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溫暖突然倒抽一口冷氣, 從夢境之中掙紮而出，猛然間睜大了雙眼，目光漫無目的, 看起來還沒什麽焦距。

“溫暖！溫暖！”

百裏無常將他抱在懷裏, 低聲呼喚著他, 聲音不敢太大, 卻十分之焦急。

溫暖其實並沒有沈睡昏迷多長時間，然而他在夢境中看到了許許多多的畫面。

不……

如果是昔日，溫暖會覺得那不過是些荒唐的夢境。可是現在的溫暖非常明確, 那些都不是夢, 而是回憶，是自己的過去，每一幕都無比清晰。

“好累……”

溫暖好不容易找回焦距，嗓子裏發出一聲輕嘆。

百裏無常將他額角的薄汗擦去, 說：“溫暖，你怎麽樣？哪裏不舒服？”

溫暖緩慢的搖了搖頭，和百裏無常對視在一起，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說：“放心吧, 我沒事，扶我起來就好。”

百裏無常半摟半抱的將溫暖扶起來, 溫暖還沒什麽力氣, 渾身軟綿綿的。

他才堪堪站起, 目光一轉投向不遠處的範量大, 說：“沒想到，他還活著。而你竟然是他的師父。”

範量大瞇了瞇眼睛，上下來回重新審視著溫暖, 不確定的說：“你想起來了？以前的事情？”

溫暖點了點頭，沒有多說。

百裏無常渾身一震，驚訝的低頭看著溫暖，也不禁問：“你……想起來了？”

溫暖仰頭微笑，說：“是啊，我想起來不高興嗎？還是說，你比較喜歡什麽都不記得的我？”

之前的溫暖很迷茫，他不明白自己背上的胎記是怎麽回事，也不記得百裏無常的存在。但就在剛剛，溫暖忽然想起來了……

百裏無常難得滿臉震驚，一時間竟然忘了回答溫暖的話。

溫暖伸出手來，輕輕的在百裏無常下巴上一勾，歪頭笑著說：“美人，怎麽不回答我的話呢？你喜歡以前的我，還是現在的我？”

百裏無常：“……”

溫暖那調侃的笑聲可把旁邊的唐蔟給嚇壞了。雖說百裏無常的確樣貌出眾無人能及，可還沒有誰敢不知死活的去調侃百裏無常為美人，恐怕溫暖是第一個。

溫暖不只是調侃了百裏無常，還向他拋出了一道送命題。

百裏無常一時無語，握住溫暖調戲自己的手掌，說：“都喜歡。”

“哎呀，”溫暖又笑起來，唇邊的小酒窩分外甜蜜，說：“沒想到美人這麽貪心，這麽貪心可是要吃不消的。”

百裏無常：“……”

唐蔟徹底傻眼，他實在是搞不明白現在什麽情況。不過不得不說，作為百裏無常的死對頭，看著百裏無常吃癟的樣子，還挺有意思的，莫名很蘇爽。

溫暖笑瞇瞇的，他以前就很愛笑，現在更是笑的毫不吝惜，仿佛天生就沒有煩心事。

溫暖稍微踮起一點腳來，湊到百裏無常耳畔，暧昧的吹了一口熱氣，輕聲說：“我就喜歡瞧你對我無可奈何的樣子。雖然很想多瞧一瞧，不過眼下還有要緊事情。”

溫暖說的要緊事情，自然就是老幺了。

溫暖將目光重新放在範量大的身上，說：“老幺是怎麽回事？按理來說，他應該沒有記憶，怎麽突然黑化了呢？”

溫暖說的沒錯，老幺就是“黑化”了。

老幺與溫暖不同，老幺被範量大撿走的時候，根本一點記憶也沒有，還被範量大保護著，無憂無慮的生活了下去。

他不是什麽魔頭，也不是什麽福星，一切都好像與他無關，與他相距甚遠。

就是這樣，老幺一直這麽生活下去，範量大還以為，這種生活永遠不會改變，雖說平淡，卻也讓人向往。

範量大目光有些陰沈，說：“你應該是知道的，老幺的身體……”

範量大只說了這麽半句話，溫暖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當年他們都被投入爐火中煉化，已然煉成了一捧灰土，除此之外什麽也不剩下。

雖說他們後來各自修成了人形，但是說到底，還是過於勉強了。

表面看來，溫暖是個人見人怕的大魔頭，他占山為王，廣收小弟，好像不可逾越的高山。然而只有溫暖一個人知道，自己的身體一直都非常勉強。

溫暖之所以會突然消失在百裏無常面前，也是因為身體的緣故。

範量大說：“突然有一天開始，老幺的身體變得很差，差到幾乎煙消雲散。”

說到這裏，百裏無常臉色陰沈了下來。

範量大又說：“也是因為這樣，我才會不得不和老幺簽下血契。”

範量大和老幺簽訂血契，如此一來，只要範量大活著，那麽老幺就可以活著，並不會突然消失。

然而就是這份血契，激活了老幺早便遺失掉的痛苦記憶。

“老幺他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他想要……”範量大的聲音有些艱澀。

溫暖不等他說完，已經幽幽的接上兩個字：“覆仇。”

老幺想要覆仇。

報覆，狠狠的報覆那些……曾經給予過自己無盡痛苦的人。要讓他們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災禍。

溫暖似乎已經明白了一切，說：“老幺想要報仇，不過他現在魂魄不穩定，修行也不夠高，所以也知道自己沒有十足的把握覆仇。”

如此，老幺便想到了一個辦法，將和自己本是同生的溫暖引誘過來，然後拿走了溫暖的力量。

溫暖說：“加上我的力量，老幺的確不可小覷。”

溫暖在很早之前，就出現了和老幺相同的癥狀。他的身體越來越差，一日覆一日的，就快要徹底消失在這個世間。

百裏無常曾經問過溫暖是不是病了，然而溫暖只是搖搖頭，百裏無常無法救他，說出來不過徒增悲傷。

溫暖在自己消失之前，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將自己的記憶和能力分散開來，封存註入到其他的人身上。這樣或許在溫暖軀體消亡之後，有朝一日，他還可以“覆生”。

所謂的記憶和能力，其實就是烙印。影子、唐起篆、顧梁等等，這些人身上的烙印，就是溫暖事先分散封存起來的記憶和能力。

在溫暖沒有遇到影子之前，他背上根本沒有胎記，一點以前的記憶也都沒有。但是當他接觸到影子之後，影子身上的烙印便會自動刺激溫暖的意識，讓他漸漸的，一點點的“蘇醒”。

範量大在很久以前，就發現了轉世的溫暖。溫暖是洞冥草的轉世，卻沒有昔日洞冥草的記憶和能力，仿佛一張白紙。

範量大是無意間發現的溫暖，然後就開始悄悄的以各種身份逗留在溫暖的身邊。

其實範量大對溫暖並沒有惡意，這和他的說辭並無出入。

範量大之所以逗留在溫暖身邊，也是為了老幺。那個時候，老幺的身體已經開始變差，是範量大不可改變的過程。

範量大想要治療老幺，絞盡腦汁想到過很多的辦法，其中一個辦法，就是和溫暖相關的。

範量大想要激活溫暖的記憶和能力，然後想辦法借走溫暖的一些能力，放在老幺身上。這樣一來，溫暖和老幺本是同根而生，說不定老幺就可以變得健康一些。

只是範量大沒想到，老幺的身體還沒能恢覆，他的記憶卻松動了，回想了那些不堪重負的過去。

範量大攥了攥拳頭，說：“老幺現在身體還非常虛弱，他就算拿走了你的能力，但這也無異於自取滅亡。”

“你說的沒錯。”溫暖點了點頭，說：“老幺現在的情況可不樂觀，若是一味逞能的話，恐怕的確是自取滅亡。”

範量大說：“幫我找到他……無論如何，也要幫我找到他。”

範量大已經無計可施，老幺不想讓範量大找到他，他們是簽了血契的，老幺還是占主動權的一方，範量大根本沒辦法查到老幺的落腳地點。

如果不是無計可施，範量大也不會到這裏來，也不會向溫暖他們攤牌。

人海茫茫，尤其老幺還有意不讓他們發現蹤跡，這聽起來無異於大海撈針。

不過溫暖只是稍做一頓，就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說：“想找到老幺，也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

“你知道他在哪裏？”範量大立刻問。

百裏無常也看向溫暖，目光中有些好奇，他以前並不知道溫暖還有個同根生的兄弟，難不成這是傳說中的心靈感應？

溫暖打了響指，說：“這還不容易猜到？老幺是要去覆仇的，他也知道自己身體狀況不好，隨時可能會消失。那麽他在去覆仇之前，肯定會做一件事情，做好了才能孤註一擲。”

“什麽事情？”範量大問。

旁人也都覺得十分好奇，一時間想不到是什麽事情。

溫暖看向範量大，說：“當然是解開身上的血契。”

他這麽一說，百裏無常立時恍然大悟。範量大為了不讓老幺魂飛魄散，是和老幺簽過血契的。血契一旦生效，不論是範量大或者老幺，哪一方受創消失，另外一個人也都會跟著徹底消失在世間，再也無法覆活。

溫暖說：“老幺就算要下地獄，也不會拉著你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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