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力收了吳漾還回來的車鑰匙，準備閉店走人，可剛出了門口，就見那只眼熟的白貓“噌噌”地躥上樓梯，先是沖他“喵喵”叫了幾聲，然後就一口咬住他的褲角，拼了命地往外扯。

“哎哎，嘛呢？”吳大力收腿把褲角拽回來，“你媽呢？”

白貓又是哇啦啦的一陣喵嗚，然後，就繼續重覆剛才的動作——咬住他的褲角往外扯。

吳大力眼看著自己褲角要被扯爛，又不敢一腳把吳漾的“寶貝兒子”踹飛，只好給這個走失兒童的老母親打了個電話。

也是奇了怪了，這電話剛撥出去，貓崽子就不叫了。

沒人接。

吳大力納悶，“你媽是不是不要你了？”

貓崽子繼續大呼小叫。

“行了行了行了，別吵吵，叫的我腦瓜子疼。”吳大力別無他法，只好又撥了一次電話。

這次，電話接了。

“哦，我今天不在家，你替我養一天吧。”電話裏，吳漾答道。

“啥？我憑什麽替你養啊？我……”

對方卻沒給他拒絕的機會，直接掛斷了電話。

哎？不對啊。

吳大力放下電話，隱約回過味兒來……

她不是剛回來嗎？

於是，吳大力一把撈起白貓，準備送回茶樓——誰家的孩子誰自己養，想讓他“喜當爹”？門兒都沒有！

直到了茶樓附近，安靜一路的白貓忽然從他懷裏鉆了出來，飛快奔向側街。

那裏停著一輛黑色的 SUV。

吳大力疑惑地看了眼空車，又擡頭望向閣樓的窗戶——

窗簾上分明現著兩個人的影子。

閣樓書房裏，“禿子”拿了個塑料袋，站在寫字臺前，把吳漾找出的一摞筆記本一股腦地丟了進去，還不住感慨：“妞兒真痛快，不像那肥婆，磨磨唧唧。”

說著，還瞥了眼被撂在書房墻根的秀琴——她依舊被捆著手腳，正目露兇光地回瞪著他，如果不是嘴巴貼了膠帶，怕是要邊啐口水邊問候“禿子”全家。

“等一下，”黑哥叫住“禿子”，指示他，“抽一本出來，翻開找找。”

每本日記都有兩三百頁，寫的滿滿當當，“禿子”隨手翻開一本，一臉犯難，實在不知道該從哪找起。

“你找，”黑哥槍口點了點吳漾，“我要和‘暗艙’有關的。”

“爺爺這麽多本日記，我也不是都看過，“吳漾坦言，“而且，就算是看了的東西，也未必記得那麽清楚。你要真是讓我一個個給你翻出來，天亮了也翻不完。”

“先找一本。”黑哥沖“禿子”使了個眼色，對方趕緊把手裏塑料袋放下，走到秀琴旁邊，重新拿出懷裏的匕首。

“給你十分鐘，”黑哥冷聲威脅，“找到一處，保她一根手指頭。”

“不行，時間太短了。”吳漾反對。

“開始。”黑哥不由分說地啟動了手機倒計時。

吳漾沒辦法，只好從塑料袋裏挑出一本，憑借著之前讀過的記憶，開始迅速翻找。

“還有八分鐘。”黑哥目光銳利地盯著一處也沒找出來的吳漾，倒數著時間。

“禿子”有點不確定了，“黑哥，真砍啊？不是說不讓……”

“少廢話，”黑哥怒喝，“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禿子”不做聲了。

“六分三十秒。”

吳漾手腳冰涼，額角卻已經鋪滿了汗——這本日記被人動過手腳，所有她記憶裏提過“暗艙”的部分，都被撕掉了。

“三分鐘。”

吳漾一處也沒有找到，她攥了攥冷到發僵的手心，重新挑了一本。

還是一樣的情況。

“兩分半。”

“不是，黑哥……”“禿子”晃了晃手裏不足二十公分的細長刃匕首，“我這刀不行啊！這一下子砍不斷啊，要是……”

黑哥：“你他媽閉嘴！”

吳漾：“都別吵了！”

“禿子”：“……”

正在這時，樓下忽然響起了“咚咚”的敲門聲。

黑哥立即警覺起來，目光直逼吳漾，“什麽人？”

吳漾終於有機會從密密麻麻的日記中抽出口氣，盡可能地鎮靜回答：“不知道，可能是臨街的吧。”

黑哥半信半疑。

“禿子”建議：“要不……讓妞兒下去看看？”

黑哥沈吟片刻，否定了這項提議：“別管，繼續找……還有五十秒。”

吳漾急了，“剛才這段不能計時吧？？？”

“可是你一處也沒找出來，”黑哥冷言警告，“別跟我耍花樣，我說到做到。……還有二十秒。”

“茶樓有人嗎？”樓下的敲門聲愈發急促，“門口這車是不是你家停的啊？”

……

吳大力一邊敲門一邊喊，不一會，就透過大門玻璃，見秀琴從二樓下來開門。

她身後還不離寸步地跟了個穿著飛行員夾克的陌生圓寸男。

秀琴打開玻璃大門——

“哎琴姨，側街那輛 SUV 是不是你家停的？”吳大力搶先一步開口，“擋著我家超市門口了，能不能稍微挪挪？”

秀琴管了近三十年的茶樓，對古街一帶再熟悉不過，不僅認識吳大力，也當然知道側街那個小超市根本不是他家開的。

“哎喲，那可能是我表弟的車，”她煞有介事地看了眼黑哥，“是你停的吧？”

黑哥一臉嚴肅，盯著吳大力看了好一會，才低沈應道：“嗯，一會就走。”

藏在袖子裏的槍還暗暗頂著秀琴後腰。

吳大力哂笑道：“大哥，我這還營著業呢，你那車那麽長，往那一杵，多影響我生意啊，咱將心比心，你看你就……”

“我說，一、會、就、走。”黑哥一字一頓，生硬重覆。

場面一時有點尷尬。

秀琴趕緊沖吳大力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別跟對方硬扛。

吳大力到現在都沒看見吳漾，秀琴又是這個反應，他大約猜到對方可能還有同夥在樓上。

只好賠笑，“那行吧，你們快點吧。”

正在這時，樓上突然響起“禿子”一聲叫罵：“操！”

接著就是“當啷”的金屬片落地聲——是“禿子”的刀。

黑哥下意識循聲望去，就趁他分神的檔口，秀琴迅速側身閃避，肥碩的屁股堪堪撞歪了槍口。

黑哥立馬回過神來，可還是晚了一步——秀琴上半身朝旁側一歪，“超市老板”藏在背後的手裏竟忽然提出半塊磚頭，直接砸向黑哥！

黑哥連忙蜷身閃避，同時舉起小臂護住面門，下一秒，只覺腕上吃痛，手裏的槍差點脫落。

吳大力一腳襲擊落槍不成，又補一腳，當年街頭巷尾打架鬥毆那點能耐終於派上用場。

可業餘的終究抵不過專業的。

黑哥三兩下化解了吳大力的接連進攻，並迅速將來不及跑遠的秀琴拉了過來，直接把槍口逼指在她的太陽穴上。

“別動！”黑哥大口喘著粗氣，想到自己被耍，簡直怒不可遏。

與此同時，擺脫“禿子”控制的吳漾也從樓上飛跑下來，腳邊跟了只身形矯健靈巧的白貓。

原來剛才，吳一周和“算命的”兵分兩路，直接躥上屋頂，用爪子連拍天窗數次，並趁著“禿子”上前檢查的機會，跳進閣樓，幹脆給他理了個“新發型”。

“死娘們兒，給我站住！” 一人一貓身後，“禿子”緊追不舍，手裏還拿了張紙巾，狼狽地按住剛被貓爪子撓破的腦瓜頂，邊追邊喊。

黑哥死死握著槍，再次沖吳漾大吼：“都他媽別動！”

吳漾一楞，見秀琴已經被對方挾制在手，只好停住腳步。

剛剛還雞飛狗跳的茶樓瞬間安靜下來。

黑哥見“禿子”也跟著聽令不動，差點沒給他氣死，趕緊丟了個指令：“你是死人嗎？還不快去把日記拿上！”

對方有三個人，他們只有兩個，不好控制。況且，又在古街鬧出這麽大的動靜，早晚會把片警引來，只能走為上計。

反正那些日記是老爺子的沒錯，拿著總好過空手而歸。

“禿子”很快提溜著一袋日記下來。

“先去開車！”黑哥吩咐。

然後，便拖著秀琴一步步退向門口，目光片刻不肯放松地盯著吳漾和吳大力，免得他倆再搞出什麽幺蛾子。

吳漾看黑哥這架勢，就只是想帶著日記離開，便手臂示意吳大力退後，意思不要碰硬。

“黑哥！”“禿子”剛出了茶樓，就看見街道盡頭隱約閃起紅藍相間的警燈，語氣驚慌，“好像有警察來了！”

黑哥聞言，猛地一把推開秀琴，撒腿就往停車的地方跑。

吳一周也不知看見了什麽，伺準時機，趁著大門還沒關上，“嗖”地順著門縫躥了出去，一口撲咬住“禿子”手背！

“我操你大爺的！”

“禿子”接二連三地被白貓襲擊，疼得臉都變了形，手裏的塑料袋“啪嘰”掉到地上，也顧不得，只能拼命甩著胳膊，想擺脫這畜生。

遠處，跑在前頭的黑哥聞聲回頭——

那邊是即將趕到的警車，這邊是個二百五拖油瓶。他一時氣火攻心，電光火石之間，直接端起手槍，瞄準白貓就是“砰”的一槍！

白貓九斤半的身體當即被子彈沖開，悶哼一聲，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

吳漾眼前的一切太快也太不真實，她半張著驚詫的嘴，卻連聲尖叫都發不出，整個人徹底傻在了原地。

直到“禿子”慌亂中撿起塑料袋，迅速和黑哥跳上車，駛入夜色。

“吳一周！”她發瘋似地沖出大門，飛撲到白貓身邊。

卻見那雪白的小身體側躺在冰冷的青石板路上，動也不動，胸口一片殷紅。

她叫它的名字，伸手摸它，想抱它起來。

可才輕碰一下，它胸前的窟窿就汩汩不斷地湧出血來，粘稠溫熱，在這寒冬夜裏格外燙手。

吳漾嘴唇咬得發白，才勉強克制住手指顫抖，給寵物醫院撥了通電話——

值班醫生很快接起，讓她把貓送去看看。

“不行……我根本動不了它……”吳漾聲音裏帶著哭腔，“一碰就流血，好多好多血……”

她眼淚決堤似的往外湧，完全克制不住，最後，視線模糊一片，話都講不清楚，只記得醫生讓她用幹凈的毛巾按住傷口，先止住血，醫生隨後就會趕到。

秀琴很快幫忙拿了毛巾。

吳漾一手替白貓按著傷口止血，一手不停地搓著它掌心的肉墊，搓熱，叫它名字。

可依舊沒有回應。

“那‘禿子’都要走了！你追他幹嘛呀！”吳漾邊哭邊“埋怨”，“到底是誰頂著虎勁兒往上沖啊？”

這時，碰巧對面奶茶店的橘貓阿花穿過馬路。它站在剛剛“禿子”被咬的地方，朝吳漾喵了一聲——

“它剛才好像是要這個。”

阿花叼起腳邊的紙團，晃著圓滾滾的身子，走過來。

那是“禿子”被抓破頭頂後，用來按住腦袋的紙巾，後來被他隨意在手心揉成一團，直到突然被咬，才不小心脫手。

吳漾毛巾不肯離手，只好單手碾開揉皺的紙團，見上面還印著“禿子”的血，以及……

S 酒店的印花圖案。

忽然，吳一周的身體抽搐了兩下。

吳漾連忙收起紙團，回身看它，擔心得所有神經都攢在一處。

可白貓依舊沒有睜眼。

抽搐很快停止，一切又恢覆了平靜。

阿花仿佛意識到了什麽，小心翼翼地湊了過去，在吳一周臉上聞了聞。

然後就低下頭，近乎虔誠地替它將身上的毛從頭到腳梳理整齊，糯糯喵嗚一聲——

“它真漂亮。我真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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