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明朝中後期。

戰爭，瘟疫，朝綱紊亂，整個國家都處於一片動蕩之中。

王家·聽雨居

“蓁。”

輕輕的一聲低喚，卻是滿含著無奈和寂寥。

屋裏的人，顯然沒有聽見，她只是呆呆地看著微搖的燭火凝視。

屋外的那團黑影再次嘆息，他不懂，和他一樣應該沒有任何情感的妹妹何以如此執著，如此執著於一個承諾。

“蓁，我是華，是哥哥。”

女孩似乎一下子從夢中醒來。她猛地站起身，推開窗戶。屋外的男人在黑暗中漸漸顯出他的身形，慘白而悒郁的。

“哥哥，沒想到今天你會來看我，我真的好高興。”被稱作“蓁”的女孩笑了笑，一直沒有顏色的神情，展開一絲澹然。她把手遞了出去。

黑色的影沒有接過她遞來的雙手，相反的，他大大地向黑暗中退了一步。

“華，怎麽了？”玄蓁顰起秀眉，萬分的不解。今天的氣氛似乎有一點不對，玄華的行為更是難以捉摸。

“蓁，見到哥哥是真的開心嗎？”玄華問得古裏古怪，一向包容的聲音竟也有了幾絲尖刻。“如果是真心的，何以笑得這般難看，如果只是敷衍，自己唯一的親人，還需要這種掩飾嗎？”

雙手僵在那裏，收也不是，遞也不是。表情只是無奈，只是淒苦。好半響，才悠悠然喘了口氣。“哥哥你還是後悔了。其實當初，我就勸過哥哥，完全不必這樣，妹妹雖是親人，但只有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玄華陰沈沈地打斷了她的話。“玄蓁，你說的是真心話嗎？是嗎？”

見玄蓁久久不回答，他失望之餘卻也無可奈何。“原來哥哥做的這一切根本就沒有意義，原來我與你除了那點血緣相系，此外便什麽也不是了。”

黑色的影，在墻角，越來越淡，似乎正要隱去。

“玄華，對不起。哥哥，我不希望你會後悔，我要哥哥陪著我。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那樣說的。”對於她而言，玄華不僅僅是親人那麽簡單，因為親人也會背離，但哥哥是永遠的好哥哥，為了她這個妹妹，他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心。

“蓁，別說對不起。我倒是希望你那些話是出於真心。‘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如果真是那樣，你就可以解脫，而哥哥也一樣可以了無牽掛了。”對於當年的行為，他不曾後悔，也永不會後悔，可是他卻好希望玄蓁能夠後悔，能夠清楚地認識到那個溫雅的男人不可能再出現了，那個承諾根本沒有實現的日子。但是看著她的眼，他能清楚地看透她的心，她是不會放棄的。

“這樣的等待，何時才是一個頭？蓁，你能回答我嗎？”

玄蓁只是困惑的搖頭。

“還要等。一直到他出現？”

“對，我答應過他，我替他守著這片他喜歡的土地，而他會努力的從另一個世界回來，尋找我。這是約定，他從不騙人。”

玄華苦笑。這樣的她，如何能讓他放心地離去。不敢告訴她，最近他時常覺得自己的靈力正漸漸消失，似乎已經是極限了，他快要不能再守著他唯一愛的妹妹了。軒，如果你真的知道這一切，知道玄蓁所受的苦，記得所作的承諾，那麽就請回來吧。

“玄蓁，你不是人類，你是妖，既是妖，又何來這許多情絲難解？蓁，夠久了，凡事總應有一個期限。回魔道山吧。讓哥哥守著你，愛護你，讓你不再受苦。”他問的困惑，問得無奈。

“神心，魔心，人心，其實又有什麽區別，不是一般為情字所困。軒對我說過的，凡是有心，便應有情。哥哥，即使我是魔，我也有心，所以，我不會放棄的。”她的聲音嬌柔婉轉，她的模樣淒淒楚楚，這樣的表情，玄華並不陌生，但不知為何，每見一次，心便要痛上幾分。“何況，我根本就不覺得心裏苦楚。哥哥總是勸我回到魔道山，難道哥哥也想象爹一樣，創一個所謂的魔的世界。”

“為什麽這樣說？”為什麽要把他比作他們的父親，難道只因為他想帶她回到幼年時的家，他就像父親那樣無情無心，殘忍異常了嗎？

“魔道山，天境無涯，它們早在數千年前就毀去了，神魔世界結束了，留下來的只有人界，我雖不是人，卻早已自甘為人。哥哥說我固執，其實你何嘗不是，對著一個只留下殘骸的地方悼念不已，那樣豈不是自欺欺人？哥哥，我們都回不去了。”說得幾乎透著悲涼，沒有人可以使時間倒流，身為魔的她不能，身為神的軒也不能。如果可以，當年不曾相遇，又會是怎樣的局面？不敢想，也不願想。

“唉。說不過你。”玄華再一次嘆氣。如果當年，料到會有這樣的結局，他是說什麽也不會同意父親的決議的。父親，其實也怨不得父親，父親本是魔，魔沒有心，既沒有心，他自不會顧念到玄蓁其實是他的女兒。為了成就自己的霸業，他當然會這樣做，犧牲女兒算的什麽。蓁，其實你錯的離譜，魔本來就沒有心。

叩，叩叩叩――

敲門聲無預警的響起，如此無規矩的敲法，應該是王莞珞。

“蓁表姐，開門，開門。”

窗外的影，淡去了。“蓁，我過些時日會再來的，保重。”風一樣得飄去，沒有痕跡。

影才去，外頭的人就已經不耐地沖了進來，果然是王莞珞，同來的還有她的姐姐莞瑛。

“表姐，怎麽回事，叫了老半天的門，也不應。”

“沒事，只是在發呆而已。”玄蓁半真半假的作了回答。“有事嗎？”

莞瑛淺淺一笑，柔雅地說：“沒什麽大不了的事，剛才從前院出來，看見你房裏燭火未滅，莞珞就說要找你聊天，我攔不住她，只好隨她一起來了。不打擾吧。”

“不打擾，我也正閑著無聊呢。你們坐吧。”

王莞瑛倚桌而坐，低下頭時，正瞧見桌上放著一張宣紙，紙上填著詞：醉漾輕舟，信流引到花深出。塵緣相誤，無計花間往。煙水茫茫，千裏斜陽暮。山無數，亂絲如雨，不計來舊路。

是為情所擾嗎？如此美麗的人，還會有不如意的嗎，她略帶困惑的打量玄蓁。

玄蓁看出了她的疑問，她收起紙，笑著說：“亂寫的。”

“亂些什麽？我瞧瞧。”莞珞一把搶過紙，湊近燭火細看。

“妹妹，怎麽這樣無禮。”知書達理的莞瑛顯然為妹妹的魯莽感到羞愧。

“有什麽關系嗎，表姐和我們不是一家人嗎？對嗎，表姐？”

玄蓁微笑以示默然。

看清了紙上的字，莞瑛突然就笑了。“什麽亂寫，我看是表姐想嫁人了。表姐美貌無雙，一定要找一個如天仙般的人物才可相配噢。”

莞瑛的臉更紅了。“珞，你說的是什麽話，女孩子家，羞也不羞。”

倒是莞珞十分大方。“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麽好羞的。對了，蓁表姐，我倒是知道有這麽一個人，他的容貌才情絕對無可挑剔，可就是……”

莞瑛的好奇心也被挑了起來，只有玄蓁不為所動，平靜的幾乎就像一灘死水。心想，容貌，才情，這世上有誰會比得過他。

“姐姐，你也見過他的，王府裏的――”

“快別說了，說出來也不嫌臟，他也算是人嗎，沒廉沒恥的。”莞瑛大聲的止住了妹妹未完的話。

莞珞卻不高興地嘟起了嘴，低低地嘟囔著。“可是，輕眉真的很美，京城裏的姑娘，誰見了他不砰然心動的。”

莞瑛舉起手裝作要打的樣子，“叫你別說，你還說。”

莞珞笑著躲在玄蓁身後。“是呀是呀，輕眉算什麽，全天下只有王府裏的二公子才算是個真正的男人。蓁表姐，你說對不對。”

莞瑛霎時紅了臉。玄蓁知道自己生的好看，就連當年權霸天界的郢翼，就連塵心如水的軒亦都曾誇耀她有著天上人間難尋的容貌，而這一刻，她卻深深覺得莞瑛笑得很美麗，美麗的遠遠超過她。這無關於容貌，只因為愛情。

“還這麽害羞，都已經快要嫁人了。”

玄蓁側著臉，含笑低問：“瑛，是真的嗎？”

莞瑛不點頭，也不搖頭，她只是把臉埋得更低。

“當然是真的，過些日子王府擺宴，說是給老夫人祝壽，其時也是要給姐姐選好日子。”

“瑛，你會幸福的。”她說得真誠。

莞瑛受寵若驚的擡起頭。

要幸福，所有相愛的人都應該幸福。這是軒說過的。軒真是有點傻氣，他總是悲天憫人，總是溫雅而和善的，即使有人用劍傷了他，他也決不會給以顏色。這樣一個好人，如果不是因為她的關系，可能現在他還生活得快快樂樂，做一個逍遙神仙。是她弄亂了一切，把他帶進了最最血腥的戰場。玄華總說是軒有負於她，其實對不起人的一直都是她。

眼前的女孩，與她沒有任何關系，所謂的表親關系也只是玄華所設的一個法術而已。可是，她真的希望莞瑛可以幸福。

變了嗎？她的心，她的情？玄華說她已經變得不再像妖了，有心有情，妖豈會有這些？溫柔，如水般漾開。思念，如風般飄去。

這樣的變化，軒一定會高興的。從來他就一直希望，她可以變成和他一樣的心性。

那夜，莞瑛沒有離開，她就睡在玄蓁的身邊。

那夜，月亮很好，霧一樣的光點灑滿了整個屋子。

“蓁，你有喜歡的人嗎？我猜你一定有，那闕詞，我知道它的意思。”

“有。”淡雅的聲音，很美很媚很柔，就像清泉滑過山澗。

“那他是怎麽樣的一個人。”

好半晌沒有回答。

“一個神仙，最最溫柔的神仙，最最美麗的神仙。”

莞瑛笑了。

“這世間，大約也只有神仙才配得上表妹的姿容。”

是神仙，真正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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