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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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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設遭遇蝙蝠怪, 屍體會呈現哪一種狀態?

凱爾西無法給出參考答案。

她能肯定的是,如果僅僅是人血被吸食,屍體並不會出現電影中突變皮包骨的狀況, 那需要連脂肪一同被吸光。

朱爾是否大量失血?

那必須要經過解剖才有結論。

當下,凱爾西對朱爾做了初步屍檢。

從屍僵與屍斑的情況來看, 朱爾大約已死亡十天左右, 對應上他失蹤的九月七日。

除了脖子上傷在頸動脈位置的兩個小孔,其體表沒有其他明顯致命傷。

屍體側躺位置有一灘幹涸的血跡。

與頸動脈受傷的情況相對比, 所表現出的流血量偏少。

結合洞內的痕跡與從朱爾的衣服抓痕, 可以推斷他曾經做過劇烈掙紮。

朱爾與誰在做搏鬥?

他臉部、雙手等外露部位的細小傷口, 石洞裏的巖壁及地面殘留物都指向一種可能。

“這裏來過巨型吸血蝙蝠,可能比化石上出現的更大。”

博諾從地上找到了一些蝙蝠屎,是以往見過的蝙蝠排洩物幾倍之大。“你們看石洞上方, 還有它們倒掛時留下爪印,也是大得不正常。”

大約半小時前,四人遭遇了石碑上的卡瑪佐茲詛咒。

在神話傳聞中, 被卡瑪佐茲詛咒的人先會被攻擊脖子,最終被吸血殆盡而亡。

剛剛還在說碑刻詛咒只是神話故事, 哪怕出土了巨型吸血蝙蝠化石, 但也都是已經滅絕的動物。

眼前,朱爾的死卻似一盆冰水當頭澆下。

皮維不敢置信地搖頭, 並不願意接受面前的事實。“不可能,朱爾怎麽會被卡瑪佐茲咬死!”

“不可能。”

艾瑟爾掃了一眼朱爾,就側過頭不再看屍體。“沒有卡瑪佐茲,沒有吸血蝙蝠怪物。”

兩人竭力否認, 可屍體明晃晃地躺在眼前。

這是不是一個開端,意味著詛咒將會一一應驗?

“新奧爾良的地理位置, 與出現吸血蝙蝠的南美洲很近。據記載,吸血蝙蝠攻擊人類事件偶有發生。”

凱爾西也驚訝於朱爾的死亡方式之離奇,但並不認為他是被蝙蝠怪物索命。“因為某些獨特的環境促成蝙蝠體型變異,那仍舊是能以科學去解釋的現象。”

因此,請不要隨意隨意揣測神話裏的惡魔卡瑪佐茲現世。

何況朱爾的確切死因是否如初檢所示,還需要解剖驗屍才能進一步確定。

即便一切表現得非常像是詛咒應驗,但所謂詛咒的背後必有人為推動。

凱爾西對於朱爾之死就有一問。

假設朱爾的確是中咒而亡,他是被巫毒娃娃的力量弄死的,還是被地下室石碑詛咒圖案弄死的?亦或是兩者疊加的威力?

更或者,兩者都沒來得及出手。

朱爾單純走黴運,撞上了石洞裏餓著肚子的第三方吸血蝙蝠?

其中卻潛藏另一個疑點。

朱爾來到新奧爾良采風尋找靈感,不顧恐嚇信的威脅也要進入橡樹莊園。僅僅四天,他就順利找到了地下室入口。

此種順利為什麽就沒有出現在七月的勘探者身上?

那些倒黴蛋被給各種邪惡力量幹擾,沒得到實際好處,反而負傷離開新奧爾良。

不,朱爾的幸運也僅有一半。

從足跡來看,他得知石碑寶藏蹤跡所在之後,剛一出暗道就被開門殺。

凱爾西認為最佳幸運獎是該頒給自己一行人。

今天一行四人什麽危險都沒有遇到,一帆風順地走了出來,順帶還發現了要找的失蹤者。

盡管朱爾死了,但死已見屍,這就是一種發現。

線索卻還不夠多。

從恐嚇信到地下石碑,發生新奧爾良的案子隱隱透著自相矛盾的古怪。

比如朱爾為尋找靈感不懼恐嚇信,但他從未動過畫筆;比如皮維與艾瑟爾面對巫毒娃娃與蝙蝠怪的詛咒,前後態度的反差不同。

凱爾西確定身邊的涉事者之中,一定有誰隱瞞了什麽。

正如現在石洞裏靜悄悄的,但能肯定四人心思各異。

博諾先打破沈默,他克制住因友人身亡的悲傷,提起一件事。

“詛咒也好,謀殺也好。最初是四個人收到恐嚇信,現在朱爾死了,皮維與艾瑟爾先生在陸地上暫且安全。你們說海上的康坦先生會不會……”

「幸運者號」上的康坦會不會遭遇不測?

問題沒問完,卻已經讓人聯想地下室的第五塊石碑,它刻畫了海上風暴沈船與怪物空襲的慘狀。

“先把屍體運回城。”

凱爾西想著屍檢要外聘專業醫生,檢驗石洞裏的現場殘留物也需聯系專業機構。在新奧爾良辦找人找地方都要時間,前者倒是有好人選,華生不正坐在游輪前往美國。

可以找華生來驗屍。

凱爾西為此找到一個立即出海去找「幸運者號」的理由。

9月18日,下午,15:01。

根據唐泰斯的最新電報,救援船隊已經行至佛羅裏達半島待命,並經獲知了幸運者號的航線。

最後寫到:「預計游輪明夜途徑英屬百慕大群島之側,將於二十一日上午抵達美國。」

百慕大,居然是百慕大!

「幸運者號」竟然走的是這條航線。

上輩子,凱爾西聽聞的百慕大曾經一度代表魔鬼三角海域。

數十年中,百慕大象征著神秘莫測。

那裏仿佛時有墜機與海難發生,不僅僅是人類死亡,更有連船帶人都不見的古怪事件。

其實,坊間流傳有關百慕大的超自然之謎,許多是源自二十世紀中後期一些作家的杜撰。

那些書籍的傳播讓流言變得越來越離奇,與外星人、水下基地、時空隧道等等聯系到了一起。

真實的百慕大海域有固定航線,空難海難概率並不高。

保險理賠公司沒有對那一區域特殊對待,從未認定為其是高危風險的海域,而它附近的百慕大群島亦是旅游勝地。

然而,凱爾西拿著電報,仍是心頭一跳。

怕就是怕前世的魔鬼三角洲是作家編纂。

因為今生她遇到了不只一位故事裏的人物,誰能擔保書中杜撰的離奇海難現象不會發生?起碼那種概率比瑪雅惡魔降世高得多。

**

9月19日,夜,23:00。

「幸運者號」正在舉辦海上度假行的最後一場舞會,將一直進行到明天淩晨三點。

「幸運者號」一小時前駛入百慕大群島之側,將在後天早八點在美國靠岸。明天就不辦舞會了,游客們能好好休息,才不至於靠岸時還起不了床。

今夜的終場舞會吸引了絕大多數的賓客。

裙擺搖曳,舞步交錯,仿佛沒有人疲憊,能一圈接一圈旋轉過午夜。

盡管康坦四十多歲,但他仍舊熱衷舞會。

正等休息十分鐘再戰,卻在計劃邀請下一位女士時,被不速之客攔住了。

“福爾摩斯先生,自從昨天上午十點,您問我有關恐嚇信的問題,我把知道的都已經說了!”

康坦強忍著不耐,他所謂的不速之客正是歇洛克。

事情是怎麽發生的?

康坦想起來,仍舊心底發怵。

昨天上午,早餐結束。

康坦被歇洛克找上門,以一個問題嚇到了他——問他是否收到了恐嚇信。

對於康坦而言,寫著巫毒娃娃報覆的恐嚇信不足為懼,但讓他驚疑不定的是此事怎麽會被外知曉?

歇洛克肯定不會解釋原因,只道已經獲知了另外幾封恐嚇信的存在。請康坦務必配合回答一些問題,而擔憂他在游輪上也許會遭遇不測。

遭遇不測?

康坦對此說辭不以為然,他根本就沒有感覺到危險,但還是配合地回答了一串問題。

包括給出恐嚇信原件,回憶身邊是不是有不明人士出沒,以及行李是否會被投放危險品。

整整三十七小時。

對於來來回回的那些調查問題,他已經回答了三遍,再算這一次就是第四次了。

“非常明確告訴您,從上船至今,我沒有感到任何人對我有加害之心。您問幾遍,都是一樣的答案。”

康坦急著去跳舞,不耐煩再與歇洛克多說。

“記得的早就說了,而我沒感到有危險!您也不必忙了。我就直說哪怕將來有危險,我也不需要您幫忙。您的好意,我心領了。”

說罷,康坦頭也不回地加入燈紅酒綠中。

豪華游輪的大禮堂,男男女女翩翩起舞,音樂舒緩悠揚,各種香水味彌滿開來。

一切無比愉悅。

格格不入的只有兩個人。

華生看向歇洛克,自收到電報起至今,已經過去兩天。

兩天,四十八小時。

是在游輪的兩千多人之中,歇洛克找到了收到恐嚇信的康坦。

可惜,當事人沒能提供有價值的線索,並且對恐嚇信不屑一顧。

期間更是幾番拜托賓利與達西臨時望風,華生跟著歇洛克順利潛入了貨艙,檢查船上是否有可疑物資但仍一無所獲。

現在,距離游輪靠岸還有三十三小時。

華生不禁要問,“福爾摩斯先生,現在能做的已經做了。船上的確沒有不妥,您也沒有發現誰故意針對康坦。

也許,恐嚇信上說的懲罰並不會在海上發生。從邏輯來說,康坦抵達新奧爾良才會觸發靠近橡樹莊園的警告,屆時才會有威脅他生命的事件出現。”

依照康坦收到的恐嚇信,假定其要發作,確實能以此邏輯解釋。

歇洛克卻問,“康坦的恐嚇信能解釋,那麽送到貝克街的警告信又要怎麽解釋?”

既然都是信,憑什麽厚此薄彼?

假設了前者以邏輯會到新奧爾良再應驗,那麽按後者的邏輯就必在船上發作。

“我先去電報室。”

歇洛克拋出一句,轉身疾步匆匆向禮堂外走去。“華生先生請您迅速找到船長,讓他即刻召集所有工作人員。”

“啊?”

華生尚有不解,召集船員能幹什麽?偌大一艘豪華游輪,粗略計算有一兩百工作人員,怎麽可能一下子召集起來。“福爾摩斯先生,您總得告訴我理由。”

“假定存在加害者,他要謀害康坦但從未露出馬腳。我們已經排查了康坦身邊的人,也已經排查了旅客托運的物資,都沒有發現危險的存在。”

歇洛克語速極快地說著,“那就還剩一種可能,加害者是某一位或幾位船員。時間太緊了,我們尚來不及查明船員是否攜帶了危險品。”

華生聽到此處懂了,但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您的意思是,想謀害康坦的嫌犯一直沒有露面,因為他完全沒必要露面,早就做好了讓所有人一起死的準備?這太瘋狂了!船沈了,兇手不是也要一起死?”

“您在戰場應該聽聞過自/殺式襲擊。”

歇洛克也覺得這一推測太瘋狂,可是誰又能百分百排除那種可能。

“假設要攻擊,最先被攻擊的地方會是駕駛室、電報室與存放救生艇的底部船艙。務必讓船長高度重視,今夜是最後的舞會,也許兇手會在舞會最高/潮時下手。”

幾點是舞會最高/潮?

也許是午夜零點鐘聲敲響時分,也許是淩晨三點散場時。

天啊!這是太考驗人了!

華生覺得在他如此危言聳聽後,船長會把他直接轟出門,到底要怎麽說服對方?

不在船長室。

不在駕駛室。

不在甲板。

華生取出懷表,23:36,他跑上上下下艙房跑了好幾圈,卻沒有找到船長。

“哎!”

華生著急轉彎,差點撞上迎面而來的大副泰德。

“哦,華生先生,您怎麽行色匆匆?”

泰德身形微晃,喝得有些多了,好在今夜無需他值班。

“剛好遇上您了。”

華生先攔下了大副泰德,“有一個緊急情況要與穆勒船長詳談,您知道船長去哪裏了嗎?”

“穆勒船長?他在駕駛室。”

泰德特意看了一眼時間,“23:00換班,今夜是船長值班。”

華生確定駕駛室沒人,幾個水手都沒有見過船長。“我找了好幾個地方都沒有見到他。時間緊迫,不知能不能麻煩您一番?”

泰德不甚在意點頭,“您說。”

華生便把歇洛克扔給他的驚雷,反手砸到了泰德頭上。末了,他嚴肅地說:“以防萬一,還請立即摸查船員的情況。”

“哈?嗝!”

泰德酒嗝都被驚出來了,先使勁搖了搖頭,確定面前的華生不是幻覺,那他怎聽到了天方夜譚。

——有人要弄沈「幸運者號」,那根本不可能。

“華生先生,您是不是喝醉了?”

泰德不由懷疑是華生說胡話了,“要不要來點醒酒茶?”

“我沒有喝酒。”華生就知道沒人信,其實他持一定的懷疑。

話雖如此,他還是請動泰德一起前往操控艙,或許能讓歇洛克親自說服這位大副。

泰德不耐地去往前艙,心底腹誹不已。

到了無線電報室,他沒好氣地先一步推開門,是對華生說到,“您看哪有什麽危險分子,我對船員都了解得很……”

門開,泰德與華生俱是一楞,仿佛一拳擊中胸口。

就見地上倒了三位船員,兩個人被綁到了椅子上。

顯然這裏剛剛經歷過一場搏鬥。

歇洛克才正收回綁人的手,而他還繳獲了一枚炸/彈。

“上帝啊!這裏發生了什麽事!”

眼前的情況讓泰德徹底酒醒,後知後覺,意識到所謂的弄沈「幸運者號」不是玩笑。

被綁的兩個船員,亞力克與拉斯是在維克多航運工作了四五年的員工。

“你們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誰主使你們來襲擊游輪的?”

泰德正欲弄清情況,但被綁的兩人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

但聽亞力克狂笑,對歇洛克喊到:“別以為逮到我們就萬事大吉!康坦必死,「幸運者號」必沈,我們提前行動了。”

啊——

泰德正要抓狂,誰能說明白前因?

此時,卻聽一聲巨響。

“轟!”

巨響是從下方傳來,讓本該堅不可摧的船身劇烈晃了一晃。

歇洛克面色一肅,情況比推測更惡劣。

這頭抓住了兩個想破壞無線電報室的船員,卻是讓他們的同黨得手了。

“為了報覆康坦,你們真的喪心病狂。”

歇洛克不再看死不交代的兇徒,只對大副泰德說,“快,召集所有船員,絕不能放過漏網之魚。”

泰德深呼吸,擦了一把額頭的汗,“對對,還要確定被炸方位。不用驚慌,造船時考慮到了觸礁的可能性,只要不是幾個艙位同時進……”

“呸!”

泰德及時住嘴,轉而信心滿滿地說,“即便有問題也能請求外部求援。只是這種時候,穆勒船長去哪裏了?”

船長去哪裏了?

游輪哪裏被炸了?

船上還有幾個沒有被控制的兇徒?

一連串的問題就似雪崩,突如其來地砸到幸運者號上。

當雪崩壓頂時,絕大多數人很可能無法及時意識到死神來了。

隨著巨響船身晃動,在大禮堂跳舞的眾人俱是驚愕。

有的跳舞跳到一半差點在旋轉中摔倒,有的端著的食物飲料灑了一地,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

人們交頭接耳,要紛紛找侍者要問清楚。

達西扶住了伊麗莎白,緊緊牽起她的手,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今天下午,當歇洛克前來尋求幫手時,他就感到剩下的航程可能不太平。本以為是發生針對某幾人的兇案,但巨響與晃動讓人聯想到了更危險的情況。

“達西先生?“

伊麗莎白發現達西神色冷凝,沒有立即示意達西松手,她也有了不好的猜測,“您是在擔心這艘游輪會……”

“先找查爾斯,也要找到您的父親。”

達西對伊麗莎白輕輕搖頭,眼下禮堂嘈雜,有些話不能在這裏說。

該感謝重逢於游輪給人的勇氣。

這些天,達西拋下了對班納特家某些方面不喜,向自己的心投降。

伊麗莎白早就紮根在他的心上,哪怕去年他經歷了一次失敗的求婚,但那並不代表感情終結。

遠離朗博恩的一年,達西幾度夢見那個小鄉村。

白日不敢思念的人出現在夢裏,讓他暗暗向上帝祈禱一個機會,能有名正言順的理由與伊麗莎白重續前緣。

此次出海並不在達西的度假計劃中,他的本意只是陪賓利散心。

賓利也為情所困。哪怕有劇院相識的緣分在前,但仍無法確定簡是否熱烈地愛著他,只因簡一直以來矜持地近乎冷淡。

另外,凱爾西離開倫敦前提出的問題,賓利也沒能妥善處理。即,卡洛琳並不喜歡朗博恩的班納特家。

這讓他一方面得不到心上人同樣熱烈的回應,另一方面妹妹與朋友都不看好這段感情。

賓利只能暫且遠離朗博恩,或許時間能沖淡感情,但一年過去他仍然想念簡。

時間解決不了相思,不如出去走一圈。正值此時,他幸運地抽中豪華游輪的貴賓艙船票。

登船前,賓利幾近不抱希望向丘比特祈求。

如果再賜予他一次機會,讓簡也登上幸運者號,他一定會拼勁全力追求簡。

極低概率的重逢機遇居然真的出現了。

兩對有情人沒有再辜負難得的幸運,彼此間坦誠了心聲,這幾天渡過了幾場美好的舞會時光。

誰能想到樂極生悲,厄運居然也不期而至。

眼看好運值達到頂點,達西與賓利都打算明晚向班納特姐妹求婚的打算。福禍相依,兩千多人面臨死亡威脅的噩運便當頭砸下。

當下,賓利一手握住簡,一邊帶著妹妹卡洛琳,與達西三人在甲板上面匯合。

甲板上已經亂糟糟一片。

人們都來不及換下禮服盛裝,始料不及必須從舞會轉場大逃亡。

形勢在一小時內急轉直下。

巨響過後,剛開始侍者們還在安撫說賓客不必擔憂,只是常規觸礁而游輪將照常航行,船長很快就會來說明如何應對突發問題。

等啊等。

船長穆勒沒能出現。

大副泰德表示船長已不幸被害身亡,只能由他來宣布「幸運者號」的行程到此為止。

因為艙底進水嚴重無法繼續前行,現在立即下放所有救生艇,請船上的賓客們有序地下船逃生。

但動作務必要快,趕在游輪沈沒導致海水旋渦出現之前,有多遠就想辦法劃多遠。

有序而迅速。

這不可能出現在從未接受過訓練的人群身上。

盡管船員們竭力維持秩序,但是場面難免混亂了起來。

混亂中,人們越來越害怕,因為死神正在逼近。

可以明顯感到船艙開始傾斜了,角度雖然不大,但是船上物品開始有了不同程度的移動。

“對不起,菲茨威廉,這次是我連累你了。”

賓利非常內疚,是他邀請了達西前來海上度假。

“不用抱歉,這是我的選擇。”

達西說著看了一眼伊麗莎白,他並不後悔前來「幸運者號」。

正在此時,泰德大副沖上了甲板,又帶來一個噩耗。“女士們,先生們,我不得不告訴你們一件事。救生艇不夠了!”

“什麽!”

“不夠了,是什麽意思!”

“怎麽不夠了!”

這則消息如油入沸水,直接將本就驚慌不已的人們炸開了鍋。

泰德差點被怒吼聲淹沒,強撐著站穩,他扯開了嗓子喊到:

“三分之二,此次出航只準備了能讓一千五六百人逃亡的救生艇,而船上有兩千多人。男士們,請你們按照紳士守則,讓女人與小孩先走。”

“不對啊,不是有無線電報機嗎!”

“是啊,為什麽不向陸地求援。我們能等救援船啊!”

泰德咬了咬牙,他也想聯系救援,但是遇上了最壞的情況。

一小時前,歇洛克及時控制了要爆破電報室的兇徒。

可當船員們再用電報機對外發送救援信號時,出現了滋滋滋滋的幹擾音。

這表明電報發射遇上了強幹擾,那是從未遇上過的現象。

屋漏偏逢連夜雨,竟是在游輪大故障時,無法主動聯系外界了。

“目前游輪無法與外界取得聯系。我們遭遇了原因不明的磁場混亂,無法聯系上周邊船只,更無法聯系上陸地電臺。”

泰德說出了實情,那意味著船上三分之一的人要原地等死。即便是坐上救生艇的人們,也不一定有足夠的體力撐到上岸。

‘嗡——’

甲板上無數人是被當頭一棒。

一瞬間,甲板一片死寂。

三秒後又爆發出了鼎沸之聲。誰去誰留,誰生誰死,在猝不及防的秋夜必須做出抉擇。

“哥哥,你還楞著做什麽?!”

卡洛琳直接拽著賓利的衣袖,“還不快走!說是女士優先,但也有幾百個男士的名額。先到先得,要其中之一,那不過分吧?”

賓利點頭,但將卡洛琳的手從衣袖上拉下,看向另一側的簡。“卡洛琳說得對,你們趕快先走。到救生艇上等我。”

到救生艇上等?

那一等,可能就是再也等不到活人了。

“走?”簡沒有行動,看了看伊麗莎白,又看了看父親老班納特。“不,我把這個名額讓給父親。”

達西也正欲讓伊麗莎白先走,就對上她猶豫後堅決的目光。

伊麗莎白努力微笑起來,“如果一個名額不夠,算上我,讓父親先走。”

老班納特沒能維持萬事不上心的神態,黑臉呵斥,“胡鬧!你們趕快走!我不需要你們讓!”

“父親,您必須活著回英國。”

此刻,伊麗莎白異常冷靜,甚至有些能理解母親曾經恨嫁女兒的心情了。

“您沒有兒子,如果您不在了,母親與三位妹妹怎麽辦?她們會被趕出家門,又能靠誰過生活?”

甲板上,有的人貪生怕死,有的人先人後己。

船艙裏,走道、艙房都是亂糟糟一片,哭泣、叫罵、怒吼混在一起,是對死亡逼近的憤怒與恐懼。

唯有電報室似乎一如既往。

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兩個人坐在電報機前。哪怕幹擾聲不斷出現,他們仍堅持不停地對外發送信號。

船員們都離開了去加速下放救生艇。

座位上,正是歇洛克與華生,兩人接下了對外聯絡的重責。

室內還有五具屍體,被殺的船長與毒發身亡的兇徒。

時間往前推一小時。

巨響過後,分頭行動起來,抓剩餘的兇徒去抓人,找船長做決策的去找人。

過程讚略不提,結果都是找到屍體。

引爆艙底的兩個兇徒被當場炸死,而穆勒船長頭部遭到重擊。

穆勒倒在了去艙底的路上,他的屍體還被故意放到角落,讓人無法第一時間發現。

船長很可能是正面撞上了炸船的兇徒,而被他們當場滅口。

扔爆/彈的兇徒碎屍與穆勒的屍體都被帶回電報室,而原先被綁在室內的兩個兇徒是原地死亡,只因他們早已事先服毒。

如此一來,電報室內彌漫著死亡的氣息,是來自今夜最先出現的五具屍體,卻不知接下來還會有多少人被大海吞沒。

‘滋滋滋滋——’

幹擾聲不斷地響。

華生敲擊電報堅持向外傳遞信息,希望能被附近的船只捕捉到信號。

盡管手上的的動作不曾停止,但理智卻告訴他,希望越來越渺茫。

一支救援隊在無法正常接收信號的情況下,剛好在茫茫大海上遇到幸運者號,那樣的概率太低了。

概率低到,華生無法再保持一向的樂觀。“福爾摩斯先生,您認為會有奇跡嗎?”

華生根本沒指望聽到肯定回答,而兩人在留守電報室時就做好了死亡的準備。

多此一問,不過是在船沈前能夠多說些話,以後恐怕就說不了。

歇洛克卻罕見地沒有給出否定答案,“為什麽不呢?此刻,我想要相信奇跡。”

“哇喔,看不出您是樂天派。”

華生感覺好笑,“我以為您只相信證據,但是目前沒有任何證據支持救援隊會出現的推測。”

歇洛克也笑了。

這不是樂觀,而是不願意悲觀。

死亡逼近,無處可逃。沈船倒計時開始,他必須抱著希望支撐下去,盡管知道結局可能逃不過沈入海中。

他的樂觀是為了將來。等將來打撈出他的屍體,為他屍檢的法醫也許能給凱爾西一份詳細報告。

——你的湯姆是含笑而終,所以請不用太過悲傷。

華生瞥見歇洛克的笑容。

此時此刻,歇洛克竟能笑得如此坦然,還有些許溫柔的味道?

是眼花了,一定是。

華生揉了揉太陽穴,果然是壓力過大產生幻覺了。再看歇洛克,他明明是專心致志在發電報。

華生另起話題,“好吧,我們要心懷希望。話說回來,您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嗎?我想了想似乎並沒有,就是還沒有體會過愛情的味道,您呢?”

歇洛克沒有說話,他的遺憾只與一個人有關。如果此次能活下來,那就……

不等歇洛克暗下許諾,船艙外部突然爆發出狂喜叫喊聲。

“啊啊啊!快看前面有光!”

“是船!是救援船!我們有救了!”

救生艇上正奮力劃槳的人群,與甲板上尚未撤離的人群,兩千多人爆發出雷鳴般的喜悅。

這時會是誰來救援?

歇洛克只想到一種可能,蹭的站了起來,一定是他料事如神的凱爾西。

秋夜,茫茫大海。

一側是即將沈沒的游輪,正在眾人不知生路在何方時,一只搜救船隊出現在人們的視野裏。

很快,人們看清了船隊的模樣,更聽到對方船上的呼喊聲。

“「幸運者號」的乘客請註意,這裏是基督山搜救隊!請各位的救生艇請保持平穩,大家不要擁擠,搜救船只將向你們靠近。”

這一次,唐泰斯親自帶隊,以他曾經豐富的行船經驗,高效安排著救援進度。只見救生艇上的人有序登船,而載滿賓客的搜救船先行離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大約半小時,趕在「幸運者號」沈沒前,游輪上的最後一批男士們安全撤離。

歇洛克踏上搜救船,剛剛站定,擡頭則見凱爾西望向他所在的方位。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

淩晨兩點半。

雲層厚重,今夜無星。

歇洛克卻仿佛看到有人身披星光,星光正向他步步靠近。

四周盡是嘈雜的聲音。

各艘搜救船上都響起了歡呼,也有劫後餘生的哭泣聲不絕於耳。

當距離「幸運者號」越來越遠,人們拋下了以往的矜持疏離。

有的人抱頭痛哭,有的雙雙擁抱,有的人親吻彼此,只為從中確定他們還活著。

此時,凱爾西快速走向歇洛克。

歇洛克也撥開人群,大步向凱爾西走去。

靠近,越來越近。

在模糊的燈照中,某一處的風似乎停了。

兩人來到對方跟前。

歇洛克雙手微顫,盡力克制住心底的渴望,露出幾乎標準的紳士微笑。

“傑瑞,我的好夥伴,三年零七個月不見。久別重逢,外加劫後餘生,我們不該擁抱慶祝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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