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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家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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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 賀蘭逢春引兵還並州。

離開洛陽,是雲郁和賀蘭逢春事先的約定。然而走的如此匆忙,距帝後大婚僅三天, 卻是賀蘭逢春的私心。

他心中害怕,著實一天也不敢在洛陽多呆了。自那日在宮中醉酒, 他就越感事態不妙。賀蘭逢春雖然有皇帝禦賜, 可以劍履上殿, 但畢竟是皇宮。臣子見皇帝還心虛帶著武器,時刻準備自衛,豈非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傳出去, 人家必定會猜測太原王怕皇帝。所以他進宮不帶劍。但他確實感覺自己的人頭有些不穩了。自那日起, 賀蘭逢春再沒進過宮,只盼著趕緊離開洛陽,回並州去。

臨行前, 他見了女兒,諄諄囑咐了一通。

落英殺死潘妃和其女兒的事, 賀蘭逢春知道了。這個女兒做事如此莽撞, 賀蘭逢春也是擔憂得很,說:“你是皇後, 一國之母,做事要識大體顧大局, 不要為些小事賭氣。”

落英不解說:“爹爹,你也怕皇上麽?他們說, 你是怕皇上, 所以才離開洛陽。”

賀蘭逢春說:“爹同皇上,不是誰怕誰的事。而是唇齒相依,誰也離不了睡。你不懂也無妨。你只要好好地留在洛陽, 做你的皇後。”

落英似懂非懂。

賀蘭逢春離京那日,聲勢十分隆重,雲郁率洛陽文武,親自到郊外送行。

兵馬如蟻,列陣如龍。

魏字的旌旗招展,隨長風烈烈翻卷。

身材高挑的青年,白衣勝雪,衣袂飄飄,手捧著滿泛的銀爵遞到面前:“今日郊外風大,沒有設宴,朕心裏頗過意不去。僅此薄酒一杯,祝太原王一路順風。大戰在即,願太原王奮發精神,朕已備下酒,等著戰勝之後,給太原王及諸將士慶功。”

賀蘭逢春望著眼前剛登基不足一月,年僅二十一歲的年輕帝王。面如敷粉,濃眉秀目,漆眸皓齒,唇頰如畫,一身素衣,身段風流,美的好似神仙一般。賀蘭逢春接過酒:“臣為陛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臣雖不在京,心卻會日日念著陛下。”

雲郁笑,止住他將飲的酒杯:“太原王,關於四方作戰之事,朕有些想法,必須同太原王說。太原王之前說的,遠交近攻,這點沒錯。但所謂的遠絕不是指葛榮等人。六鎮叛亂,必須平定,這些人都是殺人如麻的賊匪,絕無可能歸順。至於冀州韓氏和封氏,朕以為,可以再拉攏。而今當務之急,太原王出兵殲滅葛榮及其部,朕會想辦法對付韓氏。先把河北及青州一帶肅清,再想辦法對付蕭寶夤。”

關於戰略的謀劃,賀蘭逢春跟雲郁意見不大統一。

賀蘭逢春道:“可韓氏作亂,近在咫尺。臣很擔心陛下和洛陽的安危。臣還是覺得應該先攻打韓氏。葛榮離得遠,可以放在下一步。”

“六鎮叛亂,已逾五年之久。戰火從懷朔諸鎮,一直燒到河北。百姓死傷無數,朝廷亦遭受重創。鏟除葛榮,勢在必行,絕不能再拖。”

雲郁堅持道:“太原王盡管放手去做,朕會誓死守住洛陽。”

賀蘭逢春還有些猶豫,但也不好違逆他,只得點頭:“臣聽陛下的便是。”

雲郁牽來賀蘭逢春的坐騎,親手扶他上馬。賀蘭逢春看他笑臉,想起河陰死傷之事,心中一酸,微有些動容,道:“臣犯下大過,期盼這次離京,替陛下征戰,能將功補過。陛下多保重,臣告辭去了。”

雲郁目送著大軍遠去,目光隱隱帶淚。

黃瑾說:“太原王去了,陛下哭什麽?”

雲郁感慨說:“朕不是為太原王哭。”

一個月後,阿福的傷也漸漸好全了。

除了伺候雲郁起居,無事的時候,她就在房裏,做點小針線活。這段日子,她又交了個好朋友,就是之前受傷時照顧她的宮女李芬芬。李芬芬女紅拿手,收了阿福當徒弟,沒事就在一塊幹活閑談。

“太原王走了,皇上心裏可算踏實了。”

阿福盤腿坐在床上,專心致志地納鞋底兒:“這幾天睡的好了,吃飯也吃的多了。之前吃東西像個貓似的。”

“阿福,你說太原王此戰真的能勝嗎?”

李芬芬說:“宮裏面的人都在議論,說這仗,太原王勝算不大。”

阿福說:“為何?”

李芬芬說:“六鎮叛亂,都已經五年了。咱們皇上登基前,孫太後還在的時候,這幫叛軍就在鬧。鬧得魏國人心盡失,朝廷束手無策。太原王三年前就接手六鎮軍務,平了多年的叛,叛軍沒見少,還越打越多。現在皇上又讓太原王去平叛,結果還不是一樣。你說說,能有什麽區別?”

阿福說:“照你這麽說,魏國馬上就要亡了,你還不快跑,還在宮裏做什麽。”

“那不一樣麽。”

李芬芬笑說:“皇上還在呢。咱們皇上是神仙一般的人品,性情又好,長得又美,出身尊貴,又能禮賢下士,素來最得人心。而今天下這樣亂,到處都在打仗,兵荒馬亂的,就算不留在洛陽,逃去別的地方,也不安全。反正皇上在宮裏,咱們留在宮裏,準沒有錯的。是不是?”

阿福說:“反正我覺得,皇上跟太後不一樣。換了新君,形勢自然不同。”

阿福發現,這個李芬芬,比自己還花癡。

“哎,福兒,你說咱們皇上,是不是這世上最好看的男人?”

李芬芬傻樂說:“我看,連太原王見了陛下,都要害羞呢。”

皇帝跟皇後的關系,也成了宮女們私下拉呱的話題:“皇上因為皇後殺了潘妃的女兒生氣。自從太原王離開了洛陽,皇上就天天在太和殿忙到深夜,說起批改奏折,也不去皇後那裏。皇後最近,聽說可不高興呢。你看咱們猜的沒錯吧,我就說皇上跟皇後好不了三天。本來麽,太原王殺了皇上的親兄弟,還有那麽多人,又被逼著立後。皇後不小心安慰討好也就罷了,還那般跋扈,剛進宮就動手殺人,皇上再好的脾氣也受不了。”

阿福聽到皇上皇後,心一慌,手裏的針不小心紮著了手。

血珠子頓時冒出來。她低頭若無其事,將手指放到嘴邊吮了吮血:“你別瞎說。皇上本來就忙。河陰之變朝廷元氣大傷,現在洛陽百廢待興。皇上要應對四方戰事,還要想辦法收攬人心。皇上最近每天都要抽出兩個時辰到華林園,親理冤獄。將刑部多年來積沈的案子拿出來重覽,讓百姓可以親自到聖上面前陳述冤情,皇上親自審案。他這麽忙,自然是顧不著後宮。”

李芬芬打趣地笑:“韓福兒,你怎麽說話文縐縐的了?”

阿福微微一臊,臉紅說:“我是跟皇上學的。皇上昨天就是這麽說的。”

李芬芬說:“我看你是個鸚鵡變的,還學皇上說話呢。”

“哎,韓韓福兒。”

“你說,咱們皇上還會審案子?”

“皇上原來擔任過禦史中尉,專就是司刑名,管律令的。他可是內行。”

對眼下的生活,阿福心裏挺滿意的。

她是知足常樂的人。有的吃有的喝,有的暖和地方睡,她心裏就滿當當的。至於雲郁……阿福平常,不太想那些虛無縹緲的事情。

對阿福而言,雲郁就是天上的神仙。阿福願意親近他,膜拜他,做他身邊的小丫鬟,天天服侍他。就像觀音娘娘座下的善財童子一樣。反正只要雲郁開心,她就開心。

她還有一件開心的事,找到哥哥了。

雖然不能相認,但是她知道韓烈在哪。韓烈認她做了義妹,盡管她不敢告訴人,但她心裏其實很歡喜。韓烈也隨賀蘭逢春出征了,他臨走的時候,還托人給給阿福帶了銀子。

他還給阿福寫了一封信,信裏叫阿福“四兒”。

阿福不認字,信是她偷偷跑去讓寺裏的和尚給她念的。

“四兒。”

“阿兄知道你是四兒。”

“阿兄無能,差點送了性命,還要你來救,還險些害了你。阿兄這段日子後悔極了,每天都擔心你。不管你有什麽苦衷,不肯相認,阿兄都理解你。阿兄不會逼你。你在宮裏好好的,等阿兄打了勝仗立了功,就回洛陽看你。你想要什麽,或是受了什麽委屈,一定寫信告訴阿兄。家裏一切都好。大哥大嫂都健在,二哥孝昌三年打仗去了,二嫂染了病,後來也去了。阿兄也娶了妻了,有個兒子,今年五歲,跟你嫂嫂都在並州。身體結實,就是頑皮,和你小時候一樣,這次來不及去。下次帶你回去看看他們。”

阿福聽完信,又高興又傷感。她不曉得韓烈是怎麽認定她的,但是看起來,韓烈確實已經確定了她就是阿四。親人之間的熟悉和默契,怎麽可能是幾句謊話就掩蓋得了的呢?

韓烈化成灰她都認得。阿福化成灰,韓烈也認得。

她為二哥二嫂的事哭了一場,得知大哥大嫂還在,三哥成婚了,有了小娃娃了,心裏又高興。也不知道三哥娶的媳婦還有生的小孩兒是什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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