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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山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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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沈辭鏡是被樓上震耳欲聾的拍門聲驚醒的。

“小師妹,快起來快起來,別睡了!”

“劉師弟, 醒了沒?我們該走了!”

“大師兄, 白玉京的宴席何時開始?我們最遲可以何時到?六師弟他叫不醒呀!”

“……”

樓上混亂的聲響幾乎瞬間就將沈辭鏡驚醒。

他睜開眼,下意識往身邊一摸, 空的。

沈辭鏡拉下了眼上的布帛, 環視一圈,發現屋子裏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如果不是手上這條殘留著體溫的布帛,和床上淩亂的痕跡提醒著他的真實, 他幾乎要以為昨晚的放浪形骸只不過是自己的一個夢。

——每一次醒來,自己都是被留下的人。

沈辭鏡心中莫名有些不安和失落,但他來不及細想,因為樓上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多, 甚至開始提到沈辭鏡了。

“沈師兄呢?他在何處?”

“我好像聽說他要去山城買點什麽, 可能要晚點回來。”

“可這都第二天了啊!”

沈辭鏡不敢再耽擱, 迅速起身穿好了衣服,將客房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痕跡統統毀屍滅跡後, 再在客房桌上留下一錠銀子, 便匆匆離開。

他向懷裏一探,摸到了一個巴掌大小的木偶。

這是他親手所刻的木偶,刻的人正是謝非言。

兩天前, 當沈辭鏡隨著師門一行人在這座山城落腳後,他聽聞當地山城有一絕正是木雕, 於是生出興趣, 慕名前去。最初, 沈辭鏡本想要買下一件木雕作為給謝非言的禮物,可他轉念一想,又覺得這買來的東西哪有親手做的更有誠意,於是耗費重金,向這匠人低頭請教,去看去學,花費了一天時間才刻出了這個略有些粗糙的木偶。

這木偶是以謝非言為模樣刻的,但所刻的卻不是謝非言平日裏慣來的輕慢高傲或是冷肅酷厲,而是寥寥幾次對他開心大笑的樣子。沈辭鏡覺得,這時的謝非言,在發光。

當時,那為期一天的木匠師父瞧了一眼,讚嘆道:“小娃果然就是聰明些,雖然把個俊娃娃刻成這樣子,但卻已經有神了哩!”木匠師父一頓,道,“這一定是你重要的人吧,友人?兄弟?”

沈辭鏡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隱秘的開心甜蜜。

“是我重要的人,但不是友人,也不是兄弟。”

而是比友人或兄弟更為重要、更為親密、更密不可分的人。

沈辭鏡喜滋滋地把自己的第一個作品收藏了起來。

不過他並沒打算將這個新手的練手之作送給謝非言當禮物,因為這樣顯得他一點都不誠心。

他只是忍不住想要將這樣開心的人珍藏起來而已。

可是昨晚……等等,昨晚阿斐不會看到了吧?

應該沒有吧?

他還想給他一個驚喜呢!

抱著這樣亂七八糟的念頭,沈辭鏡面無異色地回了樓上,若無其事混入季師兄那雞媽媽帶的一群小雞中,一路上山。

沿途,歸元宗遇上了無數前去白玉京的門派,在經歷了無數或熱情或虛情假意的寒暄後,一眾門派弟子們終於來到了白玉京前。

白玉京是一個家大業大的門派,否則也不至於搶了歸元宗的地位,成為了道門魁首!

但在近千年前,白玉京還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門派。這小小門派,從沒有過像歸元宗那樣的仙人師祖,也沒有過同悲島那樣的傳奇故事——但它卻出了一位伯樂“縱雲真人”,選中了一匹千裏馬“青霄道人”。

於是數百年後,青霄道人搖身一變成為青霄仙尊,白玉京也就像是雞犬飛升裏的“雞犬”那樣,在青霄仙尊的扶持下一路扶搖直上,終於在距今三四百年左右的時間時,化作了佇立在北雪海內的龐然大物,甚至將歸元宗都踩在了腳下。

是的,白玉京沒有過傳奇故事,沒有過傳奇師祖。

但它的傳奇故事正在進行,它就是傳奇的本身!

這一會兒,白玉京山門前,無數訓練有素的弟子正垂目等待。他們年輕尚輕,唇紅齒白,站在繚繞的山霧中時,就如同神話故事中那些引人上九霄的仙童般,只一個照面就鎮住了一些小門小派。

之後,見到眾門派的人後,這些仙童也不怯場,有條不紊地將眾門派引入門中,沿途還自豪地介紹門內的各個風景與建築。

“我們白玉京坐落在連天山脈之上,共建有五城十二樓,每一樓在建時都選擇了山峰峰頂,並且每一樓有棧道相連,這是為那些沒有修為的弟子提供的方便,好讓所有弟子都能迅速通行無礙……”

“被這些樓圍在中間的最高那處,名為觀天臺,是眾弟子聽道、修行、做日課的地方……”

“在連天山脈的西北處有一座鏡湖,十分美麗,但那湖是雲霄公子練劍的地方,多年來留下無數劍氣,若是不足金丹期的弟子切記莫要靠近,以免傷了自己……”

“連天山脈的東邊,也就是問天樓那座山峰下,是無盡的遲行海,那海風吹到山上時已是非常淩冽了,若是沒有築基期的修為,哪怕是靠近那海風都會被其所傷……”

“……”

在這些仙童們的介紹中,其它門派的人艷羨地看著這一切。雖然此刻大家都知道,這其實就是白玉京展露實力、炫耀勢力的一種手段而已,但當這所有修士夢想中的仙門展露眼前時,眾人也不由得沈醉其中,哪怕偶爾有些門派的長老沒端住身份,忍不住說了些酸話,可在白玉京這劈頭蓋臉的“老子就是第一仙門”的氣勢下,他們說著說著便自己悻悻住嘴了。

眾人隨著這些道童們逐漸深入,對白玉京的了解也就越深。

但很快的,有人提出了疑問。

“那一座樓是什麽地方?”有人指向了最北邊的那座高樓,“白玉京每一座樓都有棧道,為何那座樓沒有?”

“那座樓啊——”

“那座樓最初叫摘星樓,後來我師父住了進去,它便被叫做問仙樓,現在啊,大概會改名叫登仙樓吧!”

眾人愕然轉頭,這才發現雲霄公子雲不缺不知什麽時候混了進來,一張討喜的笑臉甜甜地向眾人打著招呼,一個不落,全都問候了一遍,最後,他看向沈辭鏡,開心笑道:“沈師兄好啊,廣陵城一別,至今已許久不見,我甚是想念呢,師兄可有想我?!”

直到這一刻,眾人對沈辭鏡的暗中打量才終於擺到明處。

“沈?姓沈?難道他就是天下第一劍的那位弟子?”

“嘶!早就聽說天下第一劍收下的弟子有天人之姿,宛如神仙公子時,我還不信,剛剛瞧見這人時心裏還在想,若那天下第一劍的弟子能有這人的十之一二或許也能當得上這樣的吹捧……沒想到他竟就是那個人!”

“天人之姿,神仙公子,名不虛傳啊!”

無數聲音竊竊響起,雖壓低到了極限,但對於元嬰期的沈辭鏡來說卻不難捕捉。

不過這樣的反應著實尋常,沈辭鏡直接忽略了他們,順便也忽略了雲不缺。

季於淵知曉自己這位師弟不通人情世故,在歸元宗門內更有“棒槌”的別稱,於是趕緊在事態惡化前上前打圓場。

“雲道友,還記得上次與雲道友相見還是三年前,沒想到一別三年後,雲道友就已是元嬰期了。這般的修行速度,實在是讓人慚愧……不過話說回來,原來雲道友竟與沈師弟相識嗎?倒是沒聽雲道友提過此事。”

雲不缺甜甜笑著擺手:“我也是近日才識得沈師兄,只不過我對沈師兄一見如故,這才忍不住想要前來打招呼……我沒打擾到你們吧?”

眾人連說沒有,表示歡迎,還有一些小門派已經忍不住開始吹捧起來了。

但沈辭鏡卻向著雲不缺打量兩眼,道:“你這人真奇怪。”

歸元宗眾人倒抽一口冷氣。

沈辭鏡:“你不是——”

沈辭鏡話未說完,進入了一級戒備的風唱柳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沈辭鏡身旁,端莊大氣的微笑下是從牙縫裏擠出的三個細細的字:“你……閉……嘴……”

沈辭鏡:“……”

行叭。

把沈辭鏡這個說話沒把門的家夥給按頭後,歸元宗眾人帶著大氣又不失親民、熱情又不失禮貌的大門派的風度送走了雲不缺。

之後,這些人回頭揪住沈辭鏡,道:“沈師兄/沈師弟,你怎麽認識那雲不缺?何時認識的?沒有胡說什麽話吧?”

沈辭鏡腦袋裏打出了一篇對雲不缺人物性格分析的萬字小作文,但最後,他看著這群看似關心實則八卦的眾人,又反手將這篇小論文一鍵刪除。

“不熟。”沈辭鏡說。

而另一頭,雲不缺回到自己的師兄弟之間後,也被眾人圍了起來,紛紛議論。

“雲師弟,你認識那位沈辭鏡?”

“早就聽說沈道友生得……唉,只恨沒能早日認識他,與他推心置腹,徹夜長談……”

“收著點收著點,不要把好色這件事說得這麽清新脫俗,而且沈道友可是個男人,男人再好看又有什麽用?還得實力強大才行。”

“沈道友實力還不夠強嗎?入道十三年,如今已是元嬰修士,若是去了那紅塵中,誰不稱他一聲真人?!”

“雲師弟實力更強!別忘了,雲師弟也是元嬰修士,而且還未及冠呢!”

紛亂的議論聲中,一個與雲不缺更熟悉一些的道童擠了進來,向雲不缺招了招手,於是雲不缺就將耳朵靠了過去。

道童小小聲問他:“雲師兄,你剛剛去找那位沈道長是做什麽了?”

雲不缺眨了眨眼,也學著道童這樣,跟他咬著耳朵,小小聲道:“我去曬太陽。”

道童懵了。

“啊算了。”道童撓撓頭,丟下了這件事,“青霄仙尊傳話,讓雲師兄你現在去問仙樓一趟。”

雲不缺眉頭微蹙,但又很快舒展開來,向這些吵得臉紅脖子粗的師兄們笑瞇瞇道別後,也不管別人聽沒聽到,便又笑瞇瞇地向問仙樓而去了。

這傳話的道童看著雲不缺離開之後,也沒管這些吵吵鬧鬧的傻師兄們,腳下生風,飛速跑去了執法堂,推開大門。

“鄔長老有令!”

堂內的執法弟子愕然擡頭看去。

——鄔長老?這位長老有什麽事,竟找到了他們執法堂來?

道童說:“鄔長老說,有弟子偶然在山下發現了叛徒徐觀己的蹤跡,於是命你們速速糾集執法弟子,將那叛徒捉回門中,接受處置。切記,動作要快,此叛徒狡猾至極,萬不可大意放走此人,但也絕不可在此刻驚擾仙宴與門內眾派。”

這一刻,就連原本淡然喝茶的執法長老都露出驚訝神色。

徐觀己此人,別說是白玉京,哪怕是消息稍稍靈通點的門派,都知道他的身份、知道這位被寄予厚望的白玉京首席是如何棄白玉京而去的。

所以在好不容易發現徐觀己的蹤跡後,門內長老要下令捉人也是尋常。

但唯一不尋常的是——下嚴令要捉徐觀己回門派處置的,不是別人,竟是徐觀己的師父,當年對其關懷備至的鄔慎思鄔長老!

這算怎麽回事?

愛之深責之切?

門內,眾人面面相覷。

門外,燕聽霜冷著臉,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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