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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節 無奈初心不可違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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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氣彌漫的深林中,翟潮依舊跪在結界之外,他不知道已經過去多久了,也不知道這樣等下去究竟有沒有意義。但是,除了這樣等下去,他不知道還有什麽辦法,可以挽回這一切。

迷蒙的霧氣中,寒林似乎正慢慢從裏面走來,柔聲喚道:“潮兒……”

翟潮擡起頭,眨了眨眼,寒林的身影卻又不見了。

他失望地低下頭,眼前卻不自覺地浮起寒林溫和的笑臉。

他留在寒林身邊的最初兩年裏,寒林從來沒有說過一句重話,她比任何的母親都溫柔,因為她自己知道,她負這個孩子太多,不忍責怪他。

“母後,我只想見見你……真的不可以嗎?”

林子裏忽然想起了輕輕的腳步聲,在寂靜的林中顯得尤為清晰。

翟潮站起身,這才覺得頭暈目眩,不由靠在近旁的一株樹上,定定地望著林中。

可惜,出來的是南歌,而不是寒林。他見翟潮還在林外,輕嘆道:“潮兒,你真不回去嗎?靈力發生了極大的震動,京城中一定出了非常之事,我問你,你當真不回去?”

翟潮瞬也不瞬地看著他,見他神情凝重,並非危言聳聽,不禁追問道:“是什麽事情……?父皇他們會有危險嗎?”

“我不知道。”南歌遺憾地搖了頭,低頭自語,“通往五界靈的靈力幾乎已經斷絕,可界靈依然處於沈睡,尚未醒來——難道到了最後一步,依然不能成功?”

“我……我能進去看一看嗎?”翟潮依然不死心,“只一眼,我就回京……”

南歌長久地看著他,心中也不忍讓他失望,便折中道:“你且在外面等一等。”說著,轉身折返林中,憂慮地匆匆向內趕去。

寒林手中的靈力正在劇烈晃動,她面上的神情也滿是憂慮。而一邊,護在界靈身邊的靈力屏障竟在重新合攏。

南歌俯身握著她的手,只覺濕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沾上了草間的露水,還是被汗水浸透了。

她緊緊蹙著眉頭,正在輕輕囈語。

南歌聽了一會兒,依稀辨認出她念著的是水靈凈化法術的咒語,不禁沈重地嘆道:“看來,真是與煞氣有關了。”

靈力的屏障依然在慢慢合攏,南歌只得收去結界之力,轉而將靈力註入界靈那方,阻止屏障繼續閉合。

寒林手中的靈力劇烈一抖,最後還是斷了,隨著靈力落回她體內,寒林醒轉過來,坐起身輕輕嘆息道:“還是不行……我還是沒能化解煞氣。”

水滴順著她的發絲滴落下來,在靈力的映照下閃出一片彩虹似的光華。

南歌回頭瞥了她一眼,不帶什麽情緒地問道:“你還好嗎?”

“對不起,南歌……我還是沒能……”她低下頭去,伸手握著玉佩,再不說一句話。

她的眼神也慢慢移到了那個嬰孩的臉上,她小小的眼睛安靜地閉著,雪白的面色中透著一抹淡淡的紅暈,嬌嫩的唇尤為惹人憐愛。她也看到了她額上的那一痕桃花印記,不禁好奇地看著那印痕,不知道究竟是什麽表征。

南歌盡力將周圍靈力的屏障遮擋回去,無暇顧及其他,也不再回答寒林的話。

遠處,一個腳步聲慢慢近了,寒林驚訝地擡起頭望著遠處,問道:“是誰來了……?”

“呵,你倒問我。”南歌註意地控制著靈力,頭也不回地苦笑道:“潮兒私自離開京城來找你,如今結界收去,想必他就自己找進來了。”

寒林沒有想到翟潮會親自前來尋她,不禁楞了楞,自語道:“找我……?呵,這孩子也長大了,學會胡鬧了……”語氣裏,卻並沒有什麽責怪的意思。

“這麽寵溺自己的孩子,你的確和淑旻很像……”南歌輕笑一聲,不再說話。

寒林微笑著回憶道:“是的,娘她從來沒有責罵過我。我被爹爹責罰的時候,是她時時為我求情。”

果然,過了不久,翟潮就從霧氣中鉆了出來。

見到寒林就在霧中,他急忙跑了過來,幾乎是跌進了寒林懷裏。

寒林伸手攬住他,柔聲道:“潮兒,你長大了……這些年,你過得很辛苦吧?”

翟潮緊緊扯著她的袖口,帶著哭腔道:“母後,我們都很想念你……”

“對不起,對不起……”寒林將臉靠在他脖頸旁,不斷地重覆著這句話。除此以外,她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的孩子。

“母後,你能回京嗎?你知道京城中究竟發生了什麽……?”翟潮見到寒林沒事,心中稍稍放松了些,便想起剛才南歌提起,京城中想必出了什麽事。

寒林擡起頭,咬著蒼白的唇,蹙眉道:“是煞氣……我留在相思佩中的魂力已經耗盡,依然沒有將煞氣盡數凈化。”

她回頭看了看南歌,他正一心一意地將靈力註入到陣法之中去,不知有沒有聽到他們說的話。

“南歌……”她為難地輕聲喚了一聲,眉頭焦急地蹙著,“我,希望回去京城……?”

“你要回去做什麽?凈化煞氣麽?”南歌沒有回頭,但是溫和地回應了她。

寒林不答,掙紮著企圖站起來,卻發現渾身根本沒有力氣,不禁輕輕嘆了口氣。

南歌用靈力將周圍的屏障盡數壓了下去,四周陣法的光芒也漸漸淡了下去,然而那個額帶桃花的女嬰,還是沒有蘇醒過來。

“你不過殘留一點魂力與靈力,一旦離開霧霭林附近靈力充盈之處,便要立時魂飛魄散——這一點,你又不是不知道。”南歌收去靈力,低頭看著她,淡淡地說道。

寒林擡起眼看了他,默然笑了起來。的確是這樣的,她這一生,終於是不能回去了。

翟潮擔憂地拉著她,難過地問道:“母後,南歌前輩說的,都是真的嗎?”

寒林疼愛地看著面前愁眉苦臉的少年,答道:“是的。潮兒,堅強一點,不要傷心。回去吧……勸你父皇和瞳姑姑,還有歸風他們,真的不要為我傷心。”

翟潮不舍地拽著她,說什麽也不肯放手。

“寒林,”南歌若有所思地看著女嬰,輕聲喚了寒林,“京中形勢究竟如何?”

寒林驚奇地望著他,不知他為何有此一問。

“煞氣之事是否非常緊急,歸風不能脫身走開?”南歌見她不解,又補充了一句。

寒林溫柔地撫著翟潮的腦袋,點頭道:“是的,殘餘的煞氣由歸風和承華牽制,他不能脫身前往水靈灣請淑蓁族長相助——其他人,自然更沒有辦法請得水靈相助,而且時間也不夠了,煞氣隨時可能突破牽制,擴散城中。”

“那麽,我去京城罷。”南歌微笑著,平淡地說了下去,“界靈的靈力已經足夠,但依然沒有醒來,是因為缺少一點兒魂力……靈族其實並非沒有魂魄,而是本有的魂魄被強大的靈力侵蝕殆盡而已。這個孩子完全由我們的靈力生成,如今依然不過是一具空殼。”

南歌意味深長地看著寒林,續道:“寒林,你明白你應該做什麽。”

寒林會意地點頭道:“我明白。不過,你也可以化解煞氣嗎?”

“你不記得了?我曾在水靈灣住過很久,水靈的法術,我也都練習過。”南歌仍是微笑著,但神色變得有些深沈,似是在回憶一些東西,“你的一些法術,還是我代淑旻教你的,不是嗎?”

寒林點頭,想了一會兒,輕聲問道:“那麽,你不回來了是不是?那個法術,耗費的靈力太大,以你現在的狀況,也……”

☆、第一百一十天五節 天寒暮雪飛[上]

南歌淡淡笑道:“你說的不錯。”

“你不必這樣,這與你並沒有關系。”寒林握著翟潮的手,輕嘆道。

南歌仍是笑著,反問道:“難道你覺得,我是因為你,才去到京城的?”

寒林擡起頭疑惑地看著他,不解地搖了搖頭。

“你曾是祈天宮的少祭司,也是雙華的皇後,你為了雙華做這些,在世人看來,自是理所應當。可你不要忘記了,淑旻曾是祈天宮的長媳,如今我為她護佑雙華,又有什麽不妥?”

寒林搖頭笑著,卻不知怎麽反駁。

過了一會兒,她釋然嘆道:“算了,你和我娘的事情,我沒有資格去管。你替我把潮兒帶回京城罷,我不放心他一個人回京。”

“不,母後,你不回京,我也不回去!”翟潮突然上前抱住寒林,把臉埋在她披散的頭發裏,輕輕啜泣。

寒林無奈地拍著他的脊背,柔聲道:“潮兒……你聽話,雙華將來是要交到你手中的。”

“她為你做了這樣的犧牲,便是希望你做一個普通的孩子,你難道還不明白嗎?”南歌看著那孩子,略帶責備地說道。

翟潮搖著頭,將寒林的頭發揉得亂糟糟的,一邊哭道:“我只希望母後留在我身邊……”

寒林略有些頭疼地緊蹙著眉,死死咬著唇,幾乎情緒失控提起手推開他,但她嘆了口氣,終於還是柔聲勸慰道:“潮兒,回去吧……就當是母後求你了,好不好……?”

“我不回去!”翟潮依然不願意讓步。

寒林不願出言責怪他,只得無奈地擡頭看著南歌,希望他能夠勸解這個固執的孩子。

南歌卻只是笑了笑,道:“真是和你們一樣固執的孩子……”

寒林斜斜瞥了他一眼,忽然笑道:“潮兒,你若不走,能夠答應我一件事嗎?”

翟潮聽到寒林突然讓步,擡起頭疑惑地問道:“母後,是什麽事情……”

寒林側過頭看著在草叢中沈睡的嬰孩,發絲垂著,露出一半她溫柔的臉色。

“替我照顧這個孩子,好嗎?”

南歌蹙眉制止道:“寒林,你瘋了嗎?這個孩子是界靈,任何與她相關的人,都不可能一生順遂。”這已經是極為委婉的話了,寒林自然知道。當年與六界靈相關的人,到如今只剩了薛陌一個,其他人那時就過世了,因此,她自然知道南歌的意思。

寒林慢慢點頭,道:“我當然知道了。”

她伸手溫柔地攔住翟潮,低聲道:“所以,潮兒,回去吧……這不是你應該待的地方,這些人,也不是你應該接觸的。好孩子,回去京城,去做一個帝王,像你父皇那樣,好嗎……”

“我不願意!你知不知道,父皇有多難過?!”翟潮有些著急。

寒林聽了,低下頭,伸手慢慢拂過面頰,淒然道:“我知道……可是,我也很難過……潮兒,你讓我怎麽告訴你?要我怎麽說,你才會理解我……?”

她絕望地擡起頭看著南歌,這樣深刻的哀痛,並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讓一個未經世事的孩子理解的。

翟潮盯著寒林含淚的眼睛,過了一會兒,突然點頭,極為認真地道:“好,母後,我答應你。”

南歌和寒林全都驚奇地看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母後,潮兒能夠理解你。”他懂事地伸手握著寒林的手臂,“我會照顧妹妹。”

“妹妹……?你是這麽想的?”南歌看著他,覺得自己不能理解這個孩子的想法。

寒林沈默了一會兒,低聲道:“你該知道,若是你決意如此,你不可能再回京。我和川,都不會容許,那個孩子,留在京城裏。”

她一口氣說完這些,歇了口氣,勸道:“潮兒,我不該說那些話。你快快回京去,忘記在這裏看到的一切。”

“我不回去了,母後,我帶著妹妹去空邑找旭華姑姑。”翟潮搖了搖頭,堅決地說道。

“旭華……?空邑?她去那裏做什麽?”寒林看著面前孩子堅決的表情,知道恐怕無法挽回,心中暗自後悔方才失言。

翟潮解釋道:“安妃過世了,旭華姑姑把她送去空邑下葬……”

“安姐……”寒林失神地低下頭,自語道:“是我害了她……”

南歌安慰道:“寒林,你不必把任何事情都擔負到自己身上。”

寒林苦笑著擡起頭,道:“如果沒有我,真的不會變成這樣。南歌,我給大家帶來了太多的痛苦……”

“母後……你不要這樣想。”翟潮依戀地靠在她身上,輕輕攀住她的脖子,“我們都很想你,我們都盼望你回京,你給了我們回憶和希望啊。”

“……希望?”寒林輕輕重覆著。

這樣的話,好像多年前也曾經聽過。

是在明鏡海邊的龍女祠中,翟川告訴她,不能失掉了希望。因為,她是神的祭司,是所有人寄托著希望的那個人。

想起往事,寒林靜靜地笑了笑,低聲自語道:“謝謝你們……”

之後,她便不再說什麽。只聽到林中的溪流聲涓涓如訴,似乎也在訴說著一些將要被歲月掩埋的往事。

翟潮見寒林不語,眨了眨眼,問道:“母後,你……是不是答應我不回京城了?”

寒林擡起頭溫柔地看著他,道:“潮兒,我並不想為你做什麽決定,你的路畢竟還是要自己去走的。不過,我想川並不會答應你的……你還是不要任性,回去吧。”

“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你若是真不回去,會讓翟川為難的。”南歌蹲下身,看著他意味深長地說道。

寒林也蹙了蹙眉,這確實是一件麻煩的事情。當年翟川帶著她不告而別,已經極為不妥,幸好當時郡國叛亂,時局動蕩,這件事後來也就慢慢被人忘記了。

誰也不說話,但是寒林從翟潮委屈的神情裏,還是看出了一些事情——這個孩子,和自己一樣,不喜歡京城。

周圍的霧氣正在漸漸淡去,南歌笑道:“寒林,隨緣吧。潮兒若真是不想回去,留在空邑也很好。至於翟川那邊……就由我去告訴他吧。”

寒林無聲地點了點頭,帶著些不情願的神情。

“對不起,母後,讓你為難了。”翟潮負疚地低下頭,但他委實不願意回去京城。

他是在霧霭林中長大的,自幼看到的便是寒林和南歌,一個溫柔淺淡,一個沈默寡言;而林中的日子,是安閑的,與京城中壓抑沈悶的環境,大不相同。也許從一開始,他就不應該是京中的孩子,現在,不過是回到了正確的路上而已。不過,現在說這些還太早,或許,多年以後,他會找到解答。

過了一會兒,南歌突然岔開話,微笑道:“那麽,你們留在這裏說會兒話吧,我帶著那孩子去一次重華遺跡。”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女嬰身上,帶著一絲憐憫。

“你可以帶我去嗎?”寒林思索了一會兒,擡起頭問道。

南歌有些為難地看著她,婉拒道:“寒林,你的身子支撐不到那裏。”

“重華會護佑我的。”寒林微微笑著,“南歌,帶我去吧。如今,我和靈族是一樣的……而且,霧霭林外的光景,我很久沒有看到了。”

她拂了拂頭發,補充道:“自從十多年前,我就再也沒有離開過這裏。如今潮兒都長這麽大了,外面的那些景物,應該也改變了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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