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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晴天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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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白新月獨自一人蜷縮在床上,她表情呆滯,眼神恍惚。傍晚時的經歷好像一場夢。明明早上離開家時還和往常一樣,可晚上回來時一切好像都變了。還是那個家,一樣的桌子,一樣的床,一樣的櫃子,可一切似乎都不再真實,好像輕輕觸碰就會碎裂,瞬間化為粉末,不可還原。

……

傍晚,白新月和往常一樣下了班,走出辦公樓。

門口停了一輛破舊的小轎車,一個邋遢的老男人披著一件掉了皮的皮夾克,渾身酒氣,斜倚著車門,瞇著眼,叼著一根劣質香煙,腳下是一堆煙頭。

白新月正想要繞過去,卻聽那老男人吐掉嘴裏的香煙開口叫到:“你是白新月吧!”

白新月轉過頭,又聽那老男人接著說:“我是你爸。”

白新月皺了皺眉,心想:這人有病。她只想趕緊離開。

邋遢老男人見白新月沒理會他,大聲喊道:“我真是你爸!你親爸!不信你回去問白文學和孫素娟。你是他們抱養的!從我這兒抱養的!我才是你親爸!你回去問,回去問他們……我叫傅載東!”聲音有些含糊不清,好像帶著些醉意。

白新月快速向家裏走著,想離那個老男人遠一點。她反覆回頭,確定那個老那人沒有跟上來。她告訴自己不要去想那個酒鬼的醉話。自己不是爸媽的親生女兒?開什麽玩笑?怎麽可能?

但她腦海裏還是不斷響起那個老男人對她說的話,如若魔咒一般。她隱隱覺得那個邋遢酒鬼的話有也許是真的,畢竟那人準確地說出了她的名字,還有她父母的名字。

想到這兒,白新月馬上否定了自己這個可笑的想法,覺得自己真是愚蠢,自己和父母的名字又不是什麽國家機密。別人要是知道自己因為隨便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人說了幾句胡話,就懷疑起自己的身世,還不得笑掉大牙。想著,她自己臉上泛起一絲自嘲的苦笑。

……

吃過晚飯,猶豫再三,白新月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去父母那裏確認一下,不然,心裏總有個疙瘩,難受得要命。

父親出去了,她找到母親:“媽。”白新月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自然,並盡量保持著微笑,就像再普通不過的拉家常聊天一樣。

孫素娟聽見女兒的聲音,投去一個詢問的目光。

“我今天在單位門口看到一個人,他說——他叫傅載東,認識你,你認識他……”白新月說不下去了,她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整個世界好像在這一瞬間崩塌了。

她沒有聽到母親說一句話,但她清楚地看到,母親在聽到傅載東這個名字時,身體猛地一抖,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額頭上冒出汗來,就像某個心底最不願意被人觸碰到的地方被狠狠捏碎。隨即,母親的眼神又看向了地面,並快速左右移動著,就像一個打碎了家長最喜愛的花瓶而不知所措的孩子。

沒有一句話,但答案似乎已經很明顯了。

……

白新月坐在床上,她抱著雙腿,把腦袋埋在雙膝之間。不論敲門聲響起了多少次,她始終沒有擡頭,仿佛整個世界都已不存在。

……

白學文正在松鶴公園老年合唱團裏唱歌,他喜歡唱歌,退休後每天晚上都會來唱上兩個小時,今天也不例外。

松鶴公園老年合唱團是個自由松散的民間組織。不過是十幾個退休的老年人在公園的一個亭子裏自己定了個時間,晚飯後一起來消磨消磨時間。在公園這種嘈雜的露天環境裏,自然也唱不出什麽好的音樂效果。

按照慣例,一曲《打靶歸來》唱罷後,大家互道再見,相約明天,四散回家。

“鈴——鈴——”

人漸漸散了,白學文這才聽見自己的手機鈴聲,掏出手機一看,是老伴,已經打了七八個未接來電了。

“餵——怎麽了,要買什麽回去?”白學文接起電話。

“嗚……嗚……哈……”電話那邊隱隱傳來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白學文一驚:“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孫素娟強止住哭聲:“傅載東!傅載東他去找月月了!”

白學文如遭雷擊,身體向後傾倒,靠在了一根亭柱上,慢慢向下滑,一屁股坐到了冰涼的水泥地上。

亭中還未散去的歌友註意到白學文失魂落魄的樣子,走到他身周。

“老白!老白!”

“不是犯病了吧?看看他兜裏有沒有藥。”

“趕緊叫救護車!”

……

眾人正說著,只見白學文猛地站起了身,直接把一個正在他兜裏翻藥的老頭撞了個跟頭,然後推開眾人,用奧運會百米沖刺般的速度向家裏飛奔,不像個已經退了休的老人,像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留下一臉驚愕的一眾歌友。

白學文一邊跑著一邊沖著緊握在手中的手機大喊:“月月怎麽樣?她怎麽樣?”

“不知道,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怎麽敲也不開門。”電話那邊傳來孫素娟無助、悲傷、絕望的聲音。

白學文感覺自己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哀嚎,但他咬著牙,更加賣力地奔跑。

路上的行人紛紛轉頭張望,只看見一個氣喘得似乎快要把自己的肺從胸腔裏呼出來的老人艱難狂奔的身影。

……

王樂樂躺在病床上,呆呆地看著前方。她剛剛知道了一個秘密,一個她的母親在心底默默隱藏了二十八年的秘密。

……

不久之前,王樂樂不知忽然怎麽就跑了出去的母親王香梅自己回來了。但不論王樂樂怎麽呼喚,母親都一句話不說,只是坐著。

滿頭大汗的尤良推門進了病房,只看見關切地望著自己丈母娘的妻子。

王樂樂把目光轉向尤良,示意他過來。

尤良走到王樂樂身邊坐下,一臉的不知所措。

王樂樂開口:“媽,現在我和尤良都在,你說句話,到底是怎麽了?”

王香梅輕吐出一口氣:“尤良,我有話和樂樂說。單獨說。你先出去一下。”

尤良看了看王樂樂,然後站起身。

“別讓別人進來。”王香梅又補充了一句。

尤良點了點頭,走出了病房,輕輕帶上門,站在了門口。

王樂樂目送尤良離開,左右看了看,然後盯著母親,等著她開口。

王樂樂住的是單人病房,現在病房裏只有她和母親。記憶裏,母親從來沒這樣正式地和她說過話,也從來沒有做出過像今天一樣反常的舉動。她隱約覺得,母親將要和她說的事情一定十分重大,但她無論如何沒想到母親將會給她講這樣一個難以置信的故事。

……

尤良不知道昨天晚上岳母和妻子究竟說了些什麽。他只知道昨夜談話之後,妻子和岳母就都仿佛木頭人一般,讓人著急,又讓人無從下手。

他已經送岳母回家了,並讓自己的母親陪著。而他自己則在醫院裏陪著妻子。

“尤良。”王樂樂突然叫了一聲。

尤良擡起頭,眼神中滿是欣喜,但他不知道該說什麽,生怕說錯了什麽,讓剛剛生產完的妻子再受到什麽刺激。

王樂樂接著說到:“我媽說,我有個姐姐。”

尤良一楞,蹙起了眉,他更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只剩下一臉的疑惑不解。

“她要是還活著,應該已經二十八歲了。”王樂樂繼續說道。

停頓了幾秒,王樂樂似乎是在組織語言。尤良靜靜地等待著。

“二十八年前,我媽就在這家醫院,在廁所裏了生下的。然後,然後就把她丟在了廁所的墻角……”王樂樂的聲音越來越小,小到消失,像是說不下去了,也像是不想再說了。

尤良楞住,不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震驚,驚訝得唯有發楞,唯有呆住。

……

王樂樂剛剛聽到這個真實的故事後,也是震驚得呆若木雞。她看得出母親的痛苦,看得出母親的愧疚,看得出母親在這二十八裏內心一直受著煎熬,也看得出母親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決定在今天把這個折磨了她大半輩子的秘密告訴自己。

王樂樂不由自主地在腦海裏想象那個她從未見過面,甚至在此之前根本不知道她存在的姐姐。那人眉眼間似乎與她的神容有些相似,但想仔細看清那人的容貌,那人卻又變成一團幻影。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她很難受。

王樂樂覺得自己似乎很想見一見自己的那個姐姐,但這種想法似乎又不是很強烈,一細想好像又懼怕和那個人相見。

王樂樂知道自己還沒能完全接受自己有一個姐姐的事實,任誰也無法一下子消化掉這樣一個信息。

她就這樣楞了很久。

起初的震驚過後是迷茫。王樂樂強迫自己暫時不去想那個姐姐。但她不想看到母親淚流滿面、痛苦萬分的樣子。

王樂樂如今也已經是一位母親了,她理解了很多以前理解不了的做母親的感受與想法。當她第一眼看到女兒的一剎那,她覺得自己一瞬間變得成熟了,更深刻地明白了責任和擔當的意義。

她想幫助母親,為了母親,也為了自己,更為了自己剛剛出生的女兒。

就在王香梅作了她人生中的一個重大決定——向女兒王樂樂說出隱藏在心中二十八年的秘密之後不久,她的女兒王樂樂也作出了一個重大決定。盡管那將要走的路可能是一段催心斷腸的艱難旅程,王樂樂還是決定勇敢地邁出一步,因為她是一個女兒,也是一個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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