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潔迎了出來,抓著郭橋的手說：“給大家介紹一下,這個就是郭橋。郭橋，這是你奶奶，這是你姑姑、叔叔、舅舅……”曾潔也不管郭橋認不認得過來,一路給郭橋介紹過去,郭橋只好讓叫什麽就叫什麽,臉和稱呼根本對不上號。他沒想到方家把親戚們都叫過來了,難道是知道自己來了這一次以後不會再來了？

方自生解釋說：“我們家的習慣是，過年所有的親戚們一起走親戚，每家輪流招待。這次聽說你要回來,大家都想看看你，你就把大家當成家人好了，不要太拘謹。”

郭橋心裏只是把他們當陌生人，估計見了這一次,以後也沒什麽機會再見的。

不過那些親戚們顯然對郭橋興趣十分濃厚,都帶著興味探究的目光打量著他,也有不少人把目光投向了曹駿,一些年輕的女孩還對曹駿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認了一圈親戚，長輩們居然還都給郭橋準備了紅包，郭橋哪裏好意思收：“我已經自己工作賺錢了，不知道你們大家都來，沒準備紅包，怎麽還能要你們的紅包，這個就免了吧。”但是大家都使勁往他口袋裏手裏塞，郭橋根本都搞不清哪個是誰拿的。

方奶奶說：“大家給的，你就收著吧，這是大家的見面禮。”

曾潔也示意他收下，郭橋便尷尬地收了一堆紅包。

方自生說：“人都到齊了，趕緊上菜吃飯吧，郭橋趕了老遠的路，已經餓了。”他按鈴叫來了服務員，示意上菜。

於是大家都坐了下來，郭橋被方奶奶拉著坐在自己身邊，另一邊則是曾潔，周圍則坐了一大圈長輩，用各種眼光打量郭橋。郭橋擡眼看了一下，曹駿被方烯拉在一旁坐著。

方奶奶一直抓著郭橋的手噓寒問暖，連穿了幾件衣服幾條褲子都打聽到了：“橋橋長得和爸爸好像，真是老天有眼，我還能見到我的大孫子。”說到這裏，老人伸手抹了一把眼淚。

方姑姑在一旁說：“媽，你就該高興點，今天這麽好的日子，別哭啊。”

方奶奶立即笑著點頭說：“對，我是高興呢。這些年讓我的大孫子受苦了，在那麽苦的地方長大，奶奶對不起你，讓你爸媽好好補償你。”

郭橋說：“奶奶，我不苦，我爸媽對我非常好，我覺得什麽都不缺。”

方奶奶說：“你養父母真是好人，我們都要好好報答他們。”

郭橋聽她加了個養字，心裏有點不舒坦，雖然是養父母，但他在心裏只認這一對父母，並沒有把方自生夫婦當成自己的父母，但也不好跟個七八十歲的老人較真，沒再說什麽。

菜上來了，方奶奶終於舍得松開一只手，騰出一只手來給郭橋夾菜，郭橋的手被她抓著，根本騰不出手來拿筷子，只能看著自己的碗碟被方奶奶霸道的愛填滿。方自生解救了他：“媽，你抓著郭橋的手，他怎麽吃飯啊？”

方奶奶這才想起來要松開郭橋的手：“快吃吧，你嘗嘗這個娃娃魚，你以前肯定沒吃過吧。”

郭橋拿著筷子，看見方奶奶還在不斷地給自己夾菜，心裏叫苦不疊，趕緊說：“奶奶，我自己來就好，您吃飯吧。”說完趕緊給老人家夾了一點菜，放在她碗裏，這才成功制止老人往自己碗裏夾菜的舉動。

郭橋低著頭吃飯，擡眼偷瞧著曹駿，曹駿也正好朝他看來，滿眼的同情。

方奶奶吃了郭橋給她夾的菜，又開始要給郭橋夾菜，郭橋看著被老太太吃過的筷子，心裏那個郁悶，趕緊說：“奶奶，我不用夾菜，真的，您給我夾的我不一定愛吃。”

方奶奶的手頓住了，一臉可憐巴巴的樣子，那邊方烯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趕緊來打圓場：“奶奶，這都什麽年代了，您還給別人夾菜呢。我是醫生，您這樣一點都不衛生。”

方奶奶臉上露出訕訕的表情。郭橋趕緊說：“奶奶，我自己來就好，您也吃吧。”

方奶奶放下筷子，開始給郭橋盛湯：“這個你喝吧，好喝。”

“謝謝奶奶，您自己也吃啊。”

方奶奶自己也喝了一點湯，老人家胃口小，又是逢年過節，成天都在吃，所以沒覺得餓，就一個勁地看著郭橋吃，滿臉慈愛的笑意：“橋橋，你在哪裏上班？”

郭橋說：“在C市。”

方奶奶說：“公務員還是事業單位？”

郭橋說：“私人企業。”

方奶奶將手從桌子上拿下來：“自生，你幫下橋橋啊，讓他回成都來上班。給私人老板打工有什麽出息。”

曹駿在那頭差點要吐血，給他打工怎麽沒出息了，郭橋可是他家的老板娘啊。

方自生說：“我也想跟郭橋說，讓他回來呢，去考一下公務員什麽的。”

郭橋面無表情地說：“我不回成都，我準備在C市開公司。”

“開公司回成都來也好啊，你爸媽有錢，你姑姑叔叔都有關系，可以幫你很大的忙，要錢要人都有。”方奶奶顯然也不是個沒見識的老太太。

郭橋笑了一下：“不了，我喜歡C市，而且朋友們都在那邊，又有客戶，我都準備好了。”

曾潔說：“郭橋，你真不考慮回成都來？成都離你老家也近，可以照顧你父母。”

郭橋笑著說：“成都的創業環境沒有C市的好，所以還是不回成都了。”

一頓飯，桌子上有一半的人在勸郭橋回來，另一半的人則不置可否，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埋頭吃飯，然後竊竊低談，很顯然是在看熱鬧。

這頓飯吃得郭橋食不知味，他發現方家的人普遍強勢，大概是優越慣了，認為他們的生活方式才是最好的，就覺得郭橋應該也跟著他們過一樣的生活，他們肯幫郭橋，認回郭橋，這對他來說，是一種無上的幸運。

郭橋心裏真有點後悔回來認這門親了，完全不是一路人啊。

好不容易吃完飯，郭橋說要回酒店休息，方奶奶哪裏肯放，一定要拉著郭橋回家去，說都到這裏了，哪有不回家看看的，於是只好又往方家去。不過還好，大部分人都散了，吃了飯各回各家，估計都是來看郭橋的，現在人見到了，目的自然也就達到了。

曹駿一言不發地跟著郭橋，也沒說自己回酒店，他知道郭橋跟方家人相處得並不自在，自己在，他起碼還有個安慰。況且曹駿還真沒把方家人當成郭橋的親人，所以也沒刻意回避什麽。而且他估摸著，他們的關系已經被方烯猜了個七七八八，現在的年輕人可不比年紀大的，對同志這種事知之頗多，尤其方烯是個二十出頭的男孩，在成都這樣的環境裏長大，又長得俊秀，沒準還被男生表白過呢，說不定他自己還是個同志。

回去的時候，方自生開車拉著母親老婆和郭橋，方烯則開了另一輛車，拉著曹駿和兩個年輕人，應該是他的表弟妹。幾個年輕人湊在一起，嘰嘰喳喳，一個十六七的小女孩快言快語地說：“烯哥，剛找回來的大表哥比你高，也比你帥，學校也比你好，你徹底成了個老二了。”

方烯瞪了一眼小女孩：“放你的狗屁，你才是老二呢，你全家都老二。”

小女生不甘示弱，比了個中指：“矮油，是老二就別不承認。”

另一個十八九歲的男孩說：“米小貝，你一個女孩子，別成天把老二掛嘴上行不行？這裏還有客人在呢。”

米小貝扭頭看了一眼曹駿，沖他呲牙笑：“大哥你好酷，我叫米小貝，你叫什麽名字？你是我大表哥什麽人，男朋友嗎？”

曹駿瞟了她一眼，心想這小丫頭真夠犀利的，一眼就看出來了，便裝作什麽都不懂的樣子？“我是郭橋的同學，曹駿。”

米小貝偏著腦袋研究了一下曹駿，然後說：“烯哥，晚上我們去唱K吧，慶祝大表哥歸來。”

方烯看著曹駿：“去嗎，曹哥？”

曹駿說：“我不會唱歌，你們看郭橋去不去。”曹駿本來是個不喜歡和別人打交道的人，能省則省，所以也沒去打聽這幾個年輕人的名字身份。

他們的車到了一處高檔社區，方自生的車比方烯開得穩當些，所以比他們還到得遲，曹駿下了車有一會兒，方自生的車才到。郭橋從車上下來，已經被兩個女人轟炸得頭腦都快爆了，看見曹駿，可憐巴巴地笑了笑。

米小貝跑上去，抓住郭橋的胳膊：“大表哥，我們晚上出去唱K，曹哥要我問你去不去。”

郭橋看著方奶奶，趕緊說：“好啊，晚上去唱K吧。”跟年輕人混一起，總比跟老太太混一起強吧，他實在有點怕這老太太了，以後都要盡量避免來方家了。

方家確實有點錢，房子是覆式雙層樓，面積有將近兩百個平方，據說這還只是其中的一套，另外還有好幾套房子。曾潔說：“你要是回成都來發展，房子都不用買了，我們給你一套房子。”

成都的房子就算是不太貴，好一點的地段房價也到了一萬多一平方了，一套房子也要一兩百萬。但是郭橋不為所動：“我打算在C市買房子。”

曾潔看他一門心思要去C市，無論怎樣利誘，都不為所動，不由得有些氣餒。曾潔欲言又止，猶豫了好久，才終於說出口：“郭橋，你是不是怪我們當初把你拋棄了，所以不願意接受我們？”郭橋還是像上次一樣，從沒開口叫過他們夫妻倆，說明他心裏還是有芥蒂的。

郭橋笑了笑：“沒有，我只是還有點不能適應。我爸媽對我非常好，我沒覺得自己缺失了什麽，失之桑榆，收之東隅，大概就是我這樣的。我算是很幸運的了，所以對你們並不怨恨。”

方自生最後說：“郭橋不願意回來，那就隨他自己吧，男人總是願意靠自己的，我能理解。你還年輕，還有時間和精力去打拼，如果有一天累了，想回來休息，就回成都來吧，我們始終都會歡迎你的。”

郭橋終於聽到一句舒心的話，他轉向方自生：“謝謝。”

方奶奶自從回到家，就進了自己屋，過了一會兒，她沖客廳裏喊：“橋橋，你來一下。”

郭橋猶豫了一下，曾潔說：“你去吧，你奶奶可能有話跟你說。”

郭橋實在不太願意和老太太獨處，她太霸道了，就喜歡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人，郭橋求助似的看了曹駿一眼，最終還是進去了。

兒子進屋去了，方自生夫婦把註意力放到曹駿身上，他們終於覺得有些奇怪了，他是兒子的同學，本來去同學家過年就有點牽強，不過那是他們之前就商量好的，他們也不知道具體情況，也就管不著。現在一起來成都也就算了，畢竟都要回去，一起吃飯也沒什麽，反正都要吃飯。但是為什麽吃了飯，曹駿還跟著他們一起回家來了，也沒說自己回酒店去，郭橋回家來團聚，他跟著來幹什麽，看熱鬧？陪郭橋？

方自生試著跟曹駿聊天：“你叫曹駿對吧？你和郭橋是同學？”

曹駿點頭：“對，還是同事。”

“郭橋到底是做什麽工作的？”方自生問。

曹駿說：“目前在我的公司做總經理助理，我們是一個團購網站。不過他打算自己創業了。”

曾潔聽見說是總經理助理，覺得似乎還不錯，便問：“你是什麽職務？”

曹駿猶豫了一下：“總經理。”

方家人：“……”

米小貝十分感興趣地說：“總經理，那就是老板了？”

十八九歲的男孩說：“不一定，總經理也可能是給人打工。”

曹駿沒有接話。

方自生和曾潔就都有了想法，郭橋給他同學當助手，他居然做得下去，不會覺得難堪嗎？

郭橋這時候出來了，剛才老太太將他叫去，把自己壓箱底的東西拿了出來，要給郭橋一個碩大的金鐲子，那是她七十大壽時，兒女們送的一對金手鐲，方老太太說給一個給郭橋，另一個留著給方烯：“你這個拿去給我孫媳婦戴。”

郭橋說：“奶奶，我還沒結婚呢。”

“那也先拿去，將來給我孫媳婦戴。”

郭橋頭大，他難道將這鐲子拿給曹駿戴？“奶奶，這還不知道什麽時候的事呢，先放您這裏吧，我不拿。對了奶奶，這個是給您的。”郭橋將今天接到的那些紅包都整理出來，拿給老太太。

方奶奶看著那個厚厚的大紅包：“橋橋，你這是幹什麽，奶奶不缺錢花，你收起來，拿去用。”

郭橋笑著說：“奶奶，我都已經上班了，您就當這是我孝敬您的好吧，您收著吧，這是孫兒的一片心意。”

方奶奶拿著那個鐲子：“那你把這個收起來，沒準哪天奶奶就……”

郭橋趕緊制止她：“奶奶，您身體好著呢，會長命百歲的。您幫我收著。”

好說歹說，最後郭橋還是沒收那個大鐲子，倒是把親戚們塞給自己的紅包全都給了方奶奶，總算是松了口氣。

米小貝看見郭橋，就嚷嚷：“郭橋哥哥，你給曹哥打工啊？”

郭橋楞了一下，然後說：“啊，對啊，我在他的公司裏上班。”

米小貝洋洋得意朝表哥擡下巴：“我說得沒錯吧。”

方烯看著曹駿：“曹哥，你剛說是個團購網站，哪個？”

曹駿說：“哦，對。”然後說了個名字。

米小貝一下子蹦到曹駿身邊：“哇塞，曹哥，你好厲害啊，這個網站我也知道，我和同學還經常去上面團購吃的呢，很有名的網站啊。原來你就是老板，太厲害了！”說著伸出大拇指。

曹駿勾了一下嘴角。

方烯看曹駿的眼神更古怪了，方自生和曾潔對網站這些不大了解，但是既然是知名網站，那肯定也是個大老板了，這麽個大老板，跟著郭橋回鄉下過年，僅僅是因為關系好的朋友？有點叫人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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