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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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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苗帶著兩千人, 繞過河渚,去偷襲河橋。準備了十幾艘木船,堆滿柴禾, 澆了油,點燃之後, 向河橋推去。十幾艘船, 熊熊大火, 瞬間燃燒起來,整個河橋成了一片火海。

賀蘭韜光的契胡兵,正聚集在洛陽城外, 並無防備。突然見到河橋起火, 頓時陣腳大亂。洛陽北面就是黃河,過了黃河,才是平原。要撤出洛陽, 河橋是唯一的退路。一旦河橋被截斷,城下的契胡兵, 就會立刻陷入夾擊重圍。火光和濃煙一起, 那城下的契胡兵意識到不妙,全都嚇得魂飛魄散, 一時間狂奔逃竄,紛紛奔向河橋。

河橋那正好又起火, 那橋已經燃燒起來。熊熊烈火,映了半邊天, 橋頭濃煙滾滾。整座橋已經被燒的搖搖欲墜, 馬上就要斷裂。這些契胡兵嚇得軟了腿。都是常年打仗的人,最曉得戰場上那些策略。皇帝派人來燒斷河橋,毫無疑問, 就是要將他們在此一網打盡。前路已斷,身後必有敵軍殺來!

眼看形勢危在旦夕,契胡兵忙著逃命,哪還顧得上思索,你推我擠地擁上橋去。慌忙間,踩踏死傷不計其數。人踩著人地往上沖。

橋身劇烈晃動。

還沒能逃到橋中間。因為人太多,橋體承受不住,轟然崩塌,連帶著橋上的幾百人,全墜了河裏。

賀蘭韜光帶著一隊倉皇逃竄的契胡兵,滿頭大汗地趕到河橋,卻見人仰馬翻,橋已經榻了。

賀蘭韜光氣的是怒火萬丈。見退路被斷,已經是狗急跳墻了,一邊破口大罵,一邊指揮手下的契胡兵,去攻打李苗,以圖報仇雪恨。李苗的人放完火,彼時正潛伏在河中間的小洲上,等待城中的援軍。本來,這個時候,城中的禁衛軍只要殺出去,前後夾擊。契胡兵腹背受敵,必然會士氣大挫,軍心大亂,戰鬥力大減的。偏偏李苗帶著士兵潛伏了很久,城中的援軍始終未到,而敵軍殺來了。

李苗的士兵們,見敵人已至,不得不與之廝殺。而契胡兵們,本來以為背後有敵人,已經拿出了魚死網破的架勢,然而打了半天,背後的敵人一直沒有出現,遂士氣振奮,激烈交戰。

雲郁站在城頭上,將這城下的景象看了個清楚。

楊寬帶著七千人,本是打算去配合李苗夾擊敵人的。然而剛一出城就碰到了賀蘭葉拔。這人,也是賀蘭逢春手下的一員猛將。賀蘭韜光帶著兩千人奔向河橋時,賀蘭葉拔卻並沒有逃跑,而是帶著他手下的另外兩千人猛攻城門,也在城門外放火。

李苗剛帶著人沖出去,就遇到敵軍趁著火勢,搶奪城門。禁衛軍一觸即潰,嚇的全往城中退,沒人肯往外沖了。楊寬急的額頭上青筋暴起,兩眼圓瞪,聲嘶力竭地沖鋒,然而跟隨的只有不到三百人。眼看著敵人要殺去城中,又不得不退回來,激戰了半晌,才奪回城門。餘下的人再不敢往外沖了,趕緊將城門死死關上。

雲郁臉色慘白,大步走下了城頭。

楊寬手臂負了傷,一身是血地沖上來攔住他:“陛下,不能再開城門了!敵人要攻城。他們現在已經是魚死網破,一旦城門被攻破,洛陽城不保。”

跟隨的禁衛軍們,吃了敗仗,一個個灰頭土臉。雲郁提著劍,從身邊的隨從手裏牽過馬,一躍而上:“朕要禦駕親征。”

楊寬不顧身上的傷,死死地拽住馬轡頭“陛下不能去!敵人現在已經瘋了,而今不能力敵。陛下要顧全大局!城門一開,可就守不住了。”

他因為劇烈的情緒,整個面目都幾乎猙獰起來,道:“閉城不出,朕制定好的計劃就功虧一簣了!李苗現在孤軍一支在城外,援軍不至,必死無疑。”

楊寬直接跪下了:“陛下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或落入敵手,魏國就亡了。而今最要緊的是陛下和洛陽的安危。”

楊寬一跪下,那身後數千的禁衛軍將士們,也紛紛流淚跪下。

“陛下。”

雲郁道:“打開城門。”

沒人行動。

雲郁道:“你們有誰,肯跟朕一同殺出城去?”

仍然沒人應聲。

城門的守衛也紛紛跪下了:“陛下三思。”

雲郁額頭上青筋凸起:“李苗現在城外奮勇殺敵。你們都是禁衛軍的同僚,同為軍人,袍澤兄弟。他們為國、為朝廷,英勇奮戰。朕若是只求自保,縮在城內不出,讓他們孤軍一支在外對敵,你們看了,難道不覺得寒心?朕若是就這樣對待朝廷的勇士,以後誰還肯為朕上陣殺敵?”

士兵們低著頭,紛紛拭淚,卻都不說話。

雲郁道:“你們哭什麽?是死了爹還是死了娘?便在這裏哭!”

城中哭聲成陣。

他憤怒道:“朕不畏死,為何你們一個個卻貪生怕死?你們的性命比朕的性命還要金貴嗎?”

這群人跪了一片,哭道:“臣等罪該萬死。”

……

李苗的軍隊,跟賀蘭韜光,激戰數時辰,援軍始終未到。最終,兩千餘人,全部陣亡。只剩下李苗孤身一人,身受重傷,不肯被俘,亦投水而死。

……

三日後。

雲郁面色憔悴的立在殿中。這三日裏,他幾乎粒米未進,沒有任何東西能夠下咽。即便是合上眼,也無法入睡。原本就消瘦的身材,越發瘦的只剩下骨頭。深色衣服下的腰肢,細的好像雙手一掐就能握住。

在一片死氣沈沈的寂靜中,侍中雲徽興高采烈地進宮來,眉飛色舞地告訴他:“陛下,大喜啊!”

雲徽道:“李苗將軍前日立了大功。賀蘭韜光的軍隊死了一大半,只剩下不到一千人,現在已經全部撤退了。”

雲郁背對著他,聲音冷漠,面無表情。

“這也算喜事嗎?”

雲徽聽出了他語氣不對,臉上的表情微有些凝固:“這,敵人現在吃了敗仗,撤走了,洛陽解了圍,京師總算安全了。這當然是喜事。朝廷的軍隊已經多年沒打過勝仗了,如此鼓舞人心。這次可是以少勝多,重創敵軍。”

雲郁自嘲似的笑了笑,連呼吸中帶著冷氣:“李苗還有那兩千多名將士,死了整整三天了,屍體在城外曝曬,被老鷹叼啄,被野獸啃食。禁衛軍龜縮在城中,都沒人敢出去替他們收屍。這樣也叫勝仗了。”

雲徽腦子轉的快:“這……畢竟李苗,還有這些將士們,此番立了大功。而今當務之急,是收斂他們的遺骨,下詔為他們追封表功。烈士們為國盡忠,建功史冊,陛下也無需太過傷懷。事已至此,望陛下節哀。”

雲郁無話可說,聲音無限低回道:“論功行賞,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吧。”

秋天已經到了尾聲。

他穿著單衣,涼風吹來,感覺已經有點冷了。

這個季節,殿中應該生起暖爐了。但是皇帝一直沒想起這茬,而今國庫空蕩,宮中開支緊張,一切都得省著來。宮人怕他著涼,拿了一件稍厚的錦緞披風給他披在身上。他有些疲倦地倚坐在榻上,腦子裏回想著這場仗,越想,心情越抑郁。

中書省拿著給李苗等人請功和追封的奏疏來,他強撐著精神,仔細看過,批了,發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敷衍完的。完事後,他感到頭痛的越厲害了,宮人送來晚膳,依然是食不下咽。一粒米咽在喉嚨裏,感覺像在咽石子兒一般,如鯁在喉。

宮人又悄悄地進來,說:“陛下大喜。”

他手撫著焦慮疼痛的額頭,心想最近怎麽這麽多喜事。怎麽人人都在跟他道喜,他卻感覺要死一樣。他臉色不善,直道了一個字:“說。”

宮人看他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地束著手:“皇後剛剛分娩,誕下了一個男嬰。”

他保持著那個扶額的姿勢,腦子裏嗡嗡了好一會兒。

他這段時間無心理會皇後,幾乎快忘了宮裏還有這麽個人了。或許他從始至終,從沒有將賀蘭氏看成自己的妻子,以至於現在聽到這消息,他有種一瞬間的錯覺。這個女人,這個孩子到底是怎麽來的。登基以來的第一個孩子,他總感覺跟自己沒什麽關系。

“朕知道了。”

他不想去看。

他不想看到皇後,也不想看到那個孩子。想到這個孩子身上,流著一半賀蘭氏的血液,他就感覺心中厭惡,恨不得將其遠遠地丟開。

宮人在等待他的態度,還有他的吩咐。

只聽皇帝聲音疲倦道:“讓內府局的人安排,給皇後一些賞賜吧。讓宗正府的人,核驗皇子的生辰,給皇子定名造冊。讓溫子昇去草詔,立皇後賀蘭氏之子為太子,大赦。內容怎麽寫,讓他自己去想吧。寫好了拿給朕看。”

宮人聽了,喏一聲,連忙傳旨去了。

宗正府的人,將草擬的幾個名字遞過來,讓皇帝親擇。雲郁草草看了一眼,頭又痛了,無心細想,又遞還回去:“讓他們自己看著辦吧。”

溫子昇將立太子的詔書,呈給皇帝看。詔書內容很簡略,只有不到二十個字。可以說是有史以來,最簡短的立太子詔了。雲郁看了,也並無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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