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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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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嬸嬸,我們的大魚呢?”顧小魚揉揉癟癟的小肚子,嗅著從院子裏飄出來的香味兒,學著大人的話,“大魚都被二叔爺一家偷吃啦,吃光光沒我們的份,誰叫我們是沒爹沒媽沒人要的小討債鬼呢。”

前兒個生產隊組織隊員去小秦河撒網捕魚,每家都分了兩三條大魚,趙晚推開院門,好家夥,原本養在水槽裏的兩條胖頭鰱子上了餐桌,被顧衛民一大家子吃的只剩下殘渣。

鐵柱兒比顧小魚大三歲,今年六歲了,他把最後一點魚湯倒進面前的白米飯裏拌拌,敲著碗筷哈哈笑,“魚都被我們吃完啦,你想吃自己去小秦河撈去啊,河裏有水鬼,專門吃你們這些有媽生沒爹養的小討債鬼。”

顧小魚不服氣,“哼哼,明天我就跟哥哥去河裏撈魚去,我也不給你們吃!”

田桑枝看姜晚帶著幾個孩子回來,刮了幾下鍋底,將最後一點鍋巴鏟幹凈,泡上米湯嚼的咯嘣脆,“飯不做還到處亂跑,我們可沒義務等你,另外一口鍋裏還有早上剩的紅薯稀飯,你自己熱著喝吧。”

給她留口紅薯稀飯就不錯了,這年頭村裏誰家的日子都不好過,那還有吃紅薯葉子的呢。

統共就兩條魚,還不夠自己人吃,她和小崽子們在外面浪蕩遲了怪誰。

趙晚掀開另外一口鍋蓋,就剩下鍋底一點點米湯,和一小塊紅薯,她松了手,手上的鐵鍋蓋哐當一聲砸在鍋沿上。

“你要死啊,砸壞我的鍋了。”田桑枝心疼死了。

趙晚嘲諷道:“你們一家吃的大米都是幾個娃娃爹寄回家的津貼和糧票買的,卻連口紅薯都舍不得給娃吃,你就不怕我跟顧北川說?”

之前幾個娃娃還能上桌,但是多吃一口田桑枝就會拿筷頭抽他們夾菜的手,久而久之幾個孩子就不敢吃菜了。

前不久收到顧家老大老二犧牲的消息,老二媳婦跑了,原身更加不會管孩子,這三孩子就沒吃飽過。

大人都饞肉,何況這麽小的孩子。

田桑枝翻眼,“我是把他們幾個養死了還是養殘了,倒是你這些年對孩子不管不問,現在跳出來蹦跶,還不就是想把孩子帶走嘛,你別妄想了。”

田桑枝幾口吃掉碗裏的米湯泡鍋巴,砸吧了嘴,將另外那口鍋裏的紅薯稀飯裝到碗裏,往竈臺上一擱,“顧大,你個小討債鬼,帶你弟弟吃飯,可別說我虐待你們。”

顧小刀人小志氣大,殘羹剩飯他才不吃,“我不吃,我等著吃晚飯行了吧。”

顧小魚揮舞著小拳頭給哥哥助威,“不吃就不吃,小討債鬼要告訴爸爸去。”

他一想那個沒見過面的爸爸好像死了,他人小還不太懂死亡是個什麽概念,反正都是見不著,再想想還有個叔叔呢。

“我要告訴小叔叔去,叔叔和爸爸都是軍人,可厲害了,不給我們飯吃,打斷你們的腿。”

顧為民五十來歲,家裏也有四個兒子兩個女兒,結了婚的有兩個,還有兩個在縣城上學,以後兒子女兒還要做人,他也不想村裏人看他家笑話,說他們拿了錢不養孩子。

“糧櫃又沒有上鎖,你還要我們做長輩的伺候你吃?嫌棄紅薯稀飯不好吃,你自己做!”

趙晚嫌棄的看了眼田桑枝用自己手頭的碗裝的那半碗稀飯,直犯惡心,“你怎麽那麽不講究衛生啊,誰要吃你的口水惡心死了,小黑魚我們走,嬸子帶你們另做好吃的。”

隔壁就是槐花嬸子家,她一個寡婦帶著兩個孩子,日子過得著實艱難,這次分魚,大隊裏給她家多分了一條。

趙晚估摸著她家還有魚,帶著三孩子過去,一看門口的水缸裏,果然養著三尾大魚。

“槐花嬸子,你家還有魚,我跟你買一條成不,孩子們中午還沒吃飯呢,想吃魚了。”

農村人平時下個雞蛋都舍不得吃留著賣,拿錢跟她買一條大魚,槐花嬸子肯定是樂意的。

孫槐花家和老顧家就隔了一道院墻,聽到了剛才姜晚跟田桑枝的嘴仗,老顧家也太過分了,吃個魚還要偷偷摸摸的躲著三孩子,真不是個東西。

她伸手撈出一條大的,用麻繩穿了魚鰓,“買什麽啊,你拿一條走。”

肉吃不上,但是小顧村靠著小秦河,一個月還是能分一兩次魚吃的,尤其今年雨水大,魚多。

這條胖頭鰱子三四斤重,趙晚不白要,“您不收錢我可就不要了,孩子們還在呢,可不能讓孩子們學了伸手就拿的習慣。”

“你們城裏人就是有學識、有講究。”孫槐花心裏樂滋滋的,城裏的魚要賣一毛多一斤,這條魚怎麽著也要四毛多,她當然願意賣。

趙晚又問道:“嬸子你家還有細面嗎?我想做點面疙瘩泡在魚湯裏,光吃魚肉也吃不飽。”

她指指隔壁,“田桑枝給細糧都鎖上了,米缸裏就只剩下點玉米面。”

孫槐花看著隔壁的墻頭直搖頭,天殺的老顧家,拿了侄子許多津貼,連點細糧都舍不得給人家兒子吃,也不怕損了陰德。

她跑到廚房裏,家裏還有一斤多白面,還是上回娘家送來的,孫槐花沒舍得吃,均了一半出來交給姜晚。

這年標準面粉一毛八分五一斤,趙晚估計面袋裏有七八兩,加上手上的那條魚,她從兜裏拿出一塊錢來,“嬸子,家裏要是有雞蛋,再均兩個給我。”

“有有。”孫槐花從廚房的吊籃裏又撿了六個雞蛋出來,“你給一塊錢,嬸子也不占你便宜,給你六個雞蛋。”

反正這些雞蛋也是攢下來換錢的,就這,她給的也多了,不過今兒個家裏就六個雞蛋。

顧小魚高興的跳起來,“有大魚吃嘍。”

趙晚笑著揉揉他的腦袋,再拿出兩毛錢遞給顧小刀,“老大,去大隊的豆腐坊看看還有沒有豆腐,有的話切一塊回來。”

魚頭燉豆腐,不要太鮮美。

“好嘞。”顧小刀撒丫子就跑出去了。

顧小風緊緊的拽著姜晚的衣角,媽媽今天真好,不罵人,還給他們煮魚吃,媽媽要是天天都這樣笑瞇瞇的就好了。

顧家的大廚房裏,竈臺上堆的都是吃剩下的臟碗,顧家十幾口人,兩口鐵鍋都糟蹋的不成樣子,壓根沒法做飯。

或者說,想做飯必須給竈臺洗刷好,沒個半小時根本就收拾不幹凈。

田桑枝在石磨那裏磨谷子,看到姜晚拎了魚和雞蛋面粉回來,氣的跳將起來,“天殺的婆娘,又花錢買吃食,老顧家遲早被你吃成窮光蛋。”

仗著顧北川每月都寄五十塊錢的匯款單和糧票布票,天天開小竈吃獨食,打扮的花枝招展,也不知道要去勾.引誰呢,不要臉!

田桑枝想,這錢要是落到她老顧家手裏多好,賠錢貨住的還是她老顧家的房子呢。

今天中午的魚可真鮮美,可是家裏人多,她統共就夾了兩筷子,兩條魚就被一掃而空了。

田桑枝吞了口唾沫,摸摸只填了半飽的肚子,“你做飯吧,我給你拿幾根香蔥,這胖頭魚可真大,鐵柱兒愛吃魚腦,這魚頭給鐵柱兒留著。”

反正她在家,等魚做好了肯定要分一半過來,“顧家可不許吃獨食,趕緊洗碗做飯啊。”

趙晚冷笑,牽著小魚兒的手離開了臟兮兮的廚房,“想吃我買的魚,你下輩子吧,我去槐花嬸子家借鍋借竈!”

小魚兒也有樣學樣,“想吃我的魚,你下輩子吧。”

田桑枝氣的谷子也不磨了,站在院子裏叫罵,“姜晚,我看你能耐到哪天,有本事你一輩子都帶著三個孩子在外頭吃,永遠都別進我顧家的廚房。”

趙晚慢悠悠的轉身,淡淡的說道:“再住一晚上,明天我就帶孩子們走。”

孫槐花家的鐵鍋裏,魚肉燉的噴香,豆腐起了孔吸飽了魚肉的湯汁,咕嘟咕嘟的冒著氣泡,香的人咽口水。

趙晚揉面團的時候加了兩個雞蛋進去,剩下的四個丟到竈臺上的熱水吊罐裏煮成白水雞蛋。

面粉團搓成長條,一點點揪到鮮美的魚湯裏,又勁道又美味。

三個小的直咽口水,他們都不記得上次見葷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小黑魚夠不到竈臺,拖來小板凳站上去,“嬸嬸,好了吧?我要吃魚,我最愛你了,讓我吃一塊,豆腐也行。”

趙晚被他逗笑了,拍掉他臟兮兮的爪子,“跟你哥哥們洗手去,洗了手才給吃飯。”

小黑魚搖晃著腦袋,學著大人的話,“哎,你們城裏人就是講究。”

鐵柱兒就從來不洗手,老顧家也從來沒人說過吃飯前要先洗手,嬸嬸以前也不說啊,現在為什麽要說,真奇怪。

這會飯點早就過了,孫槐花吃過了,在廚房裏納鞋底陪著嘮嗑,聽了小黑魚的話她也笑起來,“你趕緊讓他們吃吧,瞧把小家夥給餓的。”

有些話她沒好意思問出來,顧北川這個小媳婦十八歲那年嫁到小顧村,一個月裏總有那麽五六天來她家借鍋借竈,每次吃完刷幹凈還給柴火油鹽錢。

但是帶上三個小家夥,那還是第一次,可能是知道小刀和小魚的爹犧牲了,心疼起孩子來,可見心腸也是個好的。

三個孩子從水缸裏舀了水去院子裏洗手後,把三雙小爪子伸到姜晚跟前給她檢查,“嬸嬸,我們的手洗幹凈啦。”

“媽媽,我的手手也洗幹凈啦。”

“好,坐矮凳上等吃飯。”

一大鍋的魚肉豆腐還有面疙瘩,趙晚用個大號的砂鍋裝了端到小矮桌上,燙的她捏耳朵。

魚肉混合著豆腐和面香,三個孩子眼睛都直了,顧小刀看到這麽一大鍋,驚訝的說道:“嬸嬸,這些都給我們吃嗎?不留一點明天吃?”誰家做了好吃的,不留一點下頓吃啊。

趙晚給他們一人一個空碗,筷子塞到他們手裏,“吃,只要能吃得下,你們都給吃了。”

反正明天一早就走了。

顧小魚迫不及待的夾了一筷子豆腐,燙的哈氣,“好……好吃。”

河魚不比海魚,絨刺特別多,趙晚怕給他刺到,撥了魚肚上的肉,又仔細挑了刺,舀了面疙瘩混了大半碗,遞到他跟前。

小黑魚埋頭吃起來,兩個大點的不用操心,自己吃的仔細。

孫槐花納著鞋底,說道:“姜晚啊,你今天跟田桑枝吵的這麽僵,她肯定要為難你,你以後咋辦喲。”

總不能一天三餐都到別家借竈啊。

趙晚舀了半碗面疙瘩吃起來,“怕什麽,我明天就帶三個孩子去部隊找顧北川隨軍去,以後就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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