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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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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年輕的時候南北征戰,這江山倒是有一半多是他帶著手下的將領打下來的。不然他也不會當年沒有半點遮掩的對皇太子之位表示欲得。

當年征戰風餐露宿,年輕的時候身體好還不覺得。到了年老的時候就要還債了,一身的病。

入了函谷關,長安便近在眼前了。

天子和皇太子回朝,文武百官相迎。皇帝走朱雀大道中禦道入承天門,皇太子雖然是儲君但畢竟還不是皇帝,禦道他是沒資格走,因此他的輦車是從禦道旁邊的道經過。

皇帝身體不適,身上瘡毒發作實在是令他痛苦不堪。因此在回宮後,強撐著上一次朝會之後,終於還是病倒下了。

在皇帝親自出征的這一段時間裏,朝政是井井有條,大臣各司其職。因此皇帝在病榻上頗感安慰。

皇帝回朝後,朝政還是放手給皇太子處置的。蕭珩處理政務,不會自己處理,而是將事情和父親一同商量,還是以皇帝的意思為準。

歷來皇帝對太子感覺是相當覆雜,希望太子能夠獨當一面,同時又不希望太子權柄過大威脅到帝位。

經過廢太子的事情,蕭珩哪裏會不明白人君的這些矛盾的心情。他努力處理政事,但是最後結果還是請耶耶來拿最後定奪。

就這樣一直到了來年三月。

高麗經過幾個月的車輪戰,國內疲憊不堪。偏偏攝政的淵蓋蘇文竟然以為大軍的撤退是因為天可汗怕了高麗,越發肆無忌憚,幾次派人擾亂天*朝邊境。其氣勢囂張。

當蕭珩親自將軍報呈送到皇帝病榻前,皇帝看著軍報冷笑連連,“這高麗犬還真是將自己當回事了。”

眾所周知,要不是天氣寒冷,軍需供應不上,說不定高麗已經全部並入國朝的版圖。還真的不知道這高麗人到底以為自己還有什麽本錢和國朝叫囂。

“寶藏王想要送兩名美女來長安,獻給耶耶。”蕭珩坐在皇帝病榻前說道。

“宮中還少美人麽?”皇帝嗤笑道,“這寶藏王還真是目光短淺。將那兩個高麗女子遣送回去,”皇帝靠在背後的隱囊上,他思索了一會道“送弓服於那個淵蓋蘇文,若是他膽大包天,敢有什麽不敬之舉。對高麗也不必格外客氣了。”

蕭珩點頭。

皇帝所料未錯,淵蓋蘇文收下弓服之後,沒有任何對國朝遣來使者答謝,皇帝下令削棄高麗的朝貢,並且令爾朱世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率領其他三個行軍總管對高麗發起猛攻。五月之時,爾朱世大軍連續攻打下南蘇城、木底城,燒毀城郭,命令軍馬將農田盡數踏毀,填埋水井,在石城俘虜男女百人,斬首兩千級。

皇帝的本意便是要在高麗境內燒殺搶掠,將上回在高麗引發的饑荒引的更廣。

國朝在高麗的戰國十分明顯,連續的戰爭和戰爭帶來的燒殺搶掠,遼東人市上多出許多高麗奴來,高麗內也是餓殍遍野。有些高麗人為了一口飯吃,幹脆偷偷到遼東國朝境內自賣為奴。

甘露殿寢殿內,藥味濃厚。

榻上皇帝的面色越發不好,雖然從高麗傳來的捷報讓他心情舒暢了些,但是身體上越來越重的病痛,卻讓他半點都不能放松。

皇帝俯在床榻上,身上的中衣解開,背上一個瘡已經流膿。

“殿下。”侍禦醫面帶猶豫的看向蕭珩。

“動刀吧。”蕭珩說道。

今日是竇湄上值,她跪在禦榻的不遠處,聽到蕭珩要為皇帝吸膿,驚訝的差點擡起頭來。

膿水有多臟,光是想想就讓人吐出來了。就是父子恐怕都難以跨過這道坎。

太醫聽蕭珩都發話了,只好將極薄的小刀用烈酒煮過後,將皇帝背上的那個爛了一半的瘡劃開,帶血的黃色膿水流出。蕭珩沒有任何猶豫,湊上去就吸吮流出來的膿水。

蘇壽善親自捧著個銅盆,身後的養子劉茅早就準備了漱口的香湯等物,就等一聲呼喚提著就去了。

蕭珩閉著眼,吸吮著父親背上的膿水。過了一會他轉頭向蘇壽善手裏拿著銅盆,將吸出來的膿水吐出。來回好幾次,將傷口瘡面裏的膿水吸吮幹凈之後,太醫過來趕緊為皇帝清洗傷口敷藥。

劉茅殷勤端上香湯等物,蕭珩走到那邊的側殿裏漱口潔面後,走到殿內。皇帝聲音虛弱,“寄奴……過來。”

蕭珩上前跪在父親面前,“耶耶。”

皇帝眼含淚水望著兒子,“你這麽孝順,耶耶死了也心甘了。”

這話聽得殿裏一眾人差點沒跪下去,蕭珩握住父親的手安慰道,“耶耶莫說這話,這本來就是兒應當做的。耶耶很快就好了。”

皇帝點點頭,蕭珩接過熬好的藥汁,一勺一勺小心翼翼的餵給父親。藥汁餵完之後,服侍皇帝躺下。

蕭珩跪在那邊為他侍疾準備好的茵蓐上。

過了一會瞧著榻上的皇帝已經入睡,蕭珩為了侍疾已經一晚上都呆在甘露殿,側殿為太子準備了一張休息用的臥榻。蘇壽善怕蕭珩受不住,上前去請太子去側殿歇息。幾夜不眠不休,別說是肉體凡胎了。就是鐵打的也吃不消。

蕭珩猶豫了一下,便起身去了。

昨夜皇帝頭風發作疼了一晚,甚至發怒處死了好幾個宮人內侍。蕭珩從東宮趕來侍疾,一夜都未合眼。即使年輕,臉色也不好起來。

竇湄垂首跪坐在那裏,跪坐的雙腿都麻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榻上的皇帝轉醒,喊了一聲水。

宮娥趕緊去將蜜水端來,才喝一口,皇帝就吐了出來。

“燙!”宮娥頓時嚇得瑟瑟發抖,觳觫跪伏於地。

皇帝的心情因為病痛格外暴躁,竇湄還記得昨夜裏杖殺宮娥內侍的場景。皇帝杖打大臣還有禦史臺出來,後宮妃嬪和宮娥內侍受杖斃,是一個人都不會站出來說話。

頓時整個寢殿內的人大氣都不敢出,天子一怒,哪怕發怒的原因只是一件小事,都讓人嚇得恨不得來世不再為人。

“拖下去。”皇帝下令,頓時有兩名內侍牽來將人拖走。

殿內服侍的人,包括太醫在內,都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了。

“竇氏何在?”皇帝道。

竇湄給皇帝按摩,能減輕他的痛苦。不過此時竇湄聽見他喚自己,心上猛顫一下。不過只能起身上前去,跪坐在皇帝身後芊芊細指揉按在他的頭上的穴位上。

柔軟雙手在頭上揉按,不一會兒疼痛便緩解了稍許。

竇湄入宮八年,當年的青澀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熟透了的魅力。她的容貌被滋潤的越發美艷。

不過皇帝此時沒這個心情去欣賞美人,病痛實在是奪取他太多的精力了。

他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頭枕在竇湄的腿上,馨香的香味讓他放松下來。過了好一會,皇帝才說道,“去將太子叫來。”

竇湄楞了一下,輕聲道,“是妾去麽?”

“嗯。”皇帝閉上眼發出一聲。幾個美貌宮娥上來幫助皇帝從竇湄腿上移開,竇湄站起來向側殿走去。

有內侍捧上煉好的丹藥請皇帝服用。

側殿內並無多少人,蕭珩躺在榻上,呼吸沈穩。竇湄望見他睡的很沈,有幾分不忍心將他喚醒。

不過到底是君命難違,她走到塌前,彎下腰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臉,“快起來,聖人喚你呢。”

蕭珩從睡夢中醒來還有些怔忪,他的手抓住在臉上的柔荑,放在唇邊親了又親。

“耶耶醒了?”蕭珩嘶啞著聲音答道。

“嗯。”竇湄道,“快去吧。”

說著她拿起放在一旁的蹀躞帶給他圍上,整理身上圓領袍的褶皺。她將解開的冠帶重新系好,將他打理好後,輕輕將他推出去。

皇帝服用過丹藥之後,精神的確要比昨日裏要好多了。皇帝見著蕭珩,將他拉下來,和他說起朝中人事。

說著說著,殿中突然傳來一聲驚呼,而後想起太子的大呼,“太醫令快!”

竇湄見著太醫令被兩名內侍一左一右挾持進來,宮娥和內侍們面色焦急,手捧藥碗等物進進出出。

沒有召喚,她是不能入內的。因此她垂下眼來,不動分毫。

她心裏漸漸的生出一絲快意。

那個榻上病的半死的老男人,召她入宮逼得她和家人分離的那個老男人,看來好像快要死了呢。

皇帝服用的丹藥裏,有幾種乃是有毒,剛開始服用的時候見不到什麽,但是時間一長毒素便積累的越多,到時候發作起來,便是藥石無效了。他方才還精神很好的和兒子說起朝中的大臣,才過了不久,便一口鮮血吐出來。

宮裏是養著一批道士的,而且專門給皇帝煉丹藥,尋找長命百歲的方子。蕭珩向來把耶耶養的那些道士當伶人看,若真是有永生成仙的方子,這些道士還不自己羽化登仙,怎麽還會在京大內中來追求富貴?

太醫令受命上前診治,望見皇帝發青的面色,又敲了敲舌苔,把脈一回之後,哪裏還看不出其中的端倪?只是還是撐著和幾個同僚討論一下脈案。

太子再三詢問皇帝的病情,太醫令只好支支吾吾說丹藥和藥性相沖之類。蕭珩聽著皇帝用過金石之藥,頓時大怒。

不過還是以老父為重,讓太醫令上來施針診治。看著太醫令紮針,蕭珩立即讓人去將那群道士捆了。

甘露殿忙成一片。搶救半日,才讓皇帝轉醒。

皇帝既然已經這樣了,國事自然是不能處理了,於是天子宣布太子監國。

其中段晟沒少進來看望這個妹夫,也是進來看看太子。

蕭珩每次遇見這位舅舅,面上都是擔心,自然眼眶也是紅的。這位舅舅向來認為他仁弱,既然都仁弱了,他也不想在段晟面前表現的多強勢。這位舅舅為什麽會想讓他做太子,原因他也是心知肚明。

皇帝的確漸漸的有下世的趨勢了,病痛一日一日的折磨著他,又服用了金石之藥,讓病情變得更加嚴重。

不過太醫令用最好的藥,輪著班不眠不休,也將天子的性命留住。

春日如同白駒過隙,一眨眼就過去了。長安的夏日格外的折磨人,太極宮低窪潮濕,很不適合病人居住。

到了五月,長安下過幾次大雨,越發潮濕,太極宮有些宮殿裏都進水之後,皇太子奉天子離開太極宮前往驪山的九成宮。

驪山山勢高山林多,很是涼爽,實在是躲避潮濕和暑熱的大好去處。

天子和太子去九成宮,不少大臣隨侍。

天子在啟程之前,下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敕令,貶有赫赫軍功的爾朱世出長安。爾朱世得到皇帝的敕令後,連路途上換洗的衣裳都沒拿,帶著一個家仆連夜出了長安。

九成宮內涼爽十足,不同於太極宮內的濕熱,皇帝面色蠟黃,嘴唇上毫無血色,他周圍全是得用的大臣。

蕭珩跪坐在病榻前,面色蒼白。

“太子仁孝,諸公盡知,善輔導之……”這話相當是遺言了。

蕭珩一楞轉而大哭起來,他撲到皇帝跟前,“耶耶莫要多想,一定會康覆的。”

皇帝艱難的轉頭,他有氣無力的道,“你是太子,怎麽能大哭呢。太不像樣了。”

段晟膝行上來扶住蕭珩,拍拍他等的背。

皇帝讓這幾個大臣好好輔佐太子,尤其段晟,身為重臣,又是皇太子的親舅舅,負有的責任就更大些。

“三郎勞苦功高,莫要讓人進讒言,離間你們……”皇帝說話的聲音很慢,也很虛弱。他提著最後一口氣在說話。

最後看著蕭珩,“有你阿舅在,就不用擔心天下了。”

蕭珩淚流滿面,跪在地衣上連連俯首。

皇帝說完那些話,閉上雙眼,過來了一會,頭微微向裏側一歪。張淮大著膽子拿過一根羽毛放在皇帝鼻下。

羽毛絲毫不動。

“耶耶!”蕭珩喊出來痛哭。

段晟將蕭珩拉起來,“殿下,如今陛下山陵崩了,你身為太子,怎麽能一味哭泣呢?”蕭珩依然哭泣不語,段晟起身來下令封鎖宮殿,將皇帝駕崩的消息牢牢封住。

天熱屍體容易腐壞,段晟下令將宮中儲存的冰塊快速運來,盡快趕往長安。進入太極宮,確保萬無一失,召集百官才宣布天子駕崩。

喪鐘敲響,在長安裏一圈一圈蕩開來。

先帝駕崩,太子繼位是名正言順的事情。但是依照本朝規矩,後宮嬪禦除去有所出的可以被自己兒女接出去養老之外,其他的便要落發出家,為先帝祈福。

蕭珩一身斬衰孝服坐在榻上,下面跪著蘇壽善。

“孤吩咐你的事,一定要辦好。”

蘇壽善聞言對著蕭珩拜下去,“奴婢哪怕是死,也要將此事辦妥。”

**

天子駕崩,國孝之下,天下婚娶暫停。

黃氏面色蒼白癱坐在榻上,李二娘哭著臉跪著。上面的李澄臉色敗壞,李孝謹幾乎不可思議的盯著妹妹。

這三月李二娘月事不準,當然黃氏一開始也沒當太大回事,請了坊內的大夫來看。結果大夫看後面色奇怪,向家中主母確認小娘子是否出嫁了。

黃氏一聽這話就覺得不妙,再一問,珠胎暗結,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了。

這還了得!

黃氏下了血本給了重金去封大夫的口,這種事情根本就不能瞞住家裏人,無奈只好告訴丈夫和兒子。

李澄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家女兒竟然未婚先孕。氣急之下關起門來細細審問。

“你個孽障……”李澄氣的手都在發抖。“說,那個人是誰!”

李二娘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聽見阿爺怒喝,哪裏還敢隱瞞,一股腦的全說了。

“阿爺,要上門麽?”鬧到這樣子,不嫁已經不行了。李孝謹問道。

“萬一那豬狗不認呢?”李澄問道。

李二娘聽見這話立刻就傻了。

“他今夜是否還來?”李澄憋著一股火氣問道。

“還、還來……”李二娘身上抖的已經不成樣子。

“二娘,你、你怎麽就被那混賬給騙了!”黃氏氣的話都說不完全。

“我和他兩情相悅。”李二娘哭嚷道。

“兩情相悅個屁!”李澄忍不住爆粗了,“若是真兩情相悅,那豬狗難道不會打聽你是何家小娘子,正經的請官媒上門問名求娶麽?!和你私通是為何?!”

一番話說的李二娘呆楞在那裏,連面上的涕淚都忘記擦拭了。

“大郎,今夜裏你埋伏在那裏,若是那豬狗翻墻進來,抓到我跟前來!”李澄暴怒道。

作者有話要說: 便當發出,聖人好好享用

感謝!!妹紙和修米醬偷出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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