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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你信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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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樣說著, 身體卻越發地靠近他,雙手摟著他脖頸。閉上眼,索要他的親吻。他大概想拒絕, 然而騎虎難下,被迫地仰起頭, 扶著她腰, 摟著她靠在了自己的懷中。這個吻有點天昏地暗, 她後來停止了動。他張嘴咬她,咬她嘴唇、耳朵,脖子, 手撫遍她全身, 直吻到嘴唇麻木。

他們心裏都明白。

這個吻,並不足以改變彼此的關系,也不足以消除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障礙, 融化對方心中的積雪。只不過是——一時的□□之歡罷了。寂寞的男人和女人,渴望□□的溫暖。生理的欲望無法抗拒, 只能遵從本能。然而清醒過來, 靈魂在另一個世界掙紮。

想逃走,無法逃走。想抗拒, 又無法抗拒。

她跟著賀蘭麟的大軍,一路往北上。

和他在一起越久, 韓福兒越陷入一種迷茫中。

她覺得自己對雲郁,是早就放下了的。她覺得自己並不愛他了。之所以跋涉千裏來這裏, 並非是因為什麽愛情。大概只是因為一個義字。

雲郁在她困境中的時候照顧過她。韓烈能活命, 也是因為他。她覺得這是恩,她欠他的。而今他落入困境,自己不能視若無睹。她想要做點兒什麽, 哪怕只是送他一程也好。她每天給他洗臉梳頭,洗衣做飯,冷了給他生火,渴了給他煮茶。她給他縫制新衣,添置被褥,每天竭力地想辦法弄些好吃的,給他補身子。她看著他的臉,觸摸著他的身體——這麽好的一張臉,這麽好的一副身體。有時候他像一只溫順的貓,被她摟在懷裏。他用她的身體取暖。有時候,那張美麗的面孔,又會流露出喜怒哀樂的表情,她就感到不舍了。她知道這一切都是短暫的、虛幻的,終究要失去。

她曾在來軍營的次日,見到了司馬子如。她主動攀附上去,諂媚地討笑,叫義兄。司馬子如見她,跟不認識了似的,冷著面孔,怒氣沖沖,將她大罵一通:“你瘋了!你跑到這裏來幹什麽?我看你是想找死了!”

司馬子如揚言要給韓烈寫信,將她送回青州。然後就扭頭,再也不理她。

司馬子如是韓烈的義兄,當初在洛陽時,對她十分親切照顧。而今對她翻白眼,愛理不理,她知道是為什麽。她不知道該怎麽去處理同這些人的關系。誰對誰錯?站在雲郁的立場上,司馬子如這些人,自然都是大逆不道,罪該萬死的。然而這些卻都是跟韓烈交好,又跟她相熟的人。這種處境對她而言十分尷尬。

她假裝沒有發生這件事,抱著剛洗好的一盆衣服,去晾曬。她這次晾衣服的動作特別慢,一個勁地想撫平那些並不重要的褶皺。她知道自己懷著心事,她竭力想撫平,讓它消失於無形的並非衣服的褶皺,而是自己的心事。

她端著空了的木盆回帳中。一路上,那些契胡兵,不住地用異樣的目光打量她。她和雲郁的關系,已經瞞不住了,包括她是韓烈胞妹的身份也已經人人盡知。這些士兵們,都感到好奇。她如芒在背地穿過一座座營帳,回到屬於她的營帳。雲郁正坐在火堆前,用一把小刀,在雕刻一塊木頭。他還是瘦的面無人色,形銷骨立的樣子,但是精神微微好了稍許。他被囚禁在帳中,哪也去不得,什麽也做不了,就只能靠這個,來打發時間了。

他瞥見阿福,柔聲道:“你洗的衣服呢?”

她說:“我晾好了。”

他疑惑說:“你不是說沒太陽,晾不幹,要拿回來在火邊烤嗎?”

她才想起這茬。因為半路遇見司馬子如,一時心不在焉……

她有些懊惱,沮喪道:“我剛剛忘了。”

他不在意,招呼她:“過來。”她走上去,他輕聲說:“給我看看手。”她伸出手,兩個手爪子凍的紅通通的。

他說:“放在火上烤一下。”

她說:“不烤。剛挨凍的手,放在火上烤,要癢的。”

他說:“那你要不要放我身上暖一暖。”

他一直呆在帳中烤火,身上要暖和得多。他穿著膝褲,外面著袍,她瞅著他盤坐在席上的兩條腿,摩拳擦掌,說:“你知道天冷的時候,人身上哪兒最暖和?”

她將雙手搓了搓,呵了呵氣,插到他兩條大腿夾的正緊的肌肉中間去。

他頓時忍不住笑了。

她手冷,他膝褲又薄,冷的打了個哆嗦,她卻誇了一句:“好暖和。”

他笑,說:“你要不要夾我胳肢窩下,或者放我腰上。”

這個姿勢太尷尬了。

她搖頭:“不,我就夾這。你腿張開些,別夾這麽緊麽。我手都伸不進去。”

他笑著,調整了一下姿勢,將雙腿打開了些,任她把手放進內側取暖。

她歪斜著身子,靠在他身旁,保持著這個姿勢,看他雕刻。他雕刻的什麽呢,原來是在雕刻一個小仕女娃娃。腦袋已經雕好了,還剩身子沒有完。她笑嘻嘻地,湊近了看,娃娃是個小身子,大腦袋。腦袋占了整個身體的一半,顯得面容突出,十分的可愛。圓鼓鼓的臉,櫻桃小嘴,笑眼彎彎,留著丱發。她單手托腮,高興自戀地說:“我看它長得像我。”

雲郁將娃娃放在她面前比,笑說:“是怪像的。”

阿福說:“你這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雕的,雕了多久了?”

雲郁說:“在宮裏的時候,無聊雕著玩。”

阿福並不知道,賀蘭麟攻入洛陽那天夜裏,他是光著腳逃出宮的,身上一無所有,連一片鞋襪都沒有找著。

離開洛陽的時候,賀蘭麟大發慈悲,派人問他,要不要帶什麽隨身的物品,他什麽也想不起,只想起當初放在寢宮,雕刻了一半,還沒有完成的小人偶,便要了這個。這東西並不是什麽要緊的,賀蘭麟便答應了。賀蘭麟的士兵焚毀了六宮,稍稍值點錢的東西,都被盜走了,只有這個小玩意兒還在。大概也是不值錢,沒人看上。從那以後,這個小人偶,就成了他寂寞囚室中唯一的消遣。

阿福靠著他肩膀,看他雕刻小人兒,忽道:“賀蘭麟為什麽不給你套上枷鎖。”

韓福兒說:“還讓你隨身帶著這小刀,居然不給你沒收。不怕你殺人?或者是自殺?”

她問的認真。

這話從旁人口中說出來,等於是冒犯了,她卻單純只是奇怪。雲郁也不生氣,說:“這小刀,能殺誰?”

他頭也不轉,一派坐定成佛的樣子。

“你看見那帳外的守衛嗎?個個都是好手,日夜輪崗。只要一個上來一拳頭,就能把我打趴下。”

阿福看他有點平靜淡然,苦中作樂的架勢,便也說笑:“你打不過他們?”

他搖頭:“打不過。”

阿福說:“你真弱。”

他嘆口氣:“我又不是天生當力士的。要想打得過,只能重新投胎了。”

阿福湊到他耳邊,悄悄說:“咱們可不可以想個辦法,逃出去。”

“這是中軍。”

雲郁道:“出了這座營帳,外面還有上萬的契胡兵,除非你想被亂刀紮成篩子。何況,即便逃出去了。這寒冬臘月,荒原百裏沒有人煙,不被餓死,也要被凍死。就憑兩條腿,你想跑到哪裏去,何況還有追兵。要麽被野狼或者老虎咬死,或者被強盜土匪殺死。哪一種死法比較好,你選一條吧。”

阿福沮喪地耷拉了臉。

雲郁淡淡道:“你以為賀蘭麟是豺狼,離開這座大營外遇到的人就不會是豺狼了嗎。對於一個失了勢的天子,沒有人是值得信任的。你信不信就算我逃出去,只要被人認出來,也會有人砍了我的頭向賀蘭麟邀功,或者想利用我謀取好處。不過是從一個虎穴,到另一個虎穴。何必呢。至少現在,賀蘭麟他還不敢殺我。”

阿福說:“只要不被人認出來就好了。”

雲郁道:“你信命麽?”

“什麽?”

雲郁道:“你知道東阿公雲順嗎?”

阿福說:“誰?”

“也是宗室。”

“河陰之變時,滿朝大臣,凡是在京的,都去了河陰。只有東阿公雲順沒去。他聽到賀蘭逢春進京,還有我登基的消息,就攜家帶口跑了。他是唯一一個在京官員,幸免於河陰之難的。他是聰明人。只可惜逃出京師後不到一個月,就被盜賊在半途劫殺了,全家無一活口。是我讓人替他收的屍,給他追封並安葬的。還有你見過的北海王雲灝,他不肯受我的封賜,逃去了南梁,後來又帶著陳慶之殺回來。當然最後也死了。凡雲魏宗室,輩分長於我的,均已入了土。跟我同輩的,而今也早就死的差不多了。”

她思索這話。

雲郁道:“你看看那餓殍遍野,白骨累累。千裏江山,可還聽得到一聲蟬鳴和雞叫嗎?公卿的骨頭都被踐踏成泥,尋常百姓,早就點飛灰都不剩了。哪裏還有什麽世外桃源。要是逃出這裏,就等於逃出生天,又不難了。”

這話說的韓福兒有些黯然傷神了。

她頓時想到了駙馬蕭讚。

世人最信佛祖,將神靈當做寄托。而今的世道,連佛寺都沒有了香煙。當真連出家都沒地兒去。所有人都在拼盡全力地廝殺。人人都成了野獸,要活下去,就得做百獸之王。

她很恐懼,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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