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冷揉揉自己的太陽穴：“說過很多次了，培玲。不要叫我‘紀冷少爺’，你的地位比我高啊！”

遙遠旁系的孤女縹培玲在不久前以實力取得了長老的位置。培玲的傀儡術無人能及。然而她終究是被紀冷帶回縹本家的。也因此，一直稱呼紀冷“少爺”，直到今日。

培玲咬咬下唇：“宗主傳書回來，說是藍州那邊有變故，無法進山。”

“那少宗主呢？”紀冷知道昭秀推遲出發，也就是說，她比璃櫻晚出發了將近三天。

“少宗主出發的消息一個時辰前剛收到。”

“……”回來不過一周，代替宗主處理事務的縹紀冷皺起眉頭。不可能的，昭秀明明知道繼任宗主的儀式是絕對不能遲到的，她這時候才走，根本來不及呀！

培玲看著紀冷思考的模樣，有些出神。

“培玲！”紀冷嚴肅地叫道：“少宗主還有什麽口信麽？”

“……”培玲的眼裏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是的。少宗主說，她會走老路回來。”培玲沒能弄清楚，少宗主所說的“老路”究竟是什麽。

“老路？”紀冷疑惑地重覆了一句。“！！”驀地，臥榻上的病弱男放下手中的紙頁，“快！快去薔薇院！”

培玲驚住。不等思考，便立刻跑出去，“通知正門的長老們，去薔薇院！快！”

一向蕭瑟寂靜的縹本家徹底地喧鬧了起來。

“開什麽玩笑！”老態龍鐘的大長老生氣地咆哮起來，“小丫頭居然讓我們去薔薇院接駕？！她難道要從斷崖下面爬上來嗎？！”薔薇院後面就是斷崖，斷崖下的深潭關著九彩江最兇惡的妖魔。

“不就是個小丫頭片子，用得著這麽大的陣仗？”另一位長老不滿地叫道，臉上厚厚的白粉“簌簌——”地往下掉。

“胡姬長老，拜托您閉嘴。”一個冷清得如同山風的聲音響起。“您想被薰君大人整死我沒意見，但不要把我們也拖來當墊背。”

被稱為胡姬的女人立刻閉嘴。

“喲，病秧子也來了。”一個穿著鵝黃色衣服的長老，用塗滿丹蔻的食指，戳向某個方向。

被人喚作“病秧子”，紀冷一點也不生氣。他只是淡淡地對幾位家老行了個禮，然後便自顧自地走進薔薇院。

“切！”鵝黃色衣服的長老不滿地吐出一個單音。

薔薇院內——

花都開了。血色的薔薇綻放出妖冶的光。大概是因為靠近深潭的緣故，薔薇院比縹家其他院子更冷一些。

大長老打了個寒顫。她想起了前任宗主，她曾經在這裏看見前任宗主，和……一地的沾血薔薇。

那是——薔薇姬被劫走的那天晚上。前任宗主眼睛裏的光，令人不寒而栗。

“她……到底什麽時候回來？”荒蕪多年的薔薇院讓大長老感覺十分不舒服。

“快了。”紀冷吐出兩個字。

鮮紅色的薔薇花爬滿了院子，覆蓋在了所有建築物上，培玲只覺得自己裙下的腳被薔薇的刺刮得難受。

“……這裏……有陣麽？”聲音像山風一樣地女人狐疑地問道。

“……”紀冷回頭，給她一個笑容，不語。

薔薇覆蓋的院子內，依稀還能看出一個泉池，一片假山，一棵枯死的楊樹癱在假山邊。毫無生氣可言。

圓形泉池裏的水突然劇烈地翻滾了起來。

“……是……水陣傳送麽……”鵝黃色衣服的伽羅長老驚嘆地望著。

“不，是冰陣。”紀冷好心地回答道。

果然，翻滾的水皮立刻冰凍了起來。然後伴隨著“嘎吱嘎吱”的破冰聲，一個女孩從冰渣裏走了出來。

“……我忘了現在是盛夏，貴陽的水凍不起來。”想到走時那堆軟綿綿的冰水化合物，昭秀無奈地嘆氣，皺著眉頭撈起被打濕的裙擺。

“……”培玲第一次見到少宗主。之前在本家，由於地位低下，她沒能見到傳說中十分強大的薰君大人，這一次，薰君大人的出場，讓她徹底地驚呆了。

“回來就好。”紀冷這麽說著，然後把培玲拉到昭秀面前：“這是培玲，我和你說過的。”

“……”昭秀沒有表情的臉和沒有情緒的雙眸正對著培玲，培玲一陣恐慌。

“嗯。”居然是只有一個音節的回應。

“胡姬，我今天晚上就住在這裏。”環視著外祖母曾經住過的薔薇院，昭秀淡淡地吩咐道。

即使心中有再多的不願，胡姬也只能乖乖地替她辦事。因為，開罪不起。

昭秀擡起頭，看見縹伽羅一臉吃驚的樣子。

“伽羅，這個陣先替我保存起來。”昭秀說道。

“嗯？為什麽？”妝容精致的女人問道。

“有用。”昭秀說道。如果和她說是留給大哥的保命通道，她會不會氣炸了？昭秀很認真地替最忠於縹家信條的伽羅思考了一下，還是決定先不要告訴她這件事。

“辰兄鈞鑒，妹已抵藍，旅途平安，勿念。兒時一同戲耍的泉池兄長可有印象？吾已派人疏通清掃，待兄歸來，可共賞泉池映月。 妹 薰兒 上”

光秀將信紙捏成團，“泉池啊……”低低地念著，然後笑了。果然是三胞胎，心意相通啊。這下可欠昭秀一個好大的人情了呢！

心下想起父親母親，胸口又不由得一滯。

“秀麗的身體越來越弱了，皮膚也在一點一點失去血色。你們幾個把事情忙完了快些回去吧，他們的時日不多了。”璃櫻的聲音猶在耳旁，“……對了，還有，劉輝的體溫一直在下降。我試了很多辦法，但都無濟於事，你們都……”

璃櫻哽在喉嚨裏的那句是什麽，光秀其實也知道。但他不願想父母去世的問題，現在，他只有把藍州的事情了解了，才能幫他們分憂。什麽都沒有，什麽都不能做，光秀在剛剛得知父母將不久於人世時特別恨這一點。但現在他醒悟了。並非什麽都不能做，而是不願做。哪怕是一點小事情，他也願意替父親母親分擔一點，讓他們剩下的時光能夠悠閑一點，幸福一點。

明秀、昭秀還有輝秀，都是這個想法吧。

光秀望著窗外的景色微微出神。

家族……嗎……

“咳咳咳……”秀麗拋下手中的文件，攥著繡帕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

“秀麗大人！！！”刑部的一個小官吏看見咳得幾乎要昏過去了的秀麗，嚇得將手中的茶杯打落在地。

“咳咳……”秀麗伸出一只手，堅決地制止了要奔到她身邊的小官吏。

正值盛夏。蟬鳴聲吵擾得人心煩意亂，窗外的樹葉閃著刺眼的光。熱氣蒸騰著，炎熱的感覺揮之不去。

然而秀麗所在的地方卻是意外的清涼。陳曉生打了一個寒顫。

“秀麗大人，您沒事吧？”菜鳥官吏陳曉生擔憂地問，然後不顧秀麗阻止的手勢，伸手，想要扶住秀麗。

“！！”陳曉生握住了秀麗的手，然後，瞬間放開。

冰……好冰……

“秀麗大人，您沒事吧！！”陳曉生急了。

秀麗漠然地看著繡帕上的點點紅色，然後把帕子往袖子裏一收：“我沒事。”

“還是去請禦醫來看看比較好。我……我這就去！！”陳官吏慌慌張張地跑走了。

秀麗望著他跑開的背影，低頭，掏出繡帕，血跡竟是淡櫻色。

“即使是禦醫也沒用啊……”仰起頭，秀麗註視著窗外的風景，輕輕地說道。

與此同時，禦書房中的劉輝感到胸部一陣氣悶。他皺著眉頭捏住自己的手。

“陛下？”絳攸看見劉輝痛苦的神色，出聲問道。

“我……沒事。”不說話還好，說話時虛弱的語氣更讓人難受。

“陛下？！”絳攸急了，放下筆，疾步走到皇帝身邊。

“……呼……”劉輝在胸悶過去後，呼出一口氣，擡起頭，對絳攸道：“沒事。我沒事。”語氣是一貫的淡然。

“沒事？！”絳攸忍不住嚷道：“沒事？那剛剛你是在幹什麽？！不要說這種話，我去叫禦醫！”太保大人一如既往地邁著疾速的步伐離開。

“餵……”劉輝在他身後阻止不得，然後苦笑著自言自語：“絳攸，你真的能找到禦醫嗎？”

至少有幾個官吏感受到了秀麗大人的不對勁。

首先是溫度。不論秀麗大人身處何處，燥熱高溫的空氣立刻消散，取而代之的則是清涼甚至有些陰冷的感覺。

其次是秀麗大人的臉色。時而蒼白脆弱，時而漾出一抹不同於正常人的嫣紅。秀麗大人到底怎麽了……

官吏們擔憂著，猜疑著。

輕輕地用扇柄敲擊著桌面，黃茁祺偷偷地觀察著正在給監鐵局官吏講解鐵器季節產量的紅秀麗大人。

“……”不對勁，感覺就是不對勁。

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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