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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 試探(二) “惡.鬼”唯一的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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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稽晟眉眼冷淡,高冷得不像樣,略有些嫌棄的道:“酸的,不好吃。”

“哦。”桑汀低眉,不相信的咬了一口,冰糖裹著果子的酸甜在嘴裏蔓延開來,分明是甜的。

於是她又吃了一顆。剩下那袋糖炒栗子也沒再遞過去。

她怎麽忘了,夷狄王是要生生“吃人”的,又怎麽會吃這些市井小食?

二人沿著護城河邊往前面朱雀大街走去,沿途行人由少至多,不遠處的五彩花燈越發亮眼。

今夜是七夕燈會。桑汀不知道這個男人究竟是要來做什麽,自然也不敢多問,左不過即便是出了宮,她也沒法子做別的。

夜裏涼,她攏了攏身上的毛領鬥篷,擡眼便瞧見老槐樹下幾個孩子玩鬧嬉戲。

稽晟循著她的目光,自也看見了。

待走近了,還能聽到孩子們唱的順口溜:

“夷狄王,不說話,舉起大刀把人砍呀把人砍!”

“籲快跑快跑!夷狄王來了!”

“惡鬼從地獄爬起來殺. 人啦!”

……

桑汀心頭一顫,慌忙去看男人的臉色,果然,他面上神色,是這身柔潤的月白袍都壓不住的陰沈駭人。

“皇,皇上?”桑汀小心扯稽晟的袖子,“我們快走吧,等,等夜了,燈會便要散了。”

稽晟卻似釘在了那處,高大身子一動不動,琥珀色眸子翻湧起躁怒殺意,又被他壓在胸口,他聲音沈沈的道:“來人!”

跟在身後的大雄立馬上前,腰間大刀在夜色中折射著冷光,恍到人眼即是一陣刺痛。

稽晟冰冷的眼神落在老槐樹下,大雄跟在主子身邊十幾年,當下自然明白要做什麽,這便大步往前去。

“等等!”桑汀忽地出聲,扯住男人袖口的力道不由得大了些,她壓下心底的畏懼,試探道:“皇上,他們…他們只是孩子,童言無忌。”

“孩子?”稽晟涼薄一笑,冷冷反問:“子不教,父之過,皇後的意思,是要朕去尋他們的父母親?”

聞言,桑汀一怔,連忙搖頭道:“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稽晟冷哼一聲,淬了冰點子的視線掃向大雄,神色愈發陰冷:“還不滾去?”

“是!”大雄依言忙不疊跑上前。

桑汀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滴冷汗從額頭上滑落,她不知道等待那幾個孩童的是什麽手段,可身側的男人,比她醒過來任何時候見到的,要冷酷千倍萬倍。

這不是好兆頭。

她不能眼睜睜瞧著。

“皇上,我…我過去一會子。”

桑汀飛快說完這話便撒開手,她快步去到槐樹下,將身攔住大雄,語氣祈求:“讓我跟他們說一說行不行,必定不會有下次。”

大雄面無表情的看向主子。

見稽晟冷著臉朝他點了頭,才側開身。

那幾個孩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眼下個個睜大眼睛看著桑汀,桑汀俯身下去,溫和的嗓音透著心驚膽寒:“孩子們,你們快回去,答應姐姐,下次不要再唱那些了,好不好?”

說著,她把手裏新鮮的糖炒栗子遞上去。

“為什麽不給唱?”幾個孩子神色懵懂又迷茫,“阿爹阿娘他們都是這樣說!”

聽這話,桑汀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東啟建朝不過兩年,文化禮儀大部分該是沿襲大晉的,再依著夷狄王好武征伐的脾性……

“聽話,”桑汀肅著臉,一字一句地道:“夷狄王是當今聖上,這話叫他聽見了,要砍頭的,回去也要和你們阿爹阿娘說,不能妄議聖上。”

她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嚇得孩子們紛紛搖頭,不多時便四下跑開了。

桑汀這才站起身,後背抵上一個硬邦邦的胸膛,身子頓時僵住。

稽晟湊近她耳畔,口吻戲謔:“噫,這是嚇唬誰呢?”

“沒,沒有。”桑汀三兩步跳開,難堪的垂了頭。

空氣就此凝滯了一瞬。

稽晟方才都聽到了,也約莫明白過來了。

——難怪小姑娘一醒來就那般怕他,便是做夢,念叨著的都是不要殺她,原來,是整個大晉的風氣皆是如此,哦,是把他當成惡鬼了。

嘖,真可憐。

這個“惡鬼”當了皇帝,她做了惡鬼唯一的皇後。

正此時,漆黑的夜空上閃過璀璨煙火,五彩的光芒四射,稽晟伸出食指擡起姑娘低垂的腦袋,語氣略有些僵硬:“看。”

桑汀木訥的仰頭看去,落入眼眸的,卻是煙火消逝,無邊無盡的黑暗。

等他們漫步來到朱雀大街,人頭攢動,商販四處吆喝,熱鬧極了。

桑汀望著熙攘人群,不由得出了神。

若是當年父親沒有因那場蓄意陷害而入獄,哪怕後來有夷狄王攻城而入,亦未屠. 殺百姓,夷狄王雖暴虐嗜血,如今民間能有如此盛況,可見他也不曾施行暴. 政。

偏偏父親入了牢獄,她進宮求錯了人。

稽晟行了幾步才發覺身旁人落在了後頭,不由轉身去瞧,蹙眉問:“發什麽楞?”

桑汀勉強彎唇笑了笑,提步跟上來,便見男人朝她伸出手,手掌寬厚,骨節分明。

她下意識擡眼打量了一下,觸上那樣寒凜壓迫的視線,慌忙垂下眼簾,將手放上去,小心拉住那根大拇指。

不敢用力,又不敢不用力。

稽晟睨了她一眼,不甚耐煩的低斥一句:“麻煩。”

桑汀假裝沒聽見,抿緊了唇。

街邊小販往他們這裏打眼一瞧,衣著華貴,其後尾隨的仆從好些個,忙過來熱情招呼:“二位郎才女貌好一對璧人,可有興趣作畫一幅?”

稽晟冷眼掃過小販身後擺著的物件,而後垂眸看向桑汀,雖未言語,那意思便是問她要不要。

小販是個機靈的,見狀忙來到桑汀面前,變著花樣誇:“這位夫人既有傾城姿容,只怕江都城都找不出第二個比夫人卓絕的,今夜七夕佳節,與夫君入畫一副日後也留個好念想,您瞧是不是?”

聞言,桑汀卻是後知後覺的去摸頭發,恍然才覺,原來其阿婆替她綰了時下最盛行的官婦發髻。

她正要婉言拒了,誰料腰肢被一把攬住,整個人就被按在懷裏半提起來,稽晟不容人拒絕,對小販道:“畫不好要你掉腦袋。”

小販只當這是富貴勳爵子弟的玩笑話,這廂忙揚笑應下:“您吶把心放肚子裏!”

桑汀楞楞的看著稽晟,識趣的把話咽下去,兩人在小矮凳上並排坐著,她腰挺得筆直,還是比稽晟低了一個頭。

“煩請二位再靠靠,”小販邊支畫板邊道,“這位爺您站起來,夫人擡擡頭,哎要瞧著對方,對對對!”

“這位爺您再笑笑。”

“哎夫人您別抽手,就這般拉著才好。”

這一番擺弄下來,桑汀渾身不自在,不知不覺間耳根子都紅透了,倒是稽晟面無異色,垂眸時眼神深邃,仿若層層迷霧將她團團圈住。

桑汀不禁閉上眼,不敢再對上那樣幽深的眸子。

不料才閉上不到一瞬,男人不滿的聲音便從頭頂傳來:“睜開。”

桑汀眼睫輕顫,隨即閉得更緊了,趁著人生氣前,她連忙小聲道:“皇……大人,燈盞刺眼,我能不能閉一會?”

說完,她又語氣弱弱的補充:“就一小會。”

稽晟回頭瞧了眼,正對著小姑娘的屋檐下確掛著一盞明燈,他瞥向大雄,冷聲吩咐:“把那燈摘了。”

桑汀慌忙睜開眼,抓住他拇指的手忽然一緊,“大人,那是人家用來照明的…我閉著眼便瞧不到了。”

稽晟凝著那雙澄澈清明的杏兒眸,眉心微擰,到底沒再說什麽,只是身子往前傾了些,恰恰好擋住強光。

立在一旁的大雄見狀,便默默收了手。

桑汀一驚,繞是她再木訥,再心存戒備,此刻也隱隱察覺出對夷狄王待她的不同。

先前對那幾個孩子也是,他分明是動了氣的,然而隨後又相安無事。

實則自她醒來這幾日,夷狄王雖言語惡劣,舉止亦是反常,可實實在在的,非但沒有傷她一分一毫,還差人精心照顧著。

基本上,但凡是她開口求的,他都應允,雖過程曲折了些。

若當真只是為了滿足那不為人知的私欲,大可不必如此。江都城多的是妙齡少女,自也不乏稽三姑娘這樣的,為了家族大計獻身。

這一發現叫桑汀更驚慌了。

有道是無功不受祿,天上沒有白掉的餡餅。

思及此,她忽而猛地抽開手,似碰到了什麽可怕東西一般,站起身退到好幾步外。

小販不明所以,探出個腦袋出來問:“夫人,怎的了?”

“沒,沒…”桑汀把頭埋得極低,“我就是…忽然身子不舒服。”

稽晟遠遠的瞧著,掌中柔軟落空,他的手還橫在半空中,只是臉色倏而陰沈下來。

默了一瞬,稽晟邁開大步過去,不由分說的握住桑汀的手,沈聲問:“哪裏不舒服?”

哪裏都不舒服了。

桑汀不敢說,只搖頭,手攥成拳,左右動騰,不料最後反倒被牢牢禁錮住。

“不說話就回去。”稽晟說罷,作勢便拉著人往回走,豈料身後人鐵了心的一聲不吭,思及其阿婆時常念叨的娘娘乏悶枯燥,他眉宇間不由得多了幾分慍怒。

小沒良心的當真不識好歹。

身後小販不知所措,忙跟上來,被其阿婆攔住,“畫好了嗎?”

“快了,只是這……”小販面露難色,“二位貴人都走了。”

其阿婆遞了一袋銀錢過去,“我家大人和夫人坐了這許久,你總該有映像,現在去畫好,老婆子等你。”

小販依言,掂了掂手上的銀子,沈甸甸的,忙回頭去繼續。

另一邊,稽晟拉著人已走到朱雀大街岔道口,桑汀一路垂頭不語,直到被拉著停了步子。

桑汀眸含怯意,擡頭見稽晟薄唇輕啟,然而不待她聽清說的是何,岔道口側邊忽的躥出來一夥子人,直直從二人中間撞過,身後有官兵追上來,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桑汀猝不及防,踉蹌了身子,反應過來要去抓住什麽時,握住她的大掌已經不在了,黑壓壓的人群齊齊傾過來,推著擠著她往後去。

霎時間,慌亂鋪天蓋地的襲過來,她嚇得臉色白了白,一聲“皇上”脫口而出,又被生生咽下喉嚨。

耳邊人聲喧鬧,有人大喊“快抓住那夥賊人”,有嚶嚶哭啼呼救……

桑汀被人. 流越推越遠,視線所及全是黑壓壓的人頭,她眼眶一酸,想要往前擠去,又被大力往後帶。

動亂中她隱約聽到有人喚“桑汀”可是很快被哭鬧聲蓋過,像是幻聽,她含著哭腔短促的應了一聲:“我在這裏——”

卻也是被鼎沸喧嘩全然蓋了去。

不知過了多久,身上推擠的人群慢慢散了些,可驟然失了身前身後那些支柱,桑汀雙腿一軟,直直跌在了地上,手心攆著砂石,又不知被誰狠狠踩了一腳,疼得她淚水飆濺出來,忙縮著身子挪到墻角。

陰冷潮濕的墻角,沒有人擠過來。

等她再擡頭望去時,眼前只剩無邊暗色,方才那陣動亂好似海水退潮一般的,消逝得無影無蹤,零零散散的游人從面前走過,陌生的巷子,哪裏還有夷狄王的身影?

她唇瓣囁嚅了下,竟是什麽都說不出口。

這樣的場合叫不得皇上,可是她連夷狄王的名諱是何,都不知曉。

桑汀緩緩站起身,循著方才走失的那岔道口去,眼下四周旁都是生面孔,沒有人註意到她,當然,自也沒有隨他們一同出宮的侍衛宮人。

若是她悄無聲息的藏起來,豈不是……

這樣的念頭甫一冒出來,便似春雨過後的竹筍,桑汀站定在原地,心中越發忐忑不安。

“汀汀?”

聞聲,她受驚般的擡頭看去。

距她幾步遠的青衫男子亦看過來,溫潤如玉一如多年前,然此刻他鳳眸微瞇,似不敢確信,走近來問:“汀汀,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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