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誠勿擾節目上出現了罕見的一幕，有一位衣冠楚楚的青年自報家門後，女嘉賓24盞燈齊齊地滅了。

——因為他說是在證券公司工作的。

林果也笑出了聲，心情輕快地關閉了微博頁面，雖然三天前她剛到證券公司實習崗報到。

看一眼電腦上的時間是上午八點，若非是周末又趕上了聖誕節，這個時點應該出門擠地鐵了。雖說到公司只有四站路，但這座大都市上班時段的人流量讓她寧可選擇早點出門。身為一個行業新人，即使只是實習期，遲到仍是不可取的。

她目前是大四學生，學校課程都已修完，下學期的重心也就是畢業實習了。雖說學校會幫忙安排一些實習崗位，但還是更鼓勵學生自己去尋找對未來職業發展有幫助的實習機會。

林果花了一晚上的時間做好了簡歷，再到網上搜索金融行業實習崗位信息，按地理位置篩選出了幾十家，挨個地投遞了申請，忙到淩晨三點才倒頭睡下，第二天下午被電話叫醒的時候，人還在迷糊中。第一個電話面試是某家證券公司打來的，聽筒中的女聲沒有公事公辦的刻板，親切的態度讓人不知不覺有了好感，於是她很快就敲定了實習的事。

寢室的小姐妹們後來一致總結說：“林果果最不靠譜的是她很少願意自己做決定，而還能比這更不靠譜的，就是她每做一個決定所用的時間。” 林果心想，她還是核實過這家公司的行業背景，確定並無虛假欺詐之後做的決定，也算不上很草率了。

面試那天，林果推開二樓的交易大廳的門時，席卷而來的喧囂熱浪讓她呆了一下。一眼看去，大多是上了年紀的大爺大媽，擠滿了散戶大廳，一邊雙眼緊緊地盯著行情變化，一邊情緒激動地與身旁的人交談討論著。

交易廳的一面墻掛著電子屏，滿眼都是紅的綠的數字，不停閃爍變幻著。林果恍惚想起了小時候跟著大人們看的電影裏的情景，那時候炒股風潮方興未艾，沒想到時至今日，中國股市的套牢大軍仍有這樣的熱情。

看清楚交易大廳的情況後，她憑借偏瘦的體型優勢從人群中小心地穿梭而過，從側後方繞到了交易廳的另一側，找到了一間掛著HR牌子的辦公室，不輕不重地敲了三下。

裏面有人應了後，她推門進去，再反手輕輕拉上門，將喧嘩隔在了身後。辦公間裏別有一番開闊，三兩個職員正在通過電話與客戶交流著。

“您好，這裏是XX證券營業部……先生您是我們的客戶，現在想通知您……”電話那頭傳來的高八度的嗓音讓女職員手一抖將聽筒移開一段距離，連一米開外的林果也清楚地聽到了那聲困獸般的怒罵：

“你才炒股！你全家都炒股！”

雖知不合時宜，林果還是差點就笑了出來，還好很快地收斂了表情。那女職員放下被掛斷的電話，擡頭看見了一個女孩站在那，瞧著眼生，就順口問了句找誰。

她忙回答是來面試的實習生。靠裏的角落裏坐著的兩位姑娘聞言轉過頭來看她，其中一位長相靚麗的小美女，從桌上取了一個文件夾，笑著站起朝她招呼：“你是林果對吧？”

她心內略有驚訝，靦腆地笑了下，“是我。”

人事姑娘看上去是個開朗大方的，說叫她小劉就好，然後領著林果往外走，出去後帶上門轉身笑著對她說，這年頭會到證券營業部來的重點大學應屆生可不多見。

林果這時還沒能完全明白她話中的意思，也不知該如何應答，只微笑著跟在她身後向另一片的工作區走去。

辦公區又是一番景象，挺安靜的，一眼看去就是一排電腦整整齊齊地開著，屏幕上都是五顏六色的形如心電圖一般的線。

不過偌大的區域裏只稀疏地坐了幾個人，對比著交易大廳的景象，這裏倒是更映襯當下蕭條的市場。小劉張望了一下，對她解釋說大概在開小組討論會，然後指了個座位讓她先坐下等。

這時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子抱著厚厚一疊文件過來，小劉忙喊了她一聲，

“李姐，這就是林果，你推薦的那個實習生。”

李姐楞了一下，就對著林果點了下頭，一邊臉頰上露出一個深深的酒窩，讓她的笑容看起來特別甜，加上她說話時略帶口音，語氣親切沒有疏離感，第一印象就讓人感覺很容易接近。

林果一聽到她開口，就認出了是電話面試她的那位女士。

李姐放下手中的東西，一邊跟她笑著說，真不巧，今天是她離職的日子，剛辦好手續。

林果訝異地看著眼前這位算是領她入行的人，沒想到來公司的第一天碰上的是員工辭職的場面。

李姐也是外地人，獨自一人出來打拼，說話直爽不端架子，剛好對了林果的脾性。面試的過程很簡單，驗完簡歷和證件，見過分管部門的領導和帶她的老師後，這天就算正式報到了。

在季姐離開公司時，林果也跟著送了出去。李姐在電梯口回頭看著她，笑了一下，說：“你還年輕，加油吧！”

她呆立了一會兒，心中不知怎的滑過了一個念頭，那句“還年輕”聽起來像在說有的是年歲要慢慢熬呢。

後來她的老師也跟她說了一句相似的話：如果有耐心堅持到絕大部分人都放棄的時候，你終究能夠得到辛苦等候的成果。只不過初入職場的林果此時還未能了解，這樣的等待與寒暑假期那樣的眨眼而過是截然不同的。

林果在下班時分走出證券公司時，散戶廳裏早已是一片冷清。這一天是2011年12月21日，她在同事的電腦上看到，指數最低下挫到了2188點，仿佛在這個冬天，已擋不住股市的嚴寒。

這一帶商業區還算繁華，在地鐵站旁的廣場上，有流浪的歌手旁若無人地彈著吉他，在聖誕節快要到來的日子裏，依然唱著感傷的歌謠。也許是室外氣溫太低，人潮匆匆，很少有人駐足聆聽。

林果也打算腳步不歇地穿過廣場時，身邊有人輕輕哼唱了兩聲。

她雖沒有一副好歌喉，但樂感還行，平時也喜歡流行樂，一下子聽出了那人哼的是廣場歌手正在唱的歌，然而完全不同於那滄桑的調子，反而有一縷旖旎的柔情，所以她不經意地轉頭看了一眼。

匆匆一眼，她也轉身繼續趕路，只是腦海中模糊地想到，那個子高挑的男生比起葉菲迷戀的明星們也不遑多讓，嗓音也得天獨厚，如果參加水果臺的選秀節目說不定也能迷倒一大片。

那時她並沒意識到，或許她有霍格沃茲的血統或是預言家的天分也未可知。

拐進地鐵站時，在墻粉剝落的角落裏看到一幅《2012》的舊海報，距上映年月太過久遠因而顯得黯淡，像是在沈默無聲地宣示著時間的流逝和終結。

這天離舉世矚目的公元二〇一二還有十天，末日之前，你正和誰擦身而過？

林果買了早點回來，看見秦臻也走出了房間，不過她應該不是才起床，而是還沒有就寢。她們大學四年的室友感情一直很融洽，大四按慣例可以在校外住宿了，四人裏除了季箐是本地人，其餘三人就一起合租了房子。

房子是二室一廳的，秦臻住了一個小間，林果與葉菲合住了另一個大間。秦臻成績優異，輕輕松松拿到了保研的名額，於是每日裏就窩在屋裏打網游，時常通宵達旦的，作息時間也與她們倆不太一樣，也難得在吃早點的時候看到她。

林果習慣性地買兩份早點，葉菲又是一夜未歸，看樣子一時半會也回不來，倒是剛剛好。秦臻精神倒好，仍是一副禦姐範兒，拈起一個包子隨口問道：“葉菲那丫頭又夜不歸宿？”

林果嗯了一聲，秦臻慢悠悠地吃完早點，瞧了瞧鐘點，回屋裏補眠去了，還閑閑地拋下一句話來：“是平安夜吧？那今晚也不指望她回來了。”

林果也是這麽想的。吃完早點後，她回到房間裏，又上了一會兒網，看見很多熱點微博都與聖誕節有關，尤其是有些男士一邊質疑中國人過聖誕節的必要性，附帶抱怨一句晚上的餐廳也太難訂了，這下又要挨女友的訓了。

很多人都說聖誕節在國內的風靡，不過是讓年輕人一年中能過三次情人節。然而大學中形單影只的林果也並不排斥聖誕節。每到這個時候，走在大街小巷到處可以感受到浪漫的氛圍，連超市的背景音樂都換成了經典的“叮叮當，鈴兒響叮當……”，讓人不知不覺間就心情輕松愉悅起來。

快到中午時，她叫了外賣，然後去敲秦臻的房門，卻沒能成功地叫她起床，只好把她的那一份先擱著。一個人吃完了飯，收拾好屋子，就聽著門鈴響了起來，是快遞員上門送貨了。

聖誕節是商家每年不可錯過的商機，前天她閑來無事地打開某家電商網站，鼠標滑過首頁的限時搶購時，不自覺地停住了，是她想要的那個型號的單反套機。她看了一眼打折後的價格，確定銀行卡裏有足夠的金額。這時，商品的倒數計時剛好跳完，林果不假思索地點下了搶購的按鈕。付好款之後才算起了新年前的生活成本差不多還能負擔，何況她的實習生工作也有微薄的薪水可拿。

此刻拆開包裝盒，看到心儀已久的相機，心情也不由地雀躍起來。看看外邊天氣還好，左右無事，就拎起新機子出門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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