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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再見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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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滄浪大陸後, 謝非言的第一站是滄浪大陸東海岸中部的一座城市,長樂城。

在謝非言兼職廣陵城城主的時候,他曾經派人與長樂城城主打過交道, 對此人唯一的印象就是人傻錢多速來:此人有著一顆野心勃勃的心, 但卻沒有相應的實力, 每天都在無能狂怒和揭棺而起的狀態中徘徊,是個非常好的肥羊,哪怕有人從他手裏收購違禁品和危險品,他那腦瓜也不會想到什麽東西。

所以謝非言到了長樂城後,就打算將元嬰期的周秉德留在這裏,由他來定制和監造艦船,同時訂購大批量的工具、種子等事宜。

至於剩下的人,則兵分三路。

精通人情世故的周文樂,負責帶著兩個小妖一路北上, 去與楚國國君溝通,將那些被判流放的犯人買回來。這一路上,他們也不必走太快, 沿途看看人間的風景也無妨, 算是奉旨摸魚了。

而天南星和沙棘這兩個影魔, 則專門負責打假和薅假貨的羊毛, 務必要像秋風掃落葉那樣無情。

至於他自己……當領導的,摸個魚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如果當領導還要事必躬親、親力親為,那還要下屬做什麽?

於是, 謝非言挨個交待好眾人此次行動的要領,接著又冷酷無情地將滿地打滾想要跟他一塊兒行動的小蛟龍白清川按下後, 一揮手, 瀟灑離開。

……

謝非言的第一站, 是天乙城,也是他來到這個書世界的第一站。

當他站在天乙城的街道上,四下環顧的時候,他看著周遭熟悉又陌生的建築,恍惚了一下,如同隔世。

十七年……已經十七年了啊。

對修士來說,十六年彈指即逝,但對於凡人來說,人生又有幾個十七年呢?

那街道上的小餛飩攤子,已經做大,招牌亮晃晃的;那隔壁店中,曾經被戲稱為豆腐西施的姑娘,已經嫁為人婦;那曾經賓客滿樓的酒樓,該做了當鋪,日進鬥金;而那曾經年少輕狂的友人,也步入了中年危機,坐在酒樓的窗戶旁,腆著肚子長籲短嘆……

最後一個為何這樣具體?

那當然是因為謝非言看到了熟悉的人。

——宋嶸,宋小四。

宋小四是當年謝非言的狐朋狗友之一,也是謝家出事後唯一一個肯對謝非言直言相告的人。

說到謝家的事,其實也是楚風歌留下的那堆爛攤子之一。當年,楚風歌的分魂轉世後,天南星很快依照楚風歌的指示,找到了阿修羅,恰逢有東方高我這不懷好意的家夥蹦跶得高,於是楚風歌便秉著廢物利用的心態,將阿修羅交給了東方高我,命他為這一分魂安排人生,還說如果他能做得好就將他收做手下。

東方高我自是大喜過望,萬沒想到自己碰瓷一場竟還能碰出一個天大的機遇來,於是對這件事十分上心。他本想要將這一分魂帶到廣陵城內,安排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但又忌憚呼延極的老謀深算,便轉手將這一嬰孩交給了天乙城謝家,命謝家家主將這孩子養廢。之後,只要時機一到,他就會來取走這孩子的性命。

謝家家主聽從了東方高我的命令,對外稱其為謝家大少,對內予取予求,卻唯獨沒教過他做人的道理。然而,人心到底是肉長的,待到阿修羅當真死期將至時,謝家家主又不忍心見他去死了。於是,在謝三勾搭上東方高我,對著謝家各種針對的時候,謝家家主便抱著最後一分僥幸,將其送出天乙城,避開了東方高我。

後來,東方高我來到天乙城後,本想要取謝非言性命,順便敲打一下天乙城謝家,但萬沒想到,他不但沒找到謝非言,反而遭到了謝家家主的勸阻,於是他勃然大怒,摧毀了謝家,後又遣人去晉州城搜人。

只可惜謝非言反應太快,察覺了不對,當即返回天乙城,與他派去晉州城的人錯過了,後來,謝非言又在宋小四的提醒下明白過來敵人的身份,立即離開了天乙城,於是再度從敵人的搜查中脫逃。

到了今日,無論是囂張的東方高我也好,還是曾經的水上龍王陸鐸公也好,都已身死道消,再無人提及。

反而是他這不起眼的“紈絝子弟”,卻搖身一變成為新的魔尊。

或許,這就是機緣巧合、世事弄人吧。

謝非言看了二樓的宋小四一眼,擡腳上了樓。

這會兒,曾經毛躁跳脫的宋小四,已經變成了宋四爺,不但身材開始發福走樣,就連頭上也隱隱有禿頂痕跡。

謝非言心中為曾經的美少年唏噓了一下,在宋四的對面坐下。

這會兒,宋四正不知想著什麽,滿臉的心神不寧、焦躁不定。當他餘光瞥見有人在他這一桌坐下後,便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別跟爺攀關系,現在不是時候!墨書?你怎麽回事?不是叫你好好看著別叫人靠過來嗎?你怎麽——你,你?”

宋四呵斥的話卡在了喉嚨裏,盯著謝非言的兩顆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這會兒,他終於發現了有哪裏不對。他環顧四周,發現酒樓裏明明一切如常,就連墨書也站在他的身畔候命,但偏偏人來人往,就是沒一個人註意到他與謝非言。

謝非言笑著打招呼:“好久不見,宋小四。”

他隨手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冷的。

宋四下意識說著:“哎,別,我這茶都是冷的,你慣來不喝冷茶……”但下一刻,他就看到謝非言手中冷茶沸騰起來,飄出裊裊輕霧。

得嘞,您厲害。

宋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盯著容顏不變的謝非言,扭了扭屁股,心裏頭對這位闊別十七年的故人感到些許不自在,但又感到些許好奇。

“謝……謝非言,這些年你都去哪兒了?”宋四到底還是個莽撞的家夥,這麽多年來習性不改,明知謝非言已今非昔比,卻也沒太過懼怕,像是還在十七年前那樣,對著謝非言打量發問。

而這樣的宋四也叫謝非言高興了一些,願意多說些話,揶揄道:“我這些年去了哪兒,你這個宋家少爺不知道嗎?”

宋四嘶了一聲,鬼鬼祟祟地靠過頭來:“難道說……那殺了東方高我的人,真的是你?”

十多年前,東方高我於廣陵城驟然身死,而後一聲大喝響遍全城——東方高我已死,殺人者謝非言!

當這件事傳到天乙城這個十八線小城市時,已經是數天後了,但卻依然引起了天乙城的大地震。

誰都沒想到,當年那個紈絝子弟,竟然真的活了下來,也真的給謝家報了仇。

但更多的人堅信,這一切只是巧合,只是另一個名為謝非言的人做下的事。因為他們若不這樣堅信的話,當年站錯隊伍、對謝家和謝非言不聞不問的痛悔,就能叫他們想要一巴掌扇死自己。

謝非言對宋四神秘一笑:“不止,還有更多。”

宋四更興奮了:“還有什麽?!”

謝非言勾起了宋四全心的好奇,但卻又話鋒一轉,道:“不急,不如說說你吧。”

“我?”

“沒錯。宋小四,我方才從樓下經過時,就看到了你一臉愁容,怎的,是遇到什麽難事了?不如說來聽聽?”

說到這兒,宋四就唉聲嘆氣了起來:“還不是我那兒子!”

謝非言手抖了一下,毫無心理預備地就從子輩升級為了父輩。

他默默低頭喝茶。

對面,宋四恨鐵不成鋼,道:“那小子,也不知是學的誰,倔得很,不管怎麽勸都咬死自己要修仙,而且還一定要拜入最好的宗門!你說說這小子,他不就是好高騖遠嗎!想那天下第一宗,弟子如雲,有資質出類拔萃的,有家世萬中無一的,而他,他有什麽?人天下第一宗憑什麽收下他?他難道就不能像他老爹我這樣,老老實實當一個富家老爺嗎?有我宋家在,未來豈能少得了他的吃穿?既然如此,他又何必那樣辛苦,去拿自己的性命博那萬一?!”

天下第一宗啊……

謝非言心中微動。

“不必憂心,畢竟兒孫自有兒孫福——”謝非言一頓,越發覺得自己這話不忍直視,但他還是硬著頭皮說了下去,“你既管不了,何不放手叫他們去闖蕩?對了,你兒子幾歲了?”

宋四愁眉苦臉:“三歲。”

謝非言:“……”

成,當他沒說。

一個三歲的孩子懂個啥?朝令夕改的,說不準兩月後就忘了這會是,就這還值得你這樣愁眉苦臉?

也是他犯傻,陪你這個不著調的在這兒嘮嗑。

謝非言搖頭,放下茶盞,接著放下一塊玉簡、一塊玉玦。

“這個,拿回去給你大哥,算是當年的謝禮。”謝非言將玉簡推給了宋四,然後他指著玉玦,道,“而這個,這算是我補給你家小子的禮物。”

“啥?什麽謝禮?”宋四一臉不解,即便他已年過而立,也只是從糊塗少爺變成了糊塗老爺。

“將它帶給你大哥,他自然明白。”

謝非言微微一笑,擺手。

“那麽就此別過了,宋小四。”

日後,怕是不會再相見了。

謝非言起身,消失在了宋四面前。

待到謝非言消失後,四周的聲音才如浪潮湧入宋四耳中。

宋四揉了揉眼睛,茫然呆立,懷疑自己恐怕是做了個夢,直到被一旁的小廝推了好幾下,才反應過來,將桌上的玉簡和玉玦塞入懷中,轉身就走。

“快,快!”宋四說著,“快跟我回去見大爺!”

宋四一路小跑出了酒樓,上了轎子,晃到了宋家府邸。

回府後,他片刻不停,就這樣沖入了宋懷致的書房。

經過十七年的洗練,宋懷致已經從宋家大少成為了宋家家主,為人也越發沈穩老辣起來。這會兒,宋懷致看著自家小弟這十餘年不改的莽撞模樣,下意識皺起了眉,開口想要呵斥,但宋四飛快搶白,令他的表情迅速化作愕然。

“大哥!大哥你猜我方才遇見誰了?!”宋四將懷裏的東西掏出來,興奮地放在宋懷致桌上,“是謝小一!謝小一他回來了!”

宋懷致第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那“謝小一”是何人,而當他終於明白後,他臉色變了又變:“你是說……謝……謝非……言?!”他的聲音古怪地停頓了好幾次。

但宋四渾然不覺,開心點頭:“是啊!就是那謝小一!沒想到十多年過去了,他還是當年的樣子,看來當真是得了奇遇了……對了,他回來後跟我說,這玉簡是給我們宋家的謝禮,玉玦則是補給我家小安的禮物,還說大哥你看到就知道這是什麽了——所以這是什麽啊大哥?”

宋懷致看著桌上的玉簡和玉玦,心情覆雜極了。

當年的事,宋小四是全然被蒙在鼓裏,哪怕是偷溜出府去為謝非言報信,也是在宋老爺的暗中指引下,自己卻是不明白的。

那時,他作為繼承人在一旁冷眼旁觀,只覺得宋老爺多此一舉、婦人之仁,覺得宋老爺既想要顧全家族的利益又想要顧全故人的情誼,實在是太過天真,甚至心裏還暗自警惕會不會因此惹來麻煩。

可他沒有想到,麻煩沒等到,卻等到謝非言殺了東方高我的消息,等到謝非言當了廣陵城城主的消息,還等到廣陵城流傳的關於“謝城主”的傳說……這是宋懷致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的事。

當年,失勢的謝非言與宋家,猶如雲泥之別。

而現在,宋家與謝非言,亦是雲泥之別。

甚至不僅如此,宋懷致還聽到了一個更隱秘、更離奇的消息——聽說三年前,新任魔尊現世,昭告人間,而那新魔尊的名字,正是名為謝非言!

謝非言?

謝非言!竟又是謝非言?!

會是他嗎?這可能嗎?!

宋懷致拿著玉簡的手有些發抖,而當他用神識掃過這玉簡裏的內容後,更是臉色頓變,猛地站了起來,臉色漲紅,一種混合著興奮與驚懼的表情同時浮現在面上,令宋四看得一陣茫然。

“大哥,這到底是什麽?!”

“噓!”

宋懷致幾乎是跳著離開座位將門窗緊鎖的。

他捏著玉簡,在書房來回踱步,最後,他又顫抖著拿起了玉玦,用神識一探,而後便徹底呆住了,唯有手抖得越發厲害。

宋四看得害怕,幾乎以為自家大哥害了羊癲瘋。

他小心推了幾下,準備見勢不妙就出門叫人:“大哥?大哥你怎麽了?”

宋懷致驀然回神,用難以言喻地目光看了宋四一眼,喃喃自語:“或許,這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啊?”

宋懷致將玉簡收了起來,問道:“謝……他來過天乙城的事,還有別人知道嗎?”

宋四搖頭。

宋懷致松了口氣:“既然如此,你就將這件事爛在肚子裏,絕不能說出去!否則就會為我們宋家惹來滔天大禍,明白嗎?”

宋四一驚,愕然:“這麽嚴重?”

宋懷致板起臉,呵斥:“就是這樣嚴重,明白了嗎?!”

宋四趕緊點頭。

“最後……這個……”宋懷致嘆了一聲,有些不舍地看了玉玦一眼,忍痛將玉玦交給了宋四,“這既然是他給執安的禮物,那你就好好交到執安手上,命他好好珍惜,切不可離身。”

“哦,明白了,平安符!”宋四懂了。

宋懷致覆雜看他一眼:你懂個屁!

宋懷致輕嘆一聲:“七年後,就送執安去那宗派吧。執安不是說想要去天下第一宗嗎?十歲時便送他去歸元宗參試吧。”

“可執安不是資質不夠嗎?”

“現在的確是不夠,但七年後卻不一定了。”

“啊?”

唏噓地送走了宋四這個傻弟弟後,宋懷致站在書房的窗前,摸了摸懷中的玉簡,面上激動神色未褪,思緒飄遠。

“父親……”

您真的是看對人了。

他們宋家,怕真的要就此乘風而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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