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臺上光華交織如夢如幻，身旁的女孩們的尖叫聲幾乎掀翻了屋頂，音樂帶來的熱情、感染力在如癡如醉的氛圍下得到了最好的詮釋。

手握麥克風的陌言主宰著一切，讓人情不自禁被帶入他的音樂世界，忍不住向那個世界中唯一的王者膜拜。

林果望著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心不可控制地跳動著，然後看著周圍狂熱的人群，默默地後退了一步，不被人註意地退出了前排，退到了人群之外。

她離開了音樂廳，不明白心上忽起的情緒為何，一路走在涼風中的夜色下，慢慢地走到沒有人的公園的涼亭旁，忽然就扶著柱子哭了起來。

從上大學後獨自一個人離開家，她不記得自己有哭過，此刻哭起來的方式也安靜到了極致，淚水洶湧而下，她卻用沒有扶著石柱的手捂住了嘴，不發出半點哭聲來，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流淚。

有個小男生拍著籃球經過，冷不防就看見一個女孩子蹲在亭子邊上，猶豫了一下過來問她要不要幫忙，聲音中還帶著幾分稚嫩，語氣卻有種裝大人的沈著。

她搖搖頭，不說話。

借著月光，那個小男生已看到了她臉上的淚痕，也嚇了一跳，也許是從來沒見過哭得這麽傷心卻沒有發出聲音的人，他總覺得不能就這麽離開。於是蹲下來看著她，問：“你為什麽哭啊？”

林果想為什麽呢，我也不知道，我本來是要回家的。然後她想起這天破天荒的連秦臻都去了同學家，葉菲就不可能在家了，回到那個“家”中也只有她孤零零的一個人，於是哭著說：“我想起了家裏沒人開燈。”

“……”

男孩蹲在她身旁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籃球，等著她漸漸地平靜了下來，也慢慢收住了淚。

“餵，我說，你這麽怕一個人，要不等著我長大後來把你娶回家吧。”

林果轉頭看他，忍不住好笑，“你才幾歲？”

男孩有些不情願地回答：“十二。”然後又很快地補充了一句，“不過我很快就會長大的。”

林果真的笑了出來，只是笑容有些飄忽，“是啊，我也很快就老了。”

那天以後，她就沒有再與陌言約過，無事就在家上網看小說，表現得很是平靜，似乎與半年之前沒有什麽不同，但秦臻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林果的不對勁，有一天忽然問她，有沒有想過交男朋友。

林果呆了一下，想不到秦臻還會問這樣的問題，她搖了搖頭。

秦臻耐心地開導她，“也許以前是沒有遇到合適的人，但如果有和你很合拍的男生，你難道也想錯過嗎？”

林果微微有些茫然，但仍是認真地回答：“沒有血緣關系的兩個人，從此要生活在一起，成為彼此生命中最親密的人，分享生活中的所有隱秘，這不會是很難以想象的麽？”

秦臻摸了摸她的頭發，嘆了一口氣就回房間去了。

葉菲最近為了她要出國讀書的事與那個學弟男友分分合合地爭吵不休，有時約會還不到5分鐘就不歡而散，只能一個人回家生悶氣，結果一回到家看到林果，她就覺得更煩心了。

林果正捧著個ipad mini刷微博，女孩失戀後就會用購物來發洩這一點在林果身上並沒有得到體現，因為平時就是賺多少花多少，從來不懂得存錢的。

“失戀了？”葉菲大小姐心情不好的時候遠沒有平時那麽無害。

林果好笑又好氣地說：“請問我何時戀過？”

葉菲不屑地哼了一聲，“牽腸掛肚，神牽夢縈，還說不是？”說完轉身就走了。

留下林果沈默著，想著她說的那句話。

很像是十年前，林果的同桌說起她來時恨鐵不成鋼的語氣。

林果從未有過戀愛經歷，但在中學時，同學們都說她喜歡過一個男生，第一次聽說時，她說為什麽我自己不知道。

年少的懵懂，有些不為人知的喜悅無法說與人聽，有些秘密只能獨自在心底寂寞地開出花來。有些心情，不到千山萬水之後，再也不會明了。

畢業前，好朋友再一次提起時，她反問，你不覺得他離我很遠嗎？

那個男生很特別，優秀卻不耀眼，幽默而不浮誇。在他那個年紀的小男生，這是很難得的品質。

她喜歡和他談天說地，除了她不懂的電玩，多年以後她也仍然是一個游戲白癡。

他們都喜歡閱讀，於是有著層出不窮的聊天話題；他們都是聰明穎悟舉一反三的人，於是在課堂上也會突發奇想竊竊私語起來。

沒有什麽能阻止少年時無拘無束的思想，沒有什麽能遏止少年時無窮無盡的靈感，除了長大。

她不知道同學中漸漸有了流言，又或者她漸漸地看不到其他人，每天在肆無忌憚青春中歡笑，直到班主任把他們的座位遠遠地調開了，於是兩人漸漸地不再有交集。

也許是她和他的學習成績都名列前茅，所以老師並沒有直接找他們尋到談話，而直接用一種不告知緣由的冷處理方式將他們分隔開來。

她起初不知道原因，忍不住有些著惱，可是她的同桌也是最好的閨蜜提醒了她，還說，我也這樣覺得，你們兩人說話的時候我都會吃醋。

她那時候年紀太輕，分不清是因為別人都拿他們說事，才會認真思考自己有沒有喜歡過他；還是因為心中在意，才會把別人的議論也放在心上。

畢業後就要各奔東西，同學之間不知是誰起的頭，大家都興沖沖地準備好了畢業冊，挨個讓同學們簽名留念。

她的畢業冊回到了手裏時，他的字在最後一頁。蒼勁有力的字體仿佛要破紙而出。

他說，期待再相逢的那一天。

她回到家中後，又忍不住把畢業冊取出來，翻到最後一頁，反反覆覆看了幾遍，心中想著：那是當然的。

但在那天之後，卻再無見面之時。

每年寒假過年時她回到家鄉，裹著厚厚的羽絨服站在車站外，看著廣場上臃腫的人群，也有想過會不會就這樣不期而遇。

卻始終都沒有。

一年暑假，她在午睡時做了一個夢。奇怪的是，無論是年少相識時，還是畢業分別後，他從未有一次入過她的夢。

可是這一回，她卻清晰地看見了，在夢中的街道上，他迎面走來，和她打過招呼後，擦肩而過，越走越遠。

他們都沒有回頭。

醒來後她知道自己在夢中有淚痕，於是問爸爸，夢是什麽。

她爸爸是個半吊子的唯物主義者，說夢是荒誕虛假的無稽之談。

她卻認真地反駁說，不是這樣的，夢是有所思有所憶，是心中放不下的情感，是逃避不去面對的自我。

後來，她不再做假設。

也許哪天真會遇見他，牽著她的妻兒一起，彼此擦身而過，各奔東西。

那時他們早已蒼老。

林果上了大學後，也沒有和中學同學有很緊密的聯系，也包括那個男生。

只是在偶爾被問到喜歡的男生類型時，她說，聰明，有頭腦，幽默而不浮誇，也不太過耀眼讓人覺得遙不可及。

女生們起哄說，哪裏找得到這麽一款的啊。她也只是文靜地微笑著，心裏想的是：有啊，我還那麽小的時候，就遇見過這麽一位呢。

日子回覆到了平淡之中，生活卻還是要繼續，人生規劃更是按部就班地提上了日程。

林果簽下了公司的合約之後，笑著和老師以及同事們說了請前輩指教提攜的話，心中輕輕地籲了一口氣。

回到家中當然是要和小姐妹們一起慶祝的。葉菲也過了暴躁期，又回覆到以前的樣子，趴在她身上問：“小果果真的把自己賣啦？”

她一本正經地糾正說：“這是正當的職業合同，童叟無欺的，才不是賣身契呢。”

其實職業並無高低之分，只看自己適合做什麽，以及能力範圍在哪兒。每個職場新人都是慢慢地起步、學習，逐漸找到生存的空間。如果可以在自己的領域裏做到最好，就一樣都是很成功的人了。

而對於碌碌庸庸地混日子的人而言，就像是林果對秦臻與葉菲開玩笑說的，如果搶不到12月21日的諾亞方舟的船票，那是什麽職業都不打緊了對不對？

入職後也沒有顯得特別的忙碌，日子如流水一般過。

這天穿過廣場時，流浪的歌手在唱一首她沒有聽過的老歌，她安靜地駐足聽了許久。

“人與人的相遇

如此撲朔又迷離

歲月悠悠容顏兀自更改

為誰徘徊

……

萍水相逢

是否擁有一樣的夢

靈魂曾經漂泊如此之久

生命裏都是寂寞”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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