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母看見兒子這樣,嚇得心臟病都要發作了,趕緊扶著他坐下：“橋橋,橋橋,你怎麽啦？你不要嚇我。”

郭橋全身發抖，內心被無邊的恐慌緊緊攫住,他推開母親的手,哆嗦著手指打電話,好幾次都按錯了鍵，終於,他點中了曹駿的電話號碼,抖抖索索放到耳邊聽,那邊傳來機械的女聲——“您所撥打的號碼已關機”。郭橋的眼淚已經控制不住地滾落了下來,他擡手擦了一把眼睛，撥了尹秘書的號碼，那邊很快就接了起來，郭橋急忙問：“曹駿呢？”

尹秘書說：“曹總現在在醫院搶救,已經昏迷了,還沒脫險。你的電話怎麽沒人接？”

郭橋耳中如有幹雷爆裂，腦海中瞬間一片空白，心臟和胃都縮成了一團，連呼吸都停頓了一樣，他劇烈地幹嘔起來，尹秘書聽見郭橋的反應，連忙問：“郭助，郭助，你沒事吧？”

這邊郭母被兒子的反應都嚇住了：“幺兒你怎麽了？”

郭橋控制不住牙齒咯咯碰撞作響：“他到底是怎麽回事？什麽時候出的車禍？”

尹秘書說：“今天上午去機場的時候，路上遇到了車禍。郭助，你趕緊回來，公司需要你。”

郭橋猛地擡手抽了自己一個巴掌，使自己鎮定下來，說：“你趕緊給我訂機票，我現在趕回去。越快越好，不管什麽時間的都行，只要我趕得及，我這邊去機場大概要三個小時。”

“好，我馬上去辦。”

郭橋掛了電話，抱住自己，竭力使自己冷靜下來。

郭母已經嚇壞了，她不知道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大事：“幺兒，啷個回事啊。”

郭橋沒有回答，他已經無暇去顧及母親的感受了，他心裏恐慌而煩躁，要不是父母拿了自己的手機，他這個時間早就回去在醫院陪著曹駿了。他匆匆收拾自己的東西，提著袋子拔腿就要走。

郭母趕緊抓住他的胳膊：“幺兒，怎麽了，你要去哪裏？”

郭橋面無表情地說：“曹駿出車禍了，我要趕回去，你們還留著我幹什麽？”

“啊！”郭母嚇了一大跳，嘴唇都抖索起來，“怎、怎麽回事？好端端的怎麽出車禍了？”

郭橋咬著牙，拼命忍住自己的情緒：“他今天趕著來我們家，在去機場的路上撞車了。”

郭母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床邊：“不會吧。”

“他們已經打電話找了我半天，你們拿著我的手機不給我，曹駿快要死了！”郭橋怒急攻心，說起話來也沒了輕重，眼淚也控制不住奔湧出來。

郭母慌亂不已，她無措地抓著自己的手，眼淚也掉了下來：“我、我們不知道啊。怎麽會想到就出車禍了呢。”

郭橋已經沒心情去安慰母親了，他深吸了口氣，他恨不得現在就飛到曹駿身邊，但是還沒接到尹秘書的電話，不知道機票情況，手機也沒電了，需要充電。他重新將手機插上電源，一邊給楊志軍打電話：“姐夫，你趕緊來我家，送我去成都。”

楊志軍嚇了一跳：“怎麽回事？”

“你開車來就知道了，快點，越快越好。”郭橋說。

五分鐘後，尹秘書打電話過來，對郭橋說：“晚上十一點半有一趟飛機，你趕得及嗎？趕得及我幫你訂這個。”

“趕得及，趕緊訂。”郭橋看了一下手機時間，七點半，還有四個小時，從家裏去成都機場估計要將近三個小時，這樣應該趕得及。

郭橋反反覆覆來來回回在屋裏走動，咬著自己的拇指指甲，試圖控制內心的恐慌，不要緊的，曹駿一定不要緊的，他不會死的，他不會拋下自己就走的。

郭母在一旁也嚇得全身發冷，無措地看著兒子。

郭橋等了幾分鐘，再也按捺不住了，拔了手機電源，一會兒上車了再充。他拿著自己的東西往樓下跑去，郭父在他的屋裏看著郭橋：“郭橋，你要去哪裏？”

郭橋說：“我回C市。”

郭父說：“不許回去。”

郭橋沖著父親吼：“曹駿都要死了，我還在家裏幹什麽？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郭父嚇了一大跳，郭母趕緊跑去和他說明了情況，郭父不再說話了，顯然也是被嚇了一大跳。

一時間屋子裏氣氛凝重，郭父說：“那你也不能現在去啊，晚上怎麽走？”

郭橋臉上滿是淚痕：“要不是你們拿了我的手機，我也不用現在走，我現在已經回去了，他們找了我一天了，怎麽都找不到人！”

郭父郭母都沒做聲，郭橋的手機一直在響，他們以為那是曹駿打過來的，所以都沒去管，直到手機響得耗光了電。郭母捂住嘴嗚嗚地哭，他們做錯事了吧，萬一曹駿真的死了，郭橋也會跟著去死嗎？郭父郭母都看著郭橋，滿臉驚恐。

郭橋的胸口劇烈起伏著。郭父終於問：“曹駿被撞到哪裏了？現在情況怎麽樣？”

郭橋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淚：“不知道，現在還沒有脫險，正在醫院搶救。”

郭母想說他是他，你是你，沒有人沒了誰就不能活，但是兒子現在正在激動關頭，她不敢說，怕火上澆油。

十幾分鐘後，楊志軍終於趕到了，車都沒下，郭橋直接上了車，說：“快點，我要去成都機場。”

郭母追出來：“幺兒！”

郭橋回頭看著昏暗燈光下的母親，知道自己遷怒父母了，便說：“對不起，媽，我不是要怪你們，我心裏著急。我走了。”

郭母抹著眼淚：“你要回來。”

郭橋吸了一下鼻子：“我會的。”

楊志軍看著郭橋，郭橋擦了一把眼睛：“開車吧，姐夫，去雙流機場。”

楊志軍趕緊發動車子，沖進夜幕中。郭橋捏著拳頭，咬著手背，眼睛盯著車燈照亮的前方，還是止不住身上發冷。

楊志軍小心翼翼地問：“發生什麽事了？”他已經從回去的郭娟那兒得知了郭橋的事，不是說岳父母把他關起來了，現在怎麽突然又準他離開了。

郭橋說：“曹駿出車禍了。”

“啊？！”楊志軍嚇了一大跳，差點沒一腳將剎車踩到底，“怎麽會，什麽時候的事？”

郭橋眨了一下眼睛，眼淚又湧了出來，在臉上緩緩滾動，郭橋擡手擦一下臉，他不想變得這樣軟弱，但是眼淚卻不由控制地滾出來，他害怕，害怕曹駿就這樣離開了自己，還是因為來找自己而出的事。

“就是今天上午。手機被拿走了，我剛剛才知道。”郭橋咬著牙說。

楊志軍沈默了一下，家裏這次好像是做得有點過分了：“你別擔心，曹駿不會有事的，他肯定會好起來的。”

郭橋緊抿著嘴不說話。

“你幾點的飛機？”

“十一點半。”

“你放心，我一定給你送到。”楊志軍不再說話，專心開車，將車子盡量提速。

郭橋拿出手機，用車載充電器給手機充電，一般翻看手機，曹駿一共打了二十一通電話過來，他一個也沒有接到，尹秘書也打了五個。還有幾十條短信和微信，主要都是曹駿的，郭橋一條條看著曹駿的信息：“郭橋你怎麽不接電話，在幹什麽？”“你爸媽怎麽說，情況怎樣了？”“趕緊回電話回信息，我都快要急瘋了！”“郭橋，你說話啊，你到底怎麽了，你爸媽是不是把你關起來了？”“你等著，我馬上就來找你。”“……”最後一條信息是“我已經出發了，在去機場的路上，郭橋，等著我。”

郭橋看得眼睛都模糊了，他用手指摸著屏幕上的字，仿佛能夠觸摸到曹駿急切又慌亂的心情，是不是因為太慌張了，所以才出了車禍？郭橋想到這裏，趕緊給尹秘書打電話：“我已經在去機場的路上了，你再給我說說曹駿的情況，他是自己開車還是坐車去的？”

尹秘書說：“公司的司機開車送他去的，在路上被一輛貨車撞了，那個司機違章駕駛。”

郭橋問：“司機沒有跑？”

“跑了，沒抓到，交警正在抓人。公司的司機受了重傷，沒有曹總嚴重，曹總撞到頭了，至今昏迷不醒，還受了內傷，脾臟破裂，做了摘除手術。醫生說能不能醒，還要靠他自己的求生意志。”尹秘書的聲音充滿了疲憊，“郭助，曹總出事了，公司現在也一團亂，大家都很恐慌，需要你來主持事務。”

郭橋閉了一下眼睛：“好，麻煩你了尹秘書，辛苦了，我馬上回去。”曹駿倒了，自己不在，連個做主的人都沒有，大家難免恐慌。

郭橋又問：“曹駿在哪家醫院？”

尹秘書說：“人民醫院。我一會兒把病房號發給你。”

“好，謝謝。”

楊志軍看郭橋掛了電話，偷偷瞟了他一眼：“郭橋，你和曹駿……”

郭橋非常直接地說：“我和曹駿在談戀愛。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楊志軍被堵得都不好再說什麽，小舅子現在受了很大的刺激，還是別說什麽了。楊志軍聽說郭橋的事時，還嚇了一大跳，他沒想到郭橋和曹駿是那種關系，因此對家裏人的態度也很能理解，曹駿確實是個不錯的人，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就能接受兩個男人在一起。現在曹駿突然遭了意外，生死未蔔，看樣子這事也就只能先不提了，得等人好了再說。

曹駿會好的吧，應該會的，撇開和郭橋的關系不說，那的確是個不錯的人啊。更何況，郭橋現在這個樣子，要是沒了曹駿，恐怕也不是什麽好事。唉！

楊志軍看著車前方：“曹駿年輕，身體好，他會扛過來的，別著急。”

郭橋面目表情地說：“謝謝。”

夜間車子少，一路十分順暢，楊志軍的小面包車一路往機場開去。郭橋的手肘放在車門上，支著腦袋，心思百轉千回，想過了無盡的可能，萬一曹駿好不起來怎麽辦，這個可能簡直不敢去想。郭橋突然想到，自己真是個掃把星，黴運一直不斷，居然還把這個厄運帶給了曹駿。曹駿好多次還說過，碰上他，自己就轉運了，結果呢，他也跟著倒黴了。郭橋苦笑了一下，在心裏說：曹駿，你一定要好起來。我們才剛剛在一起呢，好日子才剛開始，你怎麽舍得把我拋下。

楊志軍說：“快到了。”

郭橋從沈思中驚醒過來，扭頭看著楊志軍：“姐夫，你送我到機場後，去成都過一夜再回去吧，不要再趕回去了，晚上開車不安全。”

楊志軍點點頭：“我曉得，你自己路上小心一點，別擔心，曹駿一定不會有事的。”

郭橋“嗯”了一聲：“知道。爸媽那邊，麻煩姐夫幫我多照顧一下了。”

到了機場，趕上最後的時間取票安檢，郭橋朝楊志軍擺擺手，然後轉身進去了。飛機沒有晚點，郭橋一直都是木然的狀態，淩晨兩點半，他終於趕到了醫院，雖然已經過了探視時間，郭橋還是找到了值班醫生了解曹駿的情況。

醫生翻了一下曹駿的病歷：“車禍導致腦部水腫，身體受擠壓，脾臟破裂，已經做了脾臟摘除手術，還有多處軟組織損傷。目前處於深度昏迷狀態，能不能脫險，要看病人自身的恢覆狀況。”

“那什麽時候能醒？”郭橋急切地問。

值班醫生說：“這個不能保證，要看病人的恢覆情況。”

“那要是醒了，會有後遺癥嗎？”

“這個暫時也不能保證，你知道，腦部是神經系統總樞，我們也不能確定目前傷到了哪兒，有可能會殘疾，或者有別的後遺癥。”值班醫生說。

盡管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郭橋還是被這個消息打擊得幾乎沒能站穩。

他走到重癥病房外，看著裏面的情景，曹駿身上插著好幾根管子，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郭橋的眼睛開始發酸，才走了幾天，人就變成現在這樣了，這到底是怎麽了，他得罪老天爺了嗎？郭橋捏緊了拳頭，恨恨地捶在墻上：曹駿，快醒來！你不是愛我嗎，你怎麽能夠把我拋在這無邊的恐慌中，快點醒來！

這一夜，郭橋沒有回去，他獨自守在病房外隔窗看著曹駿，像一尊雕塑一樣一動不動，熬過了人生中最艱難的一夜。第二天一早，尹秘書就過來了，看見了滿臉憔悴的郭橋，他雙目赤紅，下巴上長滿了胡渣子，尹秘書有些同情地看著他，他們兩個真是戀人吧。“郭助，你回來了？”

“嗯，尹秘書。”郭橋說話的聲音也暗啞了，幾乎發不出聲。

尹秘書看著玻璃窗內：“曹總的情況你已經了解了吧？”

郭橋點點頭：“公司有什麽需要緊急處理的事嗎？”

尹秘書說：“倒沒有什麽緊急的事，曹總去成都之前，就把工作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只是他一住院，大家都沒了主心骨，有點慌了神。”

郭橋閉了一下眼睛：“我知道了，我會抽空回公司一趟的。”他扭頭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那個男人，何止那些同事，就是自己，也快沒主心骨了。曹駿，曹駿，你聽到我們的呼喚了嗎？快點好起來，大家都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尹秘書說：“那你什麽時候回去？”

郭橋看著曹駿：“我陪著他，等他脫險。你幫我回去轉告大家一聲，讓他們別著急，就說我回來了，曹總不會有事的。有什麽必須我處理的事，你拿過來找我，麻煩了，尹秘書。”

“好。別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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