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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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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德妃又懷孕了,這個消息在大內裏傳播開來,沒有人覺得意外,實在是因為聖人太寵愛她了,夜夜專寵,幾乎就沒有停過,要是懷不上,才奇怪呢。

韓國夫人聽聞後,帶著自己的小女兒進宮探望她。李慕娘最近年輕了不少,事事順意,如今女兒封後的事情,聖人還在和司空吵,不過她本著女人的自覺,應該這事情也差不離了。竇涴十多年都沒有見到過阿姊,心裏頭就有些忐忑,她剛剛生產完三四個月,身體還帶著些許沒有消去的臃腫。

林家十分富裕,公婆對這位新婦也很好。生產之後的供養十分豐富,不過到底還是比不上皇宮。

韓國夫人看了一眼女兒,安慰道,“那是你阿姊,別擔心。”

“嗯。”竇涴看了一眼母親點了點頭,她今日也是帶著任務來的,夫家也知道她的姊姊是竇德妃,十分希望她能在德妃面前,說一說自家小兒子的好話,能在仕途上好一些。

竇涴是不覺得這些有什麽用處,不過阿家想著,她就只能勉為其難的試一試了。

“你阿姊又懷上了。”韓國夫人說起這個,眼睛裏都是光亮,她就知道自己這個女兒有兒孫福。“待會見著二娘,記得別讓她多操心。”

竇涴垂著頭應了。

竇湄知道今天母親會帶著十幾年沒有見過的妹妹來,特命人將宮殿裏收拾一下。她懷孕,因此那些熏香都換成了淡雅的味道,她在宮人的攙扶下坐在榻上,身上宮裝簡單,頭上梳高髻,幾支長金簪在發中,襯托著發頂的那朵牡丹。

劉茅滿臉喜氣洋洋,“娘子,一切準備好了。”宮廷中,帝後近身服侍的內侍宮人稱呼皇帝為郎君,皇後為娘子。

劉茅這麽稱呼,顯然是將竇湄當做皇後了。

竇湄勾唇一笑,她也不去讓劉茅改變稱呼,她點點頭,“做的很好。”

過了一會,守在宮殿門口的黃門讓人來報,韓國夫人帶著林夫人前來了。

竇湄讓宮人攙扶著自己從榻上起身,出去迎接母親。

竇涴一直在母親身邊,聽著前往有悅耳的叮當聲,擡頭一看,只見著一名雍容華貴的年輕美婦人正扶著侍兒的手,緩緩行來。

那位美人眉眼含著一縷春風,額前的金步搖上的流蘇隨著步伐微微晃動,讓人望見就移不開眼睛。

她著大袖衫,裙裳及地,肩上的披帛也長長的在地上拖行。

“二娘。”韓國夫人望見女兒含笑說了一聲。

竇涴頓時覺得有些自慚,比起姊姊來,她這容姿實在是不能入眼。

竇湄望見母親旁邊有個年輕婦人垂著頭,想來應該就是妹妹了。

“三娘?”她出聲問道。

“阿姊。”竇涴擡起頭應道。

竇湄聽見展顏笑起來,“來,阿娘,三娘,快到殿中來。”說著,就讓宮人們扶她們進去。

殿中有一方水殿,是臨著水的。竇湄脫去腳上的履,躺坐在榻上,榻後擺著一副描金的屏風,宮人跪在兩側。

竇涴十多年都沒有見過姊姊,姊姊也只是年幼記憶裏的一抹身影了,她在那裏有些局促。面前宮人將洛陽紫櫻桃端了上來,一只長頸鎏金壺也放在旁邊。

“三娘,就當做是在家中。”竇湄笑道。

“聽你阿姊的話。”韓國夫人說道。

說完小女兒,韓國夫人就關心起大女兒來,“二娘,最近身體如何?”

“一切都好,這一胎,倒是比阿狶那會輕松些。”竇湄說道,這一胎也就是在聞到比較濃厚的熏香味,才會覺得心裏不舒服,要嘔吐,其他的在飲食上面倒是沒有半點不礙的。

“那就好。”韓國夫人放心下來,“大皇子如何呢?”

“他呀,又沈了。”竇湄說起兒子,眉眼都彎了起來。

“孩子沈些好呢。”韓國夫人關心完女兒和大外孫,和女兒說起外頭的事情來,“最近上門的人很多,中書舍人家的,還有吏部尚書家的,大理寺丞家的,這些家的主母老是上門拜訪,而且送了許多禮。”

“她們送禮的話,阿娘收下便是。”竇湄沈吟一下說道,“這些人都是在朝中支持六郎的。”

“是這樣!”韓國夫人點點頭,“那以後便是要將她們當做座上賓來對待了。”

“也不必如此。”竇湄拿過一只長柄宮扇掩口笑道,“他們也是有求於六郎,既然如此,只要表明態度就行了,不必放下身段。”她面上也有自矜之意,“如今我們家也並不是以前那般了。”

韓國夫人同意女兒的說法,“只是可惜你阿父殷國公的爵位……”

“阿娘,耶耶的爵位當然得由我的親生弟弟來繼承。”說到這個,竇湄的嘴角都帶了幾絲的冷笑,“竇汪那兩個蠢貨,怎麽能粘我們這一支的光?”

“阿姊的意思是……”竇涴聽見姊姊說起爵位的事情,眼前一亮問道。

“這事成了之後,自然是要蔭及親屬,”竇湄靠在隱囊上說道,“但是,竇汪當年不孝不悌,怎麽能繼承耶耶的志向。而且他們是我的兄長麽?”

“可是,爵位若是不由長兄繼承,反而由幼弟來。族人和外人們的議論……”韓國夫人還是有些遲疑,她也並不是多喜歡那兩個繼子,繼子不孝,她也不會趕上去做慈母,不過心裏還是有些疑慮。

“那兩個蠢物現在是在外面做官吧?”竇湄閑閑問道。

“是的。”竇涴答道。

“在外面做官,難免都會有些烏煙瘴氣的事。”竇湄垂下頭看著自己修建整齊的長指甲,“到時候將罪名加重,給放出去,爵位哪裏輪得到有罪之人來繼承,就是那些族人又能說什麽?若是敢來鬧事,直接捉了問罪。”

竇涴望著姊姊面上的冷笑,覺得有些陌生,而且進宮的震撼在心裏回轉,原來姊姊是真的要做皇後了。

她遲疑一下,將阿家托付給她的事情說了出來。

竇湄聽後沈默了會,韓國夫人見狀,嗔道,“怎麽拿這事來煩你姊姊呢?”

“這事眼下不好辦。”竇湄溫柔笑道,“司空現在盯我盯的很緊,巴不得我有什麽不法之事。等到日後,我會向六郎提起的。”

竇涴原來就沒想這事情能成,不過聽見姊姊這麽說,還是面上露出了笑容,好歹回去也能給阿家交差了。

這時,乳母抱著睡醒吵著要阿娘的大皇子進來,“娘子,大皇子找您。”

阿狶在乳母懷中看見母親,鬧騰要下來,才將他放在地上,就搖搖擺擺的向母親一路走去了。

“大郎,還記不記得阿婆?”韓國夫人看著宮人將小家夥抱上榻的時候,笑瞇瞇道。

阿狶鉆進母親懷裏,看見外祖母,奶聲奶氣的喊“阿婆。”

韓國夫人笑了起來,她伸手指著小女兒,“大郎,那是從母。”

“從……”阿狶才學這個發音,叫的也不清楚。不過韓國夫人和竇涴都笑了。

這一次進宮韓國夫人覺得十分愉快,她趕在坊門下落前出宮,回到家裏,有侍女上來稟告,“大理寺丞家娘子來了。”

下人稱呼主母為娘子,韓國夫人立即讓人將那位袁娘子請上來。

這次袁艾家娘子來,是有急事的。

上來了急匆匆的行禮過後,也不寒暄,直接就將那事說了,原來經歷過上次在大殿裏關於立皇後的爭議之後,司空段晟和中書令錢遂之還有一個禮部尚書私下議論,說竇德妃不配被立為皇後。當時有奴仆聽見了,就告訴了袁艾,袁艾就要妻子趕緊來告知韓國夫人。

韓國夫人聽見這事,立刻皺起眉頭,第二日,她立刻進宮,將此事告訴了竇湄。

三日一次的朝會上,蕭珩將那位禮部尚書提出來,問了一些事情,其中多是西州那邊的事情。而後不久,這位禮部尚書就被調做西州都督府長史,到西州和胡人打交道去了。不作出個什麽政績,恐怕是難以回到長安了。

段晟和錢遂之哪裏不知道,這是聖人對他們反對竇德妃為後的報覆?頓時更加反對起來。

“德妃出身低微,怎能為一國之母!”錢遂之手持笏板說道,“從開國至今,皇後皆是大家之女,竇德妃出身寒微,實在是不配此位!”

“錢相公。”蕭珩坐在禦座上,看向他,“德妃父親殷國公,乃是開國功臣,在高祖之時,為工部尚書,實封八百戶。先帝曾修氏族志,氏族志中,開國功臣姓氏是幾等?錢相公這麽說,難道是藐視先帝嗎?”

錢遂之頓時面色漲得通紅,他是按照原先的那一套門第觀念來的,誰知道聖人頓時就拿著名為先帝的大棒子兜頭就打下來。

劉嘉俞望見,趕緊說道,“先帝重修氏族志,氏族志中,皇室是第一等,外戚為第二等,開國功臣為第三等,其餘皆按照官職高低排序。按照氏族志來言,德妃家族乃是第三等,錢相公何故血口白牙,指鹿為馬,說德妃出身低微呢?”

指鹿為馬一詞出於秦朝的趙高,而趙高,那可是害的秦朝被滅了的罪魁禍首。

“你!”錢遂之被氣的一口氣提不上來,手指顫巍巍的指著中書舍人,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吏部尚書文晉望見情勢一片大好,也不甘落下,手持笏板出列道,“先帝已經定下天下姓氏的高低,不再用舊時的那一套,如今相公卻還以舊日的門閥觀,敢問相公,是將開國老臣置於何地?”

這話鏗鏘有力,又是站在先帝的位置上,一時間頓時壓得司空那派說不出話來。

“強詞奪理!”

“錢相公,說一說臣哪句話強詞奪理了嘛!”文晉滿臉無辜的看向錢遂之,“難道錢相公就真的不將開國功臣放在眼裏麽?”

說著,還看向了段晟,段晟此刻面上沒有多少表情,但臉色卻是騙不了人。

“你——!”

“德妃出身清貴門庭,相公如此反對,莫不是希望家中小娘子可以中選麽?”劉嘉俞森森一笑,他本來也是寒門子出身,才不管世家裏的那套呢,直接就惡意滿滿的調侃錢遂之來。

朝堂中支持立德妃為皇後的一派,頓時露出‘原來如此’的神色來望向錢遂之。

蕭珩聽見那話,望見錢遂之那張有話說不出口的臉,頓時想笑。

這一次依然是沒有吵出個什麽結果,但是戰果蕭珩非常滿意,他宣布退朝。

錢遂之在朝堂上被氣個倒昂,文晉看也不看他,徑自就往殿外走。錢遂之出殿後,腳下一個不穩差點摔倒。

段晟望見,立刻伸手去扶。

劉嘉俞望見,心中得意。他低頭將官袍袖口的一絲褶皺撫平,大步走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蕭六給朝中出身寒門的大臣畫了個大餅,然後他們給他幹活打嘴炮了……

先帝在地下哭泣,自己的氏族志,竟然被那麽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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