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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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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

殷戰只感到寒淵在自己懷中猛然一震,顯然對方似乎也是沒想到會用這麼痛苦的方法才能取出這枚冰針。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殷戰不願寒淵受苦,臉色頓時一沈。

陳大夫滿面惶恐,頗為無奈,只得說道,「大將軍,這東西已然深陷公子體內,不用此法,我也確實不該如何辦啊。」

倒是寒淵漸漸從之前的驚恐中慢慢震驚了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魚擺,淡淡說道,「沒事,就用這個法子吧。只要能把那根東西取出來便好。」

一切準備就緒。

寒淵被搬進了將軍府的客房之中,他半躺在一張加長的羅漢床上,上身依舊被殷戰緊緊地摟抱住。

一旁的小桌上擺滿了將要用來取冰針的小刀等利器,陳大夫正在仔細地擦拭在一把鐵鉗。

殷戰感到寒淵的身體在使勁抖,他扭頭看了眼神色慘白的寒淵,知道這條小鮫人必定是被這場面嚇壞了。

不過這樣的場面對殷戰來說卻不算什麼,他身為將軍,時常身先士卒,浴血沙場,經歷過無數次的中箭中槍斷骨剔肉的創傷,那一項不比寒淵今日所受要慘烈百倍。只是一根小小的冰針而已,想來雖然過程有些疼痛,但也不至於會太過可怕。

「別怕,不會很痛的。陳大夫在將軍府伺候我多年,手藝精湛了得。」

寒淵默然地看了殷戰一眼,心中卻想自己怎麼與你這冷酷殘忍的糙漢子相比,而且鮫人族對魚尾向來珍視,如有損傷……便會使他們的形象大打折扣,以後也不能用來勾引相好的鮫人了。

寒淵還想著若能從此處逃走,日後要是有機會,自己還是要和自己的同族生活在一起的。

但是表面上,寒淵還是不能讓殷戰知道自己內心的恐懼,他強自鎮定下來,倔強地說道,「誰怕了。」

話剛說完,看見陳大夫拿著鐵鉗走了過來,寒淵的身體又是猛地抖了抖。

殷戰看著這口是心非的小鮫人,心中更生出一絲憐愛,想當初寒冽被捕獲至將軍府之初也曾受過自己父親不少酷刑,對方也是用這樣倔強執著的目光俘獲了自己。

隨著陳大夫俯身準備用鐵鉗將寒淵那枚遮擋住了冰針的魚鱗拔下來,一聲劇烈的慘叫立即響徹了整個將軍府。

「混賬!你不知道輕一點嗎?!」殷戰只道陳大夫把寒淵弄得痛厲害了,急忙斥道。

陳大夫滿面無辜地擡起頭,拿著空空的鐵鉗,訥訥答道,「大將軍,我,我還沒開始夾呢。」

寒淵此時真是恨不得能找個洞鉆進去,他看著殷戰苦笑不得的目光,嘴角輕輕一撇,低聲說道,「我嚇嚇你們。」

大抵是不願在殷戰面前再出醜,在鐵鉗真地夾上自己的鱗片並猛然撕扯下來的那一剎,寒淵咬緊了牙關,身子也不由自主縮緊在了殷戰的懷抱裏。

「唔……」他渾身戰栗,如同一只受傷的小獸,呻吟聲裏也充滿了令人憐愛的音色。

殷戰心痛地看著懷中這個小小的鮫人,從對方的眉眼間,他愈發清晰地看到自己愛人的影子以及自己的影子。

這就是他一直尋找的孩子,此時此刻終於躺在身為父親的自己懷中。

唇輕輕地吻著寒淵冰藍色的發絲,掌心也攥緊了對方的手指,殷戰的眼裏滿滿都是愛意。

隨著燒紅的小刀開始輕輕割開魚鱗下的嫩肉,寒淵終於有些忍不住地在殷戰懷中輾轉反側扭動了起了身體,負責按住他魚尾的侍衛們只好加大力氣,將他的下半身牢牢固定住。

因為冰針埋得很深,陳大夫的刀也不得不往裏面繼續深入,鮫人一族本就恐火灼,又加之肉被切開委實疼痛不已,寒淵終於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慘叫,額上也滲出了層層冷汗。

「痛……好痛啊……」他虛弱無力地嗚咽著,墨色的眼裏似乎都變得朦朧了。

殷戰看了眼就要取出的冰針,只好繼續安慰鼓勵起了寒淵。

「沒事了,那冰針就要取出來了,取出來之後就不痛了。」

寒淵的血液與他的發絲一般,都是冰藍色,陳大夫看著對方那嫩肉間溢出的冰藍色液體,禁不住有一絲吃驚,可他也知道現在不是自己吃驚的時候。

寒淵的魚擺在密集地顫動說明他的身體正在忍受超出他忍耐力的痛楚,在轉動著冰針讓其松動之後,陳大夫立即一口氣將之拔取了出來。

「啊!」而與此同時,寒淵也發出了一聲慘叫,頭輕輕一歪,昏死在了殷戰的懷裏。

看見寒淵暈死過去了,殷戰反倒是松了口氣,他擡袖替對方擦了擦汗,趕緊催促陳大夫對寒淵的傷口做好後續的治療。

撒了一些止血藥粉之後,陳大夫用幹凈的白色紗布將寒淵尾巴的傷處仔細地纏裹了起來,他走到殷戰面前,對他叮囑道,「大將軍,因為這段時間寒淵公子的傷口不能馬上愈合,需用藥輔治,所以還請您讓他在近段時日內勿要下水,免得水化解了藥性。」

「嗯,我知道了。你也辛苦了,去領賞吧。」殷戰揮了揮手,送走了陳大夫。

他看著依舊昏睡著的寒淵,心頭不覺一凜,將對方扶著躺平在羅漢床之後,自己坐到了一旁安靜地等待著。

身邊的侍從看到殷戰面色有些蒼白,立即問道,「將軍,可要生個火爐?您的身體受不得寒呢。」

誰知殷戰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寒淵,他伸手輕輕地撫摸著對方那尾冰藍色的碩大魚尾,感受著來自對方身上的天然涼意,搖頭說道,「算了,他不喜歡火烤,你去給我多拿一件裘衣來罷。」

寧靜的白海深處,一簇簇的水草還是一如往昔地搖曳著曼妙的身姿,五色繽紛的珊瑚林美得炫目。

寒淵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回到了這個美麗的地方,每當他有什麼心事的時候,總會游到珊瑚林的深處,坐在一塊圓形的礁石上看著魚蝦游戲。

自己難道不是被族人丟上了海岸,繼而落在了那個冷酷殘忍的人族大將軍手中嗎?

寒淵使勁地拍了拍自己的臉,又低頭看了看本應該被剝鱗割肉取針的魚尾,太好了,令自己驕傲的冰藍色的魚尾完整無缺,依舊以最美的姿態呈現在這世上,自己再不用擔心變成一只醜魚了!

忽然,水波輕輕一蕩,寒淵警惕地豎起了身子,僅用魚尾杵在海底。

「誰?!」

一縷紅色的發絲首先蕩漾而出,看見這樣一抹紅色時,寒淵不由身心為之一動,他永遠不會忘記這樣的一抹紅,屬於自己父親寒冽獨有的顏色。

寒冽的身形從珊瑚林後慢慢出現了,他的魚尾殘缺,不僅魚鰭被生生斬斷,就連魚鱗也駁落了不少,可即便如此,他那張英俊的臉上卻總帶著溫和的笑容。

「我的孩子,過來父親這裏。」

他向寒淵張開了雙臂,發絲也隨著水波輕輕蕩開,泛起了閃閃的光。

寒淵的眼中猛然一熱,急忙甩動著魚尾朝寒冽游了過去,他可以嫌棄自己,卻永不會嫌棄自己的父親。

「父親,你去哪裏了?我好想你啊……」

似乎一切都如同一場夢,寒冽並不曾在珊瑚山上被活活釘死,他又活生生地出現了自己的身邊,那麼溫柔那麼可親。

寒冽疼惜地撫摸著寒淵的發絲,紅色的目光裏閃過了一絲難言的傷痛。

「孩子,你長大了。」

寒淵卻依舊像小時候那樣緊緊地抱著寒冽的身體,用自己的魚尾去觸碰摩擦寒冽的魚尾,表達自己對他深切的愛意。

「父親,你不要離開我了,好不好?我一個人好寂寞,好孤獨。」

「對不起……」寒冽無奈地輕嘆了一聲,他輕輕捧起寒淵的頭,在對方的額上輕輕吻了吻。

寒淵目色湛然,滿面期待地看著寒冽。

突然,寒冽放開了寒淵的身體,魚尾往後輕輕一甩,身子也已退出了幾尺。

「父親!」寒淵感到寒冽想離開自己,急忙甩動著魚尾想去追他,可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自己的魚尾沈重非常,就像綁了什麼東西在上面似的,竟讓他無法隨心所欲地移動自己的身體。

寒冽越退越遠,聲音也在逐漸消散。

「寒淵,我的孩子,去尋找你的爹爹吧,他會代我好好愛你的,你也要代替父親好好地陪在他身邊,像愛我那樣,去愛他,去敬他。」

「不……不……父親,不要走!我不要爹爹,我要你!」

躺在羅漢床上的寒淵忽然猛烈地扭動起了魚尾,活像一只缺水的魚,守候在他身邊的殷戰因為過度疲憊也跟著昏睡了過去,當他聽到對方發出的驚呼聲後,立即睜開了眼。

「怎麼了?!怎麼了,寒淵!」

殷戰連身上的裘皮大衣也沒披穩就站起了身,他剛要走近寒淵身邊好好安慰對方一番,卻冷不防被寒淵不停掙紮扭動的魚尾甩在了傷腿上。

一手抱著寒淵,腳上卻再也承受不住,殷戰屈膝跪了下去。

寒淵從夢中驚醒之後,只覺口幹舌燥,滿心慌悶,當他看清了那個面色冷峻,跪倒在自己身邊的男人之後,他才知道,原來剛才的一切果真是一場虛幻的夢。

他看了眼自己被裹上厚厚白紗的魚尾,無力地甩了甩,所幸疼痛比之前減輕了許多。

殷戰費力地站了起來,他看到面色恍然的寒淵,也不顧自己的腳痛,急忙問道,「你沒事吧?」

寒淵漠然地搖了搖頭,腦海裏又浮現了寒冽的模樣,想起對方夢中的叮囑,他突然猛地伸手抓住了殷戰,向他懇求道,「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父親當年與哪個人類共好過?我想找到他!」

殷戰微微一楞,他委實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告訴寒淵一切真相,而對方知道真相後會不會恨自己。

因為若不是他當年軟弱無能,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寒冽被自己的父親傷害至殘,又將身懷六甲的他與自己強行分離。

同樣身為一個父親,殷戰感到自己愧對寒淵,愧對寒冽!

「你找到他又能如何呢?我們人族可不像你們鮫人那麼專情,說不定他此時已經早就有了新的家庭,又有了愛人和孩子。」

殷戰無力地嘆了一聲,慢慢轉開頭,既然他難以說出真相,那麼便只能說出謊言。

寒淵激動地說道,「不會的!我父親那麼愛他,一定不會看錯人的!他一定深愛著我的父親,也一定會愛我的!」

「小鮫人,我們人族比你們的情感要覆雜得多,你想事情太過單純了。」

殷戰深吸了一口氣,故意放低了嗓音。

誰知道寒淵卻因此變得更為激動,他使勁地搖起了頭,「在沒有找到他之前,我什麼都不會信!」

「實話告訴你吧,你那爹爹當年在你父親被扔回白海之後便從將軍府逃遁了!他根本就沒膽子去救你父親,他是一個懦夫,是一個混蛋!」

殷戰的語氣突然變得嚴厲了起來,可他的目光裏卻充滿了痛苦的糾結。看著被自己的謊言震驚得楞住的寒淵,他狠狠攥著自己的拳頭,心口都似在滴血。

寒淵楞楞地看著殷戰,墨色的目光裏掠過了許多覆雜的情緒,有痛苦,有糾結,也有憤怒與不解。

突然,他的魚尾猛然一甩,竟將自己的整個身體都甩落在了的地板上,像一尾做著最後掙紮的死魚。

「不!不可能!你騙我!你騙我!我要去找他,我一定要找到他!」

寒淵痛苦地大叫著,人身魚尾竟在雙手的幫助下掙紮著朝大門口挪去,他的傷勢還未覆原,此時要變出人腿也太過勉強。

殷戰不願寒淵再次受傷,急忙叫來外面的侍從,幫自己將寒淵擡回了床上,可寒淵依舊不依不饒地拍打著魚尾,固執地掙紮著身體。

「你的傷還沒好,別亂動!」

殷戰後悔自己把話說得太重,寒淵畢竟是只單純的小鮫人而已,而且對方一心尋父,自己說出這樣的話,只恐是真地傷了他的心了。

寒淵此時哪還肯聽殷戰的話,對方越是叫他不動,他偏偏要將魚尾拍得啪啪作響,更將前來按住他的侍從臉上也拍出幾道魚鱗的印記。

啪!

突然,殷戰撥開按住寒淵的眾人,上前給了對方重重一巴掌。

寒淵一驚,又是一嚇,反倒消停了下來。

「叫你不要動,你還要亂動!信不信我……」

「你烤了我吧!你們這些殘忍的人類!反正我的父親死了,我爹爹也找不到了,我的族人也不要我了,我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義!你烤了我作魚片吃吧!」

寒淵白皙光滑的臉上出現了一道紅色的掌印,他痛苦地閉上了眼,放縱著自己的情緒。

他本想不顧一切代價也要找到自己的父親,可是若對方真是若殷戰所說那般,那自己找到他還有什麼意義?

他絕不會原諒一個拋棄自己父親的男人,即便那人給了自己生命的另一半!

「等你傷好了,我帶你去找你爹。」

殷戰看見寒淵那痛苦的模樣,再不忍多傷害對方,他輕輕丟下這句話,囑咐侍從們好好照顧寒淵,自己便轉身離開了客房。

寒淵睜開眼恨恨地看著殷戰的離去的背影,眉間微微皺了起來,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麼辦法呢,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還是胖頭魚餅最能寬慰寒淵受傷的心靈,當阿珠端著一盤胖頭魚餅出現的時候,神色淡漠的寒淵這才露出了微笑。

「美人姐姐!」

阿珠看著寒淵魚尾的傷處,心痛的神色溢於言表。

「寒淵,你沒事吧?」

寒淵接過了胖頭魚餅便開始不客氣地吃了起來,他一邊吞著美味可口的魚餅,一邊滿不在乎地點了點頭。

對他來說這點傷也不算什麼,唯一的問題是以後的殘缺的魚鱗處大概會看上去有點醜,不過能因此順利幻化出人腿,再進而逃離此處便是再好不過了。

他看了眼美麗善良的阿珠,心中暗自想到,自己雖然不喜歡將軍府,但是卻會記得這個美麗善良的姐姐的。

吃完了胖頭魚餅,寒淵摸了摸自己幹燥的魚尾以及肌膚,有些難受地皺起了眉。

阿珠正要收拾東西離開,寒淵見狀,急忙叫住了她,「美人姐姐,你可不可以給我弄一桶水來,我脫水太久,得擦擦身子了。」

「當然可以,將軍吩咐只要你需要什麼,都要盡量滿足呢。他對你,可是十足的好呢。」阿珠莞爾一笑,隨即便出了門,寒淵悶悶地半躺在羅漢床上,卻似全然沒有感受到殷戰好處一般。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那裏似乎還留著之前那一巴掌帶來的疼痛。

至於對方說等自己傷好了,就帶自己去找爹爹的事情,又有幾分信得過呢?

人類,果然是一種比鮫人要覆雜得生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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