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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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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郁登基後的第一次朝會, 可以想見的,十分冷清。

朝中所有七品以上官員,包括宗室成員, 幾乎死盡。除了一些年輕較輕,官位較低, 沒參加祭天的, 以及外任遠調, 不在京中的,另就是一些和賀蘭逢春有私交,關系親近的。其餘人皆死的死逃的逃。朝堂上稀稀拉拉, 在列的文武加起來才只有幾十個官員, 這還是雲郁昨夜才匆忙任命的。

這些僥幸逃過一劫的官員們,一個個也都嚇破了膽。不少官員都找借口,委婉拒絕了雲郁的任命, 其中包括他的好友封隆之,還有他的親舅舅李延寔, 朝會都沒有到場。

冷清歸冷清, 該做的樣子還是得做。朝堂上,雲郁當眾下詔。

改元, 大赦天下。

改武泰元年為建義元年,以四月為起始, 並行大赦。

新君登基,大赦是慣例, 何況而今朝廷發生慘禍, 更需要大赦天下來安撫人心。此外,減免三年賦稅、徭役。此舉的目的也是安撫百姓,以應對地方的叛亂。尤其是不少州郡連年災荒, 百姓隨時會起義。

封賞功臣。

太原王賀蘭逢春,加封為天柱大將軍,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

追隨太原王南來有功的督將軍士,一率加官五級。如雲天賜,賀蘭韜光,賀蘭麟,韓烈等,均加官。在京的文官加兩級,武官加三級,算下來,只要沒死的統統都升了官。

活人有封賞,死人自然也不能落下。

所有河陰遇難的官員,全部追封厚葬。死者一率加官二級,由子孫承襲。

這封詔書,明面上是偏向賀蘭逢春。

比如賀蘭逢春的手下將士,統統加官五級,在京官員只加兩級,但賀蘭逢春還是很不滿。他手下的人都是白身,就算一下子加五級,也不過是個七品。這些在京官員卻是本身就有官階。京官至少都是七品,再加個兩級,地位更高。自己是千裏迢迢來把皇帝推上位,這些人什麽都沒幹,白白沾光,依然淩駕在北人之上。

詔書還規定,給所有河陰的死者也加官,還要讓其子孫繼承官爵。賀蘭逢春本指望死了兩千多人,自己可以隨意在朝廷安插自己人,沒想到他來這一手,自己人也插不進去。

雲郁是個玩政治的老手,賀蘭逢春只擅長打仗,這方面卻根本鬥不過他。這幾條內容,都是雲郁昨日跟他商議過,他點頭同意的。事出匆忙未考慮太多,這會才覺得不對勁。

賀蘭逢春憋著氣。

不論如何,賀蘭逢春決意要遷都了。

雲郁這小子,一肚子鬼心眼,又是個能折騰不安分的,賀蘭逢春根本不放心讓他獨自留在洛陽。

賀蘭逢春執著笏板出列,公然提出遷都。

“洛陽地處中原,地勢平坦,前後皆無屏障。易攻難守。河陰一役死難者眾,天下宵小群起而反,洛陽城必難自守。臣請遷都晉陽。晉陽三面環山,東有太行,西有呂梁。控帶山河,踞天下之肩背,又有襟四塞之要沖,控五原之都邑的美譽,可為天子之家宅。臣請陛下暫移輿駕,往都居之。”

雲郁坐在龍椅上,聽著賀蘭逢春的花言巧語。冕旒上密垂的玉珠遮擋了他的表情,白皙俊美的臉上風平浪靜。誰也看不到他此時的冷漠和陰沈。他的手緊握著座椅扶手,盯著賀蘭逢春那張一動一動的嘴。

這人模樣是不醜的。

滿朝堂望過去,就數他長的最美,玉樹臨風的身姿,英俊深邃的五官,一雙綠眼睛,為他那過分白皙的面孔上增添了色澤。然而雲郁此刻恨不得將他那雙綠眼珠子挖出來,將他那根說話不停的舌頭拔掉。

他幻想著此時此刻說聲來人,然後武士沖進殿來,就地將賀蘭逢春抓住……一直到賀蘭逢春說完話,舉頭向著陰晴不定的帝王:“陛下,請即刻下旨吧。”

賀蘭逢春昨夜特意讓賀蘭韜光知會了他的,本以為他會老老實實按自己說的做。沒想他並不就範,而是將目光投向了群臣,問道:

“諸位大臣有何看法?”

賀蘭逢春心裏不屑地一哂,這小子果然不肯老實,自己不敢開口拂逆我,想讓別人來替他說話。可惜,這滿朝文武,我昨日都挨個地讓人警告過了,誰敢阻撓遷都,管教他人頭落地。

果然,無人說話。

雲郁望著這死水一般,鴉雀無聲的朝堂,心中幾乎有些絕望。

他將目光投向雲諶。那個四十來歲,身材壯實,留著一把大胡子的中年人。

雲諶也是宗室出身,只不過血脈疏遠,官位一直不高。所以河陰祭天時他沒有在列,僥幸逃過一劫。昨夜雲郁特意召見過他,懇請他在朝會上站出來,力阻賀蘭逢春遷都。

請歸請了,雲郁卻不敢保證他一定會聽自己的。畢竟賀蘭逢春現在威勢正盛,朝中無人敢頂撞他。

“雲尚書。”

雲郁開了口,道:“遷都之事你怎麽看。”

好半天,雲諶出列:“陛下,遷都之事,臣以為不可。”

雲郁聽到這句,一顆心總算輕了些。

他於是唱起了雙簧:“為何不可?”

雲諶道:“洛陽是漢魏舊都。我朝源起拓拔,雖是鮮卑人,卻承漢魏正統。正是因此,五十年前,高祖才將都城由平城遷到洛陽。而今我魏朝穩據中原,靠的正是定都洛陽,何以要將都城遷到晉陽?洛陽四面雖平坦,卻有黃河天險阻隔,絕非太原王所說的無險可守。洛陽無險,太原王及諸將是如何渡過的黃河?難不成是插翅飛來的?至於晉陽,太原王也說了,晉陽據天下之肩背,偏鄉僻壤交與通皆不便,怎可為都城?”

雲諶言辭激烈,瞬間觸怒了賀蘭逢春。

賀蘭逢春氣得罵道:“我問陛下遷都,關你什麽事?用得著你在這固執!河陰之變,你應該知道。不要惹我生氣。”

雲諶面無懼色,針鋒相對道:“天下事天下論之。既是陛下問我,我自當稟忠直言。何以河陰之酷而恐我雲諶?太原王在河陰濫殺朝臣,犯下大過,只怕天下人追討,前日已然向陛下叩首請罪。現在卻又拿河陰之事來威脅大臣,是何意思?雲諶乃宗室戚屬,位居常伯。生既無益於朝,死又何損!正使今日碎首流腸,亦無所懼。”

雲諶一副同歸於盡的架勢,雲郁看的都有些驚了。賀蘭逢春氣得要殺人,卻礙於朝堂不得動手,直接拂袖離去。見者莫不震悚,只有雲諶顏色自若。

“我要殺人這人!”

賀蘭逢春回到朝房裏,氣的臉上肌肉都在抽搐:“不殺他,無以洩我心頭之恨!”

賀蘭韜光忙勸道:“太原王,不能再殺人了。這雲諶敢在朝堂上公然頂撞你,擺明是陛下授意。太原王既然決意要尊奉陛下,何必又再討他的不快。太原王常年在晉陽,跟陛下不熟,我卻常年在洛陽任職,和他頗有私交。陛下的性子寧折不屈,真要是把他逼急了,玉石俱焚,對咱們絕無好處。”

“玉石俱焚?”賀蘭逢春聽到這個詞,臉就冷下來,“你認為他會玉石俱焚?”

賀蘭韜光道:“太原王可聽過李媛華這個名字?”

賀蘭逢春一挑眉,心裏有些了然了。

賀蘭韜光道:“陛下是任城王雲儋跟其王妃李媛華的兒子。當年任城王被宣武皇帝毒酒所殺,這李媛華當著皇帝使者的面,就敢破口大罵。李媛華出身漢族名門,貌似柔婉,卻一身鐵骨,比一百個男兒都剛烈。任城王死後她一直守寡未嫁,親手撫養幾個幼兒。陛下兄弟姊妹有五人,都是她親手教養出來的,耳濡目染,性子都極烈。他還有個姐姐,脾氣同他母親如出一轍,剛烈且傲氣。相貌自是極美,乃是洛陽第一的美人,而今年紀已有二十七了,卻待字閨中,一直不肯嫁人,說是任城王一日未平反她一日不嫁。她幾個兄弟,也都縱容著她。昨夜她還到陛下寢宮外面鬧了一夜呢,虧得我去,才勸回府。”

“美人?”

賀蘭逢春怒氣消了些,腦海裏浮現出一個描眉畫眼,嬌模嬌樣的女裝雲郁。

賀蘭逢春有些不甘心:“就這麽算了?”

“算了吧。”

賀蘭逢春冷著臉:“不行,我不能就這麽回晉陽。”

賀蘭韜光道:“太原王有什麽打算?”

賀蘭逢春道:“立後。他得娶我的女兒,並立我的女兒為皇後。他要是連這個條件都不答應,那我也沒什麽好談的了,大不了換個皇帝。”

賀蘭韜光點頭道:“太原王說的有理。只是小侄女現在晉陽,要立刻派人把她接來嗎?晉陽到洛陽路途遙遠,往返怕是得兩個月。”

“兩個月?”

賀蘭逢春冷然道:“我等不了這麽久了。我在洛陽多留一天,就多一天危險。你去,讓人把我大女兒叫來。”

賀蘭逢春的大女兒,賀蘭落英,早年嫁給了雲詡。地位不高,居嬪位。雲詡死後,跟其他後宮妃嬪一起被孫太後帶去瑤光寺修行了,而今正在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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