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宋家的時候, 天已經快黑了，宋沅剛打開別墅門，就碰到了章姨。

“你還有臉回來！”章姨眼裏閃過一抹厭惡, 也不顧及宋夫人在家了，壓著聲音罵道：“就是因為你，少爺到現在都沒回來。夫人急的飯都吃不下, 你現在竟然還敢回來？要不要點臉？”

宋沅繞開她, 走進客廳, “宋堯回不回來和我有什麽關系？”

冷漠無情的聲音讓章姨一楞，氣得翻翻白眼, 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暈過去。

宋夫人正在用手機聯系人，看見他，瞬間一怔後, 立刻站起身，“宋沅，我有話跟你說，你過來一下。”

她臉上帶著明顯的歉意, 語氣十分溫柔, 看著像是要向宋沅道歉一樣。

但宋沅知道，她這個樣子不是為了和自己道歉。

果不其然，宋夫人繼續開口：“我也不怪你之前做的事了。我找到了堯堯，你拿上獎杯，跟我一起去接堯堯回來。”

宋沅：“不去。”

他往樓上走去。

“你等等。”宋夫人連忙追過來, 叫住宋沅，輕聲道：“我知道, 我之前打了你，你肯定會很不高興。我向你道歉, 對不起，我當時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你跟我一起去接堯堯回來好不好？堯堯已經兩天兩夜沒回來了，學校也不去，我非常擔心他。”

宋沅靜靜地聽她說完一切，“所以呢。”

燈光下，他那張清瘦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臉色很不好看。

所以呢三個字打散宋夫人心裏所想，她一楞，皺起眉頭，幾乎下意識說：“你怎麽這麽冷血？堯堯因為你兩天兩夜沒回來，你一點都不擔心還這麽冷血的說所以呢？”

說完後，宋夫人又覺得自己說話重了，緩和了語氣，“我不是這個意思……”

宋沅打斷她的話：“您說得對。”

他轉身往樓上走去，壓根對宋夫人的話沒什麽反應。

宋夫人覺得他變化很大，來不及細想，追上去，拉著宋沅下樓，“你跟我一起去找堯堯，算我求你了。到時候見到了堯堯，你就假裝和堯堯道個歉，把獎杯給堯堯，先把堯堯哄回來。”

“該說的我已經說清楚了。”宋沅推開宋夫人的手，低聲道：“我不會向宋堯道歉，獎杯也不會給他。”

宋夫人的溫柔瞬間煙消雲散。

她擰著眉，瞪著宋沅，神色有些兇狠，顯然被氣得不清。

宋沅垂眸，長睫遮住眼底的情緒。他輕聲開口：“您又要打我嗎？”

一句“您”，叫的宋夫人渾身一抖，那股子氣得想動手的勁兒立刻沒了。

“我不打你。”再次想到之前的事兒，宋夫人十分愧疚，“我那個時候真的就是沖動了。宋沅，我不會再打你了，但是你要和我一起去找堯堯。堯堯他是因為你才失蹤的啊，我聯系了很多人才打聽到他在人民花園那裏。他夜裏就在那裏睡的，媽快擔心死他了。他脾氣倔強，只要你去假裝跟他道個歉，就可以了，行不行？”

宋夫人目光微紅的哀求著，“媽求求你了。”

“不用求我，我不會去。”

“宋沅！”宋夫人冷聲道：“你難道還要我這個當媽的跪下來求你，你才肯去嗎？”

如果不是因為她知道宋堯的脾氣，宋沅不去道歉，他肯定不會回來，她也不會在這裏和宋沅墨跡。

宋沅輕笑一聲，“不用跪，我承受不起。您要我道歉，難道是我要向不該在他失誤後獲得了第一名這件事道歉？”

宋夫人被堵的一個字也說不出，半晌後，她又軟了聲音，“那你跟媽一起去勸勸總可以吧？事情發生的時候你也在場，無論如何，你跟我過去一起勸他回來比我一個人好。他脾氣倔，我去了肯定不會回來，這樣下去，他要在外面吃多少苦。媽實在想想都覺得心疼。”

這語氣聽著像是在商量，實際上已經擺明了，宋沅今天必須去，不去的話她想方設法的也要把他帶過去。

宋沅不再說話。

宋夫人開始用各種辦法讓宋沅跟他一起去。

最後連你不去“別想在宋家，別想讀書了”等的話都說出來了。

宋沅只是靜靜地聽著。

宋夫人都快放棄了，覺得天底下根本沒有能打動宋沅的事時，聽見宋沅說：“我去可以，但我不會道歉，也不會給他獎杯，更不會哄他。以及，您要答應我一件事。”

宋夫人一聽，瞬間笑了，自動忽略宋沅前面說的那些話，“什麽事？”

“這件事以後再說。”宋沅淡聲道，轉身把書包放回房間。

下樓時，宋夫人已經收拾好了，看上去很急，甚至還催宋沅快些，“天黑了，晚去一分鐘，堯堯就會凍一分鐘。”

宋沅沒有說話，跟著她坐上車。

宋夫人開車離開。

快到人民公園的時候，周圍黑漆漆的，沒有任何路燈。

宋夫人嘴裏一直在念叨著宋堯，生怕宋堯受苦，眼睛在四處尋找著，試圖找出宋堯來。

宋沅擡手揉了揉太陽穴，被宋夫人滿口的堯堯念叨得有些頭疼。

右邊突然亮起刺眼的遠光燈，宋沅眼皮子一跳，對宋夫人道：“停車。”

“停車做什麽？我要去找堯堯，你別說話。”宋夫人根本不聽，並且踩下油門，車子瞬間提速往前沖去，宋沅還沒來得及扭頭，車子就猛地被撞飛。

連人帶車在地上翻滾了兩圈，宋沅腦袋狠狠撞在玻璃上，將玻璃撞碎。

大腦一片空白，溫熱的液體順著額頭一路滑下，宋沅擡手摸了摸，粘稠殷紅的血液染紅整根手指。

眼前開始出現各種重影，宋沅眼前一黑，在宋夫人痛苦的尖叫聲中暈了過去。

＊

耳邊亂嗡嗡的，宋沅睜開眼，發現自己坐在椅子上，背抵著墻，不知道這樣多久了，身體都是涼的。

他目光模糊，看著周圍穿行而過的病人許久，視線才清晰起來，明白自己在醫院走廊上。

周圍混合著各種味道，刺鼻無比，宋沅擡手摸了摸額頭，纏繞著一層層的紗布。

他站起身，興許是很久沒有動的原因，剛一站起來，腿就發軟，不受控制地跌回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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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這一刻，宋沅才發現自己渾身酸痛。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醫院，也不知道宋夫人去哪裏了，只是急促地呼吸著，覺得周圍的空氣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思緒突然變得混亂起來，腦袋裏像是塞了一團棉花，沈重的無法去思考。

宋沅扶著椅子，喘著氣呆了半晌，才站起身，去前臺詢問護士。

“那位女士已經從急救室轉入普通病房了，送來的及時，沒出什麽事。我記得你是和她一起的吧？沒人管你嗎？傷口雖然包紮了，還是要去做檢查的。其他家屬呢？”見宋沅臉色煞白，護士說了很多，又像是想起來什麽，“不是有人陪你嗎？沒住病房？”

宋沅搖搖頭，猜到她口中的那個人大概是宋堯，他醒來在走廊也多數和宋堯有關，和她說了謝謝，根據她說的病房號找到了。

宋夫人已經醒了，靠在枕頭上，宋堯正在餵她吃飯，臉色看起來挺好。

宋沅拿出手機，屏幕已經破碎了，但還沒關機，時間顯示下午三點半。

已經過去一天了，他似乎就在走廊上坐著睡了一天。

宋沅正準備離開時，聽見病房裏傳來宋堯的聲音，步伐一頓。

“媽，都是我不好，是我不懂事，讓您擔心出去找我，才出了這種事。”宋堯紅著眼，突然把粥放在一邊，打了自己一巴掌，“我太沒用了，這麽大了還跟小孩子一樣。對不起媽，是我的錯。”

宋夫人心疼地抓住他的手，“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堯堯，你沒錯，你別打了，媽心疼。說起來，還是因為宋沅。”

她突然嘆了一口氣，一臉後悔，“早知今日，當初就不把他接回來了，給點錢，讓那李倩對他好點好了。”

“媽，不行的。”宋堯搖搖頭，眼睛紅的更加厲害，“我欠了宋沅，不能再繼續欠他了。媽，我想離開宋家。宋沅才是宋家唯一的少爺，我不是，我是假的……我早就該滾了。我欠宋沅，我欠宋沅……”

他像是失去理智了一般，瘋狂念叨著一句話。

宋夫人抓住他的手，咬牙道：“是不是宋沅跟你說什麽了？他真的威脅你了？堯堯不怕，你說，宋沅究竟和你說什麽了？別怕別怕，媽在這裏。”

“他什麽都沒有說，真的，媽，你別去找宋沅。宋沅他真的沒有說讓我離開宋家這種話……不是，不是。”眼淚滑落，宋堯鋪在宋夫人身上，嚎啕大哭，“可是媽，我真的舍不得你們，即使宋沅他說……我也真不想離開宋家，我真的好齷齪，不僅想霸占你們，也不想離開宋家。”

宋沅面無表情地透過病房玻璃看著兩個人，片刻後，他突然彎下腰，幹嘔起來。

空氣似乎都帶著惡意，不想讓他好受，宋沅低著頭，搖搖晃晃地走出醫院，坐在門口花壇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額頭上的傷口被扯痛，流了血，宋沅擡手摸了摸。

索性沒有摸到血。

他閉上眼，各種雜亂的場景在腦海裏浮現，他恍然想起來，自己其實是很討厭醫院的。

只是穿書時，在醫院裏待了那麽久，他都習慣了。

宋沅迷迷糊糊地想起自己在穿書後的世界死前那種感覺，呼吸一頓，覺得自己現在也好似要死了。

得離開這裏。

他站起身，剛走一步，就走不動了。

眼前開始發黑，呼吸聲與心跳聲被放大幾十倍，窒息感從四面八方而來，宋沅咬著舌頭，強迫自己清醒過來，視線裏剛好在那一刻出現一雙黑色的皮鞋。

再往上看，是穿著黑色大衣，讓人覺得沈穩心安的顧應遲。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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