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出生的時候，秀麗一直想把伯邑或是世羅作為下任宗主來培養。”玖瑯回憶起當初的狀況，補了一句，“尤其是伯邑。”

“但是後來卻被你親自否決掉了啊！”明顯比較偏心侄孫的黎深用扇子敲著桌沿。

“……”玖瑯神色一沈，“這不是私心，這是才能問題！”

黎深挑挑嘴角，以扇掩口，“又是你那套最優者為上的理論吧。”

玖瑯不語。沒有錯，在他的認知裏，紅家宗主的重擔是要由最有能力的人來承擔。如果明秀並不是這樣的出色，並沒有成為宗主的氣量與才能，那麽玖瑯也會任由秀麗去培養伯邑。然而事情並非如此。盡管接受了秀麗一段時間的教導，然而身為伯邑的父親，玖瑯能夠看得出來，比起運籌帷幄，統籌整個紅家的運作，伯邑更適合打理細碎的事情。也就是說，他能夠在管理者的工作上勝任愉快，而無法成為統帥。所以玖瑯阻止了一心想要讓自己的孩子遠離紅本家的秀麗。也在那之後不久，玖瑯愕然發現，秀麗所生下的三胞胎，都在某些方面具有統帥的能力。

玖瑯為此還郁卒了一段時間。真不知道到底是紅本家的血統還是紫本家的血統更好些。在縹家瓜分三胞胎的意圖被紅本家知曉後，一直不希望在“繼承人”問題上給秀麗太多壓力的玖瑯也只能默默地打起了算盤。至少，紅家必須分到一個孩子。那樣的話，即使是未來與皇族交惡，紅家也能夠憑借血緣關系不落下風。就算未來的皇帝想要對紅家怎樣，也要掂量一下同樣具有蒼玄王血統的紅氏。藉由血緣讓紅氏門閥更加穩固的打算固然是“官吏自覺”勝過“宗主自覺”的秀麗所厭惡的，但在現實狀況面前，她也不得不低頭。身為三胞胎的父母，秀麗和劉輝很清楚縹家和紅家將自己的孩子要走的想法。

卻也無可奈何。

這不是一個人的問題，而是一個宗族的問題。用利益與血緣緊緊地聯系在一起的各大宗族，會為了整個宗族的利益而去犧牲一個人或者兩個人。不想結婚卻被逼著結婚的歌梨是一例，被剝奪了擁有孩子的權利的小璃櫻也是一例。

“邵哥哥。你怎麽看？”沈默了半晌，玖瑯問道。

邵可苦笑，“未來的路可不是我們幾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能夠規劃的啊。明秀的未來，伯邑的未來……”邵可搖搖頭，“秀麗也做過無數次的規劃，現在卻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最後一句話含混不清。

邵可是少數幾個知道一切的“人”。然而，在卸去宗主重擔後，邵可卻選擇一如過去隱匿於府庫做書吏一樣的方式，成為了沈默地旁觀者。

他比劉輝和秀麗更早知道他們所面臨的命運。從霄太師那裏知道一切，也親眼見證劉輝用莫邪從自己的身體裏分出一半的壽命給秀麗，邵可知道秀麗和劉輝即將面對宿命終結，然而他卻選擇尊重秀麗和劉輝的意願，任由他們安排剩餘的人生，而不是再去尋找方法再次逆天。為了守護最心愛的東西可以不顧天崩地裂的黑狼，此刻究竟在想些什麽，又有怎樣的掙紮，即使是作為骨肉兄弟的黎深和玖瑯也無法完全得知，一如從沒人能從那雙一直微笑的眼睛中探清他的真實情緒。

真正能完全理解邵可的只有薔薇姬而已。而黎深對於長兄，一直停留在比了解更深一層，比完全理解更淺一層的狀態。

敏銳地感覺到了長兄的話中暗含了太多的感情，黎深捏著扇子的手攥得更緊了一些。

“言歸正傳。”氣氛有些凝結的時候，玖瑯道：“明秀現在做的事情，我們要不要幹預？還有，鄭州牧那邊……”

黎深輕輕地笑了起來，“如果是悠舜，玖瑯你就不必擔心了。至少到現在，我也沒見過有什麽事情能夠難倒悠舜。他現在在州府裏，恐怕比你我都要安全。”

“至於明秀那邊……”邵可替弟弟們泡茶，“再等等看。明秀比我們想像的都要聰明，他應該已經有應對的方法了。現在去幹預，只會刺傷他的自尊心。”言畢，將兩杯茶推到弟弟們面前。

“新買的茶葉，喝喝看。”邵可的微笑和黎深亮晶晶的眼神讓回憶起“苦父茶”的玖瑯心臟一陣抽搐。

“吶，龍蓮。”玉微燈輕快地喚著丈夫的名字。雖然這個名字和兒子的名字其實是一樣的，但只要她一喚，不管是父還是子，都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她所喚的人是誰。

“燈。”龍蓮沒有吹笛子，坐在房頂上，眼神清晰地望著擡起頭的妻子。

“嗯？”玉微燈知道他想到了什麽，想說些什麽，低頭，給自己一個苦澀的笑。

“……”看到妻子的反應，龍蓮就知道一切了。他從房頂上跳下來，語氣不變，“辛苦你了。”

“……”稍稍驚訝了一下，旋即也便釋然了，自己的丈夫從來就不是普通人吶……

“啊，龍蓮。”稍微有些手足無措的女人對丈夫道：“有空去看看心之友二號吧……他最近……大概……也很苦惱。”

龍蓮的神色沒有太大的改變，眸子裏卻起了波瀾。

“我知道了。”龍蓮背對著妻子，點點頭。生怕一回頭，情緒便洩露了出來。

我不管你是什麽，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妻子。

茶色微陳。似乎是去年的舊茶。

二人對月品茗。確實是多年的老友。

“好久沒有這樣坐在一起賞月了啊……”影月笑意盈盈，手中的青瓷茶盞寂寞地邀月。

“是啊。”龍蓮的指尖在杯沿上滑過，眼波流轉，似有冷媚劃過眼角。那神情，影月看著，也有些怔了。

正經不過半刻，龍蓮擡起頭，微笑道：“如此良辰美景，不如作一首‘月下與友品茗曲’吧！”言畢，舉起笛子，湊到唇邊。

“……”

影月的笑容僵在臉上。

書房裏的香鈴扔下手中的狼毫，額上有青筋一跳一跳。

“……”一曲罷，龍蓮似乎沈浸在美妙的樂聲中無法自拔。

影月的嘴角跳動著，在數秒之後，控制好了面部肌肉，維持一個向上的，微笑。

“……啊，這美麗的月色，這溫暖的月光……”龍蓮似乎興致極佳，竟開始抒發感情了。

影月的嘴角又跳動了兩下，終於，連修養到了老僧入定般沈穩境界的影月也忍不住了。“龍蓮……”破功笑了出來，卻還得用寬大的袖口稍微掩飾一下，“你啊，想說什麽就說吧。這樣的開場白真的不適合你。”話音剛落，笑容也便隱去了。

“……”龍蓮不自然地調整了一下表情。

……

聊天持續到深夜。漫天星鬥下，杜影月送好友到門口。

“你啊，有時候未免考慮得太多。”龍蓮在門邊，雙手攏在袍子裏，淡淡道：“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吧，不需要在意他人的想法。”

“……”影月淡淡地回了龍蓮一個微笑。

藍州的局勢亦不甚明朗。從紅州出發的眾少年即將到達目的地。而這個時候，他們的身後，紅州，卻悄然掀起了波瀾。

“你們幾個，留在本家。其餘的，跟我一起去州府。”明秀終於下達了最後的命令。

紅家的威懾力在這一次的行動中可見一斑。

本應在清晨卯時開市的城西市場，在這個清晨悄然無聲。一個人影也沒有。

昨夜裏睡在路邊屋檐下的乞丐也不知上哪兒去了，平日裏在清晨出門砍柴的樵夫似乎全都睡遲了，而要去打水的婦人好像也都消失了。

州府所在的紅州州城，如同死一般地寂靜著。

被困在紅州州府內的某些人，如坐針氈。

第四十二次求援失敗。

不管是信鴿還是能力出眾的斥候，出去了便在沒有回來。昨日派出州府的幾個扮作文官的人也像是全都從這個世界上蒸發了一樣。州府外面的世界好像饕餮的胃，把一切進入的東西吞噬掉，悄無聲息。

“紅家……”暫且領導著紅州部眾的男人咬牙切齒。

“鄭悠舜！”男人低低地對著坐在椅子上看書的紅州牧咆哮。

“……”一個端莊的微笑出現在州牧的臉上，“在這種時候，在這種地方，請稱呼我為姬君。”

“……”之前聽說過“鳳麟是個不好對付的男人”卻並沒有把這句話當做一回事，眼下終於見識到鳳麟的可怕，男人不由得後脊發涼。

“來人！把那些家夥帶上來！”男人滿臉焦躁，對著門外吼道。

“……”悠舜擡起眼，紅州州府裏與反叛沒有絲毫關系的文官們被粗暴地推進來。

男人獰笑著，“鳳麟。讓紅家的那群狗放我們去藍州。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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