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駿並沒有如電視裏演的那樣,一開口就叫郭橋的名字，他眼睛是睜開了，但是眼裏沒有焦點,像一個茫然不知所措的孩子。

郭橋拼命叫他：“曹駿,曹駿！”

過了好一會兒,曹駿的眼珠子才轉動了一下,無意識地看了一圈，然後張嘴發出了一聲呻吟。郭橋激動地抹了一把眼淚：“曹駿,你終於醒了。”

曹駿眨了眨眼,一副極其疲憊的樣子，看起來似乎又要睡過去了。郭橋說：“你別睡啊,你和我說說話。”

曹駿皺著眉頭,一言不發。郭橋想起來什麽,趕緊按呼叫鈴聲,叫醫生過來,他抓住曹駿的手：“你都醒了,就別急著睡覺，跟我說說話啊。”

曹駿一臉茫然的狀態，郭橋急得心都快跳出來了，但是曹駿似乎全然不為所動，郭橋心急如焚，這到底是怎麽了，撞傻了嗎？

醫生很快過來了，檢查了一下曹駿的情況，說：“目前已經清醒了，說明已經脫險了，不錯。”

郭橋說：“為什麽他沒有反應，聽不見人說話一樣。”

醫生說：“腦損傷病人是這樣的，可能會有短暫的失憶或者記憶混亂，也可能會有失語癥、智商受損、四肢功能受影響，需要長期的調養甚至重新學習。”

郭橋一下子懵了：“你說會失憶？”

醫生說：“據臨床觀察，短期內的記憶混亂和片段遺忘是很常見的，不用擔心，等腦部完全修覆之後，就會慢慢好起來的。”

“那需要多久？”

“這個看病人自身的恢覆情況，可能一兩個月，可能一兩年，要做好思想準備。他現在已經醒了，已經是個良好的開端，所以不要著急，慢慢來吧。”醫生說。

郭橋點點頭，想到人已經脫險了，這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了，他扭頭看著曹駿：“醫生，他怎麽好像又要睡了？”

“不要著急，這是正常現象，病人現在很虛弱，好起來需要一個過程。”醫生收起病歷，轉身離開。

郭橋看著曹駿，心跳得特別厲害，那種激動前所未有過，是一種失而覆得的慶幸，也是一種漫長黑暗結束後的光明，曹駿終於醒了，他沒有長睡不醒，也沒有過幾個月才醒來。他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

這一晚，他怎麽也不舍得去睡覺，癡癡地看著曹駿，希望他能夠再醒來看自己一眼，然而曹駿沒有再醒來。

郭橋握著曹駿的手，在床邊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郭橋被一陣悅耳的鳥叫聲驚醒來，他發現自己趴在床邊睡著了，想起來曹駿昨晚醒過來了，趕緊去看曹駿，曹駿的眼睛半睜著，似乎在看著他，似乎又沒看。

郭橋心下一喜，湊過去：“曹駿，你醒了？”

曹駿動了一下眼珠子，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來，他似乎有點著急，又用力動了動嘴，還是沒有聲音。

郭橋安撫地摸著他的手：“別著急，醫生說可能會有暫時的失語癥，說不出話來。”

曹駿眨了一下眼，看著郭橋，想要握一下郭橋的手，但是那只手沒動，另一只手倒是動了一下，他有點發急，眉頭都皺了起來。

郭橋似乎察覺到了他的不安，連忙安撫他：“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聽得見我說話對嗎？”

曹駿眼睛看著郭橋，郭橋說：“你聽得見，就閉一下眼睛。”

曹駿閉了一下眼睛，郭橋笑起來：“那就可以了。你聽著啊，醫生說，你傷到頭了，可能會引起頭痛、頭暈、失語、失憶、四肢功能受損等情況，但是都是可以慢慢恢覆的，懂了嗎？不要著急，我會陪著你一起慢慢康覆的。”

曹駿眼裏只有郭橋，死死地盯著郭橋。

郭橋拿著他的手放在自己臉頰邊：“你還記得我對嗎？”

曹駿用力閉了閉眼睛，嘴巴也動了一下。郭橋說：“我就知道，你忘了什麽也不會忘了我的。你說你怎麽這麽不小心，我就離開了幾天，你就跑醫院躺著了，一點也不懂得照顧自己，以後我要拿褲腰帶把你栓腰上了。”

曹駿的臉上有了一些表情，眉頭皺了起來。郭橋說：“好啦，都怪我不好，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家裏頭的。現在我回來了，以後會一直陪著你，再也不離開你了。”

曹駿的眉頭才舒展開來。

郭橋這下終於放了心，曹駿這算是完全清醒了，而且也不像是失憶的樣子，頂多是失語。他拿著手機挨個給親戚朋友們報信，郭母得知曹駿終於醒來了，激動得嗚嗚哭了起來，郭橋說：“媽，您別擔心，等他好了，我們一起回來給你們請罪。”

郭父接過電話說：“你媽說想要去看看你們。”對老人來說，探視才是最真切的關懷。

郭橋說：“爸，曹駿現在還在住院，他才剛剛脫險，恢覆還需要一段時間，我走不開身，沒法回去接你們。再說，您的腿傷也還沒全好，所以還是等過一陣子，等曹駿徹底好了，我再回來接你們過來。”

“我不用你接，自己過來。”郭母說。

郭橋說：“媽，我爸身體還不好，您一個人過來，我爸怎麽辦？而且路途很覆雜，要轉車轉飛機，麻煩得很，還是等我回去接您吧。暫時就這樣，曹駿已經脫險了，剩下就是慢慢康覆了，所以不用擔心了。”話雖這麽說，郭橋自己也不知道曹駿的身體受損情況如何，畢竟大腦情況極其覆雜，現在也不知道傷到哪裏了，不容樂觀。

郭橋掛了電話，又打電話給曹駿父母，告訴他們曹駿在他們走後清醒過片刻，現在已經徹底清醒了：“看樣子曹駿心裏一直都很在乎叔叔阿姨的，你們一來，他就醒了。真是謝謝你們。”

曹父沈默了許久，才說：“好起來就好，等他好了，就讓他回家來，你也來吧。”

郭橋的眼眶濕潤鼻子發酸，掛了電話對曹駿說：“你爸讓你帶我回家呢。”

曹駿皺著眉頭不解地看著郭橋。郭橋笑著說：“我昨天給你爸媽打電話了，他們過來看你了。你爸媽跟你說了什麽話，你還記得不？透露一聲給我聽唄。”

曹駿眼睛往天花板上看，像是在翻白眼。

郭橋笑起來，然後給尹秘書打電話，告訴他曹駿脫險的事。

尹秘書聽說曹駿已經醒了，大松了口氣：“謝天謝地，總算是醒了。郭助，警察那邊還是沒有消息，當時經過的路段比較偏僻，司機老王沒有記住對方的車牌號，不知道曹總記住了沒有，你問問曹總。”

郭橋沈聲說：“曹駿現在還不能說話，等他能說話了，我再問問他。”

掛了電話，郭橋問曹駿：“還記得那天撞你的車子嗎？”

曹駿閉了下眼睛，郭橋問：“車牌號你還記得嗎？”

曹駿睜大眼看著郭橋，然後皺起了眉頭，郭橋趕緊說：“想不起來就別想了，慢慢想。”他才剛剛好，短期記憶都是混亂的，自己給他這麽重的任務，他當成負擔就不好了。

曹駿醒了，郭橋終於能喘口氣了，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有幾天沒換洗了，箱子裏也是換下來的臟衣服，都沒有洗的。等曹駿睡著的時候，便提著箱子回家去，他回來這麽久，除了去過一次公司，一直守在醫院裏，還沒回過家呢。

郭橋提著箱子走到醫院門口，碰到一個熟人，正是上次在醫院碰到的吳迪，吳迪十分詫異地看著郭橋：“郭橋，你怎麽在這裏？”

郭橋猶豫了一下：“曹駿出了車禍，在醫院住院。”

“啊？什麽時候的事？”吳迪嚇了一跳。

郭橋說：“一個禮拜前。”

吳迪皺起眉頭：“那他情況怎麽樣？”

“撞到頭了，昏迷了一個禮拜，今天終於清醒過來了，具體情況還不清楚，不能說話。要過一段時間才能知道。”郭橋說。

吳迪說：“那他在哪個病房？我去看看他。你這是去哪裏？”

“我回去拿點換洗衣服。”郭橋告訴了吳迪曹駿的病房號。

吳迪點點頭：“好，那我一會兒過去看看。”他走了一步，又回頭問，“對了，他是在哪裏出的車禍，跟人家撞車了？”

郭橋說：“在黎明路上，被一輛貨車撞了，肇事司機逃了。”

吳迪摸著下巴說：“一個禮拜前、黎明路上、貨車。是一輛藍色的中型貨車對不對？”

郭橋驚訝地看著吳迪：“你看到了？”

吳迪說：“我那天上午正好經過黎明路，看到一輛藍色的貨車車頭都凹進去了，當時心裏還在想，這=車子都撞成這樣了居然還在開。也許就是撞到曹駿的那輛車。”

郭橋扔了箱子，抓住吳迪的胳膊：“你還記得車牌號嗎？”

吳迪想了想：“還有一點印象，我想想啊，不是本地的牌照，XB牌照，尾數是148，當時我還想，這數字真他媽夠不吉利的。”

郭橋如獲至寶：“你確信是這個？可以去幫我做個證嗎？”

吳迪點點頭：“可以啊，有需要的話可以找我，對了，我記一下你的電話號碼吧。”

“太感謝了，吳迪，你真是個好人。”郭橋拿出手機來記電話號碼。

吳迪哂笑了一下，自己哪裏算什麽好人，不過正好碰上了，正巧曹駿也幫過他的忙，雖然他們之間曾經鬧得並不開心，也算是報答吧。“什麽時候需要我去作證，跟我打個電話就好。”

郭橋很想現在就去，但是看到自己的東西以及吳迪手裏的飯盒，便說：“好，回頭我再找你。”

吳迪朝他擺擺手：“拜拜！”

郭橋擡頭看著天空，連日來的陰雨已經結束了，雲層後露出碧藍的天空，陽光從雲層中間漏射下來，空氣濕潤而帶著暖意，春天來了，壞天氣終於要過去了。

回到家，郭橋洗了個澡，換了一身衣服，又收了幾身自己和曹駿的衣服，接下來還有一段時間要以醫院為根據地，希望曹駿趕緊好起來，快回家來吧。土豆和白菜它們都不在家，曹駿應該將它們送到寵物店去了，一會兒去看看寄放在了哪家，要去跟店主打個招呼才行，否則人家還以為他們遺棄了呢。

郭橋開車回到醫院，尹秘書和吳迪正在病房裏聊天，看來他們正好都碰上了。“你們都過來了？”

尹秘書說：“我這邊有些文件需要你簽字，所以就過來了。”

吳迪說：“曹駿看樣子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覆，我先走了，你什麽時候需要我幫忙，給我打電話。”

郭橋點頭：“好，謝謝你，吳迪。”

吳迪擺擺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尹秘書拿出文件來給郭橋處理，郭橋一份份處理好。尹秘書將文件收好，郭橋說：“尹秘書，剛剛那位吳先生是車禍的目擊證人，你到時候陪他去公安局一趟。”

尹秘書吃驚地看著郭橋：“真的嗎？有這麽巧？”他們的司機沒有記住對方的車牌號，曹駿又不能說話，所以目前警察也在到處找目擊證人，都還沒有著落，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證人自動上門來了。

郭橋點了點頭：“對，他應該是看見了，讓他去警局提供一下信息就知道了。他的電話號碼我給你，我會和他說一聲的，看他時間的方便吧。”

“好，我知道。”

尹秘書走了之後，郭橋對曹駿說：“沒想到居然會這麽巧，會被吳迪撞見。如果真的是那臺車，就能找到撞你的人了。”

曹駿皺著眉頭看著郭橋，嘴巴動了動，想說什麽說不出來，郭橋伸手摸摸他的臉：“別著急，小啞巴，等你好了再說。”

曹駿的眼珠子轉來轉去，顯然是有點急切。

郭橋看著他說：“你現在已經醒來了，我給你刮胡子吧，你這樣子真滄桑，都要成大叔了。”

曹駿皺眉。

郭橋笑嘻嘻地說：“不過添了幾分男人味呢，挺帥。”

曹駿的眉頭舒展開來。

郭橋嘆了口氣：“你趕緊好起來吧，我現在每天自說自話，都快成唐僧了。”

曹駿動了動嘴，喉嚨裏艱難地發出了一聲咕噥，不成腔調。

郭橋用毛巾將曹駿的臉打濕，打上肥皂，然後給他刮胡子，他認真地刮著胡子，動作輕柔而仔細，喃喃地說：“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你不知道我聽到消息後有多害怕，真的覺得天都塌了。我還以為你把我一個人丟下就走了。沒有你，真是覺得了無生趣。”

曹駿的眼角滑落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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