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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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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請五個畫家繪制酒標所需要的圖案,這毫無疑問是大手筆。畢竟,請一位著名畫家的開銷已經不少,更何況翻倍再翻倍?

然而夏爾一點兒也不介意。既然有足夠的能力,為什麽不把事情做到最好呢?

所以,在和米歇爾商定之後,他寫了同樣的五封信,大致把這件事解釋了一下,並承諾許以重酬。信裏還附上了他母親艾米麗的一幅微型肖像畫,可以讓畫家們參考揣摩、看看自己願不願意接下這項委托。當然,若是願意去波爾多尋找靈感,相關費用也都由他支付。

“您做事果然周到,”米歇爾在看完信的內容後說,不無讚嘆,“這樣表達的話,哪兒會有人不願意呢?誰都會看出您的誠意與用心。”所以說他當初堅持要讓夏爾監管酒莊太明智了!

“這可說不好。”夏爾對還在國外的大衛和安格爾沒什麽把握,對還在繪制天頂畫的格羅也沒有。“金錢可買不到時間。”

要畫出好畫自然費時費工,預約時間估計都得很長。米歇爾比夏爾更了解其中的流程,但他眼睛轉了轉就想出了對策。“要讓他們都接下也不難。我能保證歐仁同意,只要您再說服傑利柯,那就肯定沒問題了。”

夏爾敏銳地看了米歇爾一眼。“您中間是不是漏掉了什麽流程?”

“我不說,您明白就行。”米歇爾露出了個很大的笑容。然後他站起身,順手拿起了一封信。“歐仁的這封信我就帶走了,下次見面時正好交給他。記得傑利柯,親愛的夏爾!我等您的好消息!”

就算米歇爾不這麽交代,夏爾也是要做的。他派人分別把信送到布魯塞爾和佛羅倫薩,囑咐務必親手轉交,然後稍微打聽了一下傑利柯平時去的地方。看著最終確定的地點,他眉毛抽了抽,決定拉上維克托一起——

開玩笑,全是咖啡館的街區,他一個人去怎麽能看啊?

約好的時間是個周末。交易所休市,維克托才有時間出來閑坐。同時由於聖誕臨近,很多在巴黎進修的學生們已經踏上了回家的路,所以向來學術和藝術氣氛都很濃厚的萬神殿區比平時安靜得多。

“真難想象,”等侍者把咖啡端上來以後,維克托這麽說,“你竟然有邀請我出來喝咖啡的一天?我以為你這輩子註定長不出一個浪漫細胞了呢!”雖然裹著厚厚的毛呢大衣在露天咖啡館喝東西也不特別符合他的羅曼蒂克定義,但好歹不是談工作……了吧?

此時正值午後,冬日慵懶的日光懶洋洋地鋪滿了一整條街。沒什麽風,靠街的窗戶上擺滿了種著雛菊和洋薊的花盆,有只暖黃色的貓咪正慢騰騰地踱過石質斑駁的墻根。巴黎氣候溫和,在此時此刻就更顯得靜謐美好。

夏爾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景象。就算他的確有正事,就算他還想反駁維克托關於浪漫細胞的說法,這時候也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他不想毀了這種氣氛。“你的意思難道是,你不想來?”他把問題丟回去,眉梢微微挑了起來。

“那怎麽可能?”維克托對夏爾故意歪曲他的意思頗為不滿。“我恨不得多來幾次!”

“說是這麽說,你有時間嗎?”夏爾沒忍住拆臺的想法。雖然維克托老抱怨他事情多,但維克托自己要做的也很多啊!

幾乎不用反應時間,維克托立馬就回答了:“肯定比你多!”

夏爾掀了掀眼皮。瞧這速度,肯定背地裏想過不知道多少遍了吧?但他不打算戳穿,而是換了個話題。“行啦,說點正經的吧,最近有什麽事情嗎?”

“剛回來時積壓了一大堆事務,差點把我辦公室淹了。”維克托一邊說一邊喝咖啡——他們倆都點了藍山——為了加強語氣,他還輕微聳了聳肩。“但好歹那都是真的需要我解決的事情,而不是某個人故意給我增加無謂的工作量。”

這話一聽就是在說米歇爾。夏爾決心避開這個一點就炸的危險話題——和現在的情形太不匹配了——只道:“那就是沒有大問題?”

“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吧。”維克托回答,同時放下了杯子。“真要說的話,就是有幾個海峽對岸的家夥試圖攪混水,但最終沒成功。”

“他們的目的是什麽?”夏爾隨口問了一句。

“國家債券。”維克托回答,語氣變得耐人尋味了一些,“也虧他們想得出!”

國債?那還真是央行行長該註意的事務了!“他們是瞅準了你不在法國才這麽做的嗎?”夏爾關心起來。

“八成是。”維克托不太在意。“但他們錯估了形勢——國債形勢看好,從今年初以來一直在漲,誰會這時候脫手?而且吧,他們也找不到合作的人選。”說到後面一句的時候,他音調低下去。

夏爾完全明白。英國人大概試圖通過大量買入法國國債來把持法國國內經濟,但沒人願意賣。他們本來可以通過米歇爾來做到這件事,但奈何米歇爾暗中已經和他們達成了合作意向,自然不會輕易倒向外國人。“看起來英國人已經意識到了什麽。”

“也許。但既然他們的第一次沒有成功,接下來就更不會成功!”維克托語氣輕飄飄,但夏爾卻聽出了殺氣,“敢做這種事,就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聽你的意思,不是官方行動?”夏爾聽出了點別的意思。“德卡茲公爵那頭的風向不是這樣?”如果真是英王的授意,德卡茲公爵首當其沖,肯定會被遣送回國!

“沒錯。艾利的談判情況順利;這個等他回來再說,他已經在船上了。至於現在來的幾個投機者,我得說他們嗅覺敏銳,但視力堪憂!”維克托這麽說的時候,毫無疑問帶著諷刺。

夏爾在聽到德卡茲公爵聖誕要回來時就已經放下了心。“不管怎麽說,沒事就好。等我們把大方向定下來,他們什麽都做不成。”哪家公司能同時和英法兩國政府對掐?天方夜譚都不是這麽寫的!

維克托顯然也這麽認為。“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們這裏的工廠已經比他們的更好了!只要實業穩步發展,國債就根本不可能回落。他們想炒,也得拿出更多的本錢來!”他哼笑道,“只怕他們拿不出!”

這倒是句大實話。國債價格和國內總經濟情況密切相關,基本上是正比例關系。經濟大幅發展的情況下,想炒低根本沒可能,而炒高……呃,還得看維克托這個央行行長賣不賣。

“說實話,你是不是把一大堆債券扣在庫房了?”夏爾有點兒好笑。

“賣給誰也不能賣給居心叵測的英國人。”維克托不客氣地表示。“而且國債價格走高,政府錢花不完,何必再發?就連財政部長都不擔心賣不出去!”

夏爾失笑。“最近最嚴重的事情就是這個的話,那我相信你的確更有時間出來喝咖啡。”

“誰說不是?”維克托相當同意。“不過話說回來,陛下也知道了這件事。他覺得你在裏頭的功勞也很大,所以我們都受邀和陛下一起參加聖誕夜的聖體降福儀式,之前的宴會就更不用提了。”

夏爾楞住了。因為聖體降福是盛大的典禮,通常在深夜進行。現在這個還是聖誕夜……“豈不是還可以在宮裏留宿?這可是殊榮!”他有點震驚,但腦袋依舊高速運轉著。

“你完全配得上這個。”維克托微微向前傾身,“沒有你帶頭的話,哪兒有那麽多工廠項目準備上馬或者已經上馬?這可是拉高國債行情的直接原因。陛下讓我轉告你,他不想聽到拒絕。”

“別這樣,說得我好像不知好歹的樣子。”夏爾笑道。“我當然會去!”

維克托難得也笑了一下。不光因為夏爾點頭,還因為他還有話沒說完。國王深深認為是夏爾的功勞,也並不吝嗇,給的賞賜怎麽可能只有這麽點點?他已經知道了,但他不想現在說出來;他還指望著留給夏爾一個驚喜呢!

就在他們兩相對望的時候,邊上有個遲疑的聲音響起來:“抱歉打擾你們。我能問問,二位介意給我當一次模特嗎?”

夏爾一回頭就震驚了。說話的娃娃臉不就是傑利柯?

“畫什麽?”維克托心情很好,主動接過話頭。

傑利柯之前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心理準備——畢竟夏爾和維克托看起來都非富即貴——現在聽到這種類似答應的回答,眼睛裏立時就發出了光。“不費事,二位只要坐在這裏繼續聊天,這就足夠了!”

維克托打量了一下對方背上的木質畫架,語氣松動。“你需要多久?”不得不說,有人想給他和夏爾一起畫像,這正戳中了他的心思。

“太陽下山之前,您覺得可以嗎?”傑利柯語氣裏帶著些熱切。“沒有陽光的話,我也抓不到剛才的那種感覺了!”

剛才那種感覺?什麽感覺?

夏爾十分茫然。說真的,今天難道不是他在這裏守株待兔?結果倒過來被搭訕,這是怎麽個發展情況?哪裏不對吧?

但維克托很滿意。“那就有勞您了。”

雖然維克托沒說出口,但夏爾知道,如果維克托覺得畫像不錯,一定會出一大筆錢買下來、裝裱好、掛在家裏能天天看到的墻壁上——維克托就是這樣的人!

“那真是太好了!”傑利柯顯然沒想到這個,眉開眼笑。“謝謝二位!”他說完這句話,就走到了石板路另一邊,把畫架支了起來。

趁傑利柯在平整畫布的機會,夏爾壓低聲音告訴維克托:“他就是傑利柯!”

“是嗎?”維克托略有詫異,因為他對這名字也有耳聞。但隨即他就釋然了,“那不是正好?”質量應該很高才對!這樣肯定符合他的品位!

夏爾覺得他要接不下去了。他要怎麽告訴維克托事實?說他其實想請傑利柯畫個酒標?現在說出來的話,維克托肯定不高興吧?只能先找另外的話題、換個時間再解釋了……但話再說回來,傑利柯說的感覺到底是什麽?

這問題的答案大概只有傑利柯一個人知道,或者說現在是這樣。

剛才,他沿著自己的老路線走過來,遠遠地就看見夏爾和維克托坐在那裏。他不認識他們,甚至還沒看清臉,就從細微的肢體動作裏捕捉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明明隔著正常距離,兩人之前的距離卻似乎在收縮,直近於無。

再走近一點,細節就更明顯。年長的那個臉部輪廓可以用鋒利來形容,但他看向對面的時候卻溫和得幾近溫柔;視線自然,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就連笑著時都看著對方隨意搭在桌面上的手。而年輕的臉上時常帶笑,註意力同樣專註,從還滿著的咖啡上就能看出來。

空氣裏湧動著的、濃稠到無法忽視的東西是什麽?它觸動心弦,難道僅僅是藍山的香味嗎?畫家細膩的觸覺根本不可能無視。是不是錯覺無關緊要,要緊的是,他覺得這一幕就該用畫筆記錄下來!

**

那天下午,夏爾和維克托真就在露天咖啡館坐了三小時。因為有人在邊上,也不能談工作;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純聊天,簡直從沒這麽悠閑過。

不過,這段時間就連一副精致點的素描都完成不了,就更別提其他了。傑利柯沒法立即完稿,不過夏爾也不著急。雖說開頭哪裏不對,但進展擺在那裏——他們成功地認識了,對不對?等再熟悉點,請對方畫酒標不是更有把握?反正去國外的兩封信也還路上呢!

又過了兩個周末,聖誕就在眼前了。就在夏爾為三天後的王宮宴會做準備時,路易十八的一道口諭從宮裏傳了出來,召他入宮覲見。

這時候能有什麽事?紀堯姆在家裏從天亮等到天黑,也不知是福是禍。正當他心急如焚地準備從家門外換到街口去等時,夏爾終於回來了。不僅回來了,還帶回了一道正式的貴族封號文書和一枚結襟綬章制式的聖路易騎士團軍官勳章——

這就意味著,從今往後,人們都該從葛朗臺家的少爺改口,稱呼夏爾為伯爵閣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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