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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上的實力，卻遲遲不曾迎來渡劫，誰都拿他沒辦法。莫問代表聯盟應下了戰帖，已是抱著死志。
小師弟楚南澤已經進階化神，成了祁連宗一大戰力，失去一位宗主，並不會影響宗門的地位。
不僅僅是莫問有了覺悟，萬劍谷那位冷面冷心的谷主，摩挲著新制長劍，慢慢垂下眼，把舊日裏用的溯塵仙劍交給了決明長老，“若我未回，你自繼位。”
新劍的名字叫苒煙，對，曾經有一個女子言笑晏晏說喜歡他，不久前與他一同被魔修圍堵，為他擋刀而死，那女子便喚作苒煙。縹緲宮的苒煙仙子喜歡面容冷峻的劍修，因為她深愛的人，就是那樣的劍修，直至她死，方把那冰石鑄的心腸捂暖了一些。於是，雖死無憾。
哦，還有此虛宗，已經分裂得支離破碎的，被罵作軟骨頭叛徒的此虛宗。越長老收攏了一些憤而離開的弟子，又打出了此虛宗的名字，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僅餘了三分之一弟子，到底沒讓此虛宗徹底沒落。
越長老修至化神，遲遲無法再進一層，他又年歲大了，壽數即將到頭，能做點什麽挽回宗門名譽，舍了條命不打緊，“只盼日後眾人提起我此虛宗，記住的不是利欲熏心的君千河，而是能舍此身的越鶴。”
“清毓師伯，你說過我可以改變命軌，何必再去費心測算，無非是贏……或是輸，我們不會輸。”炎祈臉上看不出緊張的神色，哪怕他是被點了名要直面那個強大至極的魔尊的，反而是由於睡了個好覺，他顯得格外神采奕奕，說出來的話，竟也格外令人信服。
通天眼使用過度的清毓雙眸緊閉，發色是未老先衰的白——和炎祈天生銀發不一樣，是摻在滿頭烏發裏的霜雪色，一縷又一縷，瞧著令人心酸。
清毓笑得和往常沒有區別，眉眼彎彎，唇角上翹，“世人皆與你一樣想，我就要砸了飯碗了。蔔卦自然有蔔卦的妙處，止淵，你說是不是？”
“是。”明止淵別過頭去，以往清毓做什麽都帶著輕狂風流，如今這幅模樣，一樣的笑，無端讓他看出了寂寂的落寞。
炎祈退出去，不準備破壞兩人之間的氣氛，何況他也是有恩愛可以秀的——楚南澤和他攜手而出，輕笑道：“不愧是組織過百族會盟的狼王，嗯？”
“我能比以前走得更遠，日後你要去哪裏，我就領你去。”炎祈雙眼發亮，又問，“你喜歡我這樣，是不是？”
向伴侶展示自己的武勇與氣度，是每個獸人都天生具有的技能。
楚南澤顯然很清楚炎祈的自信，略微擡一擡下巴，避開那問話不說，“給我揉肩。”
他們都是極自信的人，這一回，自信還是要有的，就算最壞的結果，不過是一並死了罷了，且哪怕是死，他們總能拽上夠本的陪葬的。於是這麽想了一想，反而就是他們最為冷靜淡定。當然，不說炎祈冰山臉看不出什麽，其他的高階修士，對表情的控制也是做得極好，看不出端倪。
然而……很快他們就發現，那樣嚴肅的心理準備什麽的，完全白瞎了呢。
這並不意味著玄水一下子變弱雞了，實際上，殺戮紛爭使天地間魔氣更甚，他實力還在眾人想象之上，但他並不想和道修們打架，好像最後一戰不是他在戰帖裏寫下的，而是道修自己臆測的一樣。
“魔，可不就是隨心所欲的存在。本座身為魔尊，連隨時改變主意的權利都沒有，那統領魔界還有何意思？”玄水大大方方地出現在魔修和道修短兵相接的地帶，格外理直氣壯地表達給出了自己的理由。
嗯，炎祈聽得清楚，板著的臉都松動了一下，他聽見站的稍遠的秦邵弦低聲嘟囔，“沒意思就不當了啊。”
小夥伴一如既往地有活力有勇氣呢。
連炎祈都聽見了，修為更高，只隔得稍遠一點的玄水，聽得之會更清楚。桃花眼本該凝聚萬般風情，但染上厲色時，竟威懾得無人敢再說話，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玄水終於滿意了，他拖長了調子，覺得有趣地笑道：“我本來是打算，給你們一個了結的……”
第一百零四口鍋
“要怎麽了結呢？”玄水低頭瞧了瞧他白皙如玉雕的雙手，劃拉出一塊地盤，“就在這個地方，布一個血屠殺陣，把所有人都留在這兒。”
不單單道修打了個冷顫，更多的魔修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幾乎想要立刻跑出玄水劃出的範圍。血屠殺陣之所以可怕，是因為這是一個以命換命的必死殺陣，拿命填進去祭陣，就能困死數倍於己的敵人，由於太傷天和，這陣法早應失傳。
而玄水論及祭陣時，目光明晃晃地掃過了身後大片的魔修。
幸而，玄水後來改了主意，他又說，“然後本座細思一回，不願讓血水滲透汙了地下的好池子，何況有個人，可不能這麽容易死了，本座還等著他入魔呢。”
楚南澤：“……”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玄水話音未落，直接伸手抓向站在祁連宗陣營裏的炎祈。羽族的速度都很快，玄水身形一晃，已經繞過了許多障礙，逼近炎祈面門，而近身戰事炎祈最擅長的，而且他還沒有一般妖修不願在人前顯露獸形覺得丟人的習性，幹脆利落地化身白狼，矮身向下，就地一混避了過去。
還待再次出手，楚南澤拔劍橫擋，皺著眉攔住了玄水的攻勢，再來回走了兩招，其他人亦是反應了過來。饒是玄水再藝高人膽大，只要還沒傻，就不會令自己陷在包圍圈裏，無功而返幾乎是必然的了。
用幾乎二字，是想說明人生處處有意外，比如說……楚南澤一定不會想到，他會莫名奇妙地一下子靈力不繼，一個踉蹌把自己送到了玄水手下。而玄水下意識地抓了人就走，然後發現又針對錯了人。
嗯，總覺得如果玄水活在現代，立刻就該在論壇發帖子了——
#每次搶親/搶人都錯搶了情敵怎麽辦在線等急#
然後就會有一群人表示在一起吧！
再次倒黴的楚南澤：“……呵。”
玄水再解釋一百次他盯上的是炎祈都沒用了，眼見為實，他在人家結契大典上搞破壞，弄得快入魔的人是楚南澤；他才說完有個人讓他等了許久，轉頭把楚南澤抓了過去——甭說是不知內情的其他人了，連和玄水打過交道的，都開始懷疑起玄水的目的來，反倒是炎祈一直堅信同性相斥，始終防備玄水，如今只算氣怒而非驚怒。
總算不是白費力氣，玄水對楚南澤能迅速擺脫他打入的魔氣與心魔的糾纏感到很是好奇，正好扣住了楚南澤的命門，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又是一道魔氣探入其丹田，查探楚南澤身體狀況的同時，想要再次陷楚南澤於險境。
楚南澤丹田附近的原初之炎猛地躍動了一下，不單驅逐了玄水的魔氣，還來了一回毫不留情的反擊。玄水突然瞪大了眼睛，居然在這種時候發起呆來，楚南澤抓住極會，調動起再次恢覆的靈力，一劍斬向近在咫尺的玄水。
若有天涯霜雪，與君冰雪世界。楚南澤的劍峰所及，便是他的世界。玄水只受點輕傷，但在更後面的魔修們沒有那麽好的運氣。天涯霜雪是不斷完善的大招，一擊必殺的群攻，以楚南澤的境界，消耗了許多靈力，亦難免臉色蒼白，連唇瓣都失了顏色，隱隱有些虛弱。可是玄水沒有趁機對他動手，任由炎祈攬住楚南澤的腰身，架住了那略微顫抖的身體。
站在不遠處，笑瞇瞇地瞧著這一切，跟之前突然攻擊的人不是他似的，眼下死了的人更與他無幹。玄水遺憾地嘆了口氣，本就暈開了暗色眼影的眼眸，被襯得愈加深沈，“棄，本座曾想過，若是開口和這群修者說，只要交出炎祈，此戰本座退避，你說他們會怎麽做？把你逼到死角，本座總是能如願的。”
光明正大的陽謀，只算人心險惡。
炎祈有很多種方法能夠反駁回去，順帶再昭示一下楚南澤的所有權，秀一發恩愛，比如他不是可以被隨意逼迫的人，比如楚南澤總會和他站在一邊……但是他沒有這麽做，也不願去逞口舌之利，他比所有人都更快猜中了玄水的意圖，聲音便只是淡淡的無有波動，“可是你沒有，也不能。”
“該死的不能。”玄水大笑兩聲，話語裏的遺憾更甚，陰郁的眉目猶如最黑暗的夜幕，給人無限的壓迫感，黑袍在身後翻卷成波浪，有著別樣的美感，他壓低嗓子，“我是很希望找到一個同類的。”
華羽冷冷地看著玄水，一時之間轉過萬般思緒，直直地越眾而出，算是再次對上了讓他受過幾次挫的這個對頭。玄水大概真的是他的血脈同胞，不知該拿什麽態度對待的弟弟，畢竟鴉殺以至於庚瑤的悲劇，玄水不是主要原因，卻也算是個禍頭子，華羽極重視血緣，但師徒情意不能視而不見，這麽多年，養只貓狗都該有感情了，而玄水於華羽，真的沒有任何溫情相處的記憶。
最早對華羽有過執著的玄水，現今早早轉移了目標，是以看過了鴉殺的落幕，在華羽心上捅過了一刀就放開手去不管了，即使華羽站在他面前，他眼裏更多的都仍是炎祈，“可惜你不能入魔，對，本座不願令你入魔了，但是你們需要幫本座一個忙，然後魔修……天棄教……呵，誰愛管誰管去。”
多年的籌謀，說丟就丟了，玄水拂袖之間，兩個聽聞他的言論而心懷不滿出言抱怨的魔修，徹底化作了天地間一蓬塵土，四散開來。
又是死一樣的寂靜。展示過實力的玄水微微一笑，“現在，選血屠大陣還是選擇——幫我？”
“有何要求，魔尊不妨說上一說。”主戰的是莫問，最先接受和談的還是莫問，換了炎祈，一樣會做這個選擇，因為玄水一直表現得強大……且瘋狂。
不在乎任何事的瘋子最可怕，當對面的瘋子願意當個正常人時，不妨給雙方一個機會。
玄水不是不在乎一切，他不在乎絕大多數東西，對炎祈，卻是真的看重的。一個有著類似經歷，卻活出不同人生的同類——玄水偶爾會想，他是喜歡炎祈特有的堅韌和火焰一般的熱度，還是堅持想要看看炎祈真的墮落如他？不過比起那樣說不清的情感，並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除了他的九哥，他再也不能把什麽人或事物，全心全意地擱在心裏了。
扶搖是第一個對玄水好的人，是萬年寒潭裏第一個給玄水溫暖的人，是於玄水而言最重要的人。很多人都知道玄水池又叫酒池，但哪個知曉，聞名遐邇的酒池，不過是因為扶搖困於潭底未出殼的小弟弟想要嘗嘗酒的滋味，扶搖就日覆一日釀酒，傾倒於此處，地上始有酒泉之說。
因為太過重要，玄水樂意提前揭露所有底牌，無論最後結果如何。在提出自己的要求之前，他舒展了眉宇，露出輕浮又愜意的笑，側過頭對上莫問，對上所有想殺他而不能的道修，“你們只能選擇接受我的要求，別想著同歸於盡的蠢事，但凡人世間欲念惡念雜念不滅，我便不滅。”
“天道喜歡平衡，有道必有魔。天魔心魔墮魂成魔……吾乃萬魔之祖。魔種還在，或許能誕生新的魔尊，魔種已失，天道怎容你們對我動手？”
那側臉比最精美的玉雕更精致美麗，但那人嘴裏說出的字字句句，都砸得人心慌，於是極致的美麗，也成了令人受驚的原因。
炎祈是變數，玄水從未如此肯定這一點，若非是炎祈機緣巧合先得了傳承，收了魔種，另一個被當靶子扶起來的魔尊，才會是如今站在這裏和道修對峙的人。而扶搖留下的話終究為炎祈所參透，猜出了玄水的身份，透露了其與扶搖的關系，把一切放到了明面上。另外，如果炎祈未因相似際遇吸引走玄水的註意，玄水當是已親手誅殺華羽，奪取血脈之中鳳凰之力用以喚醒扶搖了，而非是貓逗老鼠一般自找樂趣。
最重要的，是炎祈能祛除魔氣，一定也能救回扶搖。
“瞧瞧，你們慌什麽？代價不必你們來付的。”玄水長而濃密的羽睫落下一片陰影，遮擋住他的眼中神采，“鳳過承平，清氣入腹生孔雀與鵬鳥，濁氣便成了我，所以說起來，我是有兩位兄長的，地下沈睡的是金翅大鵬鳥扶搖，我要救他。”
“小九怎麽了？”華羽是真的急了。
玄水反而不見擔憂之色，“九哥太虛弱啦，他都睡過千年了，我要他醒過來。華羽，你呢？”
小九、九哥、扶搖，說的是同一個人。一些人的目光又聚集到華羽身上了，他們期盼有一個救世主，可以把他們從無解的困境裏解脫出去。
最是孤高，不肯低頭，只喜歡站在最高處的孔雀，是不會為這群不被他放在眼裏的人，折損哪怕一根羽毛的。他會來，會站在這兒，是為了幾個好友，為了扶搖，為了掀起一切的玄水。
然而他往前走了一步，說：“帶我去見小九。”
於是有人低聲讚頌起他的大義淩然……像個笑話，嗯，說的就是那幫子自以為是的蠢貨。
“我這個當大哥的，是當做點什麽了。鳳凰精血屬我繼承得最多，我會盡數交與小九。”華羽嘆了口氣，沖皺著眉的楚南澤笑，一如既往地招人恨，一如既往地招人愛，艷光炫目，“失了鳳凰遺贈，我依舊是永遠站在高處的。”
玄水：“……”
玄水忍了又忍，手背上都暴起了青筋，“別說的和九哥多親近似的，本座找的不是你！”
哦，這就有點子尷尬啦。
第一百零五口鍋
扶搖會昏睡千年，完全是由於魔氣入體，神獸本能又令他不會因此入魔，所以只能沈睡下去，任由體內力量和魔氣鬥爭不休。
玄水想要炎祈入魔，幾次三番給輸入魔氣，都毫無效果，偏偏他不想扶搖出世，一直刻意控制體內魔源，卻仍舊在不經意間對扶搖產生了侵蝕，更是在千年前，一次和扶搖爭論時失手爆發了魔氣，以至於……天生神魔對立，玄水又是從龍鳳之爭煞氣中所生，本就對扶搖格外克制的。
一般人遇上這種事，肯定是悔恨不已，玄水也恨，但他不是一般人，他是只中二鳥，邏輯一般是這樣的——我有錯，世界更有錯，天道那混賬錯上加錯最可惡！我不好過憑什麽別人過得好！哼，天道不是要平衡，不是覺得道修老實本分比較好麽，他一不做二不休，決定弄死一部分道修，順便挑起大戰，而越混亂的局面，越能給他提供力量。
失去了扶搖的約束，玄水前幾百年還在埋頭尋找治愈扶搖的辦法，後期直接浪到飛起。
“為九哥除去魔氣，喚他醒來，這道魔大戰，本座就丟開手不管了，甚至於……”玄水頓了頓，眼角向上挑起，極有蠱惑力地揚聲道：“自我封印個十年、百年、千年，本座也未嘗不能同意呢。”
魔修們受到了致命打擊，魔尊不問大戰情況，但只要人在那裏，道修就不敢妄動，魔修不一定會迎來慘敗，可魔尊準備自我封印，這情況就不對頭了。而他們都知道，玄水平常說話不一定算話，任性時說的話，卻幾乎都會用行動來讓別人相信。
炎祈看了一眼華羽，“是要我幫忙？我取了鵬鳥傳承，扶搖算我半個……長輩，自當盡力。”
本來到了嘴邊的師父二字咽回去換了長輩，楚南澤嘴角一抽，他像是喜歡計較的人？最近心情不好，果然還是會有點不開心的。楚南澤默默地想，他近來進階太快，心境未能很好地平覆，暴躁易怒了許多，但他有盡力平心靜氣，無人發現不對，唯有阿祈，心裏是惦記著這一點輕易不肯令他有半分不快的。
“很好，看來是都沒有異議了。很高興我們能達成共識，救完九哥我就去休息了，你們盡可自便。”玄水擡手捂嘴，打了個呵欠。
活得太久，未來還能活很久的魔尊表示千年百年都不算個事兒，正好躲過九哥扯著耳朵的嘮叨教育。
即使極會總是玄水再自說自話，但所謂達成共識，其實不是假話，因為道修們壓根找不出更好的選擇了，有能力同玄水講條件的人也不是他們。而且此刻他們大概比誰都樂意看到扶搖醒來，否則再次站到他們面前的魔尊是否還有理智，那就很難說了。
玄水準備帶去的人，唯有華羽、炎祈以及……綁定了炎祈的楚南澤。他瞧了楚南澤一眼，竟然沒有出言阻攔，由著楚南澤牽著炎祈的手往裏走，分分鐘被腦補出一個求而不得癡情人的形象呢。
“等等，我也去。”清毓舉步上前，力所能及之事，不可不做。
玄水勾起唇角，“哦，本座為何要帶你去？”
清毓不慌不忙，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憑我這雙天眼，連鳳子的命軌亦能抓到。”
能算華羽，就能算扶搖。華羽在一邊輕輕地點了點頭，向玄水示意，又對清毓無聲道：“多謝。”
與清毓一同走出來的是明止淵。玄水哂笑道：“莫非還要帶著家眷？”
氣氛有些緊張。
人老成精的明止淵慢吞吞地開口，“不，我是他的蔔算器具。”
玄水：“……”
猝不及防又被秀一臉，他忍不住看了炎祈一眼，仍是生出些許遺憾來。
“樓空也願往。”玄真四傑僅剩樓空與歐陽弈，二人同進同退，樓空的意思，正是歐陽弈的意思。
鳳詔琴上氤氳著一重寶光，樓空眉眼溫和，笑意清淺，並不因眼下的情境有半分局促猶疑。於是玄真門的掌門沒有出言相勸，年輕人性子倔，勸不轉的，何況樓空有音癡之名，更多了點兒癡性。
不等玄水做出質疑，樓空先撥弄兩下琴弦，發出清越的鳳鳴聲，笑瞇瞇地表示，“我得鳳魂之助，多少和鳳凰有些牽扯。”
“那個抱木墩子的，別說他那木頭是梧桐木，又和鳳凰有關吧？”玄水嗤笑一聲，歐陽弈直接躺槍。
棋盤是木制的不錯，和木墩子區別是很大的。樓空好琴，歐陽弈喜棋，癡性一樣一樣的，當即歐陽弈就想噴回去——大概是我字鳳舉吧，有牽扯了吧？
可惜打不過玄水，連他師父也打不過玄水，歐陽弈識時務地閉嘴了。
樓空忍不住摸了摸難得露出沮喪模樣的師弟，壓低聲音安撫他，“魔尊說了不許帶家眷的，你在外面等我。”
家眷！僅剩的兩個弟子搞到一起去了，掌門大人心好累。
歐陽弈：“⊙▽⊙”
居然開竅了！等等為什麽驚喜之餘還有點奇怪的感覺，不管了師兄快到碗裏來！
玄水：“……”
猝不及防又……一對兩對三對，還有一個更慘的死了情緣，玄水的目光掃過華羽，不自覺地挺起胸膛，他至少不是最憋屈的，而且馬上可以和九哥秀兄弟情深！
然而他忘記了華羽和扶搖還是孿生兄弟呢。
過兩域橋，入地下迷宮，走到最深的地方，可見一泓清透無比的水潭，而水潭邊有一座恢宏的宮殿，金碧輝煌和附近景色不那麽搭，卻華美得可以令人忽略一切挑剔。宮殿裏住著的，自然是“睡美人”扶搖。
傳說中的鳳凰是美的化身，而祖鳳有三子，華羽的容貌不必多言，玄水的話，作為敵人都不能抹黑他的外貌呢，那麽扶搖會是什麽模樣的呢？擁有著扶搖這樣的名字，被華羽和玄水同時惦記著的扶搖，又該有多好看？金翅大鵬鳥翼若垂雲，翅融金色，又該是何等威武美麗？
沒人知道，至少跟來的幾個人都沒看到扶搖的人形，也沒看見威風的鵬鳥。
巨大的金絲楠木床上雕刻著各種隔絕法陣，以免睡在床上的人被魔氣所擾。高床軟枕，錦繡被塌，千只珍稀火蠶裏才生出一只的金絲蠶王吐出的絲，織就滿目燦金的被面和靠枕。可是上面可不像有人在酣眠的模樣。
華羽激動地靠近，幾乎可見他身軀的微微顫抖和眼中隱隱水光，他喊了一句，“小九。”
無人回應。
炎祈眼裏也快有水光了，眨了兩下偏頭去看楚南澤方才好點——金閃閃簡直不能更傷眼，羽族的審美簡直奇葩。他定睛一看，面上露出無法掩飾的錯愕，“那是一個……鳥窩？”
玄水強調道：“九哥是金翅大鵬。”
楚南澤不緊不慢地給補了個字，“……鳥。”
對嘛，鵬鳥就不是鳥啦？
玄水：“……”
要不是看在……算了，暫時不計較了。
事實上，金枝玉屑堆出來的鳥窩也是鳥窩啊，端放在錦被中間，閃動著溫暖的光澤，裏面睡著一只暖絨絨的，毛色亮麗的……小黃雞，嫩黃色的羽翼上蒙著一層黑光，如非呼吸間胸膛的微弱起伏，眾人都要以為它已經死了。
“那是一個雞窩。”清毓抽了抽嘴角，糾正了炎祈的說法。然後他迅速地敲了敲明止淵，做出認真蔔算的作態，不說看盡前因後果，測一回吉兇風水也是好的。
半黑半白的頭發終於寸寸成雪，清毓定睛去瞧小小的雞崽子，一圈圈柔和的金光以其為中心重重蕩漾開，巨大的虛影騰空而起，揮一揮羽翼，便掀起海上無邊波瀾，天地間遼闊至極，不過是倏忽之間又打了個來回。上古神鳥，竟至於斯。
“如果是你，華羽，你不一定撐得下去。和魔氣之源日日接觸，又被外力沖擊過，還有這般清正之氣相持，真是難得。”
魔氣纏得太深，玄水和扶搖同出一源，靈力太容易融合，絲絲縷縷滲透著，輕易不能拔除。
“他怎會與我這魔子相處，唯有九哥不嫌棄我。”玄水嘆了口氣，轉頭又是一副臉色，“喊不醒九哥，本座讓半個修真界陪葬的本事還是有的。天道管不了太多，它欠本座的！”
“吉卦。”清毓最後交代了兩句時辰方位，往後一仰，靠在明止淵沁涼的龜甲上，昏昏沈沈睡了過去。
樓空小心翼翼地圍著扶搖所在轉圈，他癡迷於琴，誓要奏出一曲鳳歌，又有幸自鳳詔琴中得見鳳凰虛影，對和鳳凰相關的東西就更關註啦，眼前的可是鳳凰後裔，顯出了原型的那種！
鳳凰火是樓空都沒掌握多久的，分出給炎祈的就格外桀驁不馴。炎祈沈下心，擯棄一切雜念，調動起全身心的力量，是成是敗在此一舉，有了鳳凰火襄助，對探清扶搖的狀況是很有幫助的。
琴聲幽幽響起，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與巨大的火狼並行的，是一只鳳詔琴上所附鳳魂，鳳池死去的鳳凰，恰好與制作鳳詔的是同一只，樓空那回占了大便宜，此刻雙手按在琴弦上，清音流轉，火鳳好似活了過來。鳳多屬火，唯華羽繼承了五行混沌屬性，扶搖卻是偏大日烈陽的力量性質。
小黃雞身上的黑氣被眾人合力扯出了一絲，玄水看著眼熱，但並不敢上前，他再怎麽能收斂控制，有了千年前的事在，到底成了卡在心頭的刺。魔氣慢慢削減了，玄水說不出他是開心還是遺憾，他沒想過令扶搖入魔陪他麽？不是的，然而扶搖天生神獸，入魔只有死路一條，被魔氣浸染就成了如今的模樣呢。
“麻煩。”楚南澤看著最無所事事，實則時刻戒備，黑氣突然化作黑蛇四處探首，他一劍斬了過去。不用任何大招，普普通通的一劍，劃過玄異的弧度，空間扭曲，碾碎那些垂死掙紮。
玄水嘖了一聲，不說話。
炎祈幾乎力竭，鬢角濕透，唇色泛著白。而終於，小黃雞的翅膀動了一下，慢慢睜開了雙眼。
第一百零六口鍋
一旦扶搖能夠恢覆意識，體內靈力和清正之氣占了上風，無需太多外力幫助，是能夠自行覆原的。
耀眼璀璨的金光乍起，四周玄水布置的陣法在這一片金光中如冰雪一樣地消融了。這些陣法都是為了保護扶搖而設，如今消失，無非是說明扶搖已經不需要保護了，鵬鳥展翅，不能同凡鳥並論的。由死而生是涅槃，扶搖說不上死過一回，也不會差太多，自然算得上涅槃盛景。
光芒散去，炎祈定睛一看，小黃雞沒了黑氣纏身果然變了，變成了——金光閃閃的小金雞，翅膀抱著金絲錦被，無辜又茫然地歪頭，“嘰！”
你特麽逗我！炎祈確信，記憶裏西方的不死鳥被叫作鳳凰，長得和火雞一樣，人家至少塊頭大能飛的，而面前這只……都不夠塞牙縫！
華羽咳嗽一聲，“小九才醒時會有些迷糊。”
聽到熟悉的聲音喊自己小九，扶搖立刻瞪圓了濕漉漉的豆子眼，特別開心地往華羽那邊飛——事實證明，雞在被馴養成家禽之前是能飛的——然後飛到半途中，讓玄水伸手給攔住了。
玄水處於黑化的邊緣，即使他本來就是黑的，但還沒到渾身冒怨氣長蘑菇的地步，現在快了，“九哥不想見見我？陪了你千年的人是我啊。”
“害他睡了千年的也是你！”華羽是個弟控，但不是哪個弟弟都控的，只有小九才乖巧懂事惹人愛。
玄水心裏一堵，一爪子就撓過去了，暗色的鋒刃擦著華羽的發絲飛過去。
扶搖受了冷風一吹，眼神漸漸清明，浮現出些許哀戚，很快被無奈替代，“阿酒，你怎麽還那樣淘氣？”
很是親近地說了玄水一句，對著華羽這個兄長和對弟弟又是不同的態度，他顯然存著委屈疲憊，撒嬌一樣地開口，“大哥，你才找來啊。”
好像他們兒時躲避龍族追殺，華羽騙他說是玩捉迷藏，讓他窩在一個地方幾日幾夜，才等回自家大哥。
然而這幅作態並不顯違和。他化形時大概出了差錯，和之前雞崽子一樣的形象倒是很配，十二三的稚嫩少年人模樣，鳳眸像華羽，眉目間又依稀與玄水有些相像。若是把華羽和玄水放在一起，旁人只覺其貌美不相上下，不能看出任何端倪，這也是直到最近，才有炎祈提出兩人是兄弟的猜測。當加上了扶搖，三個人同處一處了，任誰都能看出他們是兄弟。
玄水心裏堵得更厲害了，他挨著扶搖站在一邊，克制住自己不像是個傻白甜一樣去問——到底在你心裏是弟弟更重要還是大哥更重要？這是沒有答案的問題，如果他之前下手殺了華羽還罷了，如今要動手，扶搖能選的無非是把自己的命交出來，擺平兩方的籌碼。
“我想過挖出華羽的鳳凰精魄，補全你的損耗，九哥，當著你的面我也這麽說。”坦白從寬，玄水選擇了坦白一部分，不說自己神經質一樣攪得天下大亂，只提針對華羽的事，畢竟他狡辯不得，對華羽更擺不出好的態度來，“我想過把自己那令人厭惡的一部分轉給你的，可是那樣，我和九哥的聯系肯定就沒有了。鳳凰之子的身份我不稀罕，但九哥是為了血脈之親才待我好的。”
鳳凰之子傳承了部分鳳凰精魄，玄水為祖鳳所棄，繼承的力量不如華羽，但也不會太少，他考慮過把那部分力量渡給扶搖，只是一來怕魔氣一並度過去了，二來失去精魄，他還算是扶搖的親弟麽？
扶搖踮起腳，一個暴栗敲在玄水頭上，很是熟練地擺出教訓人的架勢來，連華羽都不曾見過乖巧的弟弟這麽有威嚴的模樣呢。可見當兄長和當弟弟不一樣。
要說點什麽好呢？扶搖的心比華羽和玄水都更多了一分柔軟，他總是為別人想得更多，忘記了自己，或許因此有了許多沒想到的禍事發生，但是這樣一個人是無法令人真正討厭的，因為他只苛刻自己，並不以此要求旁人。
特別想要拎著小弟耳朵，狠狠罵一頓的扶搖想來想去，只說了一句話出來，“鳳有三子，我們始終是兄弟。”
說給玄水聽，也說給華羽聽。不能怪玄水沒有安全感，在還是一顆蛋的時候，玄水就被祖鳳丟到了寒潭裏，鳳屬火，寒水浸透，是不知何年何月孵得出來的。所以扶搖遇見玄水時他還是一顆黑蛋兒，養大了一些，一身黑羽的玄水又不被殘餘的鳳族承認。偶爾閑談，華羽提起新出現的魔族又是一臉不屑與嫌惡，扶搖當年思慮不周，因此瞞下了玄水之事，倒弄得如今二人關系格外尷尬。
從未知曉過還有一個弟弟的事，這自然也不能怪華羽對玄水冷淡。
“是啊，華羽大哥～”玄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和扶搖有點像。
華羽：“……”
當然，玄水不認為可以輕易逃過一劫，他迎上扶搖一雙仿佛可以看透一切的眼眸，訕訕道：“九哥，你要問什麽直說麽。”
扶搖哼了一聲，半垂了眼，“千年……如今外面光景如何？你喊來許多人，是你朋友？”
“千年，不就是小打小鬧不斷，出不了那次的大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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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師弟楚南澤已經進階化神，成了祁連宗一大戰力，失去一位宗主，並不會影響宗門的地位。
不僅僅是莫問有了覺悟，萬劍谷那位冷面冷心的谷主，摩挲著新制長劍，慢慢垂下眼，把舊日裏用的溯塵仙劍交給了決明長老，“若我未回，你自繼位。”
新劍的名字叫苒煙，對，曾經有一個女子言笑晏晏說喜歡他，不久前與他一同被魔修圍堵，為他擋刀而死，那女子便喚作苒煙。縹緲宮的苒煙仙子喜歡面容冷峻的劍修，因為她深愛的人，就是那樣的劍修，直至她死，方把那冰石鑄的心腸捂暖了一些。於是，雖死無憾。
哦，還有此虛宗，已經分裂得支離破碎的，被罵作軟骨頭叛徒的此虛宗。越長老收攏了一些憤而離開的弟子，又打出了此虛宗的名字，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僅餘了三分之一弟子，到底沒讓此虛宗徹底沒落。
越長老修至化神，遲遲無法再進一層，他又年歲大了，壽數即將到頭，能做點什麽挽回宗門名譽，舍了條命不打緊，“只盼日後眾人提起我此虛宗，記住的不是利欲熏心的君千河，而是能舍此身的越鶴。”
“清毓師伯，你說過我可以改變命軌，何必再去費心測算，無非是贏……或是輸，我們不會輸。”炎祈臉上看不出緊張的神色，哪怕他是被點了名要直面那個強大至極的魔尊的，反而是由於睡了個好覺，他顯得格外神采奕奕，說出來的話，竟也格外令人信服。
通天眼使用過度的清毓雙眸緊閉，發色是未老先衰的白——和炎祈天生銀發不一樣，是摻在滿頭烏發裏的霜雪色，一縷又一縷，瞧著令人心酸。
清毓笑得和往常沒有區別，眉眼彎彎，唇角上翹，“世人皆與你一樣想，我就要砸了飯碗了。蔔卦自然有蔔卦的妙處，止淵，你說是不是？”
“是。”明止淵別過頭去，以往清毓做什麽都帶著輕狂風流，如今這幅模樣，一樣的笑，無端讓他看出了寂寂的落寞。
炎祈退出去，不準備破壞兩人之間的氣氛，何況他也是有恩愛可以秀的——楚南澤和他攜手而出，輕笑道：“不愧是組織過百族會盟的狼王，嗯？”
“我能比以前走得更遠，日後你要去哪裏，我就領你去。”炎祈雙眼發亮，又問，“你喜歡我這樣，是不是？”
向伴侶展示自己的武勇與氣度，是每個獸人都天生具有的技能。
楚南澤顯然很清楚炎祈的自信，略微擡一擡下巴，避開那問話不說，“給我揉肩。”
他們都是極自信的人，這一回，自信還是要有的，就算最壞的結果，不過是一並死了罷了，且哪怕是死，他們總能拽上夠本的陪葬的。於是這麽想了一想，反而就是他們最為冷靜淡定。當然，不說炎祈冰山臉看不出什麽，其他的高階修士，對表情的控制也是做得極好，看不出端倪。
然而……很快他們就發現，那樣嚴肅的心理準備什麽的，完全白瞎了呢。
這並不意味著玄水一下子變弱雞了，實際上，殺戮紛爭使天地間魔氣更甚，他實力還在眾人想象之上，但他並不想和道修們打架，好像最後一戰不是他在戰帖裏寫下的，而是道修自己臆測的一樣。
“魔，可不就是隨心所欲的存在。本座身為魔尊，連隨時改變主意的權利都沒有，那統領魔界還有何意思？”玄水大大方方地出現在魔修和道修短兵相接的地帶，格外理直氣壯地表達給出了自己的理由。
嗯，炎祈聽得清楚，板著的臉都松動了一下，他聽見站的稍遠的秦邵弦低聲嘟囔，“沒意思就不當了啊。”
小夥伴一如既往地有活力有勇氣呢。
連炎祈都聽見了，修為更高，只隔得稍遠一點的玄水，聽得之會更清楚。桃花眼本該凝聚萬般風情，但染上厲色時，竟威懾得無人敢再說話，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玄水終於滿意了，他拖長了調子，覺得有趣地笑道：“我本來是打算，給你們一個了結的……”
第一百零四口鍋
“要怎麽了結呢？”玄水低頭瞧了瞧他白皙如玉雕的雙手，劃拉出一塊地盤，“就在這個地方，布一個血屠殺陣，把所有人都留在這兒。”
不單單道修打了個冷顫，更多的魔修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幾乎想要立刻跑出玄水劃出的範圍。血屠殺陣之所以可怕，是因為這是一個以命換命的必死殺陣，拿命填進去祭陣，就能困死數倍於己的敵人，由於太傷天和，這陣法早應失傳。
而玄水論及祭陣時，目光明晃晃地掃過了身後大片的魔修。
幸而，玄水後來改了主意，他又說，“然後本座細思一回，不願讓血水滲透汙了地下的好池子，何況有個人，可不能這麽容易死了，本座還等著他入魔呢。”
楚南澤：“……”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玄水話音未落，直接伸手抓向站在祁連宗陣營裏的炎祈。羽族的速度都很快，玄水身形一晃，已經繞過了許多障礙，逼近炎祈面門，而近身戰事炎祈最擅長的，而且他還沒有一般妖修不願在人前顯露獸形覺得丟人的習性，幹脆利落地化身白狼，矮身向下，就地一混避了過去。
還待再次出手，楚南澤拔劍橫擋，皺著眉攔住了玄水的攻勢，再來回走了兩招，其他人亦是反應了過來。饒是玄水再藝高人膽大，只要還沒傻，就不會令自己陷在包圍圈裏，無功而返幾乎是必然的了。
用幾乎二字，是想說明人生處處有意外，比如說……楚南澤一定不會想到，他會莫名奇妙地一下子靈力不繼，一個踉蹌把自己送到了玄水手下。而玄水下意識地抓了人就走，然後發現又針對錯了人。
嗯，總覺得如果玄水活在現代，立刻就該在論壇發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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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會有一群人表示在一起吧！
再次倒黴的楚南澤：“……呵。”
玄水再解釋一百次他盯上的是炎祈都沒用了，眼見為實，他在人家結契大典上搞破壞，弄得快入魔的人是楚南澤；他才說完有個人讓他等了許久，轉頭把楚南澤抓了過去——甭說是不知內情的其他人了，連和玄水打過交道的，都開始懷疑起玄水的目的來，反倒是炎祈一直堅信同性相斥，始終防備玄水，如今只算氣怒而非驚怒。
總算不是白費力氣，玄水對楚南澤能迅速擺脫他打入的魔氣與心魔的糾纏感到很是好奇，正好扣住了楚南澤的命門，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又是一道魔氣探入其丹田，查探楚南澤身體狀況的同時，想要再次陷楚南澤於險境。
楚南澤丹田附近的原初之炎猛地躍動了一下，不單驅逐了玄水的魔氣，還來了一回毫不留情的反擊。玄水突然瞪大了眼睛，居然在這種時候發起呆來，楚南澤抓住極會，調動起再次恢覆的靈力，一劍斬向近在咫尺的玄水。
若有天涯霜雪，與君冰雪世界。楚南澤的劍峰所及，便是他的世界。玄水只受點輕傷，但在更後面的魔修們沒有那麽好的運氣。天涯霜雪是不斷完善的大招，一擊必殺的群攻，以楚南澤的境界，消耗了許多靈力，亦難免臉色蒼白，連唇瓣都失了顏色，隱隱有些虛弱。可是玄水沒有趁機對他動手，任由炎祈攬住楚南澤的腰身，架住了那略微顫抖的身體。
站在不遠處，笑瞇瞇地瞧著這一切，跟之前突然攻擊的人不是他似的，眼下死了的人更與他無幹。玄水遺憾地嘆了口氣，本就暈開了暗色眼影的眼眸，被襯得愈加深沈，“棄，本座曾想過，若是開口和這群修者說，只要交出炎祈，此戰本座退避，你說他們會怎麽做？把你逼到死角，本座總是能如願的。”
光明正大的陽謀，只算人心險惡。
炎祈有很多種方法能夠反駁回去，順帶再昭示一下楚南澤的所有權，秀一發恩愛，比如他不是可以被隨意逼迫的人，比如楚南澤總會和他站在一邊……但是他沒有這麽做，也不願去逞口舌之利，他比所有人都更快猜中了玄水的意圖，聲音便只是淡淡的無有波動，“可是你沒有，也不能。”
“該死的不能。”玄水大笑兩聲，話語裏的遺憾更甚，陰郁的眉目猶如最黑暗的夜幕，給人無限的壓迫感，黑袍在身後翻卷成波浪，有著別樣的美感，他壓低嗓子，“我是很希望找到一個同類的。”
華羽冷冷地看著玄水，一時之間轉過萬般思緒，直直地越眾而出，算是再次對上了讓他受過幾次挫的這個對頭。玄水大概真的是他的血脈同胞，不知該拿什麽態度對待的弟弟，畢竟鴉殺以至於庚瑤的悲劇，玄水不是主要原因，卻也算是個禍頭子，華羽極重視血緣，但師徒情意不能視而不見，這麽多年，養只貓狗都該有感情了，而玄水於華羽，真的沒有任何溫情相處的記憶。
最早對華羽有過執著的玄水，現今早早轉移了目標，是以看過了鴉殺的落幕，在華羽心上捅過了一刀就放開手去不管了，即使華羽站在他面前，他眼裏更多的都仍是炎祈，“可惜你不能入魔，對，本座不願令你入魔了，但是你們需要幫本座一個忙，然後魔修……天棄教……呵，誰愛管誰管去。”
多年的籌謀，說丟就丟了，玄水拂袖之間，兩個聽聞他的言論而心懷不滿出言抱怨的魔修，徹底化作了天地間一蓬塵土，四散開來。
又是死一樣的寂靜。展示過實力的玄水微微一笑，“現在，選血屠大陣還是選擇——幫我？”
“有何要求，魔尊不妨說上一說。”主戰的是莫問，最先接受和談的還是莫問，換了炎祈，一樣會做這個選擇，因為玄水一直表現得強大……且瘋狂。
不在乎任何事的瘋子最可怕，當對面的瘋子願意當個正常人時，不妨給雙方一個機會。
玄水不是不在乎一切，他不在乎絕大多數東西，對炎祈，卻是真的看重的。一個有著類似經歷，卻活出不同人生的同類——玄水偶爾會想，他是喜歡炎祈特有的堅韌和火焰一般的熱度，還是堅持想要看看炎祈真的墮落如他？不過比起那樣說不清的情感，並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除了他的九哥，他再也不能把什麽人或事物，全心全意地擱在心裏了。
扶搖是第一個對玄水好的人，是萬年寒潭裏第一個給玄水溫暖的人，是於玄水而言最重要的人。很多人都知道玄水池又叫酒池，但哪個知曉，聞名遐邇的酒池，不過是因為扶搖困於潭底未出殼的小弟弟想要嘗嘗酒的滋味，扶搖就日覆一日釀酒，傾倒於此處，地上始有酒泉之說。
因為太過重要，玄水樂意提前揭露所有底牌，無論最後結果如何。在提出自己的要求之前，他舒展了眉宇，露出輕浮又愜意的笑，側過頭對上莫問，對上所有想殺他而不能的道修，“你們只能選擇接受我的要求，別想著同歸於盡的蠢事，但凡人世間欲念惡念雜念不滅，我便不滅。”
“天道喜歡平衡，有道必有魔。天魔心魔墮魂成魔……吾乃萬魔之祖。魔種還在，或許能誕生新的魔尊，魔種已失，天道怎容你們對我動手？”
那側臉比最精美的玉雕更精致美麗，但那人嘴裏說出的字字句句，都砸得人心慌，於是極致的美麗，也成了令人受驚的原因。
炎祈是變數，玄水從未如此肯定這一點，若非是炎祈機緣巧合先得了傳承，收了魔種，另一個被當靶子扶起來的魔尊，才會是如今站在這裏和道修對峙的人。而扶搖留下的話終究為炎祈所參透，猜出了玄水的身份，透露了其與扶搖的關系，把一切放到了明面上。另外，如果炎祈未因相似際遇吸引走玄水的註意，玄水當是已親手誅殺華羽，奪取血脈之中鳳凰之力用以喚醒扶搖了，而非是貓逗老鼠一般自找樂趣。
最重要的，是炎祈能祛除魔氣，一定也能救回扶搖。
“瞧瞧，你們慌什麽？代價不必你們來付的。”玄水長而濃密的羽睫落下一片陰影，遮擋住他的眼中神采，“鳳過承平，清氣入腹生孔雀與鵬鳥，濁氣便成了我，所以說起來，我是有兩位兄長的，地下沈睡的是金翅大鵬鳥扶搖，我要救他。”
“小九怎麽了？”華羽是真的急了。
玄水反而不見擔憂之色，“九哥太虛弱啦，他都睡過千年了，我要他醒過來。華羽，你呢？”
小九、九哥、扶搖，說的是同一個人。一些人的目光又聚集到華羽身上了，他們期盼有一個救世主，可以把他們從無解的困境裏解脫出去。
最是孤高，不肯低頭，只喜歡站在最高處的孔雀，是不會為這群不被他放在眼裏的人，折損哪怕一根羽毛的。他會來，會站在這兒，是為了幾個好友，為了扶搖，為了掀起一切的玄水。
然而他往前走了一步，說：“帶我去見小九。”
於是有人低聲讚頌起他的大義淩然……像個笑話，嗯，說的就是那幫子自以為是的蠢貨。
“我這個當大哥的，是當做點什麽了。鳳凰精血屬我繼承得最多，我會盡數交與小九。”華羽嘆了口氣，沖皺著眉的楚南澤笑，一如既往地招人恨，一如既往地招人愛，艷光炫目，“失了鳳凰遺贈，我依舊是永遠站在高處的。”
玄水：“……”
玄水忍了又忍，手背上都暴起了青筋，“別說的和九哥多親近似的，本座找的不是你！”
哦，這就有點子尷尬啦。
第一百零五口鍋
扶搖會昏睡千年，完全是由於魔氣入體，神獸本能又令他不會因此入魔，所以只能沈睡下去，任由體內力量和魔氣鬥爭不休。
玄水想要炎祈入魔，幾次三番給輸入魔氣，都毫無效果，偏偏他不想扶搖出世，一直刻意控制體內魔源，卻仍舊在不經意間對扶搖產生了侵蝕，更是在千年前，一次和扶搖爭論時失手爆發了魔氣，以至於……天生神魔對立，玄水又是從龍鳳之爭煞氣中所生，本就對扶搖格外克制的。
一般人遇上這種事，肯定是悔恨不已，玄水也恨，但他不是一般人，他是只中二鳥，邏輯一般是這樣的——我有錯，世界更有錯，天道那混賬錯上加錯最可惡！我不好過憑什麽別人過得好！哼，天道不是要平衡，不是覺得道修老實本分比較好麽，他一不做二不休，決定弄死一部分道修，順便挑起大戰，而越混亂的局面，越能給他提供力量。
失去了扶搖的約束，玄水前幾百年還在埋頭尋找治愈扶搖的辦法，後期直接浪到飛起。
“為九哥除去魔氣，喚他醒來，這道魔大戰，本座就丟開手不管了，甚至於……”玄水頓了頓，眼角向上挑起，極有蠱惑力地揚聲道：“自我封印個十年、百年、千年，本座也未嘗不能同意呢。”
魔修們受到了致命打擊，魔尊不問大戰情況，但只要人在那裏，道修就不敢妄動，魔修不一定會迎來慘敗，可魔尊準備自我封印，這情況就不對頭了。而他們都知道，玄水平常說話不一定算話，任性時說的話，卻幾乎都會用行動來讓別人相信。
炎祈看了一眼華羽，“是要我幫忙？我取了鵬鳥傳承，扶搖算我半個……長輩，自當盡力。”
本來到了嘴邊的師父二字咽回去換了長輩，楚南澤嘴角一抽，他像是喜歡計較的人？最近心情不好，果然還是會有點不開心的。楚南澤默默地想，他近來進階太快，心境未能很好地平覆，暴躁易怒了許多，但他有盡力平心靜氣，無人發現不對，唯有阿祈，心裏是惦記著這一點輕易不肯令他有半分不快的。
“很好，看來是都沒有異議了。很高興我們能達成共識，救完九哥我就去休息了，你們盡可自便。”玄水擡手捂嘴，打了個呵欠。
活得太久，未來還能活很久的魔尊表示千年百年都不算個事兒，正好躲過九哥扯著耳朵的嘮叨教育。
即使極會總是玄水再自說自話，但所謂達成共識，其實不是假話，因為道修們壓根找不出更好的選擇了，有能力同玄水講條件的人也不是他們。而且此刻他們大概比誰都樂意看到扶搖醒來，否則再次站到他們面前的魔尊是否還有理智，那就很難說了。
玄水準備帶去的人，唯有華羽、炎祈以及……綁定了炎祈的楚南澤。他瞧了楚南澤一眼，竟然沒有出言阻攔，由著楚南澤牽著炎祈的手往裏走，分分鐘被腦補出一個求而不得癡情人的形象呢。
“等等，我也去。”清毓舉步上前，力所能及之事，不可不做。
玄水勾起唇角，“哦，本座為何要帶你去？”
清毓不慌不忙，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憑我這雙天眼，連鳳子的命軌亦能抓到。”
能算華羽，就能算扶搖。華羽在一邊輕輕地點了點頭，向玄水示意，又對清毓無聲道：“多謝。”
與清毓一同走出來的是明止淵。玄水哂笑道：“莫非還要帶著家眷？”
氣氛有些緊張。
人老成精的明止淵慢吞吞地開口，“不，我是他的蔔算器具。”
玄水：“……”
猝不及防又被秀一臉，他忍不住看了炎祈一眼，仍是生出些許遺憾來。
“樓空也願往。”玄真四傑僅剩樓空與歐陽弈，二人同進同退，樓空的意思，正是歐陽弈的意思。
鳳詔琴上氤氳著一重寶光，樓空眉眼溫和，笑意清淺，並不因眼下的情境有半分局促猶疑。於是玄真門的掌門沒有出言相勸，年輕人性子倔，勸不轉的，何況樓空有音癡之名，更多了點兒癡性。
不等玄水做出質疑，樓空先撥弄兩下琴弦，發出清越的鳳鳴聲，笑瞇瞇地表示，“我得鳳魂之助，多少和鳳凰有些牽扯。”
“那個抱木墩子的，別說他那木頭是梧桐木，又和鳳凰有關吧？”玄水嗤笑一聲，歐陽弈直接躺槍。
棋盤是木制的不錯，和木墩子區別是很大的。樓空好琴，歐陽弈喜棋，癡性一樣一樣的，當即歐陽弈就想噴回去——大概是我字鳳舉吧，有牽扯了吧？
可惜打不過玄水，連他師父也打不過玄水，歐陽弈識時務地閉嘴了。
樓空忍不住摸了摸難得露出沮喪模樣的師弟，壓低聲音安撫他，“魔尊說了不許帶家眷的，你在外面等我。”
家眷！僅剩的兩個弟子搞到一起去了，掌門大人心好累。
歐陽弈：“⊙▽⊙”
居然開竅了！等等為什麽驚喜之餘還有點奇怪的感覺，不管了師兄快到碗裏來！
玄水：“……”
猝不及防又……一對兩對三對，還有一個更慘的死了情緣，玄水的目光掃過華羽，不自覺地挺起胸膛，他至少不是最憋屈的，而且馬上可以和九哥秀兄弟情深！
然而他忘記了華羽和扶搖還是孿生兄弟呢。
過兩域橋，入地下迷宮，走到最深的地方，可見一泓清透無比的水潭，而水潭邊有一座恢宏的宮殿，金碧輝煌和附近景色不那麽搭，卻華美得可以令人忽略一切挑剔。宮殿裏住著的，自然是“睡美人”扶搖。
傳說中的鳳凰是美的化身，而祖鳳有三子，華羽的容貌不必多言，玄水的話，作為敵人都不能抹黑他的外貌呢，那麽扶搖會是什麽模樣的呢？擁有著扶搖這樣的名字，被華羽和玄水同時惦記著的扶搖，又該有多好看？金翅大鵬鳥翼若垂雲，翅融金色，又該是何等威武美麗？
沒人知道，至少跟來的幾個人都沒看到扶搖的人形，也沒看見威風的鵬鳥。
巨大的金絲楠木床上雕刻著各種隔絕法陣，以免睡在床上的人被魔氣所擾。高床軟枕，錦繡被塌，千只珍稀火蠶裏才生出一只的金絲蠶王吐出的絲，織就滿目燦金的被面和靠枕。可是上面可不像有人在酣眠的模樣。
華羽激動地靠近，幾乎可見他身軀的微微顫抖和眼中隱隱水光，他喊了一句，“小九。”
無人回應。
炎祈眼裏也快有水光了，眨了兩下偏頭去看楚南澤方才好點——金閃閃簡直不能更傷眼，羽族的審美簡直奇葩。他定睛一看，面上露出無法掩飾的錯愕，“那是一個……鳥窩？”
玄水強調道：“九哥是金翅大鵬。”
楚南澤不緊不慢地給補了個字，“……鳥。”
對嘛，鵬鳥就不是鳥啦？
玄水：“……”
要不是看在……算了，暫時不計較了。
事實上，金枝玉屑堆出來的鳥窩也是鳥窩啊，端放在錦被中間，閃動著溫暖的光澤，裏面睡著一只暖絨絨的，毛色亮麗的……小黃雞，嫩黃色的羽翼上蒙著一層黑光，如非呼吸間胸膛的微弱起伏，眾人都要以為它已經死了。
“那是一個雞窩。”清毓抽了抽嘴角，糾正了炎祈的說法。然後他迅速地敲了敲明止淵，做出認真蔔算的作態，不說看盡前因後果，測一回吉兇風水也是好的。
半黑半白的頭發終於寸寸成雪，清毓定睛去瞧小小的雞崽子，一圈圈柔和的金光以其為中心重重蕩漾開，巨大的虛影騰空而起，揮一揮羽翼，便掀起海上無邊波瀾，天地間遼闊至極，不過是倏忽之間又打了個來回。上古神鳥，竟至於斯。
“如果是你，華羽，你不一定撐得下去。和魔氣之源日日接觸，又被外力沖擊過，還有這般清正之氣相持，真是難得。”
魔氣纏得太深，玄水和扶搖同出一源，靈力太容易融合，絲絲縷縷滲透著，輕易不能拔除。
“他怎會與我這魔子相處，唯有九哥不嫌棄我。”玄水嘆了口氣，轉頭又是一副臉色，“喊不醒九哥，本座讓半個修真界陪葬的本事還是有的。天道管不了太多，它欠本座的！”
“吉卦。”清毓最後交代了兩句時辰方位，往後一仰，靠在明止淵沁涼的龜甲上，昏昏沈沈睡了過去。
樓空小心翼翼地圍著扶搖所在轉圈，他癡迷於琴，誓要奏出一曲鳳歌，又有幸自鳳詔琴中得見鳳凰虛影，對和鳳凰相關的東西就更關註啦，眼前的可是鳳凰後裔，顯出了原型的那種！
鳳凰火是樓空都沒掌握多久的，分出給炎祈的就格外桀驁不馴。炎祈沈下心，擯棄一切雜念，調動起全身心的力量，是成是敗在此一舉，有了鳳凰火襄助，對探清扶搖的狀況是很有幫助的。
琴聲幽幽響起，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與巨大的火狼並行的，是一只鳳詔琴上所附鳳魂，鳳池死去的鳳凰，恰好與制作鳳詔的是同一只，樓空那回占了大便宜，此刻雙手按在琴弦上，清音流轉，火鳳好似活了過來。鳳多屬火，唯華羽繼承了五行混沌屬性，扶搖卻是偏大日烈陽的力量性質。
小黃雞身上的黑氣被眾人合力扯出了一絲，玄水看著眼熱，但並不敢上前，他再怎麽能收斂控制，有了千年前的事在，到底成了卡在心頭的刺。魔氣慢慢削減了，玄水說不出他是開心還是遺憾，他沒想過令扶搖入魔陪他麽？不是的，然而扶搖天生神獸，入魔只有死路一條，被魔氣浸染就成了如今的模樣呢。
“麻煩。”楚南澤看著最無所事事，實則時刻戒備，黑氣突然化作黑蛇四處探首，他一劍斬了過去。不用任何大招，普普通通的一劍，劃過玄異的弧度，空間扭曲，碾碎那些垂死掙紮。
玄水嘖了一聲，不說話。
炎祈幾乎力竭，鬢角濕透，唇色泛著白。而終於，小黃雞的翅膀動了一下，慢慢睜開了雙眼。
第一百零六口鍋
一旦扶搖能夠恢覆意識，體內靈力和清正之氣占了上風，無需太多外力幫助，是能夠自行覆原的。
耀眼璀璨的金光乍起，四周玄水布置的陣法在這一片金光中如冰雪一樣地消融了。這些陣法都是為了保護扶搖而設，如今消失，無非是說明扶搖已經不需要保護了，鵬鳥展翅，不能同凡鳥並論的。由死而生是涅槃，扶搖說不上死過一回，也不會差太多，自然算得上涅槃盛景。
光芒散去，炎祈定睛一看，小黃雞沒了黑氣纏身果然變了，變成了——金光閃閃的小金雞，翅膀抱著金絲錦被，無辜又茫然地歪頭，“嘰！”
你特麽逗我！炎祈確信，記憶裏西方的不死鳥被叫作鳳凰，長得和火雞一樣，人家至少塊頭大能飛的，而面前這只……都不夠塞牙縫！
華羽咳嗽一聲，“小九才醒時會有些迷糊。”
聽到熟悉的聲音喊自己小九，扶搖立刻瞪圓了濕漉漉的豆子眼，特別開心地往華羽那邊飛——事實證明，雞在被馴養成家禽之前是能飛的——然後飛到半途中，讓玄水伸手給攔住了。
玄水處於黑化的邊緣，即使他本來就是黑的，但還沒到渾身冒怨氣長蘑菇的地步，現在快了，“九哥不想見見我？陪了你千年的人是我啊。”
“害他睡了千年的也是你！”華羽是個弟控，但不是哪個弟弟都控的，只有小九才乖巧懂事惹人愛。
玄水心裏一堵，一爪子就撓過去了，暗色的鋒刃擦著華羽的發絲飛過去。
扶搖受了冷風一吹，眼神漸漸清明，浮現出些許哀戚，很快被無奈替代，“阿酒，你怎麽還那樣淘氣？”
很是親近地說了玄水一句，對著華羽這個兄長和對弟弟又是不同的態度，他顯然存著委屈疲憊，撒嬌一樣地開口，“大哥，你才找來啊。”
好像他們兒時躲避龍族追殺，華羽騙他說是玩捉迷藏，讓他窩在一個地方幾日幾夜，才等回自家大哥。
然而這幅作態並不顯違和。他化形時大概出了差錯，和之前雞崽子一樣的形象倒是很配，十二三的稚嫩少年人模樣，鳳眸像華羽，眉目間又依稀與玄水有些相像。若是把華羽和玄水放在一起，旁人只覺其貌美不相上下，不能看出任何端倪，這也是直到最近，才有炎祈提出兩人是兄弟的猜測。當加上了扶搖，三個人同處一處了，任誰都能看出他們是兄弟。
玄水心裏堵得更厲害了，他挨著扶搖站在一邊，克制住自己不像是個傻白甜一樣去問——到底在你心裏是弟弟更重要還是大哥更重要？這是沒有答案的問題，如果他之前下手殺了華羽還罷了，如今要動手，扶搖能選的無非是把自己的命交出來，擺平兩方的籌碼。
“我想過挖出華羽的鳳凰精魄，補全你的損耗，九哥，當著你的面我也這麽說。”坦白從寬，玄水選擇了坦白一部分，不說自己神經質一樣攪得天下大亂，只提針對華羽的事，畢竟他狡辯不得，對華羽更擺不出好的態度來，“我想過把自己那令人厭惡的一部分轉給你的，可是那樣，我和九哥的聯系肯定就沒有了。鳳凰之子的身份我不稀罕，但九哥是為了血脈之親才待我好的。”
鳳凰之子傳承了部分鳳凰精魄，玄水為祖鳳所棄，繼承的力量不如華羽，但也不會太少，他考慮過把那部分力量渡給扶搖，只是一來怕魔氣一並度過去了，二來失去精魄，他還算是扶搖的親弟麽？
扶搖踮起腳，一個暴栗敲在玄水頭上，很是熟練地擺出教訓人的架勢來，連華羽都不曾見過乖巧的弟弟這麽有威嚴的模樣呢。可見當兄長和當弟弟不一樣。
要說點什麽好呢？扶搖的心比華羽和玄水都更多了一分柔軟，他總是為別人想得更多，忘記了自己，或許因此有了許多沒想到的禍事發生，但是這樣一個人是無法令人真正討厭的，因為他只苛刻自己，並不以此要求旁人。
特別想要拎著小弟耳朵，狠狠罵一頓的扶搖想來想去，只說了一句話出來，“鳳有三子，我們始終是兄弟。”
說給玄水聽，也說給華羽聽。不能怪玄水沒有安全感，在還是一顆蛋的時候，玄水就被祖鳳丟到了寒潭裏，鳳屬火，寒水浸透，是不知何年何月孵得出來的。所以扶搖遇見玄水時他還是一顆黑蛋兒，養大了一些，一身黑羽的玄水又不被殘餘的鳳族承認。偶爾閑談，華羽提起新出現的魔族又是一臉不屑與嫌惡，扶搖當年思慮不周，因此瞞下了玄水之事，倒弄得如今二人關系格外尷尬。
從未知曉過還有一個弟弟的事，這自然也不能怪華羽對玄水冷淡。
“是啊，華羽大哥～”玄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和扶搖有點像。
華羽：“……”
當然，玄水不認為可以輕易逃過一劫，他迎上扶搖一雙仿佛可以看透一切的眼眸，訕訕道：“九哥，你要問什麽直說麽。”
扶搖哼了一聲，半垂了眼，“千年……如今外面光景如何？你喊來許多人，是你朋友？”
“千年，不就是小打小鬧不斷，出不了那次的大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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