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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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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位費先生他確實對我有所誤會。”

“……當初位卑職輕,陛下卻不介意與我平輩論交,我對此感佩在心,一直希望能夠回報一些。”

“其實都是些舉手之勞,遇事能幫一些是一些罷了,並非期盼有朝一日挾恩圖報,更不像這位費誕所說的……那般覆雜。”

大概是那低沈嗓音和目不轉睛的註視太有魔力,肖瑤明知道薄斳寒不過在自我辯護,卻還是扛不住地稍微信了一點點。

但信是一回事兒,近是另一回事,她嘴上說著對啊是啊打著哈哈,卻往旁邊挪了小半米,還自以為疏離得並不明顯。

肖瑤的這種反應卻是讓薄靳寒始料未及的。

之所以同她解釋,是為了讓她不要對自己產生戒備,可誰知公主殿下聽完以後,雖然頗有點被說服的樣子,但看似卻更疏遠了。

此刻她整張臉上都是肉眼可見的‘想離遠點’,是他哪句話說錯了?

雖然公主殿下此刻的份量還不足以讓他去小心揣摩她每一句話,但至少也不能讓她對自己過於疏遠。作為王室辦公室負責人,沒人比薄斳寒更了解王室中風雲變幻有多無常。

很多時候你以為將會是民心所向,一代明君的王室成員,往往卻如煙花絢爛轉瞬逝去;至於那些你怎樣都不看好的對象,最後可能就突然間成了最大贏家。

因此他在王室任職這些年,向來秉持的處事法則就是在不得罪得勢者的前提下,盡可能地博得失勢者的信任與交心,因為你根本不知道有朝一日失勢者與得勢者會不會交換位置。

比如這位公主殿下當時遲遲不肯回帝都,他本可以動用一些強硬手段,不必費心思懷柔,但他還是在不影響她按期接受王儲訓練的前提下,選了能留給她最大面子和最多自由的處理方式,還特意多給了她一些不受打擾的個人時間,算足夠體貼周到了。

畢竟公主殿下年紀還小,又一直避世而居,心智成熟程度說不定都比不上當年十幾歲的肖策殿下,尤其今天看到她穿著睡衣下樓那一幕時,薄斳寒更是基本做好了未來幾年都耐心帶孩子的準備。

薄斳寒朝孩子的喜怒變化思索了一下,心想難道是因為他提到陛下?……很有可能,畢竟她被陛下安置在莊園12年,心有怨念是正常的,而他方才在解釋的時候沒有想到這一層,估計被遷怒了。

……其實並不是。

肖瑤真實年齡比原主的年紀大了好幾歲,雖然一直因懶散不靠譜被人說成‘沒長大’,但正因如此她穿成小公主殿下才沒人懷疑。而且,看上去像孩子,並不代表心智就是孩子。

她雖不能說是什麽識人高手,但平時吃過的虧實在太多了,以至於都轉化成了一種動物本能,對於薄斳寒這種說話之道的高級玩家,她一邊佩服對方能如此滴水不漏冠冕堂皇長袖善舞,一邊也忍不住就想敬而遠之。

沒別的,就是在這種厲害角色身上栽多了,所以她十分明白靠自己的腦細胞,就算是重新再投一次胎,也不夠跟薄斳寒這種人玩心眼子的。

更何況,他是那位皇叔親手提拔起來的,按照肖瑤的角度來看,如果這是一篇宮鬥文的話,無論怎麽算薄斳寒都是那種反派手下的頭號鷹犬。

鷹犬就夠可怕了,她一點不想惹,表面光明還能說會道的鷹犬就更可怕了,平時場合打打交道還行,但鷹犬突然跟她在私下場合和藹可親地交起心來,實在是可怕。

肖瑤覺得還是盡快擺脫為好,以免哪天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正好,管家這時派人來一樓儲藏室取幾副網球拍,說是那些高級官僚們剛從海邊回來,看人數夠了,就心血來潮想打幾場網球。

肖瑤一聽連忙起身,說要去看看。走到一半才想起來還得裝下主人該有的樣子,於是回頭問薄斳寒接下來有什麽安排,在這繼續看書還是什麽。

他肯定會說留下看書,肖瑤想,沒想到薄斳寒沈思片刻,居然把書合上放在了旁邊,“這些日子公務繁忙,我也許久沒運動過了。”

肖瑤心裏浮起一絲不祥預感,果然就聽到他下一句話,“一起去看看吧。”

“……”

她內心一萬個臥槽,但也不能說你去那我就不去了,只好苦逼兮兮地拿了一副自己常用的拍子,帶著身邊這個反派鷹犬和回來取網球拍的工作人員往網球場那邊走。

毫不意外的,跟一堆不太熟悉的高級官僚打網球,果然跟她想象的一樣無聊。

除了薄斳寒外,都是些官場上混了半輩子的四十多歲中年人,各個都十分懂分寸,你贏一局我贏一局,不會傷面子,也毫無激情。

肖瑤上場打了三場就不想打了,這群老狐貍看在她是殿下的份上,根本沒出幾成力氣,都意思意思來個幾回合以後就一個‘不小心’輸給她,然後還要作秀一般地長籲短嘆,讚殿下球技驚人。

雖然肖瑤球技不差,但他們根本不好好打就輸給她,作為一個智商正常的人被如此瞎捧,就像是被一群老男人一起當孩子給哄了。

雖然是他們在努力迎合,但肖瑤心情一點不美妙。

後來她索性就不上場了,拿了瓶水坐在球場邊看。

薄斳寒倒還在場上打,只是他身為這群人的頂頭上司,老男人們再次拿出了對待她的態度來迎合上司,於是薄斳寒打多少把就贏多少把,不光如此,他那平平無奇的球技還被一堆老男人輪流狂拍彩虹屁,幾乎要上天。

官場黑暗啊官場黑暗,看他們打幾把網球就知道了,肖瑤看得直搖頭,心想回去一個人打游戲也比在這看假球和捧臭腳要好,正想拿起拍子走人,就聽到有人叫了聲殿下。

肖瑤停住,回頭看場上。

果然有人在叫她,是之前的秘書長和副秘書長,他們也算是跟肖瑤交鋒過兩次了,自覺跟公主殿下稍微親近一些,所以別人不敢隨意套近乎時候,他們兩個人卻敢喊她來下場一起打。

秘書長西裝外套都脫了掛手臂上,在那一邊解領帶一邊招呼她,“來吧殿下,薄主任已經連贏五把了,也只有您有實力跟我們主任一戰了。”

馬屁大王吹捧完自家上司,還要來拍她,最可怕是一群官僚在那跟著瞎起哄,各個都在那叫著殿下來一把,殿下來一把。

肖瑤“……”

真是給官場迷惑行為跪了……就薄斳寒那破技術,還‘只有您有實力跟我們主任一戰’,她額角青筋都忍不住都抽搐起來。

要說真的,薄斳寒這種水平的她可以一個打兩。

畢竟穿來這大半年啥都沒幹,整天網球場、海邊、游戲室三點一線,無論是網球、游泳還是游戲,都已經算是個中高手了,碾壓起常年坐辦公室不運動的薄主任還不是輕輕松松。

她跟這些官場老油條不一樣,按照肖瑤的性格,叫她嘲諷一下別人打得多臭,或者自戀地誇自己打多好還行,可要她跟薄斳寒打完還要違心地誇幾句……對不起真的做不到。

可此時薄斳寒已經在那準備好了,正一手拿著拍子,一邊看著她,看樣子是等著跟她來一場了。

肖瑤“……”

行吧,反正他都不在意人家寫書黑他了,大概也不會為球場上輸贏計較什麽。

肖瑤顛了顛手中拍子,活動了一下肩膀和手腕就下了場,在薄斳寒對面站好。

第一把結束的很快,從發球到她最後一擊爆扣,不到一分鐘。

薄斳寒輸了,還輸挺快。

他本人倒是沒有什麽反應,仍然淡定地繼續來第二把,結果第二把沒打幾個來回,也果不其然地輸了。

旁邊的官僚們已經開始面面相覷,臉色比連輸兩把的薄斳寒本人還不好,尤其是那個攛掇著肖瑤來跟他打的秘書長,簡直都沒眼看了,一個勁地給肖瑤示意放點水,放點水。

其實肖瑤不是不會放水,她跟家裏人或好友打的時候,對方要是打得臭她嘲笑歸嘲笑,但也還是會時不時放點水,畢竟還是要顧忌一下對方的幼小心靈。

可今天這個場子實在太烏煙瘴氣了,肖瑤覺得如果自己也放水的話,那感覺就跟同流合汙沒什麽兩樣了。

所以當薄斳寒要求來第三把的時候,她還是照樣贏了他,這回放了點水,贏得慢了點,但終究還是三連勝了。

薄斳寒低頭看了看手上拍子,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再來第四把。

看場邊官僚們的驚恐眼神,肖瑤簡直都想笑。

她把拍子放手裏轉了轉,也覺得差不多該適可而止,不然真要惹到大佬了,於是對旁邊官僚們道,“我不打了,你們誰上來替我?”

那個秘書長連忙示意他可以,肖瑤正準備把場子讓出來,結果對面薄斳寒卻擡頭道,“殿下。”

肖瑤一楞,“嗯?”

“再來一把。”

她不敢置信,“……還打?”

薄斳寒點點頭,“最後一把。”

既然對方都這麽說了,肖瑤便也只好跟他來了最後一把。

這回她沒有使出全力,來來回回跟他打了好幾十個回合,算是特意照顧了一下薄主任的面子,只是她沒跟那些官僚一般裝樣子,就在場上跟散步一樣地打著,擺明了是‘我正在放水’的姿態。

最後薄斳寒下場的時候滿頭是汗,襯衫也濕了,西服外衣都脫下來搭在了手臂上,但就算胸膛不停劇烈起伏,他神色居然還挺平靜,甚至頗有風度地在遇到場下肖瑤時道了一句“殿下打得挺好”。

肖瑤沒忍住,一下就笑了。

她點點頭接受了誇獎,真心實意地回了一句,“薄主任心態也很穩。”

一群高級官僚西裝革履人模狗樣地出去,又一個個領帶歪斜,襯衫皺巴地回來,把會客廳中那些辦完手續,剛剛回來跟薄斳寒匯報的基層官僚都看呆了。

尤其是見到向來淡定如萬年磐石的薄斳寒也一副‘殘花敗柳’、‘面色緋紅’的樣子,更是吃驚不已。

按理說既然這邊手續都辦好了,其實已經可以回帝都了,但肖瑤再怎麽說也在這邊待了十二年,甭管怎麽說,一個餞別宴總是要有的。

其實這本該是內部工作人員跟肖瑤的最後聚會,有些像是家宴。但是這些官僚在難得運動後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不帶他們一起實在不夠人道,再說那些基層官僚們不遠千裏跑過來給莊園辦理種種手續,請他們也是應該的。

於是最後莊園內部工作人員、帝都來的王室辦公室官僚們攏共四五十人,就都參加了管家給肖瑤辦的餞別宴。晚餐擺了特別長的一條長桌,大家一起擠在長桌邊用餐喝酒——本來是說政府官員不能在外出辦理公事時喝酒,但是後來有人說已經是周五晚上了,掐點算是下班時間,再說公事都辦理完了,這不是殿下的餞別宴嗎,喝一點沒關系的。

所以最後還是上了酒。

本來眾人還算生疏,但酒一上頭後,氣氛一下就鬧騰了,幾個基層官僚甚至開始開始勾肩搭背起來,就連平時老成穩重的管家喝了兩杯小酒,也開始熱氣上臉,抓住肖瑤的手就開始流眼淚,說殿下就跟他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孫女似的,這下要去帝都了,舍不得,真舍不得。

肖瑤雖說沒親身在莊園度過十二年,但至少這大半年來,管家對她真的不錯,所以她也就跟著有點紅了眼眶。

結果還沒感動幾分鐘,管家又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起公主殿下小時候的事兒,老人家說喜歡的孩子,甚少說什麽好事,大多都是孩子怎麽出糗啦,怎麽不聽話啦,有什麽什麽壞習慣啦,於是當著一大桌子王室辦公室官僚的面兒,原主前面十二年和肖瑤這半年多的那點幺蛾子破事兒全都給抖落了出來。

那秘書長和副秘書長兩個酒喝得最多,笑得也賊響亮,肖瑤涼涼地瞥了他們一眼,這兩人仍然酒氣上頭,毫無所覺。她長嘆一口氣,只得拍拍老管家的背,低低道,“差不多了,您上去休息吧還是。”

她給兩個還稍微清醒點兒的工作人員使眼色,於是兩人一邊一個把老管家扶起來往他房間裏扶,但誰想到老管家抽抽噎噎地不想走,還一把抓住了桌邊一個官僚的手,跟托付女兒的老父親似的。

“好、好好照顧我們殿下,千萬不要讓她在帝都裏受了委屈。”

肖瑤一看就忍不住捂臉,桌邊四五十個人,老管家一把捉住了最不該捉住的那個人——著名反派鷹犬薄斳寒。

作者有話要說肖瑤這官場捧臭腳免疫的性格,換了別的鷹犬她估計得死,所以薄斳寒雖腹黑,但是至少對她來說是最好的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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