鶴軒使了個眼色。

顧太醫見狀立刻躬身告辭,心裏卻是想著,阮女官和殿下的關系果然不同,猶如稚童的小殿下親近她就罷了,連大殿下都諸多維護,連換衣裳這種親近事兒都要屏退旁人。

也挺好的。

顧鶴軒本就覺得自家殿下的日子過得過於刻板了些,不喜吃喝,不喜女色,簡直是把金尊玉貴的日子過成了廟裏和尚。

如今能開竅,自然是好事一樁。

顧鶴軒笑瞇瞇的行禮告退,走之前,還記得把裝著山楂丸的瓷瓶留下。

阮瑤則是走過去,幫著趙弘將身上外衫褪下。

趙弘趁著阮瑤去放衣服的時候,又倒了顆山楂丸塞進嘴裏。

而後阮瑤就扶著他去床上躺好

期間,阮女官耐心的細細叮嚀。

比如見到皇後要喊母後,再比如不要什麽都往外說,實在不知道的,就咳嗽兩聲,想來皇後也不至於為難。

最重要的是,不要隨便笑。

自家殿下笑起來實在太好看,卻不像別人眼中的太子殿下,用阮瑤自己的話說,就是一笑便崩人設,這事兒可不能隨便做。

趙弘眼睛瞧著她,眼睛不自覺地往她腰間荷包上瞟。

不用旁人提起,他就能猜到,這是‘他’賜的。

既然是送出去的東西,自然沒有要回來的道理,況且阮瑤待他盡心,得了恩賞也是應當,趙弘也只是看了兩眼就收回視線,只管細細聽著她的話。

越聽越覺得這人每字每句都在為他籌謀。

似乎,許久都沒有人這般待他了。

正想著,太子就感覺到嘴角微熱。

擡起眼睛,就瞧見阮瑤正伸出兩根手指,摁在他的嘴角上,嘴裏道:“就是這樣的笑,殿下等會兒可切莫如此。”

趙弘一楞。

笑?

他何時笑了?

見這人恢覆如常,阮瑤滿意的點點頭,一面給他掩被角一面哄道:“殿下安心,待娘娘走了,奴婢陪殿下吃……”話沒說完,阮瑤就看到了枕邊已經空了的油紙包。

這裏,本該有一包蓑衣餅的。

她微微一楞,而後就驚訝的看著趙弘,然後繼續驚訝的看了看他的肚子。

剛剛還頗感欣慰的大殿下立刻就抿緊嘴唇,別開眼神,默默的嚼著嘴裏的山楂丸。

誰的黑鍋都是鍋,背就是了。

這時候,外面已經有了侍衛請安聲,阮瑤立刻快步出門,到了殿外,恭順行禮道:“奴婢見過娘娘,娘娘福安。”

董皇後腳步微頓,偏頭看了看阮瑤,目露驚訝。

雖說不再年輕,可董皇後保養極好,面上沒有一絲皺紋,加上妝容精致,勾勒出了黛眉櫻口,配上珠釵環佩,甚為尊貴。

即使是美女如雲的後宮,董皇後依然不落下風。

可見到阮瑤,董皇後便覺得這後宮美人她還是沒看全。

這樣貌美的女子……多半是個禍害。

不過面上,皇後娘娘笑容和善,溫聲道:“你瞧著面生,叫什麽名字?”

阮瑤雖沒有被管事嬤嬤教導過,可是從民間遴選入宮的女子都要學規矩知禮儀的,這會兒她低垂眉眼,儀態端正,聲音也清順平緩:“回娘娘的話,奴婢阮瑤。”

董皇後眉頭一動。

連聲音都這般動聽,果然不錯,就是個狐媚坯子。

但很快,她就記起來。

似乎之前是聽過這名兒的……

一旁的嬤嬤低聲說了兩句,董皇後便記起來,這人是她調給太子使喚的。

董皇後便多看了阮瑤兩眼。

然後就看到了阮瑤腰上帶著的荷包。

這可是太子近身之物。

莫非,這女子……

這時候,阮瑤覺得自己有些撐不住。

之前她一直在外殿當差,雜事做得多,沒見過什麽貴人主子,縱然知道行禮規矩,可真的要行禮的時候卻是極少的。

哪怕阮瑤如今練出了氣力,可保持著下拜姿勢久了,還是覺得有些不穩。

於是,少不得微微搖晃。

在旁人看來,卻像是在抖。

這讓董皇後輕笑一聲。

果然是個傻的,不過是多看兩眼都要發抖,想來不足為患。

長得花容月貌又如何?

腦子不好使,什麽都白搭。

於是董皇後不再看她,只管說了句:“都在外頭等著。”而後便邁步進了內殿。

阮瑤往裏看了看,微微抿起嘴唇,站到一旁,盯著殿外的地磚看。

不多時,便感覺到有視線凝聚在自己身上。

她微微偏頭,就瞧見董皇後帶來了不少宮人。

有幾個內監,瞧著多多少少都有傷在身,領頭的是東明宮的管事嬤嬤,姓田。

相較別人,她雖穿的舊了些,可氣色不錯,想來並沒受什麽罪。

阮瑤眨眨眼,便猜出這些是之前在太子近前伺候,後被皇後下令責罰的宮人。

另一邊,田嬤嬤正緊緊盯著她,心裏又急又氣。

之前阮瑤剛入東明宮時,明眼人都能看出這是給太子挑選的近身人。

後來月蘭塞了銀錢,田嬤嬤又欺阮瑤憨傻老實,便把月蘭送到內殿,轉而將阮瑤打發了出去。

本想著用那些粗苯活兒磋磨一下,再好的美人不死也要憔悴,只要她失了顏色,自然無人提起舊事。

誰能想到,阮瑤依然水靈好看,甚至還趁著自己不在狐媚到了太子跟前!

假若這小蹄子把自己當初的那些事抖落出去,這東明宮哪還有她的立足之地?

田嬤嬤眉頭緊皺,眼睛瞪她,想用兇狠樣子嚇嚇阮瑤,讓她和以前一樣聽話。

可阮瑤連個眼神都沒給,只管默默地轉過頭,還悄悄地打了個哈欠。

田嬤嬤直瞪眼,氣得喘粗氣,卻不敢像以前那樣吆五喝六。

身後的幾個小內監對視一眼,然後迅速低下頭,各有盤算。

那荷包他們都認得,這位眼生的貌美女官想必是要翻身。

既如此,該如何站隊,他們就要細細籌謀下了。

而阮瑤的心思,更多的是放在了內室。

她沒法進去,自然不知道皇後和趙弘說了什麽。

阮瑤只好在心裏祈禱,希望小太子能安安穩穩,莫要有疏漏才好。

不單單是為了太子,也為了她自己的小命。

等董皇後出門時,阮瑤的心提起來。

待董皇後的儀仗離開,她的心才放下。

想來是沒出什麽事兒的。

卻不知,董皇後憋了一肚子的氣無處發洩。

一直到轎輦出了東明宮,董皇後才咬著牙道:“想來他從一開始就無事,本宮竟是被他擺了一道。”

剛剛趙弘與她說話時,應對自然,神色平靜,還能細細周旋,哪裏有半分瘋癲之兆?

董皇後原本想著,只要這人瘋了,那她立刻就能聯絡董家,將消息散播出去,然後鼓動皇上廢太子,另立他的六皇子。

誰能想到,趙弘沒瘋,毫發無損,瞧著正常得很。

反倒是他辛辛苦苦在東明宮安排的人手,被這人拔了個幹凈!

跟在轎輦旁邊的嬤嬤壓低聲音道:“娘娘,莫非就這般放棄?”

董皇後深吸一口氣,這才道:“倒也不算是全無收獲,起碼,他有了破綻,本宮便有機會。”

“娘娘的意思是……”

“那個阮女,便是了。”董皇後狹長眼目微微瞇起,嘴角微挑,“一個什麽都不懂的癡傻女子,能有什麽被瞧上的?除了臉蛋,便什麽都沒有。既然趙弘近女色,那就有辦法對付。”

嬤嬤輕聲道:“娘娘是要選太子妃?”

董皇後輕嗤一聲:“選妃?美的他。太子岳家必然要是個有些權勢的,本宮不會給他機會。想來之前不動心,只是因為那些宮女顏色太差,既如此,就再選些顏色好的,也算本宮沒有苛待了他。”

太子之位不好做,半點錯不能犯。

荒|淫自然算是錯處。

嬤嬤心領神會,應了一聲,臉上堆了笑:“娘娘英明,老奴這就去辦。”

董皇後點點頭,笑容一如既往的仁善溫和。

此時,東明宮內殿,趙弘端坐桌前,微微閉上眼目。

之前董家參與了暗害,趙弘只覺得心痛如絞戾氣上湧,可現在對著佛口蛇心的董皇後,趙弘卻心如止水得很。

畢竟,董家是羊變成狼,董皇後一直心如蛇蠍,相較起來,自然是前者更惱人些。

而剛剛他的一番應對,想來能把皇後對付過去。

那人既知一擊不成,定然不會在貿然動手,免得留下把柄。

這便給了自己籌謀的時間。

趙弘抽出了一張紙,磨墨執筆,很快便寫下一封密信,折疊好後交給了季大:“送去給太子太傅張大人,切記,要親手交給張大人,莫要假手於人。”

季大領命,迅速退出門去。

趙弘放下筆,準備起身。

可他的眼睛掃到桌上那個裝著山楂丸的瓷瓶時,動作微微頓住。

太子殿下摸了摸小腹,而後重新坐了回去。

如今,這分魂之癥才是緊要事。

趙弘雖常常念叨另一個自己是小傻子,但對他來說,小太子是他的年少時光,兩人本就密不可分。

只是小太子單純貪吃,與他的性情更是大為不同,想要細細遮掩,便要想法子讓他長進些才好。

其實退一步講,若是將阮瑤這知情人給處置了,一切就方便許多。

偏偏沈穩英明的太子殿下壓根沒想過此事,或者說他早已將阮瑤納入羽翼之下,從未想過苛待。

於是,為今之計,便是要讓小太子自己通透些。

趙弘重新拿了一張紙,執筆在上面寫了行字——

“莫貪食貪玩,一切謹慎為先。”

至於小太子會不會信這話,趙弘篤定他會信的。

畢竟他身邊是阮瑤,這姑娘最是小心,略一點撥便能知曉其中利害,小太子又一貫聽她的,大殿下覺得這一句話就足夠。

吃撐這種事,還是別有下回的好。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尋常能入內殿之人中,季家兄弟身負武功,腳步極輕,顧太醫養身養性,步履沈穩。

只有阮女官,從來都是走得隨性,步子噠噠噠的,很好分辨。

結果,剛剛在皇後面前尚且沈穩從容的太子殿下,此刻卻有細碎慌亂。

他把剛剛寫好的紙條揉了下,隨手塞到了筆筒裏。

就在這時,阮瑤邁步進了門。

剛剛她在外面聽了好一陣子恭維話,弄得她現在耳朵都嗡嗡響。

宮中人向來不缺墻頭隨風倒的,這會兒瞧著阮瑤佩戴著太子貼身荷包,縱然現在還沒明旨,可在旁人看來,她與太子的關系定然非比尋常。

畢竟太子殿下以前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如今有了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親近人,很難不讓人多想。

結果阮瑤就被人圍起來,這個說“阮女官有大前程”,那個說“阮姐姐定能飛黃騰達”,弄得阮瑤都覺得自己怕是多口仙氣兒就能飛升了。

好在她還清醒著,時刻謹記自己的命還懸在太子身上。

有這麽個墜子拖著,阮瑤這才沒被吹捧得飄起來。

而她進門時,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窗前的太子殿下。

趙弘生的挺拔,相貌雋秀,雖是只著裏衣,依然掩飾不住沈穩端正。

這會兒他微微偏頭看著窗外,陽光灑落,臉上有光影浮動,越發顯得眉目如畫。

阮瑤不自覺地頓了頓步子。

或許是她的錯覺,她總是覺得今天的太子和昨天的有些不同。

到底哪裏不同,阮瑤說不出,就是覺著……長大了許多。

趙弘則是時刻謹記隱藏身份,在對上阮女官的視線時,他揚起嘴角,輕聲道:“瑤瑤。”

阮瑤回過神來,耳尖一紅,在心裏批評自己又胡思亂想。

他都病成這樣了,心思最幹凈不過,隨便胡亂想他的自己才是心眼歪呢。

而後阮瑤便笑著上前,溫聲道:“殿下,剛剛娘娘瞧出什麽沒有?”

趙弘笑容清淺,聲音平靜:“沒有。”

阮瑤松了口氣,一面關上內室的門一面道:“如此便好,殿下如今病還未好,要細細養著才是。”

最好旁人都不知道太子殿下傻了才好。

這點與趙弘心中所想殊途同歸,他點了點頭,眼睛掃了眼筆筒,心想著等下把那張紙條放在什麽地方。

既不能太顯眼,也不能太隱蔽。

這時候,阮瑤瞧見了桌上的瓷瓶。

她走上前,伸手將瓷瓶拿起來,沒有貿然打開,而是先問:“這個,是娘娘留的?”

趙弘心裏裝著事兒,聞言便隨口道:“顧太醫留下的。”

阮瑤點點頭,這幾日她看得出顧鶴軒對趙弘的病癥盡心竭力,想來是個好的,他留下的東西總比董皇後的妥帖。

於是阮瑤就打開來聞了聞,便是一股濃郁的山楂甜酸味道撲鼻而來。

她立刻看向了大殿下,趙弘也不自覺地捂住了肚子。

阮瑤立刻想起來剛剛那個空空如也的油紙包,眼中露出了些許無奈,嘴裏道:“殿下以後還是要少吃些,六七塊餅子一口氣都吃了,對身子不好的。”

趙弘看了看她,想問問阮瑤能不能等明天再把這話說一遍?

畢竟大殿下小太子之間記憶不互通,跟他說是沒用的……

阮瑤見這人不言,以為是小太子不高興了,便放緩了聲音哄道:“不妨事的,等下奴婢給殿下揉揉可好?”

趙弘聞言有些不解。

揉,揉什麽?

阮瑤走到了暖爐旁邊烤手,而後走到了趙弘身前,先幫他松了松玉帶,不至於勒著,然後就用溫熱掌心直接捂在了他的小腹上。

或許是另一個自己的蠢勁兒影響到了他,趙弘竟沒有立刻躲開。

直接便被阮瑤的手附在身上。

女人的手掌很軟,很綿,而且剛剛暖過,熱得很,趙弘像是被燙到似的往後退了半步。

他的眼睛不受控制的猛眨了幾下。

這女人要做什麽?

男女有別,授受不親,發乎於情,止乎於禮……

就在他蹙眉之前,略略低頭,趙弘就看到了阮瑤清澈的眼睛。

若說貌美女子,後宮裏從來不缺,可阮瑤生的不單單是天仙容貌,還有一雙幹凈眼眸。

清澈透亮,好似深山泉水,一眼就能望到底。

這樣的姑娘,自己卻那樣想她,著實是……汙糟得很。

趙弘的心逐漸平覆,而後漸漸變得坦然。

並且他在心裏批評自己游思妄想。

她是自己遇到的最良善之人,心思最幹凈不過,隨便胡亂想她的自己才是心有邪念。

而阮瑤則是專心致志的給他揉著肚子,並在心裏琢磨著,既然如今內殿裏的侍衛都忠心,那等下到外面走走消食也好啊。

不過很快,兩人都不自覺地動了動心思。

從未允許女子近身的趙弘並不知道,女人的手竟會這樣軟,這樣熱,這樣舒服。

一直沒見過太子真身的阮瑤也不知,他雖病了,但腹肌依然能摸出個大概,手感絕佳。

而後兩人同時一楞,對視一眼。

接著便是默契的露出了淺笑,氣氛分外平和。

他們心裏卻同時想著——

我在胡想些什麽?

幸而這人心思單純不知道。

真好。

作者有話要說:  大太子:要籌謀要布置要周旋,還要給另一個背黑鍋,孤太難了

小太子:日常開心.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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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

為了大太子的山楂丸,小太子送紅包叭

大太子:……最後還不是孤送,冷漠.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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