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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少年俠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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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非言出了這院子後, 便不顧沈辭鏡的反對,將他拜托給了李大娘照料,自己則出了院子, 徑直離開。

李大娘心中擔憂, 問他去哪兒, 他也不說,只道自己很快回來。

而沈辭鏡心中又急又氣, 掙紮著想要跟上,但一只幼貓如何掙得開一個成年人, 更何況謝非言離去得決絕果斷,再不回頭。

沈辭鏡看著這一意孤行的背影, 心中有些涼了。

分明沈辭鏡也明白,自己此刻不過只是一只貓而已, 而且還是個需要悉心照料的拖油瓶、只會拖後腿的存在,但他依然忍不住想到當初謝非言離開的背影,忍不住感到一陣難以遏制的頹喪和絕望涼意。

每一次都是這樣, 一次又一次全都是這樣—……難道是這通靈寶鏡在告訴他, 他與這個人註定有緣無份, 告訴他一切不要強求嗎?!

——他不信!

世上哪有這般招惹了他人一腔真情後, 還能抽身離去全身而退的好事?

哪怕有緣無分又如何?

他偏要強求!

沈辭鏡心中驟然生出怒氣來, 那一直飄飄渺渺難以被捕捉的靈力終於湧出, 推動他脫離了幼貓的身體, 化作無形之風, 一路跟了上去。

謝非言實在是個行動力極強的人物。

在離開了李大娘的院子後, 他出了鎮, 打聽到了那幫派的名字和方向後, 便一個唿哨喚來駿馬, 翻身而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三水鎮。

他一路前行,像是感不到疲憊一樣,日夜兼程,橫跨萬裏,馬都換了數匹,這才在數天後的下午來到了刀馬鎮。

刀馬鎮是楚國與魏國的交界處,民風剽悍,街上人人佩刀,身材高大,一言不合,便拉開架勢,要一決高下。

對於此情此景,人們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甚至還有人擊築而歌,為勝者叫好。

沈辭鏡一路跟在謝非言身後,看著他進了這滿是風沙的小鎮,坐在了唯一的酒樓中,目光幽亮。

謝非言叫來了小二,丟下了不知哪兒順來的幾粒碎銀,短短打探幾句,得知這正是當年綁走寧大娘兒子的江湖幫派七星門的駐地後,便開始打探十年前被七星門綁來的人下場如何。

那小二擺手:“這位爺,你可別問了,那七星門啊——”小二不再說話,只是搖頭,諱莫如深,“而且這位爺,您想,十年未歸又音訊全無的人,下場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

是啊,被兇惡的江湖門派綁走,一去十年,音訊全無,這其中代表的意義,無論是寧大娘也好,街坊也好,或是謝非言也好,又有誰會不知呢?

但謝非言還是來了。

這時,酒樓外那擊築人口中正在唱著《六州歌頭》。

“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發聳……”

“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

謝非言仰頭喝了最後一口酒,揚長而去。

他來到七星門駐地,折斷那旌旌獵旗,劈開門上鐵環,一腳踹開那扇威嚴赫赫的黑門!

隨著一聲轟然巨響,鐵門砸穿影壁,落入院中,碎石飛濺,地動山搖。有人駭然奔出,向謝非言結巴著喝道:“大膽賊人!你可知這裏是七星門的地盤,怎敢如此放肆?!有膽便報上名來!”

謝非言揚聲大笑:“我自是無名無姓,不足掛齒,但我如今卻是為了一人而來,要取你們七星門門主項上人頭!”

“放肆!”

一聲暴喝響起,而後一個幾乎有二人高的壯漢提刀排眾而出,正是七星門門主!

那門主怒不可遏,喝罵一句後,提刀就向謝非言砍下。

在這牛高馬大的門主面前,謝非言孱弱得好似孩童,但他卻毫不畏懼,悍然拔刀,正面迎上,竟硬碰硬地擊退了這門主!

一刀過後,七星門門主噔噔後退,面色驚疑不定,萬沒想到力能扛鼎的自己竟會被這瘦弱的小子擊退。他面上終於帶上了些許凝重之色,沈聲問道:“閣下究竟是何人?為何來我七星門鬧事?”

謝非言拂刀一笑:“我也說了,我這人姓名不足掛齒,只是不知門主可還記得,十年前你曾路經三水鎮,帶走了一個名為寧斐的年輕人。”

這門主皺眉,不以為意:“十年前的事,哪裏還記得?”

謝非言低笑道:“是啊,你這樣的人物自是不會記得的。你不會記得你曾經斷送過一個年輕人的性命,也不會記得你曾奪走了一個母親的全部希望,你只知曉弱肉強食,勝者通吃!”他一頓,驟然大笑出聲,“那麽如今就讓我來告訴你,我才是那個強者!我才是那個勝者!”

七星門門主並非庸才,已明白了謝非言的意思。他臉色驟沈,喝道:“狂妄之徒,莫要以為你能接下我的一刀就如何了得!你刀法生疏,步法混亂,手上無繭,想來多年養尊處優,只不過空有一身蠻力罷了!這樣的你,竟也想要憑一腔義氣,一人挑下我們整個七星門?簡直癡心妄想,可笑至極!”

“那就來試試好了!”

於是七星門傾巢而出,蜂擁而上。

而謝非言也渾然不懼,提刀迎上。

但就像七星門門主之前評價的那樣,謝非言在刀術上多有生疏,像是只見他人舞過而自己從未上手一樣,揮動間頻頻出錯,給了圍攻者可乘之機,令自己頻頻見紅,也叫旁觀的沈辭鏡心急如焚,全憑他煉氣修士的身份才撐到現在。

然而叫人心驚的是,謝非言在刀術上的進步快得可怕,那火紅色的斬火刀揮動起來,仿佛帶著焚天怒火,短短片刻便從左支右絀到游刃有餘。再加上他悍然不退的血氣之勇,竟是叫對手越戰越怕,且戰且走。

也不知是從誰開始,有人丟下了刀劍,有人倉惶而逃,圍攻謝非言的人開始逐漸變少。

七星門門主驚怒大喝,又是怒斥又是利誘,想要整合這個搖搖欲墜的門派。然而,在謝非言那火一樣的刀光下,圍攻的人還是在一點點變少。

又片刻後,當進步神速的謝非言用刀砍下了第一個的腦袋後,血液飛濺開來,將本就滿身傷口的他全身染紅,如同浴血修羅,帶著所向披靡的駭然血氣,於是這些烏合之眾終於惶然大叫,一哄而散,徒留寥寥幾人。

而就在這幾人中,也有人痛哭流涕地丟下刀劍,向謝非言祈求活命機會。

——當整個七星門傾巢而出時,也沒能叫謝非言命喪刀下,而如今的他們又能拿謝非言如何?

七星門門主終於明白大勢已去,手中的刀剛慢上片刻,就被謝非言割下腦袋,徒留無首身軀轟然倒下。

謝非言提著七星門門主的首級,滿身浴血,大笑而去。

而在這刀馬鎮唯一的酒樓外,那擊築人的《六州歌頭》方唱到第三回 。

“似黃梁夢,辭丹鳳,明月共,漾孤篷……”

“不請長纓,系取天驕種,劍吼西風……”

“恨登山臨水,手寄七弦桐,目送歸鴻……”

謝非言如同不知疲倦,洗了滿身血腥,用石灰布帛裹了人頭,策馬而回。

而就在謝非言回到三水鎮的當夜,瘋大娘看著這七星門門主的人頭,終於從十年的瘋瘋癲癲中清醒過來,大哭一場,之後油盡燈枯,含笑而終。

數天後,謝非言吞下一粒丹藥,很快又變化為了另一人的模樣,而後一手操辦了寧大娘的喪事,以七星門門主的人頭為祭,讓這位寧大娘風光下葬。當有人見他眼生,問及他的姓名時,他絕口不提謝非言,也不提及自己的化名寧一,只是以寧大娘的兒子寧斐之名現世。

後來,時過境遷。

數月後,當謝非言以歸鄉的寧斐之名與眾人打好了關系,並將那幼貓養大後,他再一次將貓交給了李大娘,獨身離去。

“孩子,你又要走了?”唯一知曉些內情的李大娘不由得擔憂道,“你這一次又要去何處?”

謝非言答道:“廣陵城。”

李大娘道:“不能不去嗎?”

“不能不去。”

李大娘嘆了口氣,道:“如此,你便將這貓帶上吧,也算是個陪伴。”

謝非言搖頭道:“我要做的事,刀口舔血,有性命之危,哪裏能帶上它?”

“它就像是人一樣有靈性,還這般喜歡你,難道你就忍心這麽拋下它嗎?”

謝非言嘆道:“正是因為它喜歡我,我才不得不丟下它,這樣一來,萬一我日後功敗垂成,命喪他鄉,它也不至於傷心。而我若是將它帶走,常伴身邊,情誼日漸深厚,那麽待它看到我身死之時,又該有多麽難過?”

李大娘含淚道:“你這孩子,怎麽就知曉你會死?你若帶上它,以它的聰明說不定還能幫上你,而你這樣生生拋棄它,難道就會讓它好過嗎?”

謝非言看了貓一眼,垂眼斂去面上的柔和,轉身離去。

“無妨,我自是不要緊的,而它,想來也是無妨……因為痛過這一次後,就不會再痛了。”

“生離總是好過死別。”

謝非言漸行漸遠,身形消失在了暮光的盡頭,消融在了黑暗之中。

一如那天消失在白玉京下浩瀚大海、茫茫霧氣之中的背影。

·

一縷輕魄下九霄。

下墜感結束後,沈辭鏡感到了自己的身體。

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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