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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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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謝非言處理完事務、從鎮海衛的地牢中離開時,天邊高懸的烈日已經被幽幽的月影所取代。

謝非言擡頭看著月色,嘆了口氣:一天的時間,竟就這樣不知不覺中過去了。

他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轉身準備回自己的住處,而下一秒,一個露出諂笑的人影就從角落的陰影跳了出來,湊到了面前來。

“大人!寧大人!勞累一天辛苦了,今晚小的做東,咱們上攬海閣喝幾杯如何?”

謝非言不必擡頭都知道說話的是何人。

“放肆!”謝非言不輕不重地呵斥著,“你小子這是皮癢了?還是上次的鞭子沒打痛?鎮海衛非休沐時間不得飲酒,你又忘了?!”

湊上來獻媚的人名為崔清河,任鎮海衛僉事一職,也就是謝非言的助手。別看崔清河這廝的名字聽起來格外清正廉潔,實際上他滑溜得像是泥鰍,而且為人好酒、好色、好打聽,不知道有多少次因此誤事。如果不是因為崔清河實在能力過人,在處理公務上很有一手,能夠為謝非言分擔工作、給他空出個人時間去搗鼓別的事,謝非言早就把這煩人家夥踢出自己的視線了。

謝非言嘴上呵斥,腳下也沒停,拐進大牢旁的僻靜小巷,抄小道走向了自己在廣陵城的府邸。

但崔清河膽兒也肥,在面對“寧斐”這兇名在外的頂頭上司的拒絕時,依然嬉皮笑臉,而且還不肯被輕易打發走。“大人,寧大人,哪怕不喝酒,咱們去吃幾個菜也好啊?!”他死皮賴臉地跟在謝非言肩後一步的位置,亦步亦趨,口中振振有詞,“大家夥都快一個月沒見著您了,如今您可算是回來了,大家這不就想要跟您好好聯系聯系感情嘛!”

謝非言哼笑道:“滾蛋。什麽聯絡感情,你怕不是想聽八卦!我明了告訴你,我這次告假可不是沖著江湖的八卦去的,想要從我這兒聽到些什麽?沒有!”

“哪兒能啊!在寧大人眼裏,我就是這麽個人嗎?”崔清河急了,快走兩步,接著一頓,壓低聲音,鬼祟道,“大人您真沒見著什麽事?”

謝非言呵了一聲:“沒有!”

崔清河追問:“聽說晉州城發生了大事,寧大人您真不知道?”

謝非言面色不變:“我是去老家祭拜的,那地方窮鄉僻壤,能知道晉州城什麽事?怎麽?莫不是又有江湖人士在晉州城鬧事,擋了東方少爺的財路,還是楚國又要調整對晉州城的征稅,惹得東方少爺再度震怒?哼,無論是不是,東方少爺的事,咱們最好少打聽,少知道,懂嗎?”

崔清河明白謝非言為何會有這樣的反應。

廣陵城中人人皆知,鎮海衛這個勢力,是由陸鐸公交給黑面神呼延極的,而“寧斐”又是呼延極欽點的指揮使,所以“寧斐”是鐵板釘釘的呼延派系的核心人物之一,對東方派系的事沒興趣非常正常,畢竟這也不是皇子奪嫡,這幾位養子能不能活過陸鐸公都是個問題,大家各自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就成了。

然而這幾位也不是真的兄弟,又沒什麽友愛心思,所以大家平日裏都自覺保持安全距離,維系著面上情誼,對彼此派系的事都抱著“哦,知道了,下一個”的態度,以免對方覺得自己對他們有什麽詭秘心思。

但這次的事還真不同!

“寧大人您這可冤枉我了!屬下這回可真不是刻意打聽的,而是晉州城當真出了大事了!”崔清河叫了聲屈,而後神秘兮兮地湊了上來,道,“大人,晉州城的謝家,您還記得嗎?就是年年給東方少爺送錢的那個凡人、東方少爺的錢袋子啊!記得嗎?!”

烏雲不知道何時飄了過來,掩住了月色,也掩住了謝非言的臉色。

謝非言推開了這家夥的腦袋,聲音依然不冷不熱:“嗯。”

崔清河不以為意,繼續熱情地八卦:“大人您回了鄉,不知道這件事——就半個月前,那晉州城謝家,竟被一把大火燒了幹凈,不但謝家家主被一刀砍掉了腦袋,就連他送給東方少爺的年禮也被洗劫一空!這事傳到東方少爺耳朵裏的時候,東方少爺那個氣啊,直接把他的行宮砸了大半,到現在都沒修好呢!”

自三年前晉州城謝家在廣陵城過了明路後,修士中誰人不知道晉州城謝家是東方高我少爺罩著的?

但偏偏就是有那窮兇極惡的狂徒,向晉州城謝家下了手!

“聽說那把火啊,燒得可真是大,整個謝家從上到下,全都燒了個幹凈,只有謝家家主唯一的兒子謝承文還活著……嘖嘖嘖,那可憐小家夥啊,聽說被東方少爺的人接走的時候,哭得都快昏過去了還抱著他爹的屍體死不撒手!要我說,那行兇者也是個傻的,殺了別人全家獨留一個算什麽?那謝家的小子一看就是一定是要覆仇的,偏那殺人者不殺他,寧大人您說,他這不是在自斷後路嗎?要我說,既然要動手,那就殺得幹凈點,斬草除根不好嗎?寧大人你說對吧?!”

“這樣嗎……”

謝非言前進的速度未變,走入了更黑的地方,瘦削的身影像是要消融在這片黑暗之中。

後方的崔清河卻八卦得興起,腳步放緩,不知不覺中便與謝非言拉開了距離。可他渾然未覺,依然滔滔不絕地說著:“而且寧大人,更有意思的事你知道嗎?聽聞那動手殺了謝家上下的人,跟謝家跟東方少爺很有淵源,正是當年被東方少爺滅門的天乙城謝家的漏網之魚謝非言!”

“當年啊,晉州城謝家還只是天乙城謝家的分支,它的家主謝三,雖然對外說是天乙城謝家的遠方親戚,實際上卻就是天乙城謝老爺子的私生子!他們分明為父子,卻要裝模作樣地以兄弟相稱,你說可笑不可笑?更可笑的是,那謝三腆著臉跟天乙城謝老演了數十年的‘兄弟情深’,以為這老爺子終究會將天乙城謝家交到他的手上,讓他一躍成為人上人,可誰想突然有一天,這謝老從外頭抱來一個嬰孩,說是他的孩子,取名謝非言,悉心撫育,一副要將謝家交給他樣子,可這又怎麽可能?那謝老都那把年紀了,修的無心決出了名的傷身,哪裏生得出孩子?誰知道這謝非言到底哪兒冒出來的?哈!謀劃數十年的鴨子突然從鍋裏跳了出去,跳的還不是自家人碗裏,這可不就叫謝三炸了鍋?”

“後來,這謝三也不知怎的跟東方少爺搭上了線,成了東方少爺的錢袋子,巧舌如簧,讓東方少爺對他日漸倚重,而待到時機成熟之際,他便跟東方少爺進了讒言,說了天乙城謝家千百句不好的話,哄得東方少爺親自出手,將天乙城謝家上下一口氣殺了幹凈,唯有一個謝非言被謝三早早趕到晉州城,逃過一劫。”

“可你以為這謝三是安了什麽好心嗎?那也不是。這謝三深恨謝家小子來路不明,還搶了他的囊中之物,所以他將謝家小子早早趕到晉州城,不是要這小子逃過一劫,而是為了親自折磨他,甚至為此向東方少爺要來了一件法器!但誰能料到,這小子跑得快極了,只在晉州城露了一面便消失不見了,壓根沒叫謝三找見人,後來連天乙城謝家上下死盡了,也不見這小子出來為誰收屍。”

“這謝三只以為這小子被嚇破了膽,夾著尾巴逃遠了,便也不再將他放在心上,誰想到三年後,這小子竟然回頭找上了謝家,不但襲殺了東方少爺的侍衛,更是將這晉州城謝家上下血洗一遍,獨留謝承文一人!”

“據說這謝非言來到晉州城時,就有人見過他,說他身高九尺,面貌猙獰,行走時像是來自深淵惡鬼,身上有著硝火熔巖的氣息!當他來到謝家門前時,他幽幽看了一會兒,護衛便開口問他何人,他冷笑一聲,說‘我便是來向謝三要債的人’!護衛當即色變,就要動手,沒想他動作更快,悍然出手,一刀劈下,江海盡開!最後,當他血洗謝家,提刀來到謝三面前、面對謝三的駭然驚問時,他大笑道,‘你竟已不認識我了?那你便記好了,殺人者謝非言!’,之後,他將謝三頭顱砍下,燒了幹凈,狂笑而去。”

“他燒了謝家也就罷了,但他也不知哪來的消息,將東方少爺的產業也一路燒了幹凈,每燒完一家,就要在墻上寫下血字‘殺人者謝非言’,而燒掉最後一家時,他的留字驟然一改,寫下‘東方高我,血債血償’!喝,好小子,竟還當真是沖著東方少爺來的!”

“得知這個消息後,東方少爺大發雷霆,砸了半座行宮!東方少爺認為,一定是廣陵城出了內奸,這才叫那謝非言找得這般精準,將他的所有產業一鍋端了,如今,東方少爺在廣陵城鬧得天翻地覆的,要不是大小姐回來了,他怕是不會這樣輕易罷手!不過,大小姐歸寧時日也只有短短三天,三天後,東方少爺必會將此事重啟,再度徹查……寧大人,你說我們鎮海衛可怎樣才好?”

謝非言在陰影中站定,回頭看崔清河,幽幽的眼瞳泛著幽幽的光。

“鎮海衛該如何應對……你認為呢?”

崔清河莫名感到一陣冷意爬上心扉。他停了腳步,咽了咽口水,心跳速度莫名加劇,感到自己就像是被什麽惡獸盯上了。

他幹笑一聲,道:“這,這……屬下不過區區僉事,哪有什麽眼光和遠見?只不過屬下認為啊,咱們鎮海衛跟東方少爺的符甲兵,雖說一直尿不到一壺,但到底都是廣陵城的人,東方少爺說要查,咱們也萬沒有拒絕的道理,可如果真的放開讓他們查,呼延少爺肯定也得不高興……這其中的細節和把握,屬下是自認拿捏不好的,這才想要向寧大人您求個意見,畢竟在咱們鎮海衛裏啊,您就是定海神針,您說該怎麽樣做,那肯定這樣做就沒錯了!”

黑暗中,謝非言輕笑了一聲。

“既然是三日後的事,那就三日後再說吧。”

不知不覺中,天上的烏雲遠去了,那被黑暗中的惡獸盯上的錯覺也逐漸隱去。

皎潔的明月再度將月光撒向人間。

但當那明亮月光落在寧指揮使的眼中時,崔清河卻隱約感到這水一樣的月光流出了火一樣的灼痕。

“可……可是三日後……三日後……”崔清河結巴了一下,有片刻忘卻了自己想要說的話。

他茫然用目光追逐著謝非言,但謝非言已早早轉過身,再度走入了黑暗中。

“是的,三日後。”

從黑暗中飄來的聲音幽寂而漠然。

“三日後,他恐怕就不會再想要查什麽‘內奸’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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