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瀟。”琴鸞幻出人形，暗暗給了夜央一肘子。夜央會意，立刻躬身下拜“天狐大人。”

琴鸞擡手做了一揖，眉目間卻不見和猙獰相見時的輕松。按輩分，琴鸞還算是天狐青瀟的長輩，然而自從天後座前信使青鳥下凡歷劫，青瀟接替成為天後身前的得意下屬，她的地位直線上升，縱使是琴鸞也不的不對她禮讓三分。接過了青鳥的擔子，天狐青瀟就成為了傳遞十二神靈口諭和命令的唯一人，也是唯一能不分何時何地見到十二神靈的人。

她無疑最有可能是帶著夜央和琴鸞前往九天的人.

“八百年前的祭臺上，作為祭品的你，可是驚動了三界。”青瀟蓮步輕移，眨眼就站到了夜央面前，靜靜凝望著她的眼睛。猶豫了一下，輕輕開口“我見過你的母親。”

夜央一震，愕然擡頭。

那時候，狐族將滅的消息傳來，她剛剛從火神那裏帶了口信給鳳凰神尊。奔波了大半個天界累得要命，正打算回琉璃白塔倒頭大睡，卻迎面撞上了急急趕來的司辰仙官。

原來人界莫名的出現天雷狐火，聲勢直搗一重天，驚動了天帝，天帝派人查看之下才發現狐族危亡，於是立刻通知了她。內心感到極度不安的青瀟匆匆躍下八重天，剛剛分開雲朵，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荒山敗火，殘露出枯木斷枝，掩蓋著血腥味的濃煙滾滾。滿地鮮血塗抹出一縷淒愴，滿目瘡痍與荒涼。

怒不可遏，她知道狼妖惡蛟定是算準了她寡聞族內之事才會趁機而入。氣瘋了的青瀟直從雲端跳下，伸手招來一道天雷直擊狼妖族族長的腦袋，當場將他打了個三魂飛滅，六魄具散。要不是司辰仙官拼命攔著她勸她將狼妖碎魂魄移交陰司，估計青瀟會讓他在世上永遠消失。

那個時候，在狐仙山巔，她看到了一個藍眸黑發的女子，神貌清麗，懷中抱著一只僅剩一尾的小銀狐。那個是時候，白衣女子滿身都是血，額間隱隱約約透過黑發閃爍淡淡的紫光。那紫光對於青瀟而言再熟悉不過了，那是月神大人留下的印記。

她也是回到天界才聽說有一只幼狐遭遇了斬尾之刑，想來，就是當時女子懷中的小銀狐，也就是眼前這個小姑娘吧。

青瀟眼中驀地多了一絲柔軟，斬尾之刑是狐族的極端酷刑，斬尾相當於斬魂，可見傷害和痛苦有多大。

“真是個堅強的孩子……”青瀟嘆了口氣，有絲絲不忍。

“請您帶我們去找月神大人。”夜央垂著頭低聲道。

“我相信你的母親不願意讓你這樣做，”青瀟出言勸道“當年你的母親為了求得天雷狐火，放棄了她的尾巴，你這樣小的孩子……”

“請天狐大人成全。”然而，夜央咬了咬嘴唇，只說了一句話。

“……”青瀟撐住頭，看著她，似是在踹度她內心裏的真實想法。許久才擡起眼，看向一旁的琴鸞。“能飛過朝陽木嗎？”

“能是能，可是……”琴鸞猶豫了一下，這金烏棲息的朝陽木高度對於她而言不是問題，可是就怕一接近金烏，估計自己就被烤死了。

“金烏的問題你不用操心，”青瀟抓住夜央的胳膊，一縱身帶著她躍上琴鸞的背，“你只管飛，我給月神大人送過信，到過端霓城，自是知道怎麽對付他的光和熱。”

一陣強光陡然從琉璃塔□□出，平地卷起狂風，琴鸞借著風力飛快上升，一會的功夫就將萬畝桃花林甩在了身後，逐漸凝成一個粉紅色的小點。九天之上，沒有一絲雲彩，灼烈的光如利劍一樣射進瞳孔，夜央渾身一震，差點痛呼出聲。青瀟一把蓋住她的雙眼，一邊吩咐“琴鸞，你也把眼睛閉上，我用真元護住了你們的肉身，不要擡頭看九天之上的光。”

“我看不見路。”琴鸞悶聲叫道。

“不用管，向上飛。”青瀟的雙手按在夜央的眼睛上，緩緩地為她輸入著涼涼的靈力。

夜央的雙眼被青瀟捂住，渾身的感覺都靈敏了起來。風與陽光的抽打越來越強烈，幾乎要把她撕成碎塊，手臂上陡然一痛，她慌忙用手去摸，摸到了一手溫溫的液體，淡淡的血腥味飄了過來。原來是打鬥中的傷口又再度開裂，飛快的向後曳出一串血珠。

越來越熱了……

金烏棲息的朝陽木在雲朵之上孤零零的伸展著枝椏，因為最接近太陽，樹枝上已經沒有任何葉子，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最頂端，金黃色的太陽鳥將頭插在翅膀中，周身散發出極其強烈的光和熱，感到有人靠近，金烏擡頭，瞟了一眼來者，看到是青瀟，金烏微微點了一下頭。

九天之上，靠近金烏，強光刺進皮膚中，一時間竟起了微微的龜裂，滴答滴答滴的血珠順著皮膚的裂紋流了下來，很快蒸發成一陣血霧。如果不是青瀟用真元護住了她們的肉身，估計她們早被蒸發成氣了吧。

“……啊呀！”琴鸞忽然驚叫一聲，閉著眼飛行讓她的方向感變得極差。直到撞在了一個涼涼的東西上。

“琴鸞！跳上去！”青瀟厲聲喝道。

琴鸞咬咬牙，振翅拍打，用力的連藍羽都迅速脫落，紛紛落了下來。

“別停下！”青瀟拍了拍琴鸞的脖子。琴鸞尖鳴一聲，拼勁全力，狠狠紮入一片淡光中，混亂中，一股冰涼之氣襲過她的全身。經歷了極度炎熱之後，被冷冽之氣一激，琴鸞的身軀狠狠一震，“啪”的一聲，跌倒在了一片冰涼上。

“琴鸞！琴鸞！”夜央剛剛適應周圍的光線，立刻撲到了琴鸞跟前，看著氣喘籲籲的琴鸞，心裏不由一陣愧疚。

“這就是端霓城。”忽然，青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夜央轉過頭，眼前的視野頓時放開。

這是夜央第一次看見九天之上的端霓城。這座傳說中神尊青離隱退世間，月神雪黛常年守護的城池。那個時候夜央還不知道，這裏就是她命運的歸宿。

白石鋪成，冰玉為底。整座城裏盡是一排排白色的石碑，一圈圈環繞，一列列直指天空。放眼望去，看不見邊際的城池內密密麻麻全鋪展著白色的碑林。乍一看，仿佛進入了純白色的森林，光禿禿的樹幹挺拔，格外空洞遼遠，長風吹過碑林之間，發出喑啞鬼魅般的嗚嗚聲，廖人淒厲。所有石碑層層環繞，向城中圍去，眾星拱月般的圍住了一個三層高的白樓，好像某種盛大的祭奠，如同荒無人煙的墓地鎮魂舞，靈異鬼怪。

夜央抱著化成小藍鳥的琴鸞跟在青瀟身後，穿過一排又一排白色碑林，每向前走一步，都能感覺到無窮無盡的冰涼之氣從白樓內傳出來，不停地驅散著金烏留下的炎熱。那些石碑接受著冰涼之氣，越發瑩潤透亮。

夜央輕輕側頭。石碑上什麽都沒有，平滑整潔。惟有石碑頂端，用夜央看不懂的文字刻下的印記，即使夜央看不懂，她也知道，每塊石碑上的文字圖案都不相同。

就在離白樓有二十步之遙時，青瀟忽然停了下來。夜央趕緊停步，差點撞到她身上。

“荒晨大人。”青瀟垂首半跪。夜央有些驚訝，尊貴如天狐，不知要向何人行此大禮。

石碑環繞的白樓，十二級臺階通向殿口。臺階的最頂端，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只黑貓，墨如最深沈的夜空，突兀的出現在純白的臺階上，就那樣優雅而沈默的望著她們，一雙暗黃□□眼仿佛盛滿了月光的清醅酒，閃爍著無與倫比的瀲灩的光，令人的魂魄都要被一點一點的吸引進去。黑貓垂著眼睛，靜靜看著她們，就像石化了一般，等待了千年的摸樣。

荒晨。夜央聽說過，貓妖荒晨。自天下初創以來唯一一只與天齊壽的妖，亦是唯一陪在月神身側的妖。關於貓妖荒晨的往事，不論是當初的六界，還是火龍之亂後如今的三界，多多少少傳了幾十萬年。特別是月神身邊只有他一人，自然將他推向了風口浪尖，他與月神的傳聞也是經年不止，然而，他本人卻不管不問，隨便傳聞怎樣。

“青瀟前來拜見月神大人。”青瀟恭聲說。

夜央趕緊低下眼睛，避開荒晨的直視。再擡頭，世界臺階上已經沒有了黑貓的影子，仿佛剛才夜央所見都是幻覺。

青瀟深吸一口氣，舉步緩緩踏上十二級臺階。

“臣青瀟，拜見月神大人。”青瀟恭敬地俯身拜倒，以手貼額，行了君臣之間最大的跪拜禮。

夜央瞪大了雙眸。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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