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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 懷疑(三) 他的女人,時時刻刻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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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死”二字從東啟帝口中說出, 周遭氣息便徹底寒涼了去。

燒著爐火的寢殿溫暖如春,桑汀卻冷不防打了個寒戰,後怕地望向那大開的窗欞, 夜色濃郁, 她心中升騰起不安。

這諾大的皇宮似囚牢地獄,有來無回, 江之行今夜十有八. 九再難逃脫。

桑汀沒有真正想過要誰死,哪怕江寧自利到那等地步,她亦是給彼此留了退路,可是這回,有些話在舌尖滾了幾遍,最終還是被她死死壓了回去。

是死, 是生, 是江之行自己的造化。既沒有人為她設身處地的考量, 她再不替著自己想, 這條命便保不住了。

最壞的結果, 約莫就是江之行與江寧落敗了,惱羞成怒,將她的真實身份捅了出來。

桑汀明白如今自己對於夷狄王, 還有幾分用處。如此, 足矣保命,那層身份應該頂不得太大作用的。

這麽想著,雖是自欺欺人, 桑汀抿了抿唇,到底將那股子慌亂斂下去,收回目光,看向稽晟。

稽晟垂眸下來, 冷峻的臉龐上凜若寒霜,眼尾卻泛著點點猩紅,他抓住桑汀的胳膊,克制地用了六分力道。

稽晟先回身睨了一眼,冷聲斥道:“坤寧宮上下看護不力,杖責二十,罰俸半年。”

“皇上!”桑汀急切出聲,誰知話音甫一落下,攥住她胳膊的力道卻越發的大了,姑娘家細長的彎月眉因疼意而緊緊擰了起來,連帶著小臉也白了下去。

稽晟一手捏住她下巴,往上擡起,神色漠然,語氣不容人拒絕地道:“來人收拾東西,皇後跟朕去天壇。”

祭祀禮還未結束,他放心不下,才扔了百官巫神折返回來,不想,一踏進寢殿便瞧見了那個野. 男人的身影。

偏偏這個女人,還若無其事,想就此瞞天過海。

若他再回來晚一刻,只怕要見不著人了吧。

是該牢牢綁在身邊的。

二人沈默時,左右宮人忙不疊去收拾東西,不多時便將毛領鬥篷和湯婆子暖爐等物拾掇妥當。

然而稽晟臉色陰沈地立在原地,似高山又似松柏,高大的身形寒凜挺拔,一動不動。

桑汀忍不住小聲喚:“皇上?”

稽晟冷眼睨過來,語氣咄咄逼人:“皇後可還有什麽話說?”

觸及男人淩厲的眼神,桑汀又驚又怕,眼下就是有話也說不出了,最後只木訥地搖了搖頭,小聲道:“皇上,手……疼——”

稽晟意味不明地冷哼一聲,“既然知曉手會疼,你怎就不知我也會痛?”

每每瞧見那個野. 男人和他的心嬌嬌站在一處,就會撕裂心肺半般的痛,想殺. 人,想掠奪,想毀掉所有。

可是有什麽辦法,她永遠都不明白,稽晟自嘲地笑了笑,垂眸看到姑娘茫然的神色,松了手。

桑汀足足楞了好半響沒反應過來,再回神時,手臂上的力道已然松開了,男人先她一步轉身離去,背影孤決。

桑汀不再細想,連忙跟上。

二人出宮便有車架在候著,安排好一應俱全,馬車轆轆,直往天壇去。

一路上,稽晟沒有再說一句話,直到了天壇,大雄將馬車停在一側的小亭子。

下去前,稽晟眼神似警告地回身看著桑汀:“就在此處等候朕,不許亂跑。”

桑汀低低應聲,透過那被風掀開的簾子,依惜可見遠處的火光,和夜色中烏泱泱的人群。

夷狄風俗,一年四祭,祈求平安,遠避災禍。

等稽晟再回到天壇中央時,已是最後一柱香將要燃盡,巫神手中的銀鈴左右搖晃,迎著火把被風吹過的滋啦聲,清越鈴聲入耳。

稽晟只覺越發煩躁,厭惡這權勢地位附庸而來的繁瑣,國政大事,吏治禮儀,都阻了他的路。

最初,他想站在萬人之上,權力之巔,只是為了得到那抹絕色,占為己有。

……

其下整齊躬身祭拜的官員都止不住回頭去看那輛馬車,神色不一。

祭祀神獸可謂國禮,東啟帝說走就走,回來還是這副冷沈神色,大家不約而同地閉緊了嘴,前有稽國公為例,這時候誰敢多說半句皇帝的不是?

不多時,香火畢,斟酒,撤臺。

東啟帝凜然轉身,冕服寬大的廣袖在空中劃過,盡顯帝王威嚴,隨著一聲“禮畢。”百官叩首跪拜,才依次退下。

這時窮奇和混沌跑過來,嘴裏叼著幾縷破爛衣衫和鞋子。大雄跟在後面。

稽晟冷眼掃過來,“人死了嗎?”

“這……”大雄硬著頭皮,只得老實交代:“□□被窮奇咬斷了一條腿,肩甲中箭,可等屬下帶人追查到河道時…跟丟了。”

“丟了?”稽晟的臉色幾乎是一瞬間陰沈下來,緊攥的拳頭青筋凸起,語氣重重反問:“連個廢物都追不到,朕要你何用?”

大雄撲通一聲跪下:“屬下罪該萬死,不知皇宮中交錯的密道,才叫□□僥幸逃脫,請皇上恕罪!”

窮奇和混沌圍著主子身側來回打轉,尖利的獠牙還帶著血跡。

“滾開!”稽晟著實是怒火攻心了,一腳踢開兩個大家夥,眼裏猩紅逐漸放大,“立刻給朕去查,密道通通查明,封鎖!河水抽幹,掘地三尺也要給朕找出來!否則提頭來見!”

“是,是是……”大雄哆嗦著身子,當即起身去追查,窮奇混沌嗚咽著爬起來,也跟大雄過去。

身側宮人更是嚇得膽戰心驚,個個垂頭跪著,然稽晟的視線已睨向不遠處的馬車,車窗倒映出少女朦朧身形,他疾步走過去,謔一下掀開簾子,滿目躁怒。

桑汀嚇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挪去,“皇,皇上回來了…”

稽晟壓低唇角不語,只覺胸口火燒火燎,熱氣翻滾著,直催他要將眼前人一口吞入腹中。

他的女人,時時刻刻都是他的!任何人覬覦了都該死!

想罷,他跨步上了車架,一把攥緊姑娘細嫩的手腕,粗重的鼻息灼熱,步步逼近。

桑汀駭得手心一片濡濕,男人這副戾氣深重的模樣叫她想起了那日在東辰殿,遍地可怖狼藉。

他躁怒癥又犯了……

可現在,那雙琥珀色眸子裏不僅含了要摧毀世間一切的惡,還盛滿了不加掩飾的欲.。

桑汀死死揪住袖口,想要借此穩住心神,然而開口時,聲音到底是止不住的發抖:“皇上,皇上,你生氣,氣了是嗎?能不能和我說說,你,你在氣什麽?是刺客…沒抓到嗎?”

一聽刺客二字,稽晟眉心便狠狠一跳,“給朕住嘴!”

“好,好,我不說!”桑汀連忙順著他的意答話,小臉白生生的,失了血色,她心底已隱隱有了思量,定是江之行跑了。

可現今,她無論如何是躲不過這一劫了。

她到底要怎麽做,才能平息這場莫名怒火……

正想著,下巴一疼。

桑汀抽痛一聲,下意識想要避開,禁錮手腕的大掌卻不準。

稽晟扣緊她腰肢,唇自下巴緩緩往下移,所過之處皆是直抵心間的顫栗,他幾乎是擦著少女雪白的頸問:“我從前和你說過什麽話?”

話?

桑汀大腦一片空白,哪裏還記得起什麽話,直到鎖骨被輕. 咬了一口,她身子一抖,竟是脫口而出道:“皇上說過許多話,我,我忘記了……”

稽晟重重捏了下掌下柔軟的腰肢,緊接著問:“我給過你什麽東西?”

“狼,狼牙,”桑汀忽而驚叫一聲,手被擡起搭上了男人的肩膀,她對著那雙泛紅的狹眸,失聲道:“我有把它好好放在匣子裏了的!”

“皇上…”桑汀怕極了,攀在他肩上的兩條細胳膊收緊,聲音帶著哽咽:“我知道你現在生氣,很生氣,可是……”

話未說完,眼淚便啪嗒掉下來,似斷線珠子,再沒有止境,桑汀唇兒微顫,終於叫出了那兩個深藏心底的字:“稽晟,我到底要做什麽,你才能好一點?你說給我聽好不好?我猜不到…我真的猜不到。”

少女的聲音本就柔軟動聽,因為帶了哭腔,含了怯意,一聲聲更似溪流滑過心間。

稽晟凝著那不斷嗡動的唇瓣,身子僵住。

從未有人把他的名字叫得這般柔軟多情,似祈求,又像是珍重不舍。

他原先是沒有名字的。

從前在夷狄,無權無勢任人欺壓時,大家都叫他小六,他只是北狄王的第六個庶子,無名無份,身份地位卑賤,與奴仆無二。

這個“晟”字,還是當年,她親口說的。

桑汀對他說過很多話,可是她不記得了,他卻記得清楚,多少次步入絕境,九死一生,是這些叫他撐了過來。

小姑娘見他的第一面,說:“你做什麽呀?河水幹了,沒有魚蝦的。”

她或許不知道,他想跳下去,撞. 死在那些尖銳石塊上,一死百了,因為活著,比死去還要痛苦千萬倍。

小姑娘拽住他衣襟,又問:“你叫什麽啊?是迷路了嗎?我帶你回家吧?江都城我很熟的。”

她不知道,他就是被至親丟在這裏的,哪裏還有什麽家,從生出來,他就是低賤的附屬品。

彼時,十六歲的少年衣衫襤褸,狼狽不堪,沈默著躲開了。

那時候想的,是怕弄臟了這麽好的小姑娘。

後來她追上來,跑得臉兒通紅,“今日老學究說,'光明熾盛昂頭冠三山,俯瞰旭日晟'①,這個'晟'就是極好的,光明,強盛,念一遍嘴角都是翹起來的,你念一遍試試?”

“別不說話了,這麽冷的天,你一個人要走去哪裏?”

……

幾年過去,那些早已成了彌足珍貴的寶貝,藏在心裏,永永遠遠。

稽晟沈默著,胸口堵著的躁怒,變成了悶氣。

桑汀抹幹眼淚,只瞧見男人低垂的眉眼,她有些怕,試著小聲開口:“你——”

“親我。”稽晟忽而擡頭道。

桑汀一楞,見他眼神逐漸冰冷下去,下意識便湊近身,唇瓣微微哆嗦著,貼上去,冰涼的觸感一如他的眼神。

想逃,後腦勺卻被大掌按住。

癡. 纏縈繞在灼灼氣息上,寬敞的車架變得狹窄,像是連這方旖. 旎都容不下了。

車裏的動靜不小,其阿婆怎麽會不明白這是怎的了,只得冒死叫車夫驅車,快馬加鞭趕回坤寧宮。

到了宮門前,小姑娘的唇已經腫得不像樣。

其阿婆扶桑汀下來,見她眼眶通紅,心疼不已,趁這空隙,桑汀緊緊抓住她衣袖:“阿婆,你快去熬安神湯來,還有,還有準備我往時沐浴的藥湯,拜托你了。”

身後,稽晟劍眉蹙緊,一把將人拉入懷裏,“在說什麽?”

桑汀擡頭便看到他面上的陰狠,清澈眸子頃刻間浮上水霧,她不斷搖頭,“沒,沒有。”

稽晟瞪了其阿婆一眼,直接將人打橫抱起,回了殿內。

一步一步,都是沈甸甸地踩在桑汀心上。

所幸其阿婆動作麻利,因下午那時便熬了沐浴藥湯,準備等著娘娘醒了再沐浴,誰知忽然出了那檔子事,東啟帝過來,二話不說便帶娘娘去了天壇,眼下沐浴的藥湯是有的。

宮人戰戰兢兢安排好東西,又慌忙退了出去。

諾大的寢殿,只有一層淺淺的藥香,和臉色鐵青的東啟帝。

桑汀站在他對面,心跳到了嗓子眼,有那麽一瞬,她想跑出去,關上門,叫這個男人自己發瘋,哪怕砸了坤寧宮,哪怕燒了這皇宮……

可是她挪不動腳,她眼前會浮現他眉眼低垂的落寞。

稽晟看過去,緊蹙的眉頭便一直沒松展開過,他不耐煩地道:“還不過來?”

桑汀提著一顆心,不敢動,只試探問:“皇上,先沐浴吧?”

“沐什麽浴?”

東啟帝沖天的火氣尚未消退,豈是那一個淺嘗輒止的親. 吻就能好的,他現在只想“吃人”。

聞言,桑汀更不敢動了,也不敢再喚夷狄王的名字,她硬著頭皮,指著稽晟的袖子道:“皇上的衣裳臟了,不要沐浴嗎?”

臟?

稽晟一言不發看去,臉色更不好,可是卻也沒有再固執什麽,只轉身往凈室去。

臨到門口,不待桑汀松一口氣。稽晟便不耐道:“要朕說幾遍?還不過來?”

桑汀輕咬下唇,忙提步過去,願意沐浴就是好的。

他是妥協了。

且那藥浴,平心靜氣,等再出來,喝了那碗安神湯,便好了吧?

深夜寂靜。

東辰殿的右書房裏,人影浮動。

江寧貓著身子蹲在那裏,蹲不來夷狄王,她昨日得了皇兄要進宮的消息,便趕忙催老嬤嬤給安排,預備著今夜行大事。

皇兄困住表姐,二人有許多話說,夷狄王瞧見了,必定怒不可遏,自也忍受不了,屆時回來,她的時機便來了。

然而已經深夜,宮外除了狼狗嚎叫聲,再沒有別的聲響,她好不容易才進來,自不敢輕易出去,也不知外頭是什麽狀況。

可是江寧知道,依照表姐的性子,不可能拒絕皇兄,也不可能不管皇兄的死活。

直到後半夜,也沒有半點動靜。

江寧拉著臉,扶著書架站起身,哐當一聲碰掉了什麽東西。

她不耐煩地撿起來,竟是個畫卷,摔下來時打開了一點,她忍不住拿到窗邊,借著月色瞧去。

畫上之人……越瞧越熟悉。

江寧猛地想起來,這不就是小時候的表姐嗎?

這套櫻粉羅裙是她的,還記得那次晚宴上,父皇誇讚大公主樂善好施,有大家之氣,叫旁的弟妹都學著。

母妃一回宮便捏著她耳朵,叫她好生學著,好去討父皇歡喜。

後來表姐知曉,就以她的名義在宮外幫了她,每做了好事便對那人說,是安和公主江寧做的,後來事情傳到父皇耳裏,她和母妃得了誇讚賞賜。

那一回,母妃格外的欣慰,親自幫表姐綰發梳妝。把她新裁制的羅裙送了表姐。

就是畫上的這套櫻花粉羅裙。

江寧還記得,就這麽一點小事,表姐卻高興了好久好久。

可是這副畫如今出現在這裏,難不成……江寧心裏冒出個膽大的念頭。

她的時機,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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