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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你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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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那天夜裏往河橋去!

阿福家在北方。要北去,就必須要先過黃河。河橋有重兵把守,天亮才放行,夜裏禁行,阿福尋思著,不如先去河橋等著,天一亮,就早點過河。她混在一群百姓間,尋思著也沒人認得自己,哪曉得,好巧不巧,就撞見一個大官,提著燈籠,帶著幾個兵經過。

那大官穿著厚厚的黑色披風,緞面靴子,風帽擋著臉。經過阿福身邊的時候他卻突然住了腳,扭頭看了她一眼。

“韓福兒?”

阿福那會,正邋裏邋遢,像條狗似的,蜷在一群百姓中間,準備瞇覺呢。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瞬間就精神了。她見了官畏懼是天生的,趕緊拍拍衣服站起來,點頭哈腰地笑著回話:“大人,您認得我?”

“我當然認得。”這官語氣有些好笑。

大官脫了頭上的風帽,露出一張皮膚潔白,鼻梁高挺,眉眼烏青的臉子來。

阿福面上傻笑,心說,這人好年輕,看著好眼熟,偏偏就是想不起在哪裏見過。大官道:“韓福兒,你不在陛下身邊,你怎麽在這?”

阿福腦子裏靈光一現,頓時認出了。

楊逸!

昨天夜裏,在雲郁帳中,第一個接見的那個大臣,就是這個人。就是那會,雲郁剛沐浴完,阿福正給他梳頭,擦鼻血呢,有人傳報,說:“給事中楊逸到了,正在太原王帳中。”

對,就這名字。

昨天夜裏,他穿著青色衣衫。

阿福當時覺得這人個子挺高,身材好,舉止挺有風度。

相貌麽,在雲郁面前,誰都沒資格提相貌。不過這人長得不醜,這麽單獨看,模樣還挺清俊。他跟雲郁的關系似乎不錯,談的話都很密。

好死不死的,怎麽就碰著了他了!

完了!

阿福預感不妙,趕緊扭過頭就跑。

“拿住她!”

楊逸趕緊命令左右:“不許她跑了。”

阿福又被提著領子捉回來,一時欲哭無淚,像只暴雨打過的鵪鶉似的:“大人,您認錯了,奴婢不是韓福兒。”

楊逸見這丫頭片子好笑:“你是在懷疑本官的眼力,還是在懷疑本官的記性?”

“大人真的看錯了,奴婢真的不是。”

“那我剛才叫你你跑什麽?我不會認錯人。把她一並帶去,伺候陛下。”

阿福跟個小耗子一般,落到這眼尖的老貓兒手裏,百般不情願。她看這楊逸不像是壞人,一路可憐巴巴地哀求:“大人,您就可憐可憐,放了我吧。奴婢家裏還有八十的老母。”

楊逸見她滿嘴謊話:“你是陛下的侍女,我帶你去見陛下,你卻不去?”

阿福道:“陛下讓我照料雲釗,結果雲釗被我給看丟了。陛下要是見了我,一定要殺了我的頭。”

“雲釗的事跟你無關。”

楊逸道:“陛下不會遷怒你。”

阿福找了一堆理由不管用,急的直跺腳,心說誰都知道陛下活不長了,楊大人這會要奴婢去,就是要奴婢送死。奴婢我手腳笨,腦子也不靈光,去了也不濟事。這可是倒的哪門子黴。楊逸猜出了她心思,卻並不解釋,道:“陛下待你非同一般。而今他身處險境,你卻畏懼逃跑,棄他於不顧,你可對的起陛下的賞識?”

阿福心裏直犯嘀咕:這楊大人該不是昏了頭,要不就是故意說這種話來套路我,陛下哪裏待我非同一般了。”

楊逸自顧自道:“你這丫頭,看似聰明,其實蠢笨,目光短淺。陛下而今龍困於淺潭中,你要是能在此時示以忠心,對他不離不棄,他必定記你的恩,來日乘雲登闕,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陛下現在還活著,還沒說怎麽樣呢,你倒想著自己先跑。”

阿福心虛:“楊大人,奴婢想問一句大不敬的話。”

“你說。”

“那……那咱們去了,皇上要死了呢?”

楊逸道:“陛下要是死了,我得去替他收屍。”

阿福閉緊了嘴,頓時不敢做聲了。

“你也得去。”

楊逸冷冷地補充了一句。

阿福不解:“楊大人,我能做什麽?”

楊逸住了腳,盯著她,道:“你知道陛下今年青春幾何?”

阿福搖頭。

楊逸道:“二十一歲。”

阿福呆呆的,這話啥意思?

楊逸道:“陛下尚未娶妻,且無子嗣,青春夭折,豈不遺憾?我看陛下頗中意你,趁陛下今夜還沒死,讓你去,想辦法給陛下留個後嗣。”

阿福嚇得臉一白,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我不要,我不幹。”

“你不幹?這事難不成還由你了?”

阿福慌了:“楊大人,你不是說真的吧?奴婢年紀還小,可生不得孩子呢。”

楊逸打量這丫頭,心道,這女娃兒,長得雖不是十分出眾,放在人群裏不大引人註意,卻勝在耐看。尤其是近看時,臉頰圓潤。眉眼五官且生的好,不大不小,恰到好處。一雙眼珠子黑的透亮,神情天真質樸,有種幼獸般的憨態可鞠感。難怪雲郁那種素來對女色不大熱衷的人卻會看中她。

楊逸跟雲郁相交多年,很了解他的性子。

雲郁這人心氣高,有抱負。

任城王府的公子,生下來就志向遠大,十幾歲就開始做官,往來結交的都是士族名流。一心謀求的是名聲,還有政治地位,何曾把兒女私情放在心上過?私下的生活也十分自律。於衣食上節簡,視酒色則如洪水猛獸,平日裏非但滴酒不沾,且對美貌的女子心懷成見,認為美色會誤人,所以見了美人退避三舍。

壓抑的久了,難免就有一點變態。

畢竟是男人。

男子天性,肚裏哪能真沒有點花花腸子。

長的美的,他嫌人家是妖物。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於人。

長的醜的,他又嫌人家醜。

這個韓福兒,不是什麽尤物,淳樸老實得很,談不上姿色。偏又有幾分可愛之處,璞玉之質,頗能打動男子漢的雄心。他嘴上沒說,楊逸看第一眼卻知道瞧上了這女娃兒。

楊逸道:“不想生孩子?那就讓你隨陛下上路吧。陛下臨終有美女為伴,到了地下也有人作陪,總不算是白活一場。我這個做臣子的也能欣慰。”

阿福心裏狂叫救命。

這楊逸看著也不像是這麽變態的人啊!

“楊大人,這大半夜的,您可別說鬼話啊。”阿福嚇得要哭出來,腿軟的就要給跪。楊逸眼眸冷冷地瞧著她:“先別跪,見了陛下再跪。我可救不得你,要求饒跟陛下求去。”

阿福被楊逸一番話嚇的,兩腿肚子抽筋,胳膊發軟,一路都不敢再出聲。楊逸健步如飛,很快就趕到了賀蘭逢春的軍營。楊逸直接進了賀蘭逢春帳中,讓阿福在外面等。不知道他跟賀蘭逢春說了什麽,一會,賀蘭逢春笑容滿面地走出營帳來,手叉著腰,喜得跟新郎官似的。

他圍著阿福轉了一群,跟看猴兒似的,從頭到腳,把阿福打量。一會搖搖頭,一會又點點頭,末了他像是百思不得其解似的,迷惑道:“楊逸既然說了,那就把她帶去。”

阿福糊裏糊塗,被丟進了一個陌生的帳中。

灰頭土臉地爬起來,等三魂六魄都歸了位,他擡頭一看,只見雲郁一身素衣,仙姿如畫,坐在案前,正將目光盯著她。空空如也的大帳,唯一案,一琴,一人,一屏風,一床榻而已。

真是雲郁。

他臉色蒼白,形容莫名的有些憔悴。

好像瘦了。

其實是不可能的,阿福昨夜才剛見過他,就算是經歷了劇變,也不可能一夜就消瘦。所以這是阿福的錯覺。

阿福心裏只覺不是滋味。

雖明知道他的生死,跟自己沒有半點關系。非親非故,自己犯不著傷心。可是親眼見到了,心尖子上還是有點酸酸的。阿福看清了人是他,眼睛一紅,像認家的狗兒似的,立刻眼淚汪汪地撲上去,四腳著地,趴在面前,臉擡起來沖著他哭:“嗚嗚嗚,陛下,奴婢可算是找著了您了。”

一邊哭,一邊拿袖子抹淚。那袖子上有泥,沾著淚水,滿臉都抹的臟兮兮,像個要飯的小叫花子。

她動作很浮誇,然而內心的難過卻是真心實意,一不小心,就真哭了出來。雲郁先是愕然了一下,接著就感覺腦子嗡嗡的。雲郁閉上眼睛,腿感覺身體虛軟地晃了一下:“別哭,起來說話。”

阿福聽到他嗓子都啞了,有些呆呆地擡頭:“陛下,您的聲音是怎麽了?”

“朕沒事。”

他昨日聲音還清亮,此刻一張嘴,說話聲卻粗啞難聞。

他沒生病,也沒發燒,就是生生給急的,把嗓子急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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