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湧。紫穆延挑了挑眉毛，拔劍，迎上去。霧正濃，人影都在霧色裏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一劍劈倒一個敵人，紫穆延咬著牙，告誡自己集中精神，告誡自己這場戰役只能贏，不能輸。

“名作！去，快去找到皇帝！然後把他帶到這裏來！”紫穆延大聲喚著心腹，交待著事宜。

“……”霧裏傳來低低的笑聲。

“……”紫穆延心中大駭。

“朕自己過來了，大皇兄。”莫邪閃過一道紅光，直直地向紫穆延的頭上劈去。

紫穆延挺劍阻擋，一聲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響。他終於看清了那張久違了的臉。

“好久不見，皇兄。”靜蘭，不，紫清苑甩掉劍上的血水，對兄長露出微笑。

“你們……”紫穆延咬著牙，心中的無限恨意被激發了出來。

劉輝看到他的眼神，便已了解了他的精神狀態。這麽多年，竟只靠仇恨支撐著，活到現在。一絲憐憫在心底盤旋，然而出手的劍招卻沒有絲毫放水的意思。

清苑也感覺到了，他只能在心裏嘆氣，依舊握著幹將，站在一邊。劉輝說過，這是他的債，也便該由他來償。

“……”體力漸漸不支的是紫穆延。多年的仇恨也同樣侵蝕了他的身體。

“大皇兄。除了仇恨，你還剩下什麽？”劉輝搖著頭道。

紫穆延恨恨地咬牙，“假惺惺地擺出一副憐憫天下蒼生的表情。真和你的性格不符啊！”他冷笑，“你一向都是一個自私的人。”

“我們都是自私的人！”劉輝神色一沈，又是一劍劈過去。

“哐——”紫穆延手中的劍飛了出去。

劉輝索性將莫邪拋給清苑，一拳揍了過去。

“不自私我就活不下去！你逼我上的絕路，我又能怎麽樣！那個沐恩，直到死的那一刻還不停地想殺掉我！他為了你的權力欲豁出性命，而我必須為我自己保全性命！”

“這是我的錯嗎！活在那樣的皇宮裏，吾若不爭權，下場只能比清苑更糟糕！”紫穆延情緒激動。

“那你現在爭的是什麽？！”劉輝冷笑，“究竟是仇恨驅使你做出這些事情，還是你只是以仇恨為借口，滿足自己對於權力的野心？！”

被戳中了痛處的紫穆延呆住。

這些年，他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究竟……仇恨與權力……哪個才是借口？

連他自己都弄不明白，不敢去弄明白的事情，為什麽要被這個家夥說出來。

紫穆延惱怒。

“你什麽都不明白，居然還在那裏亂說話！”紫穆延撲過去。

無可救藥。

清苑默默地在一旁看著，輕輕地搖頭，殺掉了幾個要撲過來救主的家夥，他突然想到，究竟是什麽，將一個曾經只愛花朵的羸弱少年變成了這樣的利欲熏心？

戰鬥無聲地結束了。

“父親！”光秀和明秀和驚寒焦急地在一片混亂中尋找父親們的身影。身為主帥居然孤身深入敵軍腹地，這種做法，實在是太任性了！

憤憤地想著，少年們的腳步加快了。

穿過一片霧，少年們停住了腳步。

盔甲上布滿劍痕和血漬，臉上也沾染了血漬。眼神冰冷，劍尖點地。

那種冷酷無情的眼神，不是他們認識的那個慈祥溫柔的父親。

劉輝的劍上是兄弟的血。

少年們突然意識到，自己從來沒能完完全全地認識自己的父親。從那長年的奪嫡之亂裏存活下來的父輩，絕對與自己認知內的溫柔善良不沾邊。

“叛軍主帥已死。”劉輝對少年們下令，“清掃戰場。勒令投降，違者，殺無赦！”

在這裏下令的人不是父親紫劉輝，而是皇帝紫劉輝。光秀在心中確認了這點。

霧散了。金色的陽光穿透仇恨的迷霧，照射著真實的土地。

“結束了。”清苑以一種淡淡的語氣述說著。

“嗯，都結束了。”擦凈劍上的血，劉輝的眸子裏有奇怪的光在流動。

“好了，我們，回家吧。”劉輝微笑著，對兒子們說道。

很多年以後，光秀還有明秀，都能夠清晰地記得那時父親的表情。那種放下了一切重擔的釋然和……溫暖。

劉輝是自私的，對於他而言，沒有什麽可以傷害他的家人，他的一切。

臘月初八

大雪漫天。整個禦花園都籠罩在白雪皚皚之下。秀麗坐在禦書房的窗邊，看著紛飛的雪花，微笑。

二胡聲驟然響起，回蕩在雪景之上。

劉輝坐在秀麗身邊，靠著她的肩。

“很久沒有這樣寧靜的生活了。”劉輝笑笑，因為體力喪失而日漸冰冷的手指撫上秀麗的發。

“這一個月過得真快……”秀麗微笑，“臘八粥我已經熬好了，劉輝，趁那幾個貪吃鬼還沒有回來，你要不要先嘗嘗？”

“不急。還是等他們都回來了再說。秀麗，拉二胡給我聽吧……”劉輝把頭往秀麗身上蹭了蹭，輕聲道。

“……”秀麗笑著，拉動琴弦。

“秀麗……”

“嗯？”

“我愛你……”

劉輝的聲音漸漸弱下去。似乎睡著了。

琴弦“嘣——”地一聲突然斷了。

“……”秀麗笑著，淚流滿面，“我也愛你……”

上治二十六年臘月初八。統治了彩雲國二十六年的上治帝紫劉輝，駕崩。

同一天，最上之治漫長的時間裏最富有傳奇色彩的官吏紅秀麗，皇後紅秀麗，駕薨。

而此時，距離秀麗心心念念的團聚的年夜，也不過十幾天。

“……著禮部主持大喪一切奠儀。欽此。”宦官拖著長長的腔，在一片的愁雲慘淡裏宣讀著新皇的第一道旨意。

頭七過後就是出殯，整個彩雲國仿佛沈浸在一片的哀戚裏，絲毫沒有要過年的喜慶。

“光秀？”星子小聲地提醒著。

在接到父母死訊時沒有掉下一滴眼淚的大皇子回過神。

“告訴他們，可以了。”瞬間用冷漠武裝了自己，光秀對摟著幼妹的昭秀、神情陰郁的明秀點點頭。

“陛下，靜親王還沒到。”一旁的內侍小聲提醒著。

光秀搖搖頭。

“……伯王不會來的。還是走吧。”光秀永遠不會忘記，那個頹然的、眼神如死灰一般寂寞的靜蘭。

宮前的廣場上一片死寂。

武官們紅著眼睛擡起黑檀木的棺材。

突然間，陰雲密布。

司天臺的主官驚駭不已。這是要下雨還是要下雪？！

雲間閃現出七道光。

紅、藍、黃、碧、紫、黑、茶……

“傳說明君崩逝，必有彩八仙顯現……”一個老官吏喃喃著不知流傳了多少年的傳說。

彩八仙……

一個老官吏認出了其中一位……“那……那不是……霄太師麽……”

此語一出，驚駭了眾人。

仍然以老朽姿態出現的紫霄似乎很滿意眾人的倒抽一口氣，在看到光秀他們冷冷的神色時，笑容也便消失了。

“……”

“彩八仙到這裏來，有何貴幹？”光秀沒什麽好臉色。

“光……”碧燈不知該如何安慰這個少年，僵在那裏。

“玉姨！這是誰出的主意？！”明秀怒，“又是霄太師對不對！為什麽父親和母親都已經去了，你們還不讓他們安生！”

“夠了，明秀。”薔薇姬制止了明秀的憤怒。

“外祖母……”知道紅仙就是外婆，明秀微微收斂了表情。

“我沒有惡意。只是想幫劉輝和秀麗一把。”無視了官員們的騷動，紫霄如此道。

“幫？！”昭秀冷哼。

“因為他們使用了逆天的術，所以死之後無法進入死者之國。”紫霄低聲道：“我們希望送他們一程，把他們送到另一個空間裏去，繼續生活。”

光秀倒抽一口氣。竟有這樣的事情！

“所以呢，你們要怎麽做。”在這種場合下出現仙人，昭秀顯然沒什麽好臉色。

“我決不允許開棺！”明秀道。

“不需要開棺。我們只是引魂魄而已。”黃葉忙道：“真的，因為要借用皇宮埋著的龍之力量，所以才在這裏攔住你們。”臉上有歉意。

“……”

“……要我們如何配合。”光秀冷冷地道。

“……”紫霄微微一笑，只要這群孩子不抵觸，事情便好辦了。

“不需要你們配合，只需要某個人配合而已。”紫霄笑著，瞬間回覆了青年的姿態，架住了站在原地沈浸在悲傷情緒裏的……香鈴。

也就是短短一瞬間，另一只手架到了紫霄的脖子上。

“放開她。”風吹起了銀色的發。

“杜……杜尚書……”禮部侍郎驚叫。

一身白色的杜影月最後的偽裝也卸下了。長發在風中搖擺著，總是微笑的臉露出狠決的表情。

“白仙……”與杜影月共事多年的官吏們驚駭起來。

“你總算下定了決心吶……白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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