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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最後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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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幻境離開後, 謝非言一路向前。

這一次,謝非言再發生過之前那百般尋覓都不見目的一幕了,幾乎就在他離開幻境後的片刻, 他就再次聽到了熟悉的礦場聲, 甚至見到了熟悉的人——沈辭鏡。

二人幾乎是同時找到這兒的,並且這一次, 這個沈辭鏡絕非幻象。

謝非言恍惚了一下,看到了對方面上的驚訝與笑意,於是在他自己反應過來之前,他便向那人露出了笑來。

——不可以承認那樣的善, 絕對不行。

在謝非言的心底,那微弱的聲音逐漸消弭。

——因為世事難兩全。有些事, 只能選擇其一。

細細的聲音與那若有若無的嘆息徹底消失後,謝非言便將這不重要的一切掃入角落,走向了沈辭鏡。

他與沈辭鏡匯合後, 猶豫了一會兒, 終於從頭開始, 將人間與修士的關系,以及那個被預言的未來都告知了沈辭鏡。

除了穿越, 和他與楚風歌的種種糾葛之外,謝非言對沈辭鏡再無隱瞞,和盤托出。

沈辭鏡聽完後,呆了好一會兒, 之後,他才在謝非言忐忑的目光下摸了摸謝非言的臉, 無奈道:“日後可不能叫阿斐單獨做這些決定了……”

沈辭鏡早知道謝非言是個傻子, 但卻沒想到竟會傻到這種地步。可與此同時, 另一種奇妙的心情也不由得湧上心頭,叫他既感到暖,也感到了醉,還感到了苦。

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純粹的心意,和這樣純粹的傻子?

為什麽竟有人能夠做到這種地步?

難道這傻子就不怕他永遠都無法發現真相嗎?

還是這人本就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從一開始就想要撇下他獨自赴死?

沈辭鏡心中第一次感到了這樣酸澀的苦痛,是與那天白玉京海岸邊截然不同的苦。

但他此刻感受到的苦,並非是來自謝非言。因謝非言從不為此而苦。

這樣的苦,是來自他,是來自沈辭鏡——他在為謝非言而苦。

沈辭鏡捧著這人的臉,靠了過去,額頭輕抵,既想要罵他怎麽可以做這樣的傻事,但卻又舍不得。

最後,他輕聲說道:“別再這樣了。”

沈辭鏡不願叫謝非言為他擔心,並未在面上露出半點端倪。他用最輕柔的話,說下最鄭重的承諾:“再不要生出這樣傻的念頭了……我叮囑過你那麽多此了,你總是不記得,那麽我如今再告訴你——你若活著,我便陪你,你若死了,我就隨你而去。”

謝非言神色一震,想要說什麽。

沈辭鏡便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將他的拒絕堵了回去:“只準說好。”

謝非言眼眶微紅,按住了自己面頰上的手。

“好。”他溫柔應下。

沈辭鏡滿意一笑,還想要再親親,但謝非言卻按住他,神色有些閃躲和不自在:“那個……這種事……離開夢界再說……”

沈辭鏡第一次親親遭拒,不由神色茫然,困惑看他:為什麽?難道是害羞?可這裏明明沒人啊!

謝非言在這樣的目光下,只能苦笑,說不出話:這裏沒人,是薛定諤的沒人。事實上,有個家夥正目光炯炯地盯著呢。

比如說夢天機。

沈辭鏡也並非蠢人,腦瓜一轉,很快就明白了謝非言的顧慮。“阿斐是害怕被夢天機瞧見嗎?”沈辭鏡同他咬耳朵,“可他並非是人,而是世界的化身,又有什麽沒見過的,何必特意避忌?更何況,我們之前還在夢界做了——”

謝非言眼疾手快,捂住了沈辭鏡的嘴,好險將對方的話堵住了。

“不準再說了!”謝非言面上發紅,暗自磨牙,“日後這件事,永遠不準再提!”

同一件事,由外人提及和由沈辭鏡提及,對謝非言的殺傷力截然不同。

外人的調笑和指點,對謝非言而言就是個屁,謝非言多瞥對方一眼都算是輸,但沈辭鏡……沈辭鏡他……

唯有沈辭鏡,不準說這件事!絕對不準!!

為了避免日後自己生出弒夫的念頭,謝非言用眼神恐嚇沈辭鏡,令他將這件事永遠爛在肚子裏,永遠永遠不準再提。

沈辭鏡被謝非言用目光威脅著,只能點頭,可憐巴巴,像委屈的毛茸茸。

謝非言稍稍松了口氣,迅速將這件事掃進垃圾桶,飛速轉移話題:“那麽如今,你準備如何做?”

謝非言指向了那礦場。

沈辭鏡看了礦場一眼,又看向謝非言:“該如何做,便如何做。”

謝非言微嘆:“但若真的從這裏開始將命運大改,那麽誰也不知道會有怎樣的麻煩,而阿鏡你……你也……”

謝非言欲言又止。

在方才的那番對峙中,謝非言雖然對夢天機屢屢質疑,但事實上他早已經相信了夢天機的話,相信這一切的真相,因夢天機所說的一切理由一切轉變,全都合情合理,有跡可循。

而謝非言之所以還有顧慮,也正是因為夢天機提到的蝴蝶效應:如果謝非言與沈辭鏡二人當真在這裏阻止了青霄的傲慢自大,那麽之後的青霄不會受到痛擊,不會幡然悔悟,最後也不會被沈辭鏡的嘴遁“打敗”。

與之相反的,青霄會越發偏激,越發激進,與二人死磕,拼命扯二人的後腿,直到將事件拖入拉鋸戰,直到驚動仙界的仙人,直到沈辭鏡不得不離開人間,進入仙界之上的神境做出最後的選擇。

謝非言不知道沈辭鏡究竟是神境中的哪一位,他不關心這件事。

他唯一擔憂的、唯一不想看到的,是沈辭鏡要在維護三界和沈辭鏡他自己之間做選擇。

這件事不行——絕對不行!

沈辭鏡凝望謝非言的目光溫柔含笑,輕撫過謝非言面頰的手也帶著無盡寬慰。

“阿斐,你可知我最不想做的事是什麽?”

“……”

“是成為你的絆腳石。”

謝非言目光一動,剛想要反駁,沈辭鏡卻壞心眼地捏住謝非言的薄唇,側頭在他驚愕微鼓的面頰上偷親一口。

沈辭鏡含笑道:“阿斐,我不想要你因為顧慮我而改變你的作風和目的……我想要成為支持你的人,而不是拖住你的人,我想要成為你的後盾,而非是你的弱點。”

“所有你想做的事,都放心去做好了,我永遠相信阿斐的判斷,也永遠都會支持阿斐的決定。”

“不過我也明白阿斐的擔憂,但我不覺得這是問題……阿斐,如果命運註定我會有一個敵人和一個同盟,那麽我希望,站在我身邊的人是你。我選擇你,阿斐,我總是選擇你。”

這一刻,謝非言豁然開朗。

沒錯,在原定的命運中,楚風歌是敵人,而青霄是隱藏的同盟。

而在這個嶄新的命運裏,沈辭鏡也絕非獨自一人,因他謝非言會是他永遠的盟友。

還是說,他謝非言會比不上青霄那老賊嗎?!

還是說,他謝非言要將同盟的位置讓給青霄?!

不可能!

謝非言心中再無顧慮,面容被沈辭鏡眼中的笑意點亮。

他握緊了沈辭鏡的手。

“既然如此,那就開始吧!”

·

覽天樓,是白玉京十二樓中最冷清的一樓。

但這一處之所以冷清,不是因為上一任的守樓人是白玉京的恥辱鄔慎思,也不是因為白玉京門主有意無意的驅趕,而是因為這一任的守樓人——那個白玉京歷代最兇惡的首席,燕聽霜。

百年前,在鄔慎思身敗名裂,被棄車保帥的白玉京門主驅逐出白玉京後,燕聽霜就成為了覽天樓的守樓人,也得知了覽天樓的秘密,知曉這座樓內真正有的什麽。

罪惡。

竊取夢界之寶的罪惡。

夢界與無色/界,是秘密,但卻是公開的秘密。不知道的人不知道,知道的人卻一清二楚。當年,燕聽霜為了勝過徐觀己,憋著一口氣閱覽過無數書籍,將那些典籍全都銘記於胸,於是他對夢界無色/界與人間界的關系也一清二楚,深知夢界靈石不斷向主世界傾倒後會引發怎樣的後果。

所以,就在燕聽霜被門主殊元道人委以重任、得知覽天樓的秘密的第一時間,他便震驚失語,第一次不顧身份之別,大聲斥責殊元道人的狂妄與異想天開,甚至一度萌生了向外界告發此舉的念頭。

殊元道人向他耐心解釋。

原來,白玉京的家大業大,正是靠這麽多弟子、這麽多法陣,還有源源不斷的資源法器撐起來的,這是白玉京的門面,也是一個燃燒靈石的無底洞。五條靈石礦脈,看似很多,但其中的三條是專供青霄仙尊的,留給白玉京的只有兩條而已。

若白玉京再不想辦法撈點外快,白玉京還能撐得住這門臉嗎?還有那臉與歸元宗爭鋒嗎?!

燕聽霜辯駁道:“我們有了仙尊便已經是那天下第一宗,何必一定要跟歸元宗爭那虛名?再者說,若是兩條靈石礦不夠,那就請仙尊再施偉力,再搬來一條礦脈就好,何必去打夢界的主意?!若夢界當真因此而傾塌,我們白玉京豈非是人間的千古罪人?!”

殊元道人呵斥:“這是何等傻話?!天下第一宗,怎會只是個虛名嗎?它是名,更是利!有了這個名頭,玉清真人這樣的天之驕子就不會拜入歸元宗,而是會拜入我白玉京;有了這個名頭,哪怕是那些眼高於頂的宗門宗主,對著我們白玉京的一個普通弟子都要客客氣氣;有了這個名頭,那些我們白玉京曾經錯過的資源法器秘籍機遇等,就不必我們爭破頭,而是主動送上門來,成為壯大我白玉京的力量!你以為‘天下第一’,就當真只是個虛名?!天真!可笑!”

“但我輩修士,哪怕是做不到匡扶正義,又怎可做那為了一己之力而損萬人之利的事?!”燕聽霜竭力爭辯,“宗主,您可知道夢界傾塌會有怎樣的後果?您可知曉那些夢妖對凡人是怎樣恐怖的妖魔?更何況隨著夢界的傾塌,無色/界也很可能隨之坍塌,到了那時,數不盡的妖魔蜂擁而出,占據人間,那可是比所謂的海獸和所謂的鬼魅更可怕的東西!若最後人間生靈塗炭,人族也受到重創,那我們……我們又該以何等面目去面對這些慘死的人們、面對白玉京的先輩們?!不,不行,我一定要將此事告知仙尊!”

見燕聽霜怎麽都不聽勸,殊元道人有些不耐了:“莫要做這等杞人憂天之事!夢界乃是一方小世界,哪裏是說塌就會塌的?更何況此事本就由仙尊默許,若當真出了事,仙尊也有能力將其挽救,你又何必想那麽多?”

“什麽?仙尊他……”

燕聽霜心中震動至極,腦中一片混亂。

殊元道人便是在此刻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道:“燕聽霜,我知曉你心中有你的堅持,但你莫要忘了,無論如何你都是我們白玉京的弟子,更是逝去的風長老的弟子。哪怕到風長老的最後一刻,他都在擔憂著你……你可還記得他對你叮囑了些什麽?”

——大局為重。

大局為重,這是燕聽霜顧及了一輩子的東西,也是他的師尊風平林給他留下的最後四個字。

曾經的燕聽霜並不覺得這個詞有什麽問題,甚至他正身體力行地實踐這個詞。為了大局,他在知曉了師易海叛離師門的理由後,依然堅定不移地在外人面前維護白玉京,不容任何人說白玉京一句冒犯之言;為了大局,他在明白徐觀己的憤怒和絕望後,也依然沒有向外人透漏只字片語,只將所有的責任推給了徐觀己。

而如今……如今,他又要為了大局,為了維護白玉京的利益,坐視一方小世界的傾塌而不管不顧……

大局?這就是大局嗎?

燕聽霜頹然閉上眼,面色肉眼可見地灰敗了下去。

自此之後,整整百年,燕聽霜再沒有離開過覽天樓。

他閉目修行,對那些從身邊流過的靈石視若無睹,只坐在覽天樓中,閉門謝客,驅趕所有登門拜訪的人,將此處化作了白玉京內的孤島,日覆一日,年覆一年。

他沈溺在修行之中,再未起身。

然而百年過去了,曾經的沈辭鏡成了合/體期的玉清真人,風頭一時無二,曾經的雲霄公子也緊隨其後,來到了分神期,只等最後的突破,而他——作為玉清真人和雲霄公子的同輩,他卻被這二人遠遠拋開,停留在了金丹,百年之中再無寸進。

他須發皆白,分明是金丹修士,卻像是行將就木的老人。

殊元道人曾草草勸他過幾句,但見燕聽霜不聽,便也就作罷。

在殊元道人看來,燕聽霜唯一的優點就是好糊弄。哪怕這人心裏是不認同的,但也會去做,而且還會做好——而殊元道人需要的,也僅僅是這一點罷了。

到了最後,如果燕聽霜當真沒能想通,自己將自己逼死了,那殊元道人也最多就可惜一下這個好用的工具人罷了,但這沒什麽緊要,因為接下來他會很快再去找下一個絕不會背叛白玉京的工具人,心裏並不會為燕聽霜歉疚半分。

畢竟燕聽霜一沒有驚采絕艷的天賦,二沒有出類拔萃的修為,死了就死了,沒什麽可惜的。

甚至殊元道人最近已經開始物色起了下一任覽天樓守樓人,也想好了日後燕聽霜死後屍骨的去處,甚至想好了當下一個守樓人看到覽天樓的秘密時,他要以怎樣的方式對其威逼利誘,讓對方乖乖守樓……殊元道人想了很多很多,而他唯獨沒有想到的是白玉京的衰敗。

殊元道人永遠都不會想到,白玉京的衰敗,正是從這一天開始、從他的手上開始。

——轟!

當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起時,殊元道人霎時間反應過來,面上浮出震怒。

“誰?!是誰膽敢在白玉京放肆?!”他厲聲呵斥。

可殊元道人很快發現,那令整個白玉京都隱隱震動的爆炸,竟是從覽天樓的方向響起的!

而那裏……那一處……

這一刻,殊元道人面上的震怒化作了驚怒。

“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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